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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城以西

2016-11-07 16:17 作者:初年.  | 1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我決定去那座小城再看看,妻子說她陪我去。第二天早上,我們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奔赴這小城。下高架橋時,我沒有再往前行駛,在服務(wù)區(qū)里,我抽著煙。妻子開口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會覺得很孤單吧,其實他也希望你來看看他,他也許并沒有覺得,你對不起他?!?“不,這不一樣,即使所有人都不怪我,理論上還是我的錯。我不種下因,他怎么會有果,我對不起他,也不敢面對他?!蔽一卮鹫f “你呀,就是太敏感。走吧,帶點禮物去看看他,他指定沒責(zé)怪你,畢竟你們當(dāng)初那么義氣?!?“對啊,我們當(dāng)初那么好”我喃喃道。 - 1992那年 , 我19歲,我們有七個人到這小城打拼。阿正年齡最小,整個人傻氣,卻很聽我話,確切的說我一直照顧他。我們在城西的煤礦上班,開始阿正的年紀(jì)小,只是在地上面運煤,沒有下井。來到這的第二年,1993年9月26日,他在這天晚上跟我說,他要下井工作,地面上工資少。我開始不愿意,并承諾他說“如果有什么困難,就找我,我?guī)退?。”他一直堅持,最后我也妥協(xié)了。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我就和他到辦公室轉(zhuǎn)職,上午9點,他拿到下井的工作服。9點30分,我們開始下井礦,9點20分,我們到達(dá)指定地點開始挖煤。下午1點,工友送來午飯,我招呼他過來吃飯。他對我說,讓我先去吃,吃完再叫他,這樣工作任務(wù)量就上去了。我沒有堅持,囑咐他,井下悶熱,氧氣少,別太賣力。和他一起還有三個老工友,他們四個在挖,我們在2號區(qū)吃飯。當(dāng)我扒完最后一口米飯時,一聲巨響如悶雷般在我耳邊炸響,我的心也“咯噔”一下,前面塌方了,這是我第一想法。我丟掉飯碗就往前沖,工友也極力追上我,拽著我,我掙扎著,我咆哮著,嘶吼著 “讓我過去,讓我過去,我要去救人,去救人啊。求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人?!惫び褌儼盐覔涞乖诘兀蠛暗馈澳惘偭藛?前方塌方,情況不穩(wěn)定,萬一是斷層反應(yīng)了,你過去不是送死?果然他吼完,前方十米處又塌一節(jié),他們架著我就往外跑,我極力回頭,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到,淚水與汗水在我那張黑臉上交織著,我氣急攻心,大腦缺氧,昏了過去。

我醒的時候是在醫(yī)院,女朋友(現(xiàn)妻子)在床邊守著我,我急忙問道:“情況怎么樣。”妻子低下了頭,低聲說了句:很抱歉,他們盡力了?!蔽夷X袋翁的一下,淚水就出來了,我拔掉針頭,就沖了出去,妻子在后邊追,我一口氣跑了四里路,在井礦口停下了,我跪在那里,就跪在那里,抱著頭哭著,妻子也跑了過來安慰我,我拉著她的手,臉上淚水交錯,一只手拉著她,一只手指向礦井,咆哮著說:“你知道么,如果我當(dāng)時堅持一下,哪怕是一下,他現(xiàn)在或許就活生生的站在在我面前,而不是在里邊,我他媽就不是人,為了狗屁的工作量,我拿阿正的命去換,我是人么?我不是人,你打我,打死我,讓我去陪他,讓我去陪他,他人實在,到下邊容易被騙,我要去幫他。最后我哭的越激烈,妻子說了什么我也忘了,好像說了什么,也好像什么也沒說,不過我在那里跪了一天,晚上工友們硬把我拉到了宿舍。

第三天,阿正的父親來了,他母親在聽到他的消息后,硬是昏了過去,沒能過來,我與他父親全程為阿正處理了后事,尸體是在第七天找到的,沖洗干凈后,那蒼白烏青的臉,又讓我一陣難受,我知道,他是窒息而死的,我能想象那不能呼吸的殘忍,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在后悔,如果當(dāng)初我讓他下井,如果當(dāng)初我拉著他去吃飯,他現(xiàn)在是不是也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他應(yīng)該有的一切;尸體被運回了老家,第十天下葬了,應(yīng)他父親的要求,我回到小城,收拾了阿正的幾件衣服,在煤山的小丘上,我給他建了一個衣冠冢,意思是,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來,下輩子繼續(xù)做人。

二十四年了,每年我都去看望他父母,可我就是沒有勇氣去面對他的墓陵,我怕我去了他心里難受,我怕我去了,我心里難受,我怕我去了,他心里不開心。

我手里提著”燒紙”,妻子水果喝酒,我們一路走走看看,在老礦區(qū)大門口停下,,草都張了起來,這里已經(jīng)沒價值了,可每年還是會有一些人來這,他們的目的和我一樣,來看望那死去的親人,朋友,我們繼續(xù)往里邊走,煤山已經(jīng)不在了,旁邊的小丘還在,我們爬上去,一個墓群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很清楚的走向一個墓頭,周圍草很多,墳上邊構(gòu)樹都快成精了,我處理著雜草,妻子擺著貢品,干了一會累了,切著墳邊坐下,點燃了兩只煙,一根插在墳上,一根在我嘴里,這情景與當(dāng)初多么的像啊,只是現(xiàn)在你躺著,我坐著。我端起酒,喝了一大口,然后慢慢的倒在墓邊上,開口說:“阿正,哥來看你了,你還怨我么?是哥對不起你,哥不敢來看你,怕你不高興,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原諒我了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微風(fēng)拂過,草尖輕搖,像是在點頭,我慢慢的吐出了那口煙,那一刻,我知道了,阿正原諒了我,或許壓根就沒怪我,二十四年里,這是我對于這件事最開心的一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離開時,城西一片火紅,我的車子漸漸遠(yuǎn)去,舊城以西的天空是我見過最美的晚霞,是的,我從來沒覺得小城那樣美,像極了阿正的笑臉,我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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