不干
辛博,男,身高1.69米,體重71公斤,小平頭,國字臉,黃眼睛,高顴骨,平鼻梁,厚嘴唇。辛博出生在比較貧困的山區(qū),兄弟姐妹較多,家庭經(jīng)濟(jì)比較困難,少年時代個別時候飯都吃不飽,教育水平相對落后,當(dāng)時也不太重視教育,自己也不太喜歡讀書,人生目標(biāo)也不想坐辦公室,初中畢業(yè)后,沒有也不可能再讀高中了,先是閑游式地闖蕩了幾年社會,滿20歲后開始從事農(nóng)業(yè)或者外出打工。辛博26周歲結(jié)婚,妻子也是本地的農(nóng)村人,生有3個孩子,都是男孩。辛博性格內(nèi)向,說話很少,他討厭說話,一天說不上5句話,有時別人問話他不回答,和人溝通交往更少,他認(rèn)為人們都不可信,只有自己比較可信,因此,他對自己之外的人長久保持著一顆防范之心。辛博對人生看法比較悲觀,認(rèn)為共產(chǎn)主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兩個百年目標(biāo)、全面小康、富裕、幸福、美滿、愛情、正義、公平、誠信、廉潔之類,都是說得出摸不著的東西,甚至就是一堆屁話。辛博也夢想著美好,他曾想過,賺回足夠多的錢,將自己老家的土基房,連根拔掉,四周全部砌上毛石混凝土保坎,地基高出地面1米以上,房屋為磚混結(jié)構(gòu),三至四層,每層建筑面積120平方米,每層設(shè)水沖廁所,外墻貼上純白墻磚,通水、通電、通車、通(沼)氣。辛博認(rèn)為為人應(yīng)該直率,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有尿就尿,有屎就屙,要愛就愛,要恨就恨,要罵就罵,要打就打,不能吞吞吐吐,繞山繞水。辛博認(rèn)為為人應(yīng)該硬氣,自己的事自己辦理,吃飯、穿衣、住房、乘車、教育、醫(yī)療、娶親、嫁女、養(yǎng)老、喪葬諸事,盡量少請別人幫忙。辛博認(rèn)為應(yīng)該愛憎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好就是好,差就是差,美就是美,丑就是丑,愛就是愛,恨就是恨,要就是要,棄就是棄。不能一說成二,二說成一,對說成錯,錯說成對,好說成差,差說成好,美說成丑,丑說成美,實中有虛,虛中有實,含糊不清,模棱兩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辛博20周歲起學(xué)習(xí)種地。從犁牛開始。早晨起來,吃點早點,他從牛圈里趕出自家養(yǎng)的黑色黃公牛,牛走前他走后,牛屁股圓圓的,壯實得很,他邊走邊練習(xí)吆喝牛的口令。去到地里,他摸索著將牛架擔(dān)給牛架上,右手扶著犁把,左手牽著牛繩,犁口尖輕插地里,彈動牛繩,牛往前走,犁口跳出土面,跟著牛屁股跳動,不聽使喚,辛博罵它“小雜種”。辛博叫牛站住,將犁口尖部深插地里,再吆牛走,公牛用力往前使勁,僅走兩步,就走不動,犁口尖插入土里已有50公分,辛博咬牙切齒約10分鐘才將它拔出來,又罵幾聲“小雜種”。如此折騰半天,才基本學(xué)會犁牛。背肥,就是在辛博的山區(qū)家鄉(xiāng),將人牛豬雞等屙的屎和青草、煤灰等攪拌堆集在一起,漚到成熟,人們再用籮筐一筐一筐地背到地里,作為莊稼底肥。兒時看到大人背,辛博暗想,等我長大了,一背背它200公斤。輪到自己真背時,辛博感覺自己遠(yuǎn)不是背200公斤的材料。實際是,第一筐辛博背了約60公斤,第二筐以后辛博只背了約40公斤。種玉米,先將有機(jī)肥放進(jìn)犁溝,再將玉米種子撒到有機(jī)肥上,在這個環(huán)節(jié),有一點特殊要求,就是玉米種子不能掉到土里,否則就要挨罵,有時還會引起眾怒,再用鋤頭鋤土蓋上。辛博感覺玉米種子們好多,腰彎疼了,手鋤麻了,還沒蓋完。薅玉米比種玉米還麻煩,特別是第二道,先要把豆藤理順,再把玉米根部的葉子理順,再用鋤頭刨起成堆泥土,360度地把玉米桿子圍住,圍得正正的,圓圓的,穩(wěn)穩(wěn)的,以免它們被風(fēng)吹倒,以免玉米成熟了桿子能背得住。收玉米,也沒比薅玉米好多少。它要將玉米一包一包地掰下來,裝到籮筐里,再背回家,再送上樓,再燒火烘烤。烘烤玉米還有講究,火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否則要么玉米發(fā)霉,要么玉米成色不好。吃玉米,也不省事。要先使用雙手,將玉米粒子一排一排地剝下來。剝玉米時,兩個手掌反復(fù)受到玉米摩擦,火燎火燎地疼。再將玉米搗碎,再用篩子篩過,再煮成飯,才可以吃。種土豆最麻煩。它需要的有機(jī)肥比種玉米要多,大概要多5倍。即是說,相同的地塊,如果種玉米時辛博只需背1筐肥,那么種土豆時辛博就要背5筐肥。蓋土豆種子的土也是蓋玉米種子的土的約5倍。每當(dāng)想到這些,辛博都會很頭痛,以至是會很討厭。收土豆最為辛苦。前面說過,蓋土豆的土很厚,收土豆時,要沿土豆埂子一端,用鋤頭一鋤一鋤地將埂子刨開,不能傷著土豆,待土豆們露出來,再一個一個地揀起來,放進(jìn)撮箕里,滿了之后,再倒進(jìn)籮筐里,再背回到家里,再按品級分揀出來,再堆到干燥安全的地方。種水稻也不輕松。先要打田,就是先放水將田淹透,再用牛將田犁一遍,再用牛將田耙一遍,直到田里的土完全濕潤、松軟、碎細(xì)、平整,才可以將預(yù)先育好的水稻青苗均勻地插進(jìn)田里。之后,要精心護(hù)理,前期是不能斷水,否則水稻不僅長不好,還可能中途夭折。后期要逐步斷水,否則水稻不僅長不好,還會傾倒,甚至長不出果實。水稻成熟之前,還需用手或腳薅兩道,手或腳泡在水里,后背被太陽曬著,臉面被稻葉刺著,那滋味辛博感覺十分難受。一年下來,經(jīng)歷這些,辛博斷定自己不是種地的料,今后再也不會種地了。
