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不，不，我還沒有這樣的勇氣，只能走到心里久久看到的那個地方，比方說這一趟旅行。

真正吃力的不是我們幾個在車上說說笑笑忍著高原反應(yīng)的人，是我們的車子，一邊“突、突、突”喘著粗氣，一邊掙擰著爬過3600、4000、4020、4214、4398、4418和4518的幾個埡口，四檔、三檔、二檔來回交換著位置，繞過一個大“U”口，接著便是一道急”S”,跟著就是一折妞怩的小“之”字……得，你還沒有緩過勁兒，另一個“U”口早早橫在你的眼前，酸酸疼疼的右臂支撐著手掌不斷重復(fù)那幾個動作，走過了碌曲、瑪曲、久治、斑瑪、色達和馬爾康所有的鄉(xiāng)村公路、縣級通道、S201、G317的每一條河流、橋梁、涵洞，在每一處我們必定要停留的地方，落下深深的印跡，留下美好的記憶。

盡管，我沒有怎么深入，

盡管，我沒有匆忙走進，

盡管，我還來不及觸摸，

盡管，我只是一次路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但是，我終于到達了那些夢牽魂繞的向往，不只是身邊的山山水水，還有空曠的草原，肥壯的牛羊，奔馳的駿馬和善良的山民。

完德克

過了碌曲，天色漸漸昏暗，云層已經(jīng)很厚了。從月亮灣拐下去，不遠(yuǎn)的地方有幾間像是臨時搭建的房屋，還有炊煙升起，今晚的營地似是有了方向。汽車開到近前，原來是幾戶牧民的居家之所，一只黑犬顧著三四只小狗橫在車轍的正中間，阻擋了我們的去路。我輕輕摁了幾聲喇吧，它們極不情愿地挪開了幾步，我便迅速將車子開到前面一處間陋的房屋跟前，下了車才知道車輪子已經(jīng)埋在深深的牧草中了。一堆草垛后邊，閃出了一個藍色的身影，靜靜地向我們走來，用笨拙的漢語問到：“你們的干什么事？”當(dāng)?shù)弥覀円诟浇乙惶庍m合扎營的地方時，他用余光掃了我的同伴幾眼，說：“就在我家后邊的草坡上吧，那里比河邊干一些，不凍?！痹谖倚敝碜酉蚰莾翰t望時，他又說到：“走，跟在我后邊，把車開過來。”小伙子給我們指引的地方，是個斜坡，牧草剛剛割了一半，走在上面像是軟軟的毛毯。我們相視而笑，即而拉下車上的行裝，開始安營扎寨。開一天車了，我有些腰酸背疼，同伴們不讓我動手，只好拿了相機，想在附近找點新鮮拍幾張片子，那個小伙子指了指山頭，對我說：“上邊好，上邊看下邊風(fēng)景很好?！钡懒艘宦曋x，我就悶著頭向山梁慢吞吞爬了上去。不高的山梁，足足費了二十來分鐘，喘著大氣還是感覺有些憋，知道這是高原給自己的第一個下馬威。緩了一會，四下踅摸著該拍點什么：四邊青山隱隱卻烏云壓頂，蒼穹如蓋，唯有山下的溪水閃著亮光在彎曲的河道中靜靜的流淌，在這家牧民房前迂回一個大灣向西邊扭曲著走了。拍了幾張看看實在沒有好光線，我只好亦趟亦趨地走了下來，坐在阿依舍搭好的帳篷前，等著飯熟。問湛明去哪兒了，娟子笑著指了指他們的營帳，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紅葉就笑著說：“湛明哥孬地很，高反了?！边@時，那個小伙子開著他的喯喯車裝了高高一兜干草向房后走去，大聲問著我：“風(fēng)景好美呀？”我大不了聲回答他，高高豎了個大拇指，人家也只是點了點頭，回了句“噢呀。”

