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踩著水。”您走在我身后，兩手端著火盆，紅色的書包掛在您臂彎里?；鹋枥锸⒘藵M滿熱熱的炭火，用一層灰覆蓋著。送我到了村子里的學校，您把火盆塞進火桶里，一再吩咐：“冷了就用木棍從四周挑一下?！笨墒悄暧椎奈液敛涣邌莸負]霍溫暖，頻繁的去火盆中央撥弄炭火，燙的小腳無處安放，盡情享受火桶里的溫熱。下午冬日的太陽還沒落山，火盆里的炭便成了死灰，沒了一絲的熱氣，坐在冰冷的教室開始哆嗦，鼻涕如同屋檐下的冰掛。放學時您來接我，摸了一下火盆，就知道我又受凍了，一路上埋怨我不聽話：“什么都要懂得節(jié)約，凍感冒又要生病?！?第二日您照例又滿滿的盛了一盆炭火，并用腳下的布鞋將炭火踩得十分結(jié)實，希翼一盆炭火能夠燃燒到我放學。小時的我體弱多病，是全家念茲在茲的一塊心病，您更是對我寵渥有加，反倒不甚喜歡您調(diào)皮的孫子。

每個冬日的清早，您總是第一個起來，劈柴燒水。等我們做完夢起床，火桶里已經(jīng)盛了紅彤彤的一爐火。所以冬天，我們一直沒有受凍的滋味，從熱乎乎的床上披著外衣，直接就去了熱烘烘的火桶里。有時還會沖您叫：“爺爺，我布鞋在哪里？給我拿來?！蹦阕匀皇俏ㄎㄖZ諾的給我們找布鞋。后來結(jié)婚，夫家在黃河岸邊，北方的冬天徹骨的寒，便每每懷念起娘家的溫暖來。蹲坐在南方山區(qū)的木火桶里，蓋上一件衣裳，那種劈天蓋地而來的溫暖和愜意，終生難忘。倘若再埋數(shù)條紅薯在火桶的炭火里，沁人的香味越來越濃，彌漫在整個屋子里，關(guān)也關(guān)不住，幾縷馨香朝鄰家飄去。

老媽將那做好的中和湯盛在一個大盆里，放在火桶里煨，她一再提醒我和弟弟不要碰到那盆，弟弟經(jīng)常是沒憋住，往火桶里灑下他的尿，頓時一團熱的塵埃沖出火桶，彌漫整個屋子，無數(shù)細微的塵埃又落在桌面。急的父親一把將他提出火桶，一邊罵：“你個死小鬼，屙在菜里了！” 事故自然極快的引來爺爺您，您一邊拿起我們的腳查看是否燙傷，一邊詼諧的說：“這中和湯加了童子尿，味道一定不錯?！睈盒牡奈也铧c翻下火桶。

去年從北方回老家過年，仿佛是從冬天一步跨入了春天。盡管如此，我們一家人照例又是窩在火桶里，在八仙桌上擺開戰(zhàn)場，斗地主打麻將。而您，只是雙手插在衣袖里，微笑的站在旁邊，分享我們的快樂。我挪挪身子說：“爺爺，您來烤火，擠一下，還有許多空位?！蹦f：“不，我還有個火籃?！?說時真的去廚房提來一個火籃，晃悠悠的拿在手里。我用一根鋼絲撥了一下我腳下的炭火，發(fā)現(xiàn)那炭火是茶籽殼燒的，便十分擔心起您的冷暖?，F(xiàn)在只有您一個人獨居在農(nóng)村老家，平時說話的伴也沒一個。于是給您買了一床電熱毯和一個小的音樂播放器，希翼能帶給您些許的溫暖，驅(qū)走您無處不在的孤獨。那電熱毯您一直沒睡，倒是非常喜歡這個播放器，每日清晨就開始播放，還跟著哼哼，就像您從前給我買會唱歌的布娃娃時我的高興心情。

您溫暖了我和弟弟整個的童年，而我們都已經(jīng)在外成家立業(yè)，卻是不能帶給您一絲的溫暖。想起霜色滿天的清晨，瘦弱的您穿著解放鞋，端著火盆，微駝著背送我去學校的背影，便禁不住要落下淚來。但愿那老家的火桶，還能帶給您足夠的暖意。

(謝光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87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