次年過完春節(jié),辛博決定出去挖煤。對于挖煤,長期以來,民間有個很不吉利的說法,就是“挖煤的人等于埋了沒有死”。這個說法,不僅充滿恐怖,而且充滿凄涼,更充滿著無賴。這個說法直譯過來就是,挖煤的人隨時可能被埋死,人世間很難有比這更令人傷心的了。這個道理辛博很清楚,他也知道挖煤可能隨時受傷,可能隨時死去,但他不得不冒險嘗試,因為辛博聽不少人說,挖煤很好苦錢。辛博還想過,如果挖煤真的很好苦錢,那就干它一輩子。只要能苦錢,又不違法亂紀(jì),干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有多苦,這是辛博的真心想法。民間還有一個說法,就是“挖煤老者嘴烏烏,一頓要吃三葫蘆”,意思是說,挖煤的人,既比較臟,也很能吃飯。這個辛博曾多次聽說過,內(nèi)心也曾鄙視過,甚至曾幾次參與議論,但是時下,為了實現(xiàn)苦錢的夢想,辛博決定委身參與。辛博去到一個離城較遠(yuǎn)的煤礦,離城有多遠(yuǎn)呢,大概有60公里吧。60公里,坐車經(jīng)過,感覺不怎么樣,最多兩小時,必然到達(dá),可是如果走路,那就不好受,走得快點,一整天還需抓緊。糟糕的是,這段道路,平均寬度不足3米,窄卡卡的,一下上坡,一下下坎,全部都是土路,雨天稀泥雨水四濺,晴天灰塵煙霧亂飛,讓人感覺很不方便很不舒服。初到該煤礦,首先映入辛博眼簾的,是那幾間茅草房。茅草房的墻體是土基,土基中間不時有幾個淺坑或幾條縫隙,夾在土基中的木頭柱子,都已干裂或者開始腐爛,土基房的窗戶全部敞開,沒有任何遮攔,土基房的大門,白天全部敞開,只在晚上抬塊木板擋著。土基房里,時常燒著一爐火,夏天弱些,冬天旺些,用于煮飯、燒水、點煙、取暖等。這些觀感,足以印證這個煤礦的陳舊和破爛。辛博初次進(jìn)入煤礦,礦洞是從與地面約成15度邪向插入地下的,高約2米,寬約1米,從上到下是不斷滲出的水滴,地面稀別稀別的,某個部位留個坑,存住積水,不時用抽水機(jī)把積水抽出洞口。兩邊和頂部都是凸凹不平的泥土或者石頭,很多都在呲牙列嘴。洞壁兩邊每隔約5米,用一組“∩”形的木頭頂著,取名叫做“鑲”,大概是鑲住頂部不要掉下來的意思。那肯定是在哄鬼,能頂住東西嗎,他媽的,辛博心里說道。走到洞底,挖煤的人稱之為“肩子”,兩位有經(jīng)驗的挖煤人,用十字鎬等工具,一層一層地將煤刨下來,再用撮箕抬給背煤的人背到洞口外的平地上。辛博屬于背煤的人,辛博想,我每趟最多背70公斤??赏诿旱娜瞬还埽o他三大撮,至少有80公斤,辛博暗罵,兩個老雜種,整你小爹,勒得老子肩膀好疼,嘴上卻時時給他們裝笑。辛博背上煤,洞里沒有電燈,每人手里提著一盞煤油燈照明,煤里的水不停地順著屁股流下來,先流濕上衣,又流濕大短褲,再流濕小短褲,再流濕水鞋。洞長約1000米,辛博咬了好幾次牙,才將一筐煤背出煤洞,倒在地面。辛博心說,背煤比背肥料還苦,真是條條蛇都咬人呀,造他奶奶。背煤的人是流水作業(yè),上一個人走了,下一個人跟上,不會兩個人以上走在一起。辛博返回洞底,一人走在洞里,走著走著,“當(dāng)”的一聲,拇指大的一小顆砂子掉在辛博頭頂,砸在藤子編的安全帽上。辛博想,這種安全帽,也就能防住這種石子,再大一點,就要流血,再再大一點,就有可能喪命。干滿一個月,說要結(jié)賬,也就是要發(fā)工資了,辛博全心充滿期望,期待拿到自己滿意的鈔票。實際發(fā)下來,達(dá)到自己期待的90%。主要原因有兩點,一是說當(dāng)時煤好賣,二是說辛博初來乍到應(yīng)該鼓勵一下。辛博卻說,干個球, 這么苦這么危險,難道老子真的要被埋在里頭?辛博收起簡單行李,離開煤礦。
辛博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找工打,辛博出來時曾和母親賭過氣,說自己賺不到錢就不回來見她,說話要算數(shù),不能讓母親笑話。辛博乘車去到200公里以外一個新的地方,問了好多人,找了好多地方,但都不理想。一混半年過去,辛博出來時老爸老媽遞給的那些錢,已經(jīng)花了近一半,辛博心里很是焦急。一天,辛博一人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尋找活計,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小山窩里,直立著一根寬約2米高約50米的大煙囪,里面冒出灰白灰白的煙霧。這玩意,我家鄉(xiāng)可沒有呢,過去看看,辛博想。去到現(xiàn)場,辛博發(fā)現(xiàn),煙囪底下,還有一個很大的“磚堆”,里面正在燒磚,這里原來是一個磚廠。辛博問一個穿得相對干凈的人,說要不要他打工,那人從上到下打量辛博一番,說想干可以試試,那人正是磚廠廠長,辛博決定試一試。辛博先去住處,說是住處,其實就是一小棟用磚隨便壘搭起來,上面用油毛氈遮蓋起來的矮房子,墻體上四處漏光。進(jìn)到里面,沿墻體先用兩層磚墊一下,再用木板挨著鋪起來,基本連成一個口字,就是人們常說的大通鋪,除了進(jìn)門那兒留一個小缺口。