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和二蛋
作者:馬榮憲
(一)
首先說,二蛋是我,三妮是俺對門家的丫頭,那個野小子。
我和三妮天生就是一對冤家,只要在一起玩,挨欺負的永遠都是我,每次吵嘴拌架,不論對錯, 最后受處罰的總是我。你說,我能不生三妮的氣,不痛恨三妮這個黃毛丫頭么?
但是,對于三妮,我是敢怒不敢言。
當然,得給你說明白,我是男孩,在家排行老二,所以人家就都喊我二蛋。大人喊,小孩子也喊。小名就是個稱呼,喊起來親切,聽著也不顯外氣。誰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對我來說,因為是男孩子,喊個二蛋,那也不是最難聽的。至少不像狗蛋那樣,已經遠離了人類,都和狗為伍了,這不上檔次的名字,讓狗蛋在小伙伴面前總抬不起頭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管是二蛋還是狗蛋,也就是個人名和稱呼。誰沒有個小名呀,誰的小名不是讓人喊的呀!不上學時還都沒有大號(學名),喊小名,那是理所應當的。
在村上,喊蛋蛋的比較多,也就是說,在村上,小子多,小子多了,就都好惹事,不是這個蛋打了那個蛋,就是那個蛋罵了這個蛋。大街小巷里,一片蛋蛋聲。外地來人聽了就都感覺很好玩。
如果把名字只當做名字來喊,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可是,有些小子毛,喊著喊著你的小名,就喊出了別的味道。比如他們喊我的時候,就說:
????二蛋二蛋,真難看,
????兩小嘟嚕一大串。
????二蛋二蛋,真能干,
????挎著糞筐去賣蒜,
????二蛋二蛋,真混蛋,
賣蒜辣死一大片。
二蛋二蛋,真能干,
脫了褲子不見蛋。
這個時候,戰(zhàn)爭就得開始,要么展開舌戰(zhàn),要么開始摔跤。舌戰(zhàn)的時候,笨嘴的我就總是吃虧,我就主動進攻,近距離的開始貼身摔跤。對于摔跤,我有自己的絕招,那就是打別腿,一別一個準,先是摟住腰,接著扳肩、別退、扭身,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然后站在一旁,冷眼看他沾泥帶土的爬起來,不等他站穩(wěn),再來一個掃堂腿,再摔一個仰八叉。這個絕招,百試不爽。單憑這個絕招,讓我在村里的小子們面前,很有威望。戰(zhàn)爭來得快,去得也快,干凈利索的幾個動作,很有震懾力。即使把誰摔疼了,頭上磕出了疙瘩,誰也不記誰的仇,即便是嘴里喊著:不和你玩了,不和你玩了,一轉身,就又和你和好如初了。在村里,特別是在那幫小子們面前,有個絕招,真的可以打遍全村無敵手。每天午后,甩掉褲褂,抓個不順眼的,一個別腳,撂倒在地,感覺真好!
可是有些時候,你就不能亂使別腳,那就是丫頭片子和你斗氣的時候。一般的丫頭片子都好哭,哭了還會去告狀,給大人告了狀,就沒有咱們這幫小子們的好果子吃。所以,對丫頭片子就不能使別腳,只能舌戰(zhàn),舌戰(zhàn)對于笨嘴拙舌的我來說,就像捆起身子來摔跤,諒你再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出來。對任何事來說,以己之短,攻人之長,不吃虧才怪呢!所以,渾身武藝的我就最怕和丫頭片子們斗,不是斗不過,而是不能斗,所以我才明白了好男不和女斗的意思。
可是在村上卻有一個丫頭片子老是和我過不去,唉,這個和我過不去的人,就是三妮。
三妮,比小子毛還野。爬樹,下水,抓蛇,什么都敢,天底下就沒害怕的那樣。我們背后里都喊他野小子。
野小子,扎小辮,不愛繡花,會耍賴,愛打架,好斗嘴,惹鬧哭了都后悔,不是去告狀,就是去打滾,丟丟丟,鬧鬧鬧,這樣的丫頭俺不要。
野小子三妮作為一個女孩子,本該是和那幫丫頭們玩在一起的,可她偏不,天生的和丫頭妮子們合不來,既不會玩針線,也不喜歡繡花描魚,沒有耐心煩,坐不住,和丫頭妮子們根本不就不是一路人。
見天的,三妮就和小子們玩在一起。
每次瘋鬧,我們這伙小子就跟在三妮后邊喊。喊得三妮,噘嘴撩瘋的追打我們。往往我們好幾個人,都被三妮追打的四散奔逃,也不知瘋的啥,反正個個跑的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每個白天和晚上,這是少不了的節(jié)目。
因為我家和三妮家對著門,是鄰居,爹娘見了面就囑咐我要讓著三妮,讓著三妮,好像讓著三妮是法律一樣,我必須得遵守。
而三妮這野小子,好像得了尚方寶劍一樣,我一有不合適的地方,立馬就把這句話搬出來對付我。你娘說的,你娘說的,你娘說的,要讓著我,讓著我!讓著我!不讓著我回家給你娘說去!看你娘不打毀你!打滴你哇哇地哭!
