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石
說 石
文/邵延平
我愛石。愛它寬廣的胸懷里孕育著無盡的寶藏。
石一經(jīng)琢制能巧奪天工,成為稀世之珍寶。舉世無雙的云崗和敦煌石窟,是透過石的血肉筋骨所呈現(xiàn)出來的奇跡;天安門廣場那高入云天的豐碑,永遠(yuǎn)紀(jì)念著不朽的人民英雄。??!石的情感是多么地沉郁、厚實(shí)、豐富和知人。石,陶冶著我們的美感,美化著我們的生活。石的風(fēng)姿與操守是多么的美??墒牵苍o我們的一家?guī)磉^歡樂,帶來過悲傷。
我的爸爸是出了名的“愛石迷”,他無論到了哪里,都要撿石做紀(jì)念,有延安窯洞的石,有朝鮮土地上的石,也有南京雨花石。一提起石,爸爸就像詩人一樣贊美石:“想大山隆起的肌肉塊,健美、多姿;風(fēng)的刻刀,塑造著石;雨的雕銼,琢磨著石;石變換著,像天功巧奪的巨型建筑,像神力妙化的藝術(shù)珍品?!卑职值霓k公室簡直像石的世界,有石雕、石刻,就連那各色各樣的花盆里也堆滿了雨花石和卵石,花與石的配合,如同山花爛漫美不勝收。在我們的家庭里,由于石的出現(xiàn),從未有過憂愁和煩惱。在建國初期,爸爸曾寫過一篇抒情散文《石賦》發(fā)表在北京的日報(bào)上,很受讀者歡迎。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爸爸這篇熱情贊美石,熱情歌頌勤勞勇敢的勞動(dòng)人民的作品《石賦》,竟在那“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被打成毒草。爸爸竟因此遭到了殘酷迫害,成了“紅衛(wèi)兵”進(jìn)行階級教育的活靶子。在那“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日子里,爸爸每天都要去應(yīng)付那各種各樣的喪盡天良的揪斗。最使人不能忘記的是在北京出版社大院里的一次批斗,那是1967年夏天,爸爸那肥胖的身體被“紅衛(wèi)兵”連推帶拉送上了“批斗臺(tái)”。我們?nèi)乙哺愣?,在一片“打倒”的口號聲中,他們讓爸爸交代反黨事實(shí)。爸爸虔誠地說:“我是一個(gè)放牛娃出身,是黨和毛主席把我從火坑里救出來的,我怎么能反黨呢?”爸爸的申辯早被“紅衛(wèi)兵”的狂呼淹沒了。他們說理斗爭是假,殘酷迫害是真。我親眼看見,“紅衛(wèi)兵”摁著爸爸的腦袋讓他低頭,爸爸卻仰臉挺胸。這時(shí),只見倆個(gè)“紅衛(wèi)兵”把從爸爸辦公室搜出的各種石頭捆綁在一起大約有十幾公斤,用鐵絲穿起來,吊在爸爸的脖子上,并狂叫:“今天讓你這個(gè)‘愛石迷’愛個(gè)夠!”沉重的石頭把爸爸壓得低下了頭,這還不算,他們又拿來炒熱的沙子往爸爸的脖子里灌。細(xì)細(xì)的鐵絲勒進(jìn)了肉里,滾燙的沙子燙破了爸爸的肉皮,只見爸爸的臉上大顆的汗珠往下淌,卻沒聽見吭一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石子啊,沙礫,你曾是鋪路的基石,建筑高樓大廈的材料,正因你的歷史功績,人們才贊美你,歌頌?zāi)?,可是你今天卻在肆虐,卻在殘害著愛過你的人…
由于愛石而遭罪,使全家受到了株連,我和妹妹的“紅衛(wèi)兵”袖章被無情的撕了下來,被發(fā)配到太行山區(qū)接受“再教育”;爸爸媽媽卻被下放到東北山區(qū)伐木。
石,隨著歲月的流逝,紋絡(luò)里深深地刻著滄桑巨變的印跡。粉碎“四人幫”后,我們?nèi)液芸靾F(tuán)聚了。不知是什么緣故,在第一次團(tuán)聚飯桌上,爸爸又拿出了從東北大興安嶺上采集的石,我和妹妹也拿出了從太行山上采集的石,當(dāng)爸爸看到我們拿出的石后,不知怎的爸爸布滿皺紋的臉上出現(xiàn)了兩顆晶瑩的淚珠。我相信這不是悲傷,是激動(dòng),是振奮!
爸爸又回到了出版社,他準(zhǔn)備寫一部長篇小說《石之歌》,寫石,伴隨著人們走過的蹉跎歲月,歷盡的滄桑。而更重要的是贊頌?zāi)切﹤ゴ蟮膭?chuàng)造者,像石一樣極普通、極平凡、最聰明、最有才干的——人民。
古往今來,有多少巨筆贊美過石,女媧曾以石補(bǔ)天;精衛(wèi)曾以石添海;《紅樓夢》曾以石命名;美猴王竟是石猴。石,壘之為高樓,架之為橋梁,筑之為道路。石的軀體之于人類,正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我愛石。愛它樸實(shí)無華,愛它默默無聞的造福于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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