床上零零星星地擺放著小毛毯、小枕頭等東西,亂糟糟的,黑乎乎的,臭哄哄的,有幾個剛下班的零工側(cè)著身子彎秋秋地睡著,呼嚕聲響得像拉風(fēng)箱,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新來的辛博。辛博選了一處空曠一點的位置,將小包裹丟上床板,里面有一塊床單和一個小枕頭以及洗漱工具等,正好今晚剛好用得著。辛博正想仔細(xì)看看,幾只大老鼠從屋角地洞里飛串而出,去到它們想去的去方,嘴里不時發(fā)出尖叫聲。老鼠辛博在家鄉(xiāng)經(jīng)常見著,可如此體大和兇悍的老鼠,辛博感覺好象是第一次。辛博心亂如麻地等了兩個小時,小磚廠通知開飯。飯?zhí)迷诟舯谝婚g小破屋里,辛博向煮飯女人借了一個破舊碗,跟在10余個零工的后面,排隊打飯。排到辛博,煮飯女人打給辛博兩勺雜窩菜,就是將豬血、粉絲、土豆、蘿卜、白菜、辣椒等煮做一鍋,每人兩勺,連湯帶水,告訴辛博,飯自己打,不要浪費,飯錢月底從工資中扣。后來辛博發(fā)現(xiàn),雜窩菜是這里的“家長菜”,頓頓吃,天天吃,改變的只是菜的某些內(nèi)容,雜窩菜這種煮法從不改變。晚上睡覺,男女不分,當(dāng)然女人都是某男的媳婦,她們會和自己的男人睡在一起或者睡得較近。零工們大多都不洗腳,上床就睡。大家都是干體力活的,白天力氣多已用盡,上床不久,幾乎每人都會打起呼嚕,有高有低,有粗有細(xì),有剛有柔,有直有曲,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簡直猶如最原生態(tài)的音樂會。睡著之人,每人還幾乎都會放屁,也許是干慣粗活的緣故,大家放屁一點都不隱晦,不遺余力地使勁,不遺余力地放出,整個屋子里,好比某個玩皮的小孩一夜到亮在放鞭炮。第二天,辛博被安排出磚,就是從磚窯里把燒好的磚搬出來,堆碼好,等買磚的車來拉走。辛博用發(fā)給的鐵夾,去夾燒好的紅磚,夾了幾下沒夾住,罵了幾句我么兒。夾著夾著,一不留神,辛博感覺紅磚好燙,辛博的手差點燙起了泡,原來為了趕進(jìn)度,紅磚還帶著一定溫度就要出窯,好大一會兒,辛博才夾滿一手推車磚。辛博咬著牙齒,彎著腰桿,使出吃奶力氣,東崴西崴好多回合,才把一手推車磚推出磚窯,又是好大一會兒,才把它們堆碼好。如此折騰,半天下來,辛博只搬了400塊磚。如果說,上午,太陽沒有曬正,還好受一點的話。辛博感覺,下午出磚,那是根本不可忍受。磚窯本身就熱,磚上還有較大余溫,出磚的人,汗水如同連綿之雨,基本沒有停過,每人準(zhǔn)備一大個礦泉水瓶,裝滿水,不停地補(bǔ)水。到了下午,太陽從天垂直照下,馬蜂一般叮在身上,加上磚窯和磚體身上的溫度,人的心都要熱出來的。辛博滿身疲憊,穿著短褲,光著上身,灰頭土臉,站在磚堆旁邊,地上像灰面一樣的干熱土灰有10公分厚,汗水滴進(jìn)里面,“撲”的一聲,立即蒸發(fā),無影無蹤,它既蒸干了辛博的汗水,也蒸干了辛博在磚廠干下去的希望。辛博決定,不要已干了兩天的工錢,離開磚廠,另尋其他賺錢之路。
通過前幾次折騰,辛博還產(chǎn)生了另外一個想法,或者說這是辛博的一種頓悟,那就是干危重苦的體力活,不是出路,至少要干不太危險、不太繁重、不太辛苦的活計,才可以保住生命、才可以保住健康、才可以保住體力,才可以連續(xù)有效地生存下去,否則,你的生命極有可能中斷或者殘缺不全。想來想去,辛博想到烤酒,用文字表達(dá)就是釀酒。這活計辛博在老家時是大體見過的,只是沒有仔細(xì)觀察而已。大體是,把玉米先煮熟,再用什么手段把它們變成白酒。這活計是在家里干,不是很繁重,也不是很苦,在老家自己沒有本錢烤酒,別人也不會要人給他做臨工,外邊的人多,某些大的酒坊肯定會要臨工,自己為何不找一個酒坊嘗試一把呢。主意已定,辛博就把找酒坊做工作為自己目前唯一尋找的目標(biāo)。辛博輾轉(zhuǎn)100多公里,去到一個州府所在的城市,見到那些老年男人,特別是那些看著像是喜歡喝酒的男人,辛博就問他們,附近有沒有烤酒的作坊。一連問了三天,辛博都沒有大的收獲。第四天,辛博看見,不少騎自行車、三輪車、騎摩托等的人接二連三地去往一個方向,辛博決定走路去看一看。走了近4公里,到了一個人頭躥動的地方,辛博發(fā)現(xiàn)原來大家是來郊區(qū)趕一個鄉(xiāng)場,比較大,高峰時可能有1萬人以上。辛博又是挑人尋問附近有沒有烤酒作坊,問到第8個人時,辛博終于獲得收獲。那個50多歲老男人告訴辛博,他正開著一個烤酒作坊,也正需要找一個青年男人做臨時,辛博愿意可以去試一試,辛博連說愿意。一個多星期了,找不到工作不說,自己艱難行走,風(fēng)餐露宿,忍饑受冷,辛博已經(jīng)有點扛不住了。辛博跟著大伯走了約2公里,走進(jìn)大伯開辦的酒坊。酒坊占地約2畝,有磚砌的圍墻圍著,有一條可以行車的沙土道路連接外邊公路,一道陳舊卻扎實的木門,隔著內(nèi)外道路。酒坊內(nèi)共有三排磚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高度均在2米左右,上邊全部蓋著石綿瓦,一排是釀酒作坊,一排堆放玉米等原料,一排堆放釀好的白酒,其中一間內(nèi)有鋪蓋等物,是臨時工的住房,辛博就被安排住在里面。雖然不是很大規(guī)模,雖然不是很現(xiàn)代化,但是,看著大小齊全的設(shè)備,看著還過得去的環(huán)境,特別是看著撲撲冒煙的煮酒大甑,辛博內(nèi)心已經(jīng)有點喜歡這個酒坊了。