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護母親

炙熱七月,一連幾天,高溫似火,室外常溫38度?;加懈哐獕骸⑿呐K病、腦梗和房顫等疾病的母親,終究抵擋不住高溫高熱的折磨,氣短心慌腿腳無力,又吃不進飯,沒有一點點精神,大姐打電話給弟弟說明情況后,弟弟當即開車回家準備將母親接到黃州區(qū)人民醫(yī)院。
當弟弟回到大姐家,牽著母親的手,讓母親上車去醫(yī)院時,母親卻猶豫了:“我這么大的年紀還上個么事醫(yī)院呢?人家不笑話?早就該回老家了。”弟弟沒有聽她的話,直接把母親引到車上??赡赣H在車里一言不發(fā),好象不是很高興。
醫(yī)院經過檢查,感覺病情比較嚴重,立即收進住院,并讓弟弟簽下了《病危通知書》。
這天是周五,我是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從微信“大家庭”朋友圈中得到的消息,在武漢上班的我,心情頓時下沉,隨即請假,駕車出發(fā)。一路開車,總是有點分心。我知道這樣影響到安全駕駛,但總是難以控制這種心理。上天保佑,我平安到達,直奔黃州區(qū)人民醫(yī)院,看著躺在床上的母親,心里好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當天夜晚,我決定陪護母親。
細細想來,我自16歲走出家門至今30多年,從沒有這樣近距離陪護母親。此刻,城市萬賴寂靜,我斜倚在陪護床邊,近距離地看著母親。窗外,依然熱浪滾滾;室內,病友已安然入睡。母親靜靜地斜靠在病床上,想著心事,輸液的藥水順著導管緩緩滴入母親的血管。(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此時此刻,看著母親這副模樣,我的心里不時地一陣一陣地泛起酸楚,喉管發(fā)哽。母親佝僂卷曲著身體,那暗銅色的皮膚上,點綴著黑色的老年癍,就像是一片又一片彎彎的干枯樹葉,點綴在手背的肌膚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從枯枝上飄落下來。花白而零亂的頭發(fā),像極了故鄉(xiāng)山間那枯萎的茅草,尤其是那雙瘦骨嶙峋的手,很像樹林里瘦弱的細干柴棍,那怕是輕輕一碰就有可能斷裂。
年輕時的母親可不是這樣的啊,那是一雙靈巧的手,撐起了一家六口人的衣食住行,從早忙到晚,很少停歇。燒菜煮飯,洗漿理家,樣樣離不開她。極寒冬夜,北風呼嘯,裹雪帶雨,四面透著寒風的墻,讓人不寒而栗。我們姐弟早早縮進了溫暖的被窩,母親一個人收拾完廚房,又走進臥室,伴著那如熒光樣的煤油燈,或納底做鞋,或紡線縫衣,沒有一絲的空閑。母親就用這雙勤勞的巧手,為我們做出一雙又一雙新布鞋,縫制出一件又一件過年的新衣服,縫制出我們姐弟讀書的書包,也縫制出我們對生活的希望。
七月驕陽似火,田野一片忙碌,母親常常是忙完稻田,又要去忙地里,起早摸黑,腳不停地。一到家里,看著饑餓和疲憊的我們,她來不及休息,歇一口氣,將從地里摘回的青菜、辣椒、茄子、絲瓜之類的蔬菜,在家里彈奏起了鍋碗瓢交響曲。她手腳麻利,半小時左右就烹煮出香噴噴飯菜?!俺燥埩?,伢兒們!”這是我小時候聽到的最動人的聲音,最動聽的旋律。待我們吃完飯,她又要去洗衣、喂豬等等,這樣的家務每天重復,年復一年,勞累的母親很少停下坐下歇息,就象是一臺勞動的機器。
鬧饑荒的日子,母親更是發(fā)揮她的聰明才智,總是變著法子讓我們吃飽。記得缺糧的時候,母親就上山采蘑菇、找地皮菜、扯芝麻葉、掐荒疏苗等等,只要能吃、能填飽肚子,她都會用她那雙手,烹制出讓我們吃得下的食物。有時候,采摘的食物量不夠,她會采取分包的方式,讓我們都能吃個半飽。
那時,父親長年在外,母親是我們家的主要勞動力,常常是剛放下田間的農活,又和男勞動力一道做地里頭的活。插秧、割稻、捆草頭、打稻場,晚上加班脫粒到深夜,每樣都不少。由于母親爭強好勝,每年春播和雙搶后先進評選,母親總是名列其中。我想,母親的腰應該就是那時插秧、割稻彎成這樣的;這雙粗糙而枯干的手,就是她多年洗衣、煮飯、割谷、種稻、紡織……才瘦成這樣的??梢哉f,母親今天的衰弱,就是因為撫育我們成人,耗費心血,才日漸衰老成這樣的。
然而,母親并不想圖我們什么回報,總是處處替我們著想。下午輸完液后,母親感覺精神好了許多,她說:“這下全好了,腿能動了,也能下地走路了,我們明天出院要不得?”我們當然不答應,我知道她這是怕我們花錢,就勸慰她“安心治病,醫(yī)生說病情只是暫時控制,還得觀察一周”。
她一聽,就著急地說:“么要得這多天?那該要花幾多錢???”節(jié)儉了一輩子的母親再怎么說,我們當然不能聽她的,就一邊安慰她安心治病,一邊跟她說說話,轉移話題。
夜深了,我一邊用手機敲打著這些文字,一邊觀察著母親的一舉一動。凌晨兩點,只見母親慢慢起床,拿著自己的外套,找大門的出口,說是要回家。她不知道自己現在何處,但她知道這里不屬于她。我說,我們現在是在醫(yī)院,你還在治病。
“那么辦呢?我這是么樣地呢?你姐他們都到那里去了呢?”母親就這樣喃喃自語反復地問自己。我一再跟她解釋,這是在醫(yī)院,她聽了之后,又想了想:“這是那里啊?”一時又糊涂了起來。
我想,母親已經是間隙性神智不清,她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是夜晚還是白天。這讓我回想起12年前病重時的父親,也是這樣的神智不清,一人坐在病床上不停地用手撕紙,沒過幾天,父親就逝世了。想至此,我越是擔心,生怕這枝枯葉那天會掉下來,隨風飄逝。寫到這里,我忽然想起最近讀到的一首詩《背著母親去看病》
我不敢快跑。我生怕,
一閃失,顛破了,
趴在我背上的一片枯樹葉。
我不敢放慢腳步。
我更怕,怕半路有風,
吹走了母親。
午夜,潔凈的液體仍在緩緩地滴落,似是我心底感激母親的淚滴。母親,真的惟愿母親在醫(yī)護人員的精心治療下能早日清醒、早日康復。再好好地多活幾年,讓我們做兒女的再好好地盡盡孝心,讓我們能有機會好好地陪護。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2016年7月23日晚手機臨屏于黃州區(qū)人民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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