小嘴巴巴的,機關槍一樣,沒你還嘴的機會。真應了那句厲害的話說三遍的要領,你頂一句嘴,苦果子你就得受著。
三妮每次在外邊受了委屈,(她那個委屈,根本就不是委屈,而是沒賺著便宜)都賴在我的身上,回家就朝我娘告一狀,說我不向著她。我娘也不知怎么了,人家的娘都護犢子,向著自己的孩子娃,而她偏向著三妮。三妮一告狀,她就不分青紅皂白拿笤帚疙瘩打我,我就滿院子的跑,三妮見了,也不拉架,就喜得哈哈的,還拍手,還暢快我:該,該,誰讓你不向著我來!打毀你算完!
我娘給三妮出了氣,還拿好吃的給三妮吃!你說氣人不氣人!
這時候,我娘就會對三妮和三妮娘說,別怕別怕,二蛋再欺負你,把好東西都給俺三妮親閨女吃,二蛋這個孬貨,什么也不給他吃!饞死他算完!
這時候,三妮就隨著娘喊:不給你吃,不給你吃,饞死你饞死你!
我就把三妮恨得牙根疼!恨歸恨,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把那憤怒窩在心里,撐的兩眼冒火!
和村里那幫小子一起時,就說,三妮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仇人!我和她勢不兩立。
可是,可是,老天真的很會捉弄人。
因為,三妮爹是個酒鬼,喝醉了酒就胡咧咧。那次,因為挖丑石掀石頭,把我這個七歲娃的小嫩手給砸破了,拿著酒肉的來我家賠不是,說的怪好,明著是來看我的,卻不拿一點我能吃的,拿的酒呀,肉的,臨末了,都辦一桌子好菜,讓大人喝酒了。你說氣人不氣人。喝酒你就喝酒吧,醉了也就醉了,你們大人別在酒桌上說醉話呀,別胡咧咧呀,喝著喝著就開始胡說,三妮爹一禿嚕嘴,要把三妮許給我做媳婦,說的怪好聽,遠親不如近鄰,緊鄰不如對門,對門不如娃娃親。
做娃娃親也得小孩愿意呀!不說也不問,兩家的大人就定下了,這是鬧著玩的是么!
做娃娃親我是一百個不愿意。你想想,三妮那樣的野小子,誰敢要,誰敢要呀!
可是,不管怎么說,反對歸反對,到底是讓三妮得逞了。
定下了娃娃親,我在三妮面前就更沒了地位。你看看她對我的使喚,比使喚丫頭還隨便:
二蛋,出來,咱倆出去玩去!
二蛋,你不聽話,就讓你娘用鞋底子打你的屁股蛋子!
二蛋,二狗子欺負我了,你去給我報仇,一別腿把他給我撂地上!
二蛋,你娘說了,晚上我去你家睡炕去,你把被窩給我暖和熱點!
二蛋,二蛋,二蛋!她指使我的事多著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玩在一起玩,學在一起上,飯在一起吃,覺在一個床上睡,我的天呀,三妮就像鬼魂一樣,天天纏著我不散。
可我對三妮,真的是敢怒不敢言!
本著對三妮的仇恨,我給自己定下了幾條規(guī)矩:
第一條:三妮不和我說話,我一句也不和她說。
第二條:我得好好學習,盡快離開三妮。
第三條:誰要說我和三妮是兩口子,我就和他沒完。
可說歸說,我定的規(guī)矩對三妮卻沒效力。三妮不遵守,定了等于白定。
三妮每天一起床,隔著一條巷子,兩個院子,就喊呼我:二蛋,二蛋!快點起床,起來出去玩去。想造反呀?!??!
這個日子是不能過了。我就對娘說,娘呀,你去說說,咱別和三妮做娃娃親了,退了吧,她老欺負我!
娘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親事哪有說退就退的呀!你爹不同意,三妮家也不會同意的呀。這酒也喝了,飯也吃了,兩家的父母都同意了,你可別打退堂鼓,開弓沒有回頭箭,吐個唾沫砸個坑,撂下的話,定下的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娘可是把三妮當兒媳婦了,我可怪稀罕三妮,你得快點長大,把三妮給我娶家里來。
娘不同意,我就去找三妮。三妮問我啥事?看你把臉憋得通紅,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我說,三妮,咱別做娃娃親了,行吧?那些小子們都直喊呼咱,怪丟人的。
三妮說,告訴我,是誰給你出的餿主意,我去把他耳朵割下來當鹽瓢子使。誰敢!是不是你自己出的鬼主意?啊?!我告訴你,二蛋,就兩個字,沒門!你娘都說了,娶媳婦娶三,吃鍋餅吃邊,讓我三妮給你當媳婦,那是你的福分,你娘說是你家燒高香修來的。你別抱著金磚去要飯,身在福中不知福。
聽了三妮的一番話,我就沒屁放了。只好乖乖的,老老實實的做三妮的二蛋。
但我仍不死心。這條路行不通,我就另想它法。逃離三妮的魔爪,是我最大的愿望。
剛上學時,我和三妮是分在一個班級的。為了不和三妮一個班級,等到上三年級的時候,我就去找老師調班級,老師說,調班級可不好調,咱這就一個班,你能往哪里調呀?