酒坊大伯姓石,就是這個私人酒坊的負(fù)責(zé)人,石大伯帶著已經(jīng)成家的兒子,精心經(jīng)營這個酒坊,生產(chǎn)、經(jīng)營、人氣等都很不錯,實在忙不過來了,才決定找一名臨工幫忙。石大伯告訴辛博,他來這里做臨時工,要服從安排,踏實工作,遵紀(jì)守法,注意安全。辛博回答,知道。石大伯又告訴辛博待遇,他們家供辛博吃住,另每月付給辛博的工資是當(dāng)?shù)刈畹?a target="_blank">生活費的2倍,辛博說可以。第二天,辛博開始上班。7:00,石大伯就來到酒坊,叫醒辛博,不一會兒,其兒子石留也來到酒坊。石大伯用長火鉤撬開頭晚蓋好的稀煤蓋子,關(guān)上風(fēng)孔,煤火迅速燃燒起來,火溫迅速升高,開始甑煮玉米,一直煮到下午約5點,直到玉米被煮開花,才算合格。約8:00,是將頭天煮好涼干的玉米撒上酒藥并裝進(jìn)壇子碼好發(fā)酵。之后,石留帶著辛博搬來裝著發(fā)酵玉米的壇子,一共搬來20個,每個有約60公斤,先碼到另一個專門烤酒的大甑旁,之后是將壇里發(fā)酵好的玉米倒進(jìn)烤酒甑里,扒平,蓋上木蓋,用酒糟敷好,一點氣兒不漏,否則酒會露出。之后搭好排氣管,管的另一端連著水池,水池下端的滴管,放好一支接酒桶。之后加火,火力增大,發(fā)酵玉米中的酒精變成蒸汽,經(jīng)過排氣管到達(dá)水池,冷卻后即變成白酒,淌到準(zhǔn)備好的酒桶里,調(diào)配到合適濃度,就可以喝,就可以出售。這個過程持續(xù)到下午約2點結(jié)束。此后是打掃衛(wèi)生。此后是將玉米搬運至水泥池里,待大甑里的玉米煮好后,用其開水燙泡新搬來的玉米,供第二天甑煮。此后一般會給買酒的顧客用三輪車送去一趟酒,并收回他們上次欠的購酒款。早點、中飯、晚飯,都是石大伯一家供給,說實話,伙食還可以,辛博從來沒有感到吃不飽。吃完晚飯是休息,有時辛博會出去走走,多數(shù)時候,辛博會看小說一類的書。辛博的工資石大伯每月底發(fā)放,從不拖欠,辛博感覺比較滿意。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不知不覺,辛博在石大伯家酒坊里已經(jīng)干了5年,辛博早已改口叫石大伯為石伯,叫石留為石哥,辛博已滿26歲,辛博已經(jīng)攢了一些錢。辛博父母三番五次催辛博回家與早已說好的未婚妻結(jié)婚,辛博沒有辦法,只有回去遵命??墒牵恢罏槭裁?,結(jié)婚后回來的辛博,卻突然和石伯談起了條件。辛博對石伯說,石伯,我算過了,你家烤酒,每天的收入,按平常百姓的標(biāo)準(zhǔn),很是可觀,你付給我的,只是微不足道,按書上說的,就是你剝削我太狠,你要付給我當(dāng)?shù)刈畹蜕钯M4倍的工資,我才接著干,否則我就走人。石伯說,小辛呀,哪有你說的那么好,每天買玉米、煤、水、電等,和生活費、稅收等,花銷很大,你是只見牛頭,你卻看不見牛尾,你是不知道我的肚子疼呀。不過,鑒于你在我這里已經(jīng)干了幾年,我開給你2.5倍當(dāng)?shù)刈畹蜕钯M的工資,你知道,這是跟著政府規(guī)定的標(biāo)準(zhǔn)不斷上漲的,你若不干,我就沒有辦法了。辛博堅持原來意見,沒有商量余地。石伯也不再讓步。結(jié)果,石伯結(jié)清辛博工資,辛博離開石博酒坊。其實,辛博的底線是3倍,石伯松口至2.5倍以后,辛博想,再堅持一下,石伯肯定會給3倍,那時辛博再表示同意。沒承想,踏實本分的石伯,也在堅持自己的底線,0.5倍都不加,辛博只好走人。但是,辛博想,好馬不吃回頭草,既然已和石伯鬧翻,就沒有回去石伯酒坊干活的可能。辛博決心換一個地方,另找活干。
這次出來,辛博沒有立即尋找別處打工,辛博回家休息了一年。一是離開媳婦一段時間,辛博要好好的陪陪媳婦。二是出來這么些年,畢竟是有點累了,辛博想好好休息一下。三是辛博要好好總結(jié)一下得失,以便今后更好打工。辛博回家休息期間,有意無意之間,在與別人的交談中,辛博聽說,建筑行業(yè)中的綁鋼筋很是掙錢,危險性不大,又不是太辛苦,辛博決心到那個行業(yè)試試。辛博有幾個老鄉(xiāng),在150公里外的一個小城綁鋼筋,好幾年了,次年過完春節(jié),辛博毫不猶豫地買張車票,找老鄉(xiāng)和他們綁鋼筋掙錢去。那個小城不是很大,去到那里,辛博沒費太多周折,半天不到,就找到那幾個老鄉(xiāng)。辛博說明來意,幾個老鄉(xiāng)說,你想干這個活計,也是可以的,但有關(guān)情況你要先弄清楚。一是這個活計不飽和,也就是不是每天都有活干,有時個把月沒有活干也是正常。二是競爭十分激烈,大家為了有活計做,經(jīng)?;ハ鄩簝r,經(jīng)常明爭暗斗,甚至做出一些出格行動。三是收入是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干不得。四是比較苦累,手指粗糙得像銼子不說,有時一蹲半天,有時日曬雨淋,有時全身泥土,有時加班到半夜,這些你能否適應(yīng)?辛博說,一點問題沒有。老鄉(xiāng)們說,那你就加進(jìn)來試試。當(dāng)時,老鄉(xiāng)們正在一工地綁扎鋼筋,第二天6點不到,大家起床,辛博換上帆布手套,跟著老鄉(xiāng)去到工地,辛博和一個叫賴大星的為一組。賴大星指揮辛博,抬鋼筋,兩人雙手各扶一端,每次抬5根鋼筋,到電力帶動的切割機(jī)和綁扎機(jī)上,供它們使用,一直抬到操作機(jī)器的師傅說“夠了”為止。