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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腿

2016-09-30 09:48 作者:胡馬  | 16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腿 腿

“腿腿要來咱家玩!”國慶大假前,女兒接了個電話后,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說。

腿腿是我家女兒民的大學同班同舍同學,家在南京,心系四海。“腿腿”是愛民對閨蜜的昵稱,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記不住的外號。腿腿大名叫什么一直讓人恍惚,但營養(yǎng)豐富,腿腳茁壯卻是清楚的實事。送愛民去南京讀書的時候,在宿舍我見過這個小姑娘。她的父母、姨姑一群人熱火朝天滿頭大汗在宿舍為她鋪床整理行李,這個小姑娘袖手在旁邊,瞪著茫然的眼睛看著別人忙碌,好像身旁的事與她無干。

腿腿和愛民不知怎么就成了朋友,她信任愛民,常常把愛民當做垃圾桶,傾吐心中快壘,吐完自己舒暢了,卻讓我家愛民郁悶一星期。該,誰讓你把自己當成“知心大姐姐”了?大學畢業(yè)后,大家作獸散,天各一方。腿腿在南京找了一份工作,整天沒心沒肺地過著苦逼快樂生活,時不時地打電話發(fā)微信還向愛民吐吐槽,把成長中的快樂和困擾傳遞給愛民。

“她是來新疆旅游嗎?有計劃去哪里嗎?”我問。

“沒有。她就是想到我這里來,說要和我呆在一起,上網(wǎng),聊天,逛街,吃美食,把幾天大假消耗掉!”愛民很迷惘地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不缺心眼嗎?在哪不能上網(wǎng),在哪不能逛街,花一把銀子,千里之外,到前閨蜜家里貓上一個星期,又不是天各一方的戀人,放不下隔愛情,有這么不靠譜的孩子嗎?在我們還沒有拿定主意如何回復她的時候,興高采烈的電話又打來了:已經(jīng)訂好了機票,國慶節(jié)前準到!

這真讓我為難了。孩子的同學來了,總不能一個星期就窩在家里。多少知心話、多少秘聞一天也說完了,多火熱、多纏綿的思念也不會叨叨三天吧。但不讓人家來,顯然也不合適。前兩年愛民在南京上學的時候,沒少叨擾人家。每逢節(jié)假日,腿腿常邀舉目無親的愛民去她家相聚,腿腿的父母像迎接遠方親人一樣款待愛民。晚上,愛民擠在腿腿的床上和她交流私秘,白天二人去夫子廟、新街口轉(zhuǎn)悠,一個節(jié)假日、星期天就這樣歡天喜地地過去了。我家愛民是那種心底善良,知恩圖報的孩子,也是那種有見識,慕虛榮,要面子的女生。閨蜜來了,就是親人來了,就得有接待親人的辦法,一定要讓我家愛民今晚安然入眠。

去哪兒好呢?阿勒泰的可可托海還沒有去過,正好有個朋友在那里做事,把那里說得跟天堂一樣,且三番五次地發(fā)出邀請,這次節(jié)日大假就成全了他吧。也讓腿腿這個南方孩子好好體驗和享受一下新疆的大山大水大美,我們一家也難得相聚出游,就這樣了,完美!

為了讓愛民感受到家里對腿腿的重視,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機場隆重地接這個小客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長得中規(guī)中距黑眉細眼的腿腿,一點都不顯山露水??粗韧纫粋€人背著雙肩包浩浩蕩蕩地走出來,我不由心中感嘆,自己在這個年齡的時候,哪敢滿世界亂跑??!

腿腿來新疆居然沒有給家里說,這姑娘的心也太大了!我們催促她趕快給家里打個了電話,講清她的行蹤。電話打回去把她家人嚇了一跳,她媽媽在電話里干著急又無可奈何,只有千叮嚀萬囑咐,把那么多不放心都拜托到我們身上了。

向朋友借了一輛性能好的越野車,約上朋友老王兩口子,第二天一早我們一干人馬快樂出行了。出烏魯木齊,穿過準東油田和卡拉麥里自然保護區(qū),拐入216國道一路北上,朝著可可托海進發(fā)。一路上,新疆北部遼闊廣袤荒漠景觀,讓城市長大的腿腿驚奇不已,一直瞪著眼睛,半張著嘴巴,像個小傻子。偶爾看到窗外一群牛羊或一只駱駝便大呼小叫,并隨時把自己驚奇的發(fā)現(xiàn)發(fā)到微博上去。