我給老師說,我就想調換班級。老師又說,你現在上三年級,咱這沒有同年級的其他班,又沒有四年級,你反不能上完三年級,不上四年級了,直接去上五年級吧?
我問老師,是不是那樣就可以調換班級了呀?老實說,那叫跳級,當然可以!但是得學習好才行。
我就給老師說,那我就跳級,不上四年級了,上完三年級,直接去上五年級,只要換班就行。
于是,等到三年級上完,我自己在暑假里,預習了一下四年級的課程,開學就去上五年級了。
開學了,上課了,三妮一看我不和她一個班級了,就急了,當場就跑五年級來找,硬要把我拉回去。我死死抱住桌子腿不放,你三妮再厲害,也不能把我連桌子一起搬走。
三妮實在沒辦法了,就一溜風的回去把自己的書包也拿來了,一屁股就把和我同桌的小子拱一邊去了。她給老師說,她也跳級,也來上五年級。
老天爺呀,這可怎么辦呀!
我就去找老師說事,說我四年級的題都會做,三妮可都不會。都不會就不能上五年級!
三妮聽了就不服氣,說,誰說我不會的,誰說我不會的,不信就考試,看看誰會得多!行,考試就考試,考不及格的不準上五年級。老師也沒辦法,就說,那就考試,誰考及格,誰就來上五年級,這個法子好。我同意,老師同意,三妮也同意。于是就考試。三妮說,馬上考可不行,得給她一個星期的時間,因為她沒思想準備,一個星期后,她要考不及格,就不來上五年級。
一個星期后,我和三妮就開始考試??荚嚦煽冋娴氖翘熘乙?。三妮沒考及格!三妮沒考及格!三妮沒考及格!我高興的手舞足蹈。圍著三妮大聲呼喊,我終于離開三妮了!
三妮剛一看到成績也傻了眼,急得眼淚在眼眶子里打轉轉。拿著試卷直跺腳。
是呀,59分,三妮考了個59分。不及格,不及格,不及格!這就是天意呀!我對著三妮說,老天爺的旨意,誰也不能違抗呀!你快去上你的四年級吧!五年級你來不了了!
三妮就追著來打我。春風得意的我,哪能讓三妮追上呀。于是就在學校院子里瘋跑。轉了三個圈子,三妮突然停下,不追了,扭身就去找老師。我就很好奇,也跟著去看熱鬧。
三妮對老師說,老師你看看,我這道題雖然做錯了,是不是得給加點步驟分呀?
老師一看,說,是呀,應用題,一個步驟有一個步驟的得分,你這道題,列出了幾個步驟,可以得分。于是,老師找來紅筆,當場就給加上了一分步驟分。
三妮一看,那寶貴的一分找回來了,60分萬歲呀!三妮高興得就跟三十六個皮匠喝醉了酒一樣,手舞足蹈的來找我顯擺。
我看著底下帶著兩道杠的60分,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憋了。一暑假的力氣白費了。這個級跳的真沒意義呀。
我的命呀,真苦!
于是,見了三妮,我就喊她狗皮膏藥,狗皮膏藥,狗皮膏藥!真是粘身上揭不下來了呀。
三妮見我生氣,就又喜毀了。說,小家雀掉什么尾巴,拉什么屎,我心里明白滴,想逃開我的手掌心,沒門呀!
我一腚坐地上,算是對三妮服服的了。
你說,是你的話,這個時候你會怎么辦?
三妮學習差,這是定局的事。我在學習上的優(yōu)勢,不言自明。三妮找我來說題,我總故意給她說錯。說錯了,三妮就生氣,生氣了,就給我臉子看。看就看,只要能甩開你,看個冷臉子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我的學習,扶搖直上;而三妮,卻總拖著全班的后腿。
轉眼就考初中??汲踔械某煽?,我全班第一,三妮也是第一,就是得倒著數。不管考試成績正數還是倒數,都能上初中。上了初中,我和三妮還在一個班。老師分班的時候,看我們是一個村的,為了相互之間好照顧,照顧性的把我們分在了一起。還沒排座位,三妮就和我坐到一起了。我心里的那個氣呀,誰和你這個老末一個桌呀!學習恁差。我打心里就不待見三妮,可是沒辦法,誰和這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有扯不斷的關系呢。
上了初中,三妮讓娘專門找我談了一次話。
娘說,你得照顧著三妮,學習上得幫襯著,你倆,在一塊多好呀,同村,對門,鄰居,娃娃親,同學,這都是緣分呀!什么是緣分呀,緣分就是老天爺的意思,老天爺安排的事誰敢更改呀!三妮是個好孩子,將來呀,肯定能做個好媳婦,差不了,當娘的還能害你?!