后來,辛博感覺手臂就像打了麻藥一樣,麻扯扯的。之后是綁扎,就是兩臺機(jī)器按圖紙尺寸將鋼筋切割好和彎曲好,辛博他們再用細(xì)鐵絲在拐角、交叉等部位一處一處綁扎起來,成為一個備用鋼筋籠。綁扎是用一支鋼筋鉤子帶動完成的,這個動作用力不是很大,單從用力角度說不是太累。讓辛博受不了的是,綁扎道數(shù)太多,占用時間太長,辛博卡過表,自己綁好一個鋼筋籠子,足要1.5個小時,加上那不斷刺鼻的鐵銹味,辛博覺得,用一個歇后語形容最合適,那就是懶婆娘的裹腳——又臭又長。綁扎好之后,是抬到要用的位置,如果是低層還好,到三層以上,辛博和賴大星,用一根長木棍穿過鋼筋籠子,每人用肩膀扛著一頭,每人手里再拄一根木棍,小腳娘娘似的,從腳手架等的夾縫中,一點一點地把鋼筋籠子送上去,辛博覺得,真是煩死人了。有時實在忍不住,辛博就對找理由對賴大星發(fā)火,比如說,你慢點嘛,鋼筋撮著我的腳后跟了你知不知道;你輕點嘛,你差點把我的腳崴了;你蹲矮點嘛,我的頭撞到腳手架了;你轉(zhuǎn)快點嘛,我站在這拐角相當(dāng)難受等等。賴大星一般不理辛博,實在感覺他太羅嗦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羅嗦個球,哪個不是一樣,你以為我好受呀。辛博才會停止責(zé)怪。太陽太大,辛博會發(fā)火,嘴里還不干凈,他抬頭看著天,說,又是萬里無云,老天是嫌我們還不夠苦,把太陽下放得歹毒點,讓我們多掉點皮,他娘的,古今中外,不僅人毒,什么都毒,連大家敬奉的老天,也都變得如此惡毒。下雨之時,辛博火氣最大,也罵得最兇,因為那時,不僅干活更累,不僅干活效率更低,而且全身潮濕,十分難受,從上到下,多處沾滿泥土,真是既累又臟。每當(dāng)這時,辛博大體都會說,干個老吊,干,在家種地,下雨時都得躲雨,說是社會進(jìn)步了,經(jīng)濟(jì)發(fā)展了,生活提高了,關(guān)系人性化了,進(jìn)步個球,發(fā)展個球,提高個球,人性個球,我看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下班之后,辛博越來越不和老鄉(xiāng)們交往,辛博越來越喜歡一個人躺在床上,雙手墊頭,兩腳高架,眼望天花板,想著綁扎鋼筋以來所受到的折磨,辛博越想越氣。反復(fù)思考的結(jié)果,辛博得出的結(jié)論是,條條大路通羅馬,樹挪死,人挪活,人豈能在一根藤上吊死。辛博決定,不再綁扎鋼筋,結(jié)賬,離開,再謀高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般情況下,辛博都是每年春節(jié)前幾天,才回家,與家人團(tuán)聚,過春節(jié),休息一下,之后再出去打工。這次出來,離春節(jié)還有半年,辛博沒有猶豫,直接回了老家,辛博要再想想,究竟是為什么,自己的打工生涯,總體來說,并不順利?;丶抑螅敛┑膬蓚€兒子,都能清清楚楚地喊他爸爸了。辛博邊享受與家人團(tuán)聚的快樂,邊與妻子干一些農(nóng)活,邊不停地思考外出打工的事,特別是在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想來想去,辛博決定還得適當(dāng)改變策略,辛博聽說,沿海一帶發(fā)展要快些,工作要好找些,工資也要高些,辛博決定去沿海一帶闖一闖。又是次年過完春節(jié),辛博用了5天時間,去到沿海某省一家私企性質(zhì)的織布廠。辛博原來沒有看過織布,織布對辛博是一片空白。這次辛博不僅見識了,還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辛布所在的織布廠,準(zhǔn)確說,是一個棉質(zhì)織布廠,簡單說,就是把買來的綿紗,用機(jī)器編織出多種質(zhì)量的綿布,再染上各種不同的顏色,再用機(jī)器烘干,然后賣給制衣廠等制作衣物。辛博被分配做染布工,辛博按照組長要求,把染料搬過來,擺到合適位置,用滾筒蘸起染料,涂抹到隨機(jī)器不停轉(zhuǎn)動的布匹上。這個過程主要要求有三點,一是要快捷,不能跟不上;二是要均勻,不能一處多一處少;三是要節(jié)約,不能浪費染料。不幸的是,三條基本要求,辛博都把持不好。機(jī)器帶著布匹不停運轉(zhuǎn),辛博左手扶著扶手,右手拿著滾筒,蘸上染料,去涂布匹,感覺就像有一只手擋著,遞上滾筒,總是跟不上機(jī)器,因此,布匹某些部位總是沒有涂上染料。有時,辛博遞出的滾筒,還會碰上不斷轉(zhuǎn)動的機(jī)器,被彈回來。有時,辛博手中的滾筒,還會從橫向變到縱向,根本涂不上染料。再是,辛博使用的滾筒,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貼不緊布面,總是一跳一跳的,總是不能順暢涂抹,涂抹出的布面,總是某處厚,某處薄,某處沒有涂到。更可氣的,是辛博使用滾筒時,那些染料,不少會彈到辛博的臉上、眼睛里、鼻子上、嘴皮上、衣服上、手臂上、褲子上、腳上、鞋子上。辛博心里煩死了,辛博邊涂邊罵,你媽媽的滾筒,老是跟老子過不去。辛博這樣的表現(xiàn),當(dāng)然不行。開始時,組長比較客氣,說,不要慌,凡事都是先生后熟,熟能生巧,多干幾下你就適應(yīng)了。