天臨黑才開始進入可可托海山區(qū)公路,一路上崎嶇蜿蜒慢行,愛民和腿腿打著瞌睡丟著盹,早就沒有了一路上的興奮。到了目的地,天已經(jīng)黑透了。和朋友在魅黑的夜里鬼鬼祟祟接上了頭,跟著一輛亮著尾燈的引導車,跌跌撞撞來到有燈光的幾排屋前,有潮潮的涼風吹來,似水的味道。朋友說,我們到了水庫邊,要在這里吃飯了。愛民和腿腿這時又來了精神,在吃飯前的空閑時間,好奇地在房前屋后探索窺測,東竄竄,西轉(zhuǎn)轉(zhuǎn),逗逗狗,追追雞。輕匡莽撞沒好事,一不留神腿腿就失足了,一腳踩空掉進了魚塘。我們都愁死了,已經(jīng)秋涼,她的褲子和鞋全都濕透,她只穿了一套衣服鞋襪,沒有備用,這小家伙還來著例假呢。大家忙著給她找褲子換鞋子,可她一副大咧咧無比興奮的樣子,一直在問:剛才我掉到魚塘會不會踩死一條魚,會不會???

這孩子真是熱愛美食,只要上桌子的菜,她都用帶著醬油味的南京話熱情地贊美一番,且表情豐富聲音夸張——太-好-吃-了!她從未見過這么轟轟烈烈的桌宴,大盤羊肉大盤雞,大盆魚湯大碗面,和婉約的南方完全是兩個吃的世界。這并沒有讓她有絲毫怯步和為難,她像我家愛民一樣,面對美食,拿出吃貨應有的品質(zhì),敢下嘴,不挑食,吃得豪爽大氣,吃得酣暢淋漓,滿臉冒汗,雙手浸油。我恍然覺得這孩子從小就是在這長大的。

吃罷喝罷,人困馬乏,我們又跟著朋友亮著尾燈的引導車,在墨一樣黑的夜里游走到住宿的地方。那是一個小院,有幾棟平房,昏暗的燈光從屋里強打著精神溢出,有氣無力。我向房主借了一把吹風機,交給腿腿,囑咐她一定把自己的鞋、褲烘干。

第二天一早,一陣鬧嚷嚷的聲音把我們吵醒。出得門來,陽光刺眼,藍天湛遠,院里幾棵白樺樹金燦燦地在晨風中颯颯作響。腿腿和愛民在院里正涼曬昨天浸水的褲子和鞋子。不是昨天給了個吹風機嗎?怎么還沒吹干?腿腿口中囁囁,王顧左右而言他。愛民告訴我,昨晚腿腿拿到吹風機后,不是耐心地對著鞋子烘吹,而是往鞋里一塞就去上網(wǎng)聊天了,可憐的吹風機在鞋子里轟鳴了一會兒就壞了。愛民又急又氣又沒辦法。腿腿是那種沒心沒肺,不會看別人眼色來事的孩子,既不會討好別人,也不會因為自己那里做得不好而愧怍,人情世故遠不如我家愛民。那天去機場接她回來后,發(fā)現(xiàn)車后座她坐過的地方,有一灘暗紅色的污漬,把坐墊污染了。愛民說腿腿來例假了,把褲子都污了。害得我把車上的座墊、座套全都換棄。而腿腿卻坦然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心安理得,一點自我批評的意思都沒有,愛昨昨地。今天她還是那么坦然無辜,如剛剛升起的太陽,昨天咋樣,今天還咋樣。

可可托海的秋天像是被點燃的焰火,耀眼炫麗。明亮鮮艷的樺樹林黃燦燦鋪到天邊,額爾齊斯河從山谷緩緩流出,陽光在寬闊的河面爍爍跳躍,遠方的秋風穿過挺直的樺樹林,帶來幽冷的氣息。群山幽暗沉默,白云慵懶漫步。愛民和腿腿穿行在山澗林中,徜徉撒歡,擺出各種姿勢拍照,留下青的影子。這些孩子照相很奇怪,不把自己的眉眼照清楚,要么用紗巾或頭發(fā)把臉遮住,讓自己的面目含混不清;要么轉(zhuǎn)過身去留個背影造型,讓你猜猜我是誰。對這里的人和畜,腿腿像見了神仙一樣神奇。在一個賣奶酪的碧眼黃發(fā)哈薩克孩子前,腿腿為了滿足自己嚴重的好奇心,和他攀談交流,買下了一堆酸奶疙瘩。有時聽不懂對方的話,腿腿竟然說起了英語,以為人家可以聽明白。

看到一匹馬在河灘邊上閑晃著,腿腿興奮地像見到了遠方親戚,急急走上前去,長時間對這個陌生的朋 友仔細觀察打量。她只是在電影電視里見過這些人類的朋友,她把自己也帶到了電影中,心思遼闊地喃喃和馬兒在說著什么。河水靜靜流淌,路邊野花小草在秋日陽光和清冽空氣中,專心蓬勃生長,獨自枯榮。其實,人和草木一樣,都是在渾然不覺中就成長了。

腿腿的大號叫高蓓蕾,就像她的名字,她的青春像花兒一樣正在盛開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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