飯熟的間隙，娟子對我說她們已經(jīng)邀請人家主人兩口子和我們一起晚飯，說很爽快就答應(yīng)了。高原地區(qū)，煮面條也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十幾分鐘了，阿依舍嘗了幾次都說還粘粘的，我知道其實已經(jīng)熟了，就讓紅葉去請他們。倒是沒有客氣，一個人走了過來，問了一句“你們夠不夠？”她們仨同聲說到“夠了，足夠了，喊你媳婦呀！”我心里明白，這幾位哪里是叫人家吃飯，最主要的是是看看人家媳婦長什么樣。小伙子嗯了一聲回了房子，一會就端了只碗出來，說“她不出來吃的。”大家也不好勉強，盛了滿滿一大碗面給他端去，看他熱呼呼地吃了個干凈，又給盛了一碗，卻說：“我的夠了，這碗讓女人吃去?！惫?，蠻疼媳婦的嘛。過了一會，他端著一只盆子向我們走了來，大聲說：“今天的新鮮奶子，你們喝了吧”??？這是什么禮遇呀，娟子帶頭奔笑著走到他跟前，接過奶盆，謝謝都 還沒有說，就先嚷嚷“嫂子，拿我們的小鍋盛上，明天的早餐啊！”倒是紅葉懂事，趕緊讓小伙子坐下，說“你還這么客氣，給我們奶子喝呢。”人家也不拘禮，和他們東東西西地?zé)崃钠饋恚€不時要過我的相機，看看剛才拍的片子，指著其中的幾張，說“這個給我好嗎？”就和我加了微信，答應(yīng)人家回家第一時間給他傳過來。趁他們聊的熱火，我試探著問到“能給你和你的家人拍幾張片子嗎？”他稍愣了一下，說：“可以的，先給我拍一張看看。”就著一點光線，調(diào)高感光度，我給他拍了兩片子，回放看了一會，說，“去給我媳婦和孩子也拍幾張，到時一起給我。”娟子先我們進了他們的房間，幾乎沒有什么家俱，一里一外的房間除了幾只箱子，便只有灶具了。孩子坐在土炕上怯怯地看著兩位陌生人和對著他的諾大的鏡頭，眼光急促地轉(zhuǎn)向穿一身栗色藏族棉袍的媽媽身上，那女子卻一直沒有回過頭來看我們，我的鏡頭怎么也抓不住她的一個瞬間，只在送我們出門口孩子一聲哭泣的剎那，我搶拍到了他們一家的身影。

那一夜，他們沒有再打擾我們，只是那條拴著的黑犬，狂吠了一夜。

清晨，我們香香地就著他家的奶子吃了早飯，打好裝備，向下一站出發(fā)了。而這家主人，怕是在天亮前，就去了自家的牧場，院子寂靜如初。

小伙子叫完德克，大約24、5歲的樣子。

年保玉則

瑪曲一過，我們按照地圖指示的方向，朝著一個叫做“阿萬蒼”的小鎮(zhèn)方向前行，55公里的路程似乎不是很遠(yuǎn)，但逼仄的小道上排滿了拉砂運料的工程車，大約兩個小時，車子停在了一處只有不足五十戶的小村落前面，打聽了一下，這里就是去往青海久治必經(jīng)的阿萬蒼的鎮(zhèn)政府所在地。本來準(zhǔn)備在這里補充一些蔬菜，但是攤販明確告訴我們，除了土豆和辣椒沒有其它菜蔬，123公里之外的久治會有的，那里是個縣城。