三天以后,辛博涂抹依然如故,組長的話就有點刺了,說,哎喲,你怎么沒有進(jìn)步,你看人家其他機(jī)器上的人,完全跟上機(jī)器不說,還可以適當(dāng)伸伸懶腰,布匹涂得均均勻勻,不薄不厚,涂料一點不浪費,身上一點不污染,你究竟是干什么呀。辛博氣不打一處來,將滾筒砸在地上,說,干個干球干,你他娘的一天背著個手,在廠房里走來走去,一下說張三,一下說李四,指指手,劃劃腳,動動嘴,就算完事,你當(dāng)然輕松了。你他娘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來試試,說不定你干得比老子還糟。你別裝蒜,你小子是命比老子好,被當(dāng)官的看上了給你安排這份輕松工作,不然你不知比老子差多少。老子年紀(jì)比你爹少不了多少,你對老子尊重點。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老子早就不想在你這兒干了。說完,工錢也不結(jié)算,收拾行李,憤然離開織布廠。
終歸是東南沿海,那里的各種工廠是要多些,這次,辛博沒有休息太長,只是休息了約一個月,沒有走多少路,沒有找過多的人,沒有費多大力氣,只是從城的東南,找到城的西北,反復(fù)走了幾趟路,辛博又找到了一家塑料用品工廠,聽老板和工友們介紹,辛博感覺自己應(yīng)該能在這里干得好,干得長。一說大家就知道,塑料用品工廠,就是運用有關(guān)機(jī)器,并準(zhǔn)備各種模具,根據(jù)市場需求,或者用戶訂單,將塑料加熱熔化后,倒入相應(yīng)的模具,擠壓定型,再適當(dāng)修飾,出售給用戶使用的塑料用品工廠。直接點說,就是生產(chǎn)我們大家使用的塑料的臉盆、洗衣盆、拖把盆、花盆等的工廠。辛博先被分去搬運塑料,就是把那些買進(jìn)來的半成品塑料,一桶一桶地搬到倉庫里,以免被人偷走,并在需要使用的時候,再搬出來到機(jī)器旁,供加工成塑料用品使用。別看我們平時使用的塑料用品,薄非非的,輕飄飄的,那些半成品的塑料,裝進(jìn)大桶里,讓你一個人,一桶一桶地從車上抬下來,沉重得很,好象里頭裝的不是塑料,而是石粉。搬下來之后,還要把它們搬進(jìn)倉庫里。辛博每搬運一桶,雙手感覺都十分扭痛,感覺都是使出了全身力氣。辛博心想,自己是不是又干回了危重苦體力活的工種?辛博決定找組長反映。找到組長,辛博說,我頭腦正常,不缺胳膊不少腿,我也可以干機(jī)器生產(chǎn)工作,你為什么非要安排我干搬運的重體力活?組長先是從上到下打量辛博,接著說,新來之人先干苦活,男人干重活,這個道理不需要我給你說,三歲小孩都懂。你是不缺胳膊不少腿,但也不是非要安排你去干機(jī)器生產(chǎn)。你愿干就干,今后你干什么,要看你的表現(xiàn),不愿干,隨你便。辛博撞了一鼻子灰。辛博心罵,你是我第三個兒子,老子造你外公和外婆!辛博感覺,辛博找過組長之后,工作不是輕松了,而是更重了。明顯的標(biāo)志,是又增加了一道搬運塑料的工序。是這樣的,辛博覺得,裝著塑料的桶搬進(jìn)倉庫,之后的事就與己無關(guān)了。實際不是這樣,實際是,過不多久,組長過來,叫辛博等人,從倉庫里頭,把裝著塑料的桶,再搬運到生產(chǎn)車間里,供生產(chǎn)車間使用。辛博問,為什么不一道搬進(jìn)生產(chǎn)車間?組長回答,因為那里堆不下。辛博說,可以放在旁邊。組長回答,怕被人偷走。辛博說,鬼老二要你這爛東西。組長回答,你不要有人要。辛博說,被人偷了我負(fù)責(zé)。組長回答,你拿什么負(fù)責(zé)?辛博說,拿人格。組長回答,你人格值多少錢?辛博說,我人格無價。組長說,那你去賣你的人格去。辛博說,我三兒子,你攆老子?組長回答,不是我攆你,是你這條大魚太胖了,我們這兒魚塘小,裝不下你。組長給廠長做匯報之后,給辛博結(jié)了賬,通知辛博走人。
大概是要不斷總結(jié)的緣故,辛博隨著年紀(jì)增加,打不成工后,越發(fā)表現(xiàn)出一個規(guī)律,就是每次在某處離開之后,都要回老家住一段,少則1年,中則2年,多則3年。而且越是往后,他在家住的時間越長。這次離開,辛博就在家住了兩年半,直到第三個兒子有半歲。辛博這次可謂是痛定思痛,辛博想,自己的打工生涯,除了在石伯酒坊里干的幾年還過得去,總的來說,很不順利,這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辛博反復(fù)思考,思考了不下百遍,辛博得出的結(jié)論,就一點,就是自己不適合干體力活,那怕是中等體力活計也不行,干一次失敗一次,再干也是失敗。因此,辛博決定,從今以后,只干輕體力活,中等以上的體力活一律不予考慮??紤]好之后,辛博決定再次出去打工。還是次年春節(jié)之后,比較下來,辛博心里清楚,還是東南沿海比較好找活干,所以辛博還是直奔那里而去。按照輕體力活才干的原則,辛博找到了一家皮鞋廠。別小看我們腳上穿的皮鞋,穿起來簡單,制作起來比較麻煩。它由鞋底、鞋邦前段、鞋邦中段、鞋邦后段、鞋帶等組成,材質(zhì)分豬皮、牛皮,豬皮、牛皮又分別分下等、中等、上等等,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制成一雙皮鞋,工序多著呢。辛博被分做制皮工,就是把豬皮、牛皮等的半成品,進(jìn)行去毛、去雜質(zhì)、找平、拋光、上色等工作,以供后邊的工序使用。說是輕體力活,實際也沒比中體力活輕松多少,還又臟又臭,他奶奶的,辛博心里罵道。但是還在自己可以忍耐的范圍,辛博心里又說道。