不管怎么說,我心里對三妮還是疙疙瘩瘩的。
從娘說了以后,三妮再來找我問題,我還真就給她講的怪仔細。三妮看我的眼神,覺得也柔和了很多。
上完初中上高中,有很多事都不能說了,因為,一些話都藏在了心里,誰也沒說,三妮這個野小子,也變了很多,由于課程老是跟不上,老扯班級的后腿,就老來找我給幫著講題,不知三妮是故意的,還是我講得好,來問我的題,我一講她就會。門門功課都這樣。好多同學不知內情,就私下里喊我倆在談戀愛,要老師來管管。哼,那才是瞎胡扯來,誰想和三妮談戀愛呀!早就被她煩死了。
三年高中上完,緊接著就是高考,報志愿,等通知書。
那一天,三妮來我家大門前,高喊我的小名:二蛋,二蛋。很長時間沒人喊我的小名了,剛開始還不習慣,還以為是誰喊錯了呢。停一會,三妮又在大門外高喊:二蛋,二蛋,耳朵塞驢毛了是怎的?我喊你聽不見!快出來,快出來,有好事告訴你。
狗嘴里還能吐出象牙來!這么長時間以來,我被三妮呼來喊去的,也習慣了。
娘聽見三妮來了,忙出來讓三妮進家來坐。
三妮得意的一笑,說,看看,看看這是啥!
兩張四四方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我倆都考上大學了!
我娘見我倆都考上了,喜的合不攏嘴。
我忙過去看考的是什么大學。
三妮把通知書高舉著大喊:二蛋同學,你已被臨沂大學錄取。三妮同學,你也被臨沂大學錄取。
啊,我報的志愿是北京大學呀!怎么來的通知書是臨沂大學呀!
就見三妮詭秘的一笑,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是如來,你是悟空。你就認命吧!我的二蛋同學!
我氣得一腚坐到了地上。
就聽見娘在院里喊爹,快去打酒割肉買菜下通知,我們要給三妮二蛋定親送包袱。
我的個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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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妮考上家門口的這個大學,全家都歡喜。離家近,想回就回,吃穿用度的也都方便。想爹娘了,能一個周末回去一趟。家里新下來的玉米地瓜的新鮮物就斷不了吃。關鍵的,是我和三妮沒分開。這是大家都喜歡的原因。
村里很多人都說,娃娃親,娃娃親,天上地下必定分。兩個人的差距大,分開那是必然。所以,學習好的我,和學習差的三妮,雖然是鄰居、對門,娃娃親,這一切都不如天各一方的兩地分離魔力大,世間的陳世美多得是,也不單缺我一個。更何況,我們就是雙方父母酒桌上說了個娃娃親的事,什么程序也沒走。那就只是個口頭的親事,算不了什么?;蛟S,大家是都擔心這門子婚事會有變故。
在最早報志愿的時候,根據我的成績,報個好大學,那是把里攥的,因此,我毫不猶豫的填寫了北京大學。三妮看我填寫志愿遮遮捂捂的,就根本不屑一顧。而在交檔案表時,三妮表現的很積極,說,我給你代勞吧,這點小事,就不麻煩當家的了,跑個腿,就當鍛煉身體了。
想不到,終究還是著了三妮的道了。
篡改志愿!
當三妮宣布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就知道,三妮把我的志愿做了手腳。
我一聽完,就想在院子里發(fā)瘋。還沒發(fā)作,三妮就拿眼剜我:這樣不好么!不好么!不好么!娘你說,都考這個大學不好么?。?/p>
娘看了我倆一眼,就喜,三妮又看了我一眼,沒忍住,也呲牙喜。
娘說,這就是命呀,你倆,是拴在一起的螞蚱了,跑不了這個,也蹦不了那個了??歼@個學校好,娘喜歡。要是考個好大學,以后工作就留在了大城市,一年回不了幾趟家,娘就白瞎了一個兒。娘可不喜歡遠處的大學。再好也不喜歡!