繼續(xù)向前，車子開始極不情愿地上下左右顛簸，問了旁邊一輛摩托車的主人，他說全程修路，已經(jīng)好太多，沒有大坑了。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曲折、泥濘還有波磔和凹凸，常常是必經(jīng)的，既然繞不過去，那我們就定神靜心，往前走。按照紅葉和娟子的說法，有幾次飄移她們感覺“好刺激喲~”，倒是湛明，一臉的神閑氣定，任著我左突右進，他真的巋然不動----嚴(yán)重的高反讓小伙子麻木了周邊發(fā)生的一切。終于，我們爬上了這次遠(yuǎn)行的第一個高海撥埡口----赤桑山埡口，海撥4054米。天色突然放晴，蔚藍的天空距離我的眼睛似乎就一抬胳膊那么近，做好了深呼吸的動作卻怎么也吸不滿一口如此新鮮的空氣，想要佯裝酒醉一下，卻比我上這架山峰困難了那么多，狠狠擰了把鼻子，不去享受它啦，下山！能夠體會到的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坑坑洼洼的路面倒是其次，一個大彎接一個大彎，剎車片用糊焦味不停地提醒我們：“慢些，再慢些吧”。在距離久治縣城28公里的一個藍色標(biāo)志前，一條新修的道路讓大家 的心情豁然開朗，在一座大橋旁邊，我們停下車，用刺骨的河水把車子大致洗刷了干凈，拿出百倍的精神向前方那個神秘的地方疾馳而去。

久治縣城就一條主街，下午兩點來鐘，人煙已經(jīng)稀少，我們補充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繼續(xù)向前，大約40分鐘，汽車被收費標(biāo)桿驟然攔截，穿著黃色熒光背心的姑娘勒令我們下車買票，每人120元，三天有效期，仙女湖前停車，去其它地方要騎馬，每匹300元，能否扎營，聽從景區(qū)工作人員的“指令”。得，您這是讓我愉快的節(jié)奏還是我不該打擾這處神山圣水？拿了門票，我們伴著心臟“咚、咚、咚”不太和諧的奏鳴忐忐忑忑將車子開到了周邊是帳篷里邊用鋼絲繩圍著的停車場，風(fēng)馬旗呼呼作響，有些殘破但意韻尚存。早已饑腸轆轆了，她們幾個燒鍋做飯，我們倆爺們看天氣還好，趕緊卸下裝備，準(zhǔn)備曬曬自己的營裝，可是還不及完全打開，一場漂泊大雨就給了我們次行的第二次下馬威----青藏高原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要就的。無奈之下，和場地的工作人員（其實是景區(qū)餐飲住宿的老板）商議了一座她們的帳篷，將東西搬了進去，等天氣好了，再去游玩。

剛剛安頓，還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坐下歇息一會，從帳篷的小窗戶突然穿進一道光線，我們幾個不同程度地打了個激凌，從帳篷跑了出來----天，放晴了！抓緊時間，將相機包往肩上一挎，繞過幾座大氈房，過了一個景區(qū)“小隘口”，一條木制棧道彎延著指向云海深處。隨著陽光漸漸濃烈，霧氣也緩緩散開，棧道四周的草皮一波一波逐次展放，漸漸的，一片水面呈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蒸騰的霧氣向里層分散著，伸屈著，終于，整個湖面豁然而出，清澈透亮，純凈嫵媚，順著東南西三面矗立的山峰和我們腳下的草坪形成了一個形似燕子的開闊湖面。這便是藏族同胞所說的“仙女湖”，萬千年來通過一個美麗的傳說激勵著人們崇尚自由、善良和博愛，滋養(yǎng)著一代一代勤樸的人民。就在我們的面前，五個健壯的藏族小伙子簇?fù)碇晃恢t色僧袍的喇嘛在觀景臺前雙手合十，默默祈禱。我們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結(jié)束，看著那位喇嘛從布袋中掏出一些青祼粒分別散發(fā)給那些小伙子，看到我們在注視他們，便走上前給了我們每人一把，然后他將右臂上舉，口中默念了一些言詞，做了一個拋物動作，把手中的青祼粒遠(yuǎn)遠(yuǎn)地拋入仙女湖中，那幾個小伙子隨著他的動作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用力地將手中的顆粒拋向遠(yuǎn)方，雙眼滿含著感恩的淚水。我們上前給他們道了一聲“扎西德勒”，問其中的一位小伙，從那里來，剛才的議式是什么意思，那位喇嘛是和他們一起的嗎？小伙子簡單地告訴我們，喇嘛是他們那個地方的一位活佛，受當(dāng)?shù)厝说奈?，和他們一起從一千公里之外來到這里，向神山圣水祈福，消彌他們的罪過，祈求保佑。當(dāng)我提出給活佛拍一張照片的要求時，他爽快地答應(yīng)并讓我給他們拍了合影，還和我們一起照了相。臨走前，活佛說：“我們信仰不同，講究也不一樣，但是求善求真的心情是一樣的！祝你們一路平安。”他從那幾個人手中要過一盒酸奶遞給娟子，又從另一盒酸奶中用手指沾出一些涂在了那幾位藏族小伙子的掌心，他們畢恭畢敬地用舍頭舔咽了下去，向我們揮了揮手，安安靜靜地離開了這兒。