和大多數(shù)企業(yè)一樣,這里實行的還是計件制,辛博暗自叮囑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多制些皮,以便月底多領(lǐng)些工資,自己需要用錢以外,家里的老婆和三個兒子,也是眼睜睜地等著錢用呢。為此,辛博很少和別人交談,也很少放松休息,更很少去外邊玩。他每天早上7:00起床,快速上完廁所,快速吃完早點,即進(jìn)入車間自己的工位,埋頭專心地進(jìn)行制皮處理。每處理完一張,辛博都會細(xì)心地把它放到選好的位置,整齊有序地碼好,并用一張小紙,以“正”字的一筆,悄悄地記著自己做好的張數(shù)。驗收工來清點的時候,清點完畢張數(shù),辛博會說,等我大體想一想啊,實際他是在核對自己記過的張數(shù),有無差錯。無差錯,辛博會說,管它多少,大體合就行了。如果有差錯,辛博會說,哎,我?guī)煾?,好象有點出入呢,再點一遍吧,你哥我整好一張也不容易呢,直到清點合適。如此干著,辛博可是充滿信心的,廠方對辛博大體也是滿意的。話不多,不貪玩,努力干活,不和工友爭吵,這樣的工人,哪個工廠不滿意?可是,這樣場景只維持了3個月,第4個月,辛博又和廠方鬧翻了。事情是這樣的,前三個月,辛博按時領(lǐng)了工資,辛博覺得還過得去。第4個月領(lǐng)工資的時候,辛博無意中看見,和他同廠工作的女工,60%的工資比他高,辛博心中當(dāng)即串起一股怒火,媽的,這是什么世道,老子一個大男人,竟然干不贏60%的婆媳?辛博立即跑去問組長。組長解釋,因為是干計件,干制鞋這個工種,女同志的手腳要靈巧些,所以,她們干出的件數(shù)多數(shù)要高于男同志一些,所以,她們中部分人的工資就比你高一些。胡說,辛博吼道,干計件制,還得和用力程度、難易程度、臟臭程度等結(jié)合起來,我們干制皮的,用多大力、有幾道工序、有多臟多臭等,你們不清楚?你們不會加點錢?你們這樣片面計件,我們虧了不說,我們這些大男人的臉面往哪兒放?組長說,管理方法,越簡單越好,宜粗不宜細(xì)。至于臉面,你知道的,企業(yè)嘛,效益就是生命。辛博更加氣憤,聲音更大,說,簡單好,粗獷好,你們站著放屁不散腰。效益第一,那我們虧了錢了,不是我們虧了效益?組長說,你這人怎么這么胡攪蠻纏,屁大點事,你越說越深深奧了,不和你講,你回去冷靜冷靜,再多想想,道理就清楚了,心里就平順了,再多干點,你的工資就趕上她們了。干你媽賣P,老子不干了。這樣,辛博又離開了這家皮鞋廠。
辛博這次從皮鞋廠出來,再次回到老家,苦苦思索了3年。這回離開皮鞋廠,讓辛博很是傷心。辛博認(rèn)為,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比原來有了很大的進(jìn)步,因為他的內(nèi)心,在這之前,在經(jīng)過艱苦思想斗爭之后,實際上是作了較大妥協(xié)。就是辛博覺得3個兒子,吃喝拉撒都要用錢,所以自己要適當(dāng)增加忍耐性。辛博覺得自己在皮鞋廠,與之前相比,已經(jīng)是忍耐很多東西了,比如,安排自己干粗活,牲畜皮毛很臟,很少外出,加班加點工作等。辛博原來設(shè)想,這種忍耐,會換來應(yīng)有的認(rèn)同和尊重,特別是能換來一定工資的增加,結(jié)果一切依舊,認(rèn)同和尊重在哪里,工資增長又在哪里?這樣,還忍耐個錘子啊忍耐?為此,辛博又作出了一個決定,就是從今以后,辛博不僅再也不干輕微以下的體力活計,辛博還要努力爭取干不費體力的智力型活計。3年以后,還是過完春節(jié),辛博決定再次外出,尋找輕微以下的體力活計或者智力型活計干,好好打上幾年工,多賺些錢回來,別的大事做不了,至少讓老婆孩子們生活過得寬裕一些,從面子到心頭都滋潤一些。辛博沒有忘記,10多年以前,他到東南沿海某城市打工之時,曾較遠(yuǎn)距離觀看過一個養(yǎng)蠶廠,實際上,就是將那些桑樹葉子,丟到簸箕里面,讓那些蠶仔不斷長大,然后抽絲。辛博認(rèn)為,這個活計很輕,是自己所追求的工種。辛博單刀直入,徑直去到那家養(yǎng)蠶廠。謝天謝地,辛博去到之后,發(fā)現(xiàn)那個養(yǎng)蠶廠,不僅依舊存在,而且欲加興旺發(fā)達(dá)。明顯標(biāo)志是,地盤更寬了,廠房更多了,工人更多了,養(yǎng)蠶更多了。辛博找到負(fù)責(zé)人,表示想到該廠打工,對方表示同意,要求辛博,在老師傅帶領(lǐng)指導(dǎo)下,從小蠶開始,養(yǎng)到蠶繭抽絲,養(yǎng)完一批,按數(shù)量和質(zhì)量支付工資。之后安排辛博住下。第二天一早,老師傅帶領(lǐng)辛博,去到桑樹地里,采摘桑葉。小蠶吃的桑葉,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要新老適中,尤其要沒有斑點,也就是不帶病菌。辛博緊趕慢趕摘了近1個小時,終于采回一擔(dān)滿滿的桑葉,辛博想,至少可以喂上一個星期了。挑回桑葉,辛博以為可以直接丟給小蠶們吃。不料,老師傅要求辛博,將桑葉挑到清洗池里,全部倒進(jìn)去,一片一片地清先干凈,放回挑籃里,待它們?yōu)V干水份,再用菜刀切得像面條一樣,才能扔給那些像螞蟻一樣的小蠶們,讓它們充分享用。辛博一邊從事這些工序,一邊悄悄在肚子里說,他老爹的,老子從小長到現(xiàn)在,還沒如此三番五次的伺候過別人,包括老子的老爹和老娘。