娘的最后一句表明了立場。
娘說的這個考個好大學就白瞎了一個兒,是村上活活生存在著的例子。
村后頭,老楊家,考個上海的大學,畢業(yè)找了個上海的媳婦,當了上門女婿,生了大孫子,老兩口子大老遠的去給孫子做滿月酒時,看不讓看,抱不讓抱,說鄉(xiāng)下的人不講衛(wèi)生,細菌多,進門先消毒,渾身上下噴個遍,末了,還得在腳上穿個塑料袋,拿去的春小米呀,草雞蛋呀,一股籠統(tǒng)全給保姆吃了,老兩口,遠遠地看一眼孫子,就哭眼抹淚的回老家了。逢人就說,生個兒白瞎了,生個兒白瞎了。這事村上沒有不知道的,都傳遍了。
三妮朝娘眨眨眼,火上澆油的說:在家門口上大學,既省錢,還能照顧老的,是多好的事呀!別不知好歹!三妮笑著對娘說話,也不忘了偷偷朝我剜一眼。
其實,這一切都是三妮搗的鬼,是明擺著的事。我的學習在班里,乃至在全縣那都是數得著的。而三妮,中上游的成績,根據模擬考試,能考個大專就很不錯了。
爹在家里一般不說話。等一院子人吵吵的差不多了,就給娘說,按你說的辦吧,把孩子的親事過個杠,該傳啟的傳啟,該送包袱的送包袱。我去打酒割肉買菜辦酒席,把里里外外的親戚莊鄰都喊來,熱鬧熱鬧,也算是過了定親的杠了。
在我們這里,定親就要送彩禮,送包袱就是定親時買衣裳,另外,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對雙方的父母要改口。
我和三妮定下娃娃親這么長時間以來,卻一直不曾改口。
在好幾年前,娘就對爹不止一次的說,得攢錢了,得給三妮和二蛋準備辦婚事、蓋屋的錢了。爹沒白沒黑的在外邊干活,掙錢,攢錢,為的就是我的婚事。
娘說,操辦孩子的婚事,是當爹當娘最高興的事,也是最操心的事。
就是這個時候,突然間,我覺得我長大了。從上學到現在,我是不是讓爹娘操心太多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刮風下雨,頭疼感冒,無不牽著爹娘的心。打小定下個娃娃親,那不也是怕我找不著家口,而操下的心么。其實,娘說的沒錯,生個兒蛋子,娶門親事成個家,能頂門立戶、傳宗接代,那就是當爹娘的責任。盡了力,也就盡了心。以后的日子過好、過孬,那就都是自己的本事了。在家門口上大學,那也不是一件壞事。
根據娘的提議,定親儀式,就緊鑼密鼓的開始準備了。
娘說,二蛋和三妮雖說定的娃娃親,卻一直不曾辦過什么酒席,也難怪兩個孩子都不改口。這次得按鄉(xiāng)俗,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一條都不能落下!咱可不比哪家差,更不能留下話把讓莊鄰背后里說道。
爹也說,三妮這孩子不孬。像個過日子的人,將來能把這個家撐起來。這次定親咱可不能虧待了三妮。讓莊鄰們看笑話。
接著,娘和爹就盤算得給三妮多少見面錢、改口錢,買衣裳錢,金銀首飾錢。算到最后,按村里的鄉(xiāng)俗,一股籠統(tǒng)得拿出陸萬陸仟塊錢給三妮。這還不算辦酒席的錢。
這一盤算,娘和爹傻眼了。這些年來,由于糧食不值錢,喂得生豬也不值錢,家里也沒人出去打工賺錢,翻箱倒柜的算下來,整個家底子差360塊錢不到四萬。
爹讓娘再去看看柜子里還有沒有,娘把里邊的到騰空了也沒翻出錢來。
娘和爹就開始犯愁了。
末了,娘說,去他舅家看看吧。爹一輩子沒求過人,這次怎么也抹不下這個臉,說什么也不去。
娘說,自個娘家兄弟,姊妹遇著事了,能幫忙的還能不幫?說完連飯也沒吃,就去舅舅家了。
天一黑,娘就回來了。一進門娘就說,還是姊妹呀,我還沒開口,他舅早就給準備好了,四萬,讓咱把親事辦的漂亮的,不夠再去拿。
看得出來,娘跑這一趟,事辦的格外的順利。關鍵時刻見真情呀!一句話,抄家底的四萬呀!沒有姊妹間的深厚感情,能行?
親姊妹,畢竟是親姊妹呀!爹說,這份情,得記著,不能忘了他舅!