太陽西斜，湖對岸的山巔在陽光的照射下層次漸漸分明，溝壑縱深，崖壁險峻，峰仭峭凌，讓人們不由得屏神靜氣，肅穆莊重。我們靜靜地等候著，等候著人們渴盼的金頂在今天能讓我們一睹風(fēng)采。剛剛散去的云霧這會又在凝聚，一會的功夫，便形成了一道道云環(huán)，纏綿在年保玉則的腰間，頂首和側(cè)臉，隨著太陽緩緩西沉，云彩也慢慢由白變紅變黃，突然，主峰之上的一朵云彩完全金黃，山峰被它映衫出耀眼的光芒----啊，那就是金頂，是一道豐姿，一片無上風(fēng)光，一朵盛開的怒放的芙蓉花妍。

年保玉則是巴顏喀拉山的主峰，三果洛的發(fā)祥地，海拔5369米。

喇榮五明佛學(xué)院

久治往西，過了斑瑪縣、亞爾塘和知欽，就到了四川境內(nèi)。公路兩邊的山峰漸漸突兀，喬木、灌木參差交錯，草場狹小，河流激湍，已經(jīng)很少見到群牛群羊。路邊的居民雖然同樣是藏族同胞，但居住的房子多是土坯房屋，像草原上那樣的氈房幾乎沒有了。我們出了一道山隘，看到河流對岸有人家居住，就停了車，在一條稍微硬化的小道旁支鍋架灶，稍事休息。一家持著濃濃四川話的牧民開著三輪車來回搬運轉(zhuǎn)場的物資，和善地打過招呼就再沒有影響我們。我大致問了前邊的路況，他們說還有幾架山要翻，到色達怎么著也是三四個小時后的事兒。好在天氣晴朗，山里的景色也是正迷人的的時候，車子放慢速度，一邊爬坡一邊賞景，直到過了比七十二盤還要多幾盤的年輪山，翻過4518米的埡口，車子的速度才一個勁地向上攀升，而身后的山巒也慢慢隱沒在川西深厚的云霧之中了。

色達是一個很小的縣城，一條叫金馬大道的主街上停放的車輛主要是大型運輸車，行人稀少。大家在這里略略看了看，向一位藏族大嫂問了五明佛學(xué)院的方向，就趕緊著上了車----太陽再次從云層中露出笑臉，這時候能趕到我們的目的地，是“運氣中的運氣”。

