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的回聲

史光榮

1983年6月，在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里，在古都西安，我們參觀了位于東郊灞橋區(qū)浐河邊上的半坡遺址博物館。

曠曠的田野，濃郁的樹蔭，潺潺的流水，襯托著高臺上一組女人持罐汲水的雕塑，后面是大型展廳那天藍色的棚頂，這是我國第一座史前遺址博物館，也是古都西安的標志性場館之一，考古發(fā)掘于1953年，建館保護于1958年，現(xiàn)存面積約5萬平方米，發(fā)掘面積達1萬余平方米。

參觀過后，久久震撼著心靈，那恢宏的規(guī)模，蕩存的浩氣，雖歷經(jīng)三十余載歲月磨礪，沉淀下來的那份記憶，仍然是那么清晰，那么厚重。

這是具有“礫石為器、冶陶為具”新石器時代的典型特征，是屬仰韶文化時期的一處母系氏族聚落遺址，是黃河流域燦爛文明進程中的又一處典型遺址代表，被歷史的塵埃湮沒了6000年之后，在新中國成立后修建灞橋火電廠時偶被發(fā)現(xiàn)，重見天日，讓我們眼前一亮，視野頓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廣袤的田野，黝黑的沃土，八百里秦川是一馬平川，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潼關(guān)驪山，山巒爭峰，跌宕起伏，渭河、浐河，相錯而過，刀耕有地，捕魚有河，守獵有山，圈養(yǎng)有欄，難怪我們的祖民在6000多年以前，就爬山涉水，在這里駐足。

這是人類繁衍生息的一片沃土，是推進人類社會不斷進化、不斷成熟的立足點和大后方。在這里，人類從山上走到了平原，從棲息于自然山洞到自搭的窩棚，自建的房屋，有了儲存物品的地窖，有了防止外來氏族及野獸入侵的人工壕溝，有了石錘、石刀、石錛、石斧等簡單的生產(chǎn)工具，甚至有了人工飼養(yǎng)動物的圍欄，生產(chǎn)工具和生產(chǎn)條件有了極大改善，獲取的食物開始有了剩余，有了存儲，有了繁衍生息的物質(zhì)基礎(chǔ)。

這是古老人類留戀的沃土，是靈魂依附的精神家園。有了充足的食物，就有了擴充的基礎(chǔ)，有了富足的時間，就有了精神上的奢求。隨著生產(chǎn)、生活工具的改良，開始有了骨針、骨錐，女人們就開始縫制遮體的衣物，甚至有了骨片、玉片等人工飾品，男人們則開始挖泥燒陶，生產(chǎn)區(qū)、生活區(qū)和墓葬區(qū)開始區(qū)分，有了公共活動場所，有了棺葬的墓穴，有了男女分葬的公共墓地，有了專門燒陶的窯址，甚至有了容納上百人的大型房屋，不僅有了陶罐、陶盆、陶缽、細頸壺等生活用具，而且有了藝術(shù)繪畫的彩陶工藝品，有了陶塤、陶哨等發(fā)聲娛樂品，大量的生產(chǎn)工具和生活用品，生動地揭示了6000多年前，半坡先民們在這里安居樂業(yè)的生產(chǎn)生活情景，在那個蠻荒時代，這里己處于高度繁榮時期。

隔著遺址大廳里的玻璃護罩，仔細觀賞著一件件陳列的館藏，特別是那紅底黑紋的人面魚紋葫蘆瓶、繩紋紅陶雙耳尖底瓶、人頭壺、船形壺等，那一件件精美的彩陶，無不體現(xiàn)著高超的制陶技藝和簡潔規(guī)整的紋飾藝術(shù)，就是放置在當代，用現(xiàn)代的審美觀念和眼光去審視，那也是博大精深，絕美絕侖，無可挑剔。

雖然，我們還看不懂那些人面魚紋的怪異圖案，弄不清汲水用的紅陶雙耳瓶為什么都是尖底的，破解不了像文字又像數(shù)字的幾十個神秘符號，但正是這份神秘，這種厚重，才引發(fā)起我們深深的思索和思考。

他們究竟從那里而來？他們又到那里而去？

我不知道，答案也許還湮沒在這片遺址里，這片泥土里，在這里，每一把泥土都透示著文化的脈絡(luò)，每一塊陶片都蕩徹著遠古的回聲，他們之所以選擇在這里，留足在這里，自然有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思考。

當代文化巨匠郭沫若先生，在題寫“半坡遺址”匾額時，有意地把“址”寫成了“趾”，說明人類的腳印很早時就駐留在這里，穿梭在這里，遺存遺址就是那古人們駐留的腳印。

考古揭示，半坡遺址上下延續(xù)一千余年，橫跨十多個世紀，說長也很長，漫漫長路，一走就是幾十代人的血脈，但說短也很短，在上百萬年的人類演變歷史上，幾十個世紀也僅僅是匆匆一瞥。

千年磨一劍。

半坡先民們就是在這里嘔心瀝血，臥薪嘗膽，也許就是在這里，完成了氏族的繁衍，物資的集聚，力量的整合，完成了財富的積累，精神的升華，完成了人類歷史上脫胎換骨的蝶變，走出了秦嶺，走出了潼關(guān)，走出了八百里秦川。

從此，他們的足跡開始向外延伸，挺進中原，觸及林海雪原，用腳步丈量著西北戈壁，茫茫沙漠，丈量著黃河兩岸，長江內(nèi)外，把古中國的版圖鐫刻在神卅大地，他們的立足點，他們的出征地，也就變成了千年古都。

此情此景，真乃是：“莠草蒼涼荒半坡，一朝驚現(xiàn)世人歌”，雖然沒有確切的文字記述，許多地方還顯蠻荒落伍，甚至是一種原始的稚嫩，但文明的種籽己經(jīng)播撒，精神層面的欲望己經(jīng)顯現(xiàn)，近代的先民們正向我們走來。

駐足半坡，體味著人類歷史的發(fā)展，世代的交替，每一次征伐，每一次變革，都是一次人類的進步，一次疆域的擴充，一次薪火的相傳。

看著古都西安日新月異的變化，車水馬龍，高樓林立，霓虹閃爍，歌舞升平，一幅現(xiàn)代社會的美景，只有那高聳的城墻、流淌的護城河，似乎是默默地訴說著古老村落的前世今朝，真是“陶塤吟咽傳古韻，心香一柱悼先河”，這正是半坡遺址和半坡文化帶來視覺上和精神上的豐富內(nèi)涵和獨特魅力。

靜下心來，側(cè)耳細聽，總能聽到半坡方向那6000年前遠古的回聲，飛越崇山峻嶺，飛越江河湖泊，落地有聲，是那般悠揚，又那般雄渾。

那是來自半坡的聲音，那是來自先民的靈魂，只有記得歷史，才會珍視現(xiàn)在，開創(chuàng)美好的未來。

讓那遠古的回聲在神卅大地上永遠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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