接著就是置辦酒席。割肉、打酒、買菜。關鍵一條就是請客,由于是娃娃親,當莊本里、左鄰右舍的就不能少。十桌酒席,差不多請了大半個莊子。爹娘臉上就很有光彩。爹說,都怪給面子,都怪給面子。公事場要的就是場合。大家伙都來那是給咱面子呀。怪難得,怪難得。
日子臨近了,娘又打發(fā)爹再去三妮家問問,還有什么要求么。三妮爹說,沒要求,沒要求,一切都隨親家。
到了定親這天,一切程序還沒開始,三妮卻站在院子里大聲地宣布:
一、一分錢的彩禮她也不要。
二、村里定親的風俗一樣也不能少。
三妮在鄉(xiāng)鄰的眼里也是野小子樣,這幾年在外邊上學,雖說回家的時間少,小時的性格脾性,村里的嬸子大娘沒有不知道的??蓻]想到,三妮出其不意的定下了這兩條。
這個條件可難為壞了爹和娘。什么叫一分錢的彩禮也不要,定親的風俗一樣也不能少呀!這不矛盾著么!爹娘和大家伙就都瞅三妮。
三妮站在俺家的院子中間的磨臺上,大聲說,俺和二蛋打小就定下了娃娃親,這是上輩子就積下的緣分。對門,還定下了親,打小就是一家人,唯一的就是還沒改口,今天,俺和二蛋,給雙方老的磕個頭,端杯茶,改口喊個爹娘,從此,俺就是二蛋家的媳婦了。俺和二蛋,要的不是形式,是以后兩個人能情投意合,上完大學,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滿院子的人就都鼓掌。
三妮爹坐在一邊直咧嘴。嘴里嘟囔著說,這個閨女是白養(yǎng)了。
然后,三妮一把把我拉過去,站成一排,先給雙方父母磕頭,接著就給爹娘端茶,改口喊爹娘。娘把早準備好的大紅包,拿出來朝三妮手里塞,三妮說什么也沒要。
唯一的,就是那十色禮,三妮讓人抬她家里去了。并說,俺爹養(yǎng)了回閨女,這十色禮就照鄉(xiāng)俗收吧。
娘是完全按照村里風俗來準備這十色禮的。十色禮是:一刀肉(十斤),兩條魚,兩只雞,兩條煙,兩箱酒,四斤點心,四斤糖,兩箱水果,還有粉皮和粉條;另外還有,兩塊枕巾,還有兩顆大蔥,兩顆艾草,都用紅紙裹著。按老理,那刀豬肉三妮家全留下,其它9樣退回一半,鄉(xiāng)俗謂之納采。
送走滿院子的客人,爹娘一個勁的說,壞了風俗了,壞了風俗了,莊鄰怎么看咱呀。這個便宜賺得心里不舒服呀!定親沒彩禮,那還算定親呀!
等到客人都走了之后,三妮把我拉到屋里,拿出一樣東西對我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你必須得收下。我正拿著包裝盒看呢,三妮伸手就要解我的腰帶,我一看,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問三妮,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三妮臉一紅,一下子大笑起來,你想什么了!瞎想什么!送你一條腰帶,要把你捆住,從此,你就是我三妮的人了。說著,她打開包裝,拿出一條不銹鋼卡扣的牛皮腰帶,要給我系在腰上。
我先把原來的腰帶解下來,三妮就給我往腰褲鼻里穿。三妮雙手環(huán)抱,正好把我抱了個嚴嚴實實,三妮的頭正好抵在我的胸前,她的長飄飄的頭發(fā)散著一股清香,這清香,是我從來沒聞到過的,清純,淡雅,聞著特別的舒服。和三妮一直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聞到這么好聞的發(fā)香。忍不住,就把臉貼在了三妮的頭發(fā)里,貪婪的吸著那淡淡的香味。
這時候,三你一側頭,我的唇一下子就親著了三妮的耳朵,軟軟的,香香的,感覺很別致。忍不住,我就一下子咬住了三妮的耳朵錘,含在嘴里。臉貼著臉,我感覺三妮得臉也火辣辣的燙人。
三妮給我扣完了腰帶,站起身說,你屬狗的呀,亂咬人!
我猛然看見,三妮的臉也儼然成了大紅布。
三妮接著說,這正好,一根腰帶拴住了你,從此你就是我當家的了。
我也緊跟一句說,那你也就是我家里的了!
兩個人就哈哈的大笑!三妮用她的胯骨,一扭,就把我給撞了個趔趄。
村里的鄉(xiāng)俗是,只要男女雙方定了親,女的就可以走婆家了。走婆家,那是可以住下的喲!
我就試探性的對三妮說,要不,今晚,你住下?
三妮一指頭摁過來,說,瞎想什么呢!??!板正的呵!
一聽三妮這厲害話,我蠢蠢欲動的手立馬老實了。
我正局促不安之時,沒防備三妮卻一個餓虎撲食,把我給抱了個嚴嚴實實,差點喘不過氣來。
突然,不知怎么回事,我和三妮的臉就貼在了一起,并且,嘴唇也碰在了一起。
我的個天呀,三妮,你這是要干啥呀?!