喇榮五明佛學(xué)院座落在一個山谷之中，1980年至今，六年和十三年學(xué)制的連續(xù)招生以及全國各地不同階層的修行者來來往往，紅色的小房子累年擴建，形成了當(dāng)前三面山坡被這些建造粗糙的房屋完全包裹，無論由下向上還是自上而下地觀望，這片建筑群都可以用“蔚為壯觀”來形容。我們換乘學(xué)院的通勤車到達學(xué)院中心地帶的時候，正好是學(xué)生和修行者結(jié)束一天學(xué)習(xí)的時間，身著紅色佛袍的喇嘛和覺姆們從一間一間金碧輝煌的經(jīng)堂中蜂擁而出，在臺階或者專門用于存放鞋子的長廊里趿了自己的運動鞋、皮鞋，夾著長長的黃色經(jīng)卷，三三兩兩或者五六成群通過廣場，在素食飯?zhí)谩⑿≠u部買了些生活必需品，便悠悠閑閑地向山兩邊散開。也有一些人沒有急著回去，在廣場的一個角落或者中間的水池沿上坐了下來，與旁邊的人低聲交流著什么，幾位覺姆說著說著圍了一個小圈，頭頂著頭繼續(xù)她們的話語，旁邊的人擋住了走到跟前的游客，也不讓他們進行拍攝----可能，這也是一種儀式或者心性融達的表示方式吧。年齡尚小的喇嘛蹦蹦跳跳地跟著他們的師兄弟，嘻嘻哈哈地尋問著什么，要求著什么，得到滿足的把經(jīng)卷高高舉過頭頂表達著喜悅，沒有達到目的的繼續(xù)糾纏著，兩片嘴唇嘟嘟的老高，而師兄們的臉上一直那么平靜。年老的修行者我們遇到的不多，他（她）們行色匆匆，出了經(jīng)堂便徑直向自己的小屋走去，身后的背囊卻也時尚，里面裝著的該是人生中少有的幾件不能放下的物件，也許一件風(fēng)衣，也許一本相冊，也許一本書一包茶葉。手機，已是平常物了，喇嘛和覺姆們?nèi)耸忠徊浚写髁硕鷻C邊走邊聽音樂（經(jīng)文？）的，有出了經(jīng)堂就電話說個不停的，也有開了攝像功能對著人山人海和天邊的夕陽拍攝的，身外紛繁雜亂的世界和內(nèi)心平靜如水的意念，在無線電波中彼此置換，相互映射。

南面山坡的高頂處，是一座巨大的轉(zhuǎn)經(jīng)樓，從上面可以府瞰整個學(xué)院。我們拾級而上，與迎面下來已經(jīng)完成轉(zhuǎn)經(jīng)的藏人屢次交錯，屢次致意，他們恬淡的表情寫滿了實現(xiàn)內(nèi)心目標(biāo)后的安詳，與我們擦身而過時輕輕一句“哦呀”，似乎是在告訴初來者，一切罪過一切愿望都已盛裝在那些被他們一輪一輪轉(zhuǎn)過的經(jīng)筒，人生的一個目標(biāo)圓滿了。臺階兩側(cè)，那些小紅屋的門輕掩著，房間內(nèi)必定坐著一位與世無爭者，青燈黃卷，晨鐘暮鼓（這里似是晨鼓暮鐘），所要追求的，是內(nèi)心的極度平靜，是精神的至高無上，是生命的一無所系。

日已西斜，我們只是一群打擾者，該是離開這里的時候了。鏡頭所能記錄的無非是這些建筑，那些喇嘛覺姆的身影只是一個點綴，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我們無從達到，簡單的交流和直白的詢問，得到的依然是一大串一大串疑問：為什么放棄？為什么來這兒？這里有什么？需要追求什么？或許，佛經(jīng)里講過的“一切隨緣”，能夠給來到這兒的過客一個簡略的答案。

五明，是說“聲明”，即精通一門語言；“工明”，也就是需要掌握一門獲取生活來源的手藝；“醫(yī)明”，即學(xué)會醫(yī)人病痛；“心明”，就是說能夠辯明是非分清善惡；“內(nèi)明”，用學(xué)到的知識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立志到喇榮五明佛學(xué)院學(xué)習(xí)的喇嘛和覺姆要用六年時間地刻苦學(xué)習(xí)修行方能達到這樣的要求，如果需要精進，則要再修行和學(xué)習(xí)七年，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藏傳佛教傳承者。

回程途中，我一直在想，信仰，是通過什么方式到達自己的內(nèi)心，能讓復(fù)雜回到當(dāng)初的單純狀態(tài)，能讓一個人的心那么寧靜，平和，敞亮？