如今老子已經(jīng)是半老之人,卻服伺起別人來,甚至還服伺起這些像螞蟻一樣的小么兒們來,真他老爹的窩囊,真他老爹的丟人。與其這樣,老子還不如閑著餓死,也比干這種不成體統(tǒng)的活計強(qiáng)。想到這里,辛博再也沒有繼續(xù)干下去的理由,辛博咬著牙齒,將切桑葉的菜刀扔出5米,摔得叮當(dāng)作響,一腳把裝桑葉的挑籃踢出2米,摔得歪巴邪扭,辛博抬起右手,扯起裝著小蠶的簸箕,企圖將它們?nèi)拥脻M地都是,幸好是賠錢的擔(dān)心,反復(fù)強(qiáng)烈使勁,才勉強(qiáng)把辛博的右手抽回來,將簸箕輕輕地放回原處。辛博收起行李,告訴師傅,自己不是服伺這些螞蟻祖宗的料,沒等師傅問個究竟,辛博已經(jīng)快速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快速離養(yǎng)蠶廠而去。
辛博這次離開養(yǎng)蠶廠,卻沒有回老家,也沒有離開這坐城市,甚至沒有離開養(yǎng)蠶廠太遠(yuǎn),而是就近找了一個生活小區(qū),辛博決定為這個生活小區(qū)當(dāng)門衛(wèi)。辛博所以作出這個選擇,主要因為以下三點:一是因為這個生活小區(qū)近,節(jié)約車旅費。二是因為辛博覺得這個活計輕松。三是因為辛博想活出個樣子給養(yǎng)蠶廠的人們看看,辛博暗中設(shè)想,要活得有模有樣,要活得讓養(yǎng)蠶廠的人們刮目相看。辛博原來想象,城市生活小區(qū)的人們,各有各家的住房,進(jìn)小區(qū)有小區(qū)門,進(jìn)單元有單元門,進(jìn)房間有入戶門,僅這三道門,就有三重保險,就互相阻隔,哪里還有安全等問題,履行站崗、值班等職責(zé),也就是走走形式,給大家一個心里安慰,滿足規(guī)章制度的要求,應(yīng)付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的檢查,僅此而已??墒菍嶋H上,是辛博想得太簡單了,或者說,是辛博好事想得太過多了。辛博第一班崗是晚上8:00至次日早晨8:00,共12小時。這是一個三線城市位于城郊一個不大的生活小區(qū),總共有兩道門,另一道門一直鎖著,很少打開。經(jīng)常打開供人、車進(jìn)入的,就是辛博和孫云2人守衛(wèi)的這道門,其實守衛(wèi)這道門的也就是他們2人,每人每天上班12小時,每星期進(jìn)行一次晝夜調(diào)班。辛博第一天上班,就輪著夜班。辛博走進(jìn)崗棚,換下孫云,穿上大衣,扣好扣子,扎好腰帶,有人時雙腳并攏站直,點點頭,叮囑叮囑過往人車,檢查檢查周圍情況,看看有無異常等等。無人時,雙腳微彎,身體放松,抱抱手,抖抖腳,遛遛圈,望望天等等。辛博感覺還算正常。但是,晚上10點以后,特別是晚上12點以后,夜間人車少了,辛博好不容易得閑坐下,不知哪里來的那些夜蚊子,嗡嗡嗡嗡的,不停地叫,還不時飛到辛博臉上、脖子上、手上、腳腕上,一嘴一嘴地叮咬辛博。辛博細(xì)聲,他老祖的,煩死了,然后一個響掌,抽在自己臉上,沒有打著;不一會兒,又是一個響掌,抽在自己脖頸上,又是沒有打著;再過一會兒,又是一個響掌,抽在自己手上,還是沒有打著。辛博火氣開始上來,說,造你老祖,有完沒完?站起來嘣、嘣、嘣地跺腳。蚊子們絲毫沒有走開之意。辛博火氣越來越大,大聲開罵,并抽出一支香煙,10口抽完,猛噴煙霧,辛博想把蚊子們醺走。開始還有點作用,蚊子聲暫時少了。可是過不多久,煙霧散去,蚊子們又叫著飛回來,再次叮咬辛博。辛博感覺要崩潰了,此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辛博一分鐘沒睡著過,辛博想,長此以往,非把老子弄瘋不可。辛博決定,第二天一早,就與孫云商量,自己值長白班,孫云值長夜班。次日早晨8:00,孫云按時接班,辛博提出調(diào)班。孫云說,我倒是無所謂,你可要想好,我感覺值白班比值夜班還累。辛博說,我不怕,就從現(xiàn)在開始調(diào)班。孫云折身走回住處。接著,上學(xué)的孩子,上班的大人,出去的電動車,回來的電動車,出去的摩托車,回來的摩托車,出去的汽車,回來的汽車等等,基本是絡(luò)繹不絕。辛博心想,他祖宗的,怎么這么多人和車,讓老子不停地站起、坐下,說這、說那,指出、指進(jìn),抬桿、放桿。9:35,一名婦女急沖沖開車回來,辛博抬桿稍慢,女人大聲喊,開快點嘛。辛博瞪她一眼。辛博桿才抬起,女人一腳油門,車急速起動而入,右側(cè)車頂被攔桿尾部擦出一條紋路。女人說,等下我再來找你。辛博連伸兩下舌頭,心說,關(guān)老子屁事。11:30,女人回來,要辛博賠她汽車被擦傷的維修費。辛博問,為什么?女人,你抬桿過慢。辛博,你起動過快。女人,我小孩生病,急需送醫(yī)院,要趕時間。辛博,那你怎么不撞斷攔桿?女人,噫,你這個保安,歪道理怪多,你小孩生病你不急?大家趕緊上來規(guī)勸,分別指出雙方不對。最后,因為擦得不重,女人聽大家勸說,放棄要辛博賠償。又經(jīng)歷這一上午的折騰,特別是經(jīng)歷和女人的爭吵,辛博內(nèi)心已經(jīng)冷到冰點。辛博再次作出果斷決定,選擇離開這個可惡的生活小區(qū)。
辛博背上簡單行李,再次走上尋找活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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