(三)
定親的那天晚上,我和三妮親了嘴之后,我才知道,談戀愛的味道竟然是這么的甜蜜。你要問我哪里感覺甜蜜呀?我就會回答你:心里!心里那種時常一閃而過、沒著沒落的感覺。
真的,戀愛的感覺也不全是甜蜜,有時有一種沒著沒落的空虛感,時常泛起在心里,就是這感覺,最會折磨人,想見她,想和她說話,又總是不能如愿。雖然我和三妮對門而居,但是表面上還得平靜似水,波瀾不起。我也時常笑話自己,說,你就虛偽吧!明明心里想三妮,但卻裝的那么高遠!守著人,眼都不瞅她家一下。旁人已離開,立馬就從門縫里偷看三妮家的大門。而這時,三妮卻是剛剛離開。
以前,我和三妮雖然是老早就定下了娃娃親,可是,那根本不叫愛情。何況我那時也不知道什么是愛情。娃娃親里,我只知道三妮就是我的爭嘴猴,就是我的克星,凡事我都得讓著她,在她面前我就是受氣包,沒得好的時候。包括小學、初中、高中的整個過程。
所以,我敢說,娃娃親時,我們真不懂的愛情。
就連我們嘴對嘴爭搶一塊蘋果,或者一張煎餅時,都沒有一點觸電的感覺。每次我張嘴去搶三妮嘴里好吃的時,三妮都說,臟死啦!滿嘴的唾沫!
這時我為了報復三妮,就會邊跑開邊編排三妮:干凈三妮邋遢死,找個婆家種玉米。那時還不知道,三妮的婆家就是俺家。我是不是很憨呀?
用莊鄰的一句話說:三妮和二蛋的娃娃親,那就是插上護棒,先號下了,別人誰也搶不去了。
說起插護棒來,那還真有說道。村里誰家大田里種了甜瓜,要留瓜種,那就得從起瓜秧甜瓜坐妞時,就得留好,為了區(qū)別,以防不小心時摘了吃掉,就得在留瓜種的那個瓜旁邊插上一根明顯的樹枝,以示區(qū)別。
我和三妮,在某種關系上,那就是從小就插上了護棒,先做下記號了,是誰也搶不去了的。可自從定了親,我倆嘴對嘴有了肌膚之親后,我就有了一份另樣的感覺,那就是老害怕三妮讓別人給搶了去。就想時常的能看到她。但是,又生怕人家說閑話,于是,就壓抑住內心的那股渴盼,盡量不去想三妮。
好像戀愛的感覺會傳染,三妮也是天天的往我家里跑,我怕人家會笑話我沒出息,尋下個媳婦天天粘在一起,不像個大學生樣,于是,就把大門栓的牢牢的,不讓三妮來我家。三妮這貨生怕人家不知道我倆關系似的,天天把門板拍的啪啪響,惹得雞飛狗跳的。
前邊我說過,三妮就是個野小子,喜歡做些男孩做的事,你看,就是考上了大學,成了大學生也還是那一副野小子樣。
三妮再來敲門板,我就嚇唬三妮說,你不能老來我家,來的時間長了,你會生小孩的!
?三妮就笑得東倒西歪的,差點笑岔了氣。
?三妮說,你個憨蛋呀!真是個憨二蛋!俺不是來找你玩的,俺是來找俺婆婆說話拉呱的。
?這時娘在屋里聽見了,就大聲喊,三妮來了呀,快進來,快進來,咱娘倆說說話!
?三妮就朝大門里高喊,說,娘,娘,我來了!咱娘倆說說話。
這時我就得開門放她進來。每次都這樣,三妮把娘喊得山響,生怕左鄰右舍聽不到。有時,我也喊:娘的耳朵不聾也讓你給喊聾了。
三妮進得門來,就會使勁的抗我一膀子,回回都把我扛得直趔趄。守著娘,我就敢怒不敢言的。
你個死三妮,叫你狗仗人勢!我就會朝著三妮的背影,做個鬼臉,閃到一邊。
三妮和娘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拉不完的呱,天天都這樣,也不嫌夠。
有時我想聽聽娘和三妮都說什么話,就偷偷趴在窗戶外偷聽。三妮這個鬼東西,就好像知道我在偷聽一樣,故意小聲的和娘說話。有時聽得入了迷,就被三妮從窗戶里伸出手來把耳朵給揪了個正著。
三妮這個鬼東西,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人,揪耳朵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揪人那個疼呀!耳朵被她提得老高,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這時就得求饒,就大聲的喊:揪掉了!揪掉了!
三妮就說,不礙事,不礙事,揪掉了給娘做鹽瓢子用。然后就是哈哈的大笑。
唉,三妮這貨,真不懂愛情!