梭摩河畔

自色達往東南方向，不遠(yuǎn)即到翁達鎮(zhèn)，海撥也降到了4000左右，車上幾位反應(yīng)比較激烈的這時也有所好轉(zhuǎn)，笑聲又蕩溢在我們的行程之中。從翁達，我們就上了317國道，路況漸趨平坦，車子的速度達到了正常的行駛水平。只是山路彎彎，一道接一道的山隘緩緩消彌著我的耐心，要么左邊山崖右邊是激湍的江水深淵，要么右邊山崖左邊深淵激湍，雙向兩車道中大貨車班車和小型車輛絡(luò)繹不絕，很難找到一處歇歇腳的地方，只在一處早已完工的施工現(xiàn)場我們勉強靠在路邊短暫休息了一會，湛明還不失時機和紅葉她們在路邊的梨樹上用石塊打下幾只梨子，甘甜而滋潤。連續(xù)跑了近五個小時，我們終于出了大山，再次與草原交會。大家在國道邊有個叫松崗的村鎮(zhèn)停下車，開進他們的村部，準(zhǔn)備午飯。這里距馬爾康不足30公里，四面環(huán)山，江水平緩地穿過村子，藏式樓房沿江而居，牧場邊緣開墾了一條條狹窄的農(nóng)田，種植著白菜、蘿卜、辣椒和少量的玉米。東西兩座山坡上分別矗立著兩座高聳入天的碉樓，西邊的叫松崗碉樓，是四面方形，因為隔著江河，只能遠(yuǎn)遠(yuǎn)眺望，我拍了幾張不同角度的片子，便徑直向東邊山坡上的兩座碉樓走去。這邊的村子叫直坡，居住著不多的幾戶人家，一棵老核桃樹如籠蓋一樣覆蓋著緊挨路邊的三五戶居民，中間是一條30度的木制天梯，直接通向第一座碉樓。正是正午時光，太陽直楞楞照射在頭頂，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頭上浸滿了汗水，旁邊樹蔭下閑坐聊天的幾位大娘客氣地給我點了點著，臉上卻寫滿了不屑。抬頭向上，碉樓直入云端，歷經(jīng)時光打磨的石塊泛著青紅的光芒一層一層磊向天際，雖然早已丟失責(zé)任，但是那些雨雪風(fēng)霜和曾經(jīng)的戰(zhàn)火在它身上烙下的印跡，在這樣一個午后，與我這樣的不速之客用光影進行著無聲的交流，把它曾經(jīng)的輝煌和親眼目睹的那些侵扎掠奪通過陣陣松濤與我一起回味歷史的波瀾壯闊，那八面直角相連的平穩(wěn)結(jié)構(gòu)似乎也在告訴我：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那一晚，我們在馬爾康的卓克基鎮(zhèn)扎營，參觀了當(dāng)?shù)氐耐了竟僬?。梭摩河的濤水伴著雷鳴電閃，同我們一道回味西索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山寨近百年來的跌宕歷程，那個曾經(jīng)與毛澤東的紅軍建立了盟友關(guān)系的索觀瀛土司，用怎樣的眼光和判斷確立了與共產(chǎn)黨紅軍的關(guān)系，在這座堪稱金碧輝煌的官寨中，他們做了那些交流，難道僅僅是一套線裝本的《三國演義》或者給疲憊不堪的紅軍將士及時的補養(yǎng)？畢竟，索觀瀛也曾霸人妻女掠人田產(chǎn)，他的眼光能夠繞開當(dāng)?shù)卣婇y的阻擋看到中國的未來是這支被圍追堵截的弱軍之旅所宣傳的那樣，是共和，是解放，是一次革命或者復(fù)興？官寨建有他的私家寺廟，供奉著他的圖騰和神，冪冪之中，青煙繚繞之時，會有一道靈光給他啟示嗎？1952年，索觀瀛赴北京參加少數(shù)民族“五一”觀禮團，和毛澤東同桌共餐。期間，他要求主席給他賜姓，毛說：“現(xiàn)在不是解放了嗎，你就姓‘解’，今后就叫你解土司好了?！睉?yīng)了楊慎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歷史有他的必然性，但也有一定的偶然性在其中縱橫，就如居住在卓克基的這支嘉絨人，因為這座官寨，因為一次必定的路過，流芳青史了。

當(dāng)然，西索民居也是這里的一道風(fēng)景，我們把腳步一條窄巷一條窄巷，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留下了。小石樓中不時飄出的松煙，房腳下層層壘起的干柴，墻頭上屋檐下盛開的花朵，家家戶戶形形色色木制的花窗和黑白線條繪出的門楣，大清早就著了盛裝等待公交車的婦女和與我們擦肩而過擔(dān)水的男子給予過客善意的微笑，都會讓我們的記憶在很久以后突然想起：曾經(jīng)，我刻意地來過一個地方，那里的清晨，有漫過山際的云霧飄蕩，有一陣緊似一陣的鼓聲飛揚，還有梭摩河水在不停地流淌。

歸程如虹

馬爾康，是我們這趟行程的橢圓直徑端口，該是回程途中了。當(dāng)初計劃的方向包括米亞羅，但是秋色尚早，山里邊依然青翠蔥籠，大家躊躇難定，旁邊買牛肉的老鄉(xiāng)隨口說道：“畢棚溝去耍吧，好美！”呀，真有這樣的地方，就在前邊40公里？我們調(diào)轉(zhuǎn)車頭，沿東南方向行駛了一小時左右，到達景區(qū)門口。這里是四姑娘山北麓，屬邛崍山系，海撥也在4000上下。除了娟子，我們幾個乘座景區(qū)的大巴車，輾轉(zhuǎn)半小時到達一處小瀑布口，在高聳的衫木叢中沿一條小道向畢棚溝的深處緩緩而行。這幾年頻繁參加各種戶外穿越活動，峽谷一類的景色已不能喚起大家的興奮，只是在這樣植被濃厚臭氧粒子豐富的地方徒步，對我們這次被高原折騰夠了的肺部大有裨益，每個人都盡著興趣在薄霧迷漫的山谷中拉開距離踽踽獨行。山峰始終隱匿在云層之中，偶爾有一道窄窄的瀑布從遠(yuǎn)處的山腰傾瀉而下，像是牧民給山神敬獻的白色哈達，在蒼翠的山巒中傳遞著、吟頌著人們的企盼和祝愿。山谷的盡頭，是平靜的湖泊，人工修建的低矮水壩讓湖水恰好漫過輕流而下，形成一掛不足兩米落差的瀑布，輕撫著畢棚溝章亂的紅石青木。陽光柔柔的穿過云霧，斜斜地打在北邊的山崖之上，映照在碧綠的湖水之內(nèi)，形成一幅絕佳的透視影像，湛明和我交換著機位從不同角度拍著片子，靈巧的紅葉用手勢指了指瀑布下方----一位白衣少女在水中央，長發(fā)飄飄，婷婷玉立，宛若天仙……我們的鏡頭怎能錯過這樣的艷遇，匆匆調(diào)頭。

出了畢棚溝便是理縣境內(nèi)，我們必須北返了。由317國道折返三家寨，經(jīng)209省道向紅原方向。已是傍晚，突然的一場大雨把我們留在了路途之中，直到一個叫壤口的小鎮(zhèn)，路邊有家臨夏面館，簡單吃了晚飯。對旁邊的小旅社心懷顧忌，便繼續(xù)趕路。晚上十點鐘，我們終于發(fā)現(xiàn)路邊還有氈房亮著燈，停下車子摁了幾聲喇吧，一位牧民鉆了出來，說明來意后他把我們帶到一座空氈房前，用自己的強光手電照著亮幫我們缷下裝備。那一晚，每個人的睡夢都很香甜。

清晨，我們起來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天似穹廬，細(xì)雨如絲。牧民夫婦早早離開了家去了牧場，我們在這兒煮了點稀粥草草吃罷早飯，便起身離去。路上人煙罕至，車輛稀少，行駛在空曠的草原上，我們的情緒依然停留在旅行的快樂之中，這些日子高原反應(yīng)給大家的疲憊漸漸散去，笑聲飛揚。