我和三妮定了親,又都考上了大學,家里爹娘為了祝賀,就得辦幾桌酒席,謝謝親朋好友們這些年來的關心照顧。關鍵的一條,也是爹娘想顯擺一下,給家族壯壯門面。那幾年,誰家結婚,辦喜事,都時興花錢放場電影,讓全村都樂呵一下。在爹娘看來,定親,上大學,那是雙喜臨門,也經不住左鄰右舍的攛掇,就真的辦起酒席,請來了電影隊。
村里放電影,當然還是在村頭的場院里。爹讓村長在喇叭里給廣播了。老馬家喜事臨門,花錢雇了電影隊,請全村老少爺們看電影。
當然,請的客人隊伍里,首先就得有給幫忙的村長,村長能到誰家捧場,那也是很光面的事,畢竟,在村里,村長是實權派人士,能把村長請來,爹心里就很高興,私下里對娘說,村長真給面子,一請就來了。
備下好酒好煙好菜,迎來送往,一天的忙活。
為了這頓酒席,爹還雇人殺了豬欄里正長著的肥豬。爹和娘商量說,席口好不好,關鍵看豬肉的多少。咱不能落人閑話。咱這酒席是兩家的面子事,可不能辦差差嘍。
酒桌上,爹向村長說了很多感謝的話,村長就格外的給面子,酒喝得多,話也說得多,說我爹會辦事,兩個孩子有出息,雙喜臨門,全村高興。最后,村長就喝的就稀里糊涂的了。
天還不黑,村里家家戶戶就歡騰起來,孩子老早就搬著凳子來占地方,大人老早就停下農活回家吃晚飯。電影的幕布還沒拉起來,院子里就占滿了護位的孩子。
酒場散席時,天已黑了。電影里的音樂聲已經響起。
一整天三妮都在我家里給幫忙辦酒席,接待親戚朋友。也是忙得顧不上和我待不上一分鐘。
等到收拾散亂的酒桌時,娘給三妮說,放那吧,我和你爹收拾,你倆去看電影吧。
三妮這貨,好像老早就等著這句話,娘還沒說完,拉起我就走。走到胡同口,才想起給娘說一聲,去看電影了,桌子留著我明天收拾吧。拉著我早就跑沒影了。
電影已經開始一會了。滿場院的人,黑壓壓的一片。我和三妮找了會地方,都不是看電影的角度,效果不好,里邊又鉆不進去,三妮一拉我的手說,走,不看了,咱倆逛逛去。
?黑燈瞎火,能逛啥呀。離場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麥穰垛,三妮說,在這站會吧。于是,背靠著麥穰垛,就站著,新麥穰還有麥子的味道。三妮說,麥穰味真好聞。我說,新麥穰都是用來鋪喜床的。三妮就問:啥喜床?我說:就是結婚時的床,得用新麥穰鋪,喜慶,有句歌謠不是唱的么:新麥穰,鋪喜床,來年抱個狀元郎。我就聽見三妮喘氣的聲音變了。三妮就把我的手給抓住了。三妮說:你爹和娘結婚時,是不是就用的新麥穰鋪的喜床呀!不然,怎么會有你這個狀元郎呀!
你個死三妮。我本想打一下三妮的,黑燈瞎火的,不成想打錯了地方,我的手一下子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初秋里衣服也穿的單薄,三妮那柔軟的胸,就著實讓我心慌意亂了。
三妮說:不許碰!
我說:為啥?
三妮說:就是不許碰!
我小聲說:我想摸一下?
三妮啪的一下,在黑暗里把我的手給打飛了。
不聽話就不和你玩了!三妮生氣的說。
過了好一會。
三妮卻又把我的手拉了過去,捂在了她的胸上。
我就不再問。只靜靜地享受那一刻的溫存。雖然隔著衣服,三妮激烈的心跳,依然隔著衣服傳遞到我的手心。
于是,于是,三妮就說,天黑黑的,是不是會有狼呀?
我說,肯定的,一到黑天,大灰狼都會出來找東西吃的。黑夜就是大灰狼的世界。一些不聽話的小孩,就是大灰狼的點心。
于是,三妮整個的人就都撲在了我的懷里。我把臉埋在三妮的頭發(fā)里,聞著三妮頭發(fā)里飄來的發(fā)香,我感覺在這個夜晚里,整個的人都醉了。
三妮說,你才是不聽話的小孩,你才是大灰狼的點心!
我說,好好好,我是不聽話的小孩,我是大灰狼的點心。吃了我,也跑不了你!
三妮說,不許說嚇唬人的話。
于是,兩個人就靜靜地抱在一起,誰也不說話。
過了好久。
三妮趴在我的懷里,輕輕地說,咱倆以后結婚,也用新麥穰鋪喜床好不好?
我說,好!
我說,我們也要一個狀元郎,好不好?
三妮說,好!
三妮一說完,噼里啪啦的拳頭就打在了我的身上。邊打邊說:你個壞蛋!你個壞二蛋!不知又在想什么!
在以后的很長時間里,我常常會想起這個夜晚,在小村,在夜晚,在麥穰垛旁,一對戀人。
很富有詩意的一個場面。
有時候我很慶幸,慶幸定下了個娃娃親,也慶幸在考上大學之前,我們真的不懂愛情。因為愛情里的一些章節(jié),真的會影響學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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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2016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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