晌午時分，我們到達紅原縣城，準(zhǔn)備穿城而過是突然看到旁邊一座氈包院落里人聲鼎沸，以為是集市，便停了車想進去看看這里的人們是怎么做生意，都交易些什么？走到近前，向一位老者詢問才知道這里正舉行著一場藏族婚禮，來來往往的人都是賀喜的親友鄉(xiāng)鄰。我試探著說想進去看看，不想那位老者非常熱情地邀請了我們。手持哈達的少男少女林立左右，來賀喜的人們先在一塊由五谷雜糧排列的“卍”字“雍仲”前合十祈福，然后恭恭敬敬地獻上自己的禮金，再被司禮請入氈房，入席就坐。諾大的氈房分兩邊排列著六行席水，擺放著五色飲料、水果、煎果、大塊牛肉和米腸，客人們列坐其次，大塊朵頤，不時有姑娘添加奶茶，奉上酸奶，最后在每一桌上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燴菜，主人熱情地招呼客人盛滿大碗，趁熱品味。我們小心奕奕地參與了婚禮現(xiàn)場的一些小細(xì)節(jié)，也被主人邀請到席面品嘗了他們的自釀酸奶，就近直視主人纏繞哈達的完整過程，仔細(xì)觀望了宗教禮儀所需經(jīng)卷的準(zhǔn)備過程，和那些老人孩子共同分享迎新的喜悅心情。新娘央降的隊伍還在午后，他們要進行一場盛大的宗教儀式，不是我們這些不速之客能夠接近的，便與主人告別，踏上歸途。

松藩草原空曠卻也起伏，泛黃的梭梭草淹沒了羊群，視力不能觸及，我們在車上能看得清的只是低頭啃食的黑色牦牛，偶有牧民策馬縱身，也是匆匆一掠。遠(yuǎn)處，牧羊犬左蹦右跳，呵護著它的隊伍不讓散落，不時對著停下的汽車低吼幾聲算是警告。終于，車上有人按捺不住，截住了一位騎馬經(jīng)過的小伙子，口手并用，讓人家把馬兒讓給她，艱難地挎到馬背上，揚鞭而去，成群的牧羊在這位狂躁騎手的呼嘯中像流云一般向草原深處飛奔，倒惹得牧羊犬里外困惑，不知是阻擋呢還是聽之認(rèn)之，由主人去作最后的歸攏。牧場的女主人也感覺有些蹊蹺，從氈房中匆匆趕來，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小小的鬧劇，便嘻笑著喝止了狗兒的不適，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和路邊的人相互招呼，還答應(yīng)和其中一位游客照了一張相，接受了我們贈送的果糖。天色漸漸明亮，我們一路駛過若爾蓋草原和花湖草原，拐過紅星村，進入甘肅地界，當(dāng)晚，在湛明同學(xué)的安排下住進了迭部縣的“7家賓館”，享受了一頓牦?；疱?，陪他們倆同學(xué)在歌聲中回味那些同窗歲月。

郎木寺和扎尕娜是很多人對甘南旅行的最大向往，那條我曾經(jīng)不斷重復(fù)的路線在這次歸程途中依然沒有放棄，盡管原汁原味的人文景觀在日趨商業(yè)化的氛圍中漸走漸遠(yuǎn)，但是這兩處地方固有的自然景色和商業(yè)模式仍然得到了人們的青睞，鏡頭記錄著它們的變化和 我們的不適，給我們這趟遠(yuǎn)行做了一個句號。

每次旅行，真正踏上歸程的那一刻，心情總不免惆悵，許多美好隨著我們的遠(yuǎn)去永遠(yuǎn)留在了身后，別樣景色，別樣風(fēng)光，如行云流水，如驚鴻一撇。許多日子以后，它們會突然從腦海中躍出，似影似魅，像霧像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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