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捕鳥的兒子
會捕鳥的兒子
丁吉槐
兒子兩三歲時特別愛聽故事,每天晚上,一躺進被窩便纏著我給他講故事,講了一個又一個,估計他早已睡著,便慢慢停下來,可你剛一住嘴,他馬上便說:“還講。”真不知道他是在睡還是在聽。
于是,我便翻著辭典挨個兒給他講成語故事,什么濫竽充數,削足適履,畫蛇添足,守株待兔,畫餅充饑等等。不管他聽得懂聽不懂,也不管他是睡是聽。直講得我頭昏腦脹,講得搖他都搖不醒,方休。后來,辭典上的故事也講得差不多了,便講人物傳記,孔老夫子、諸葛亮、毛澤東、拿破侖、魯迅……
有一天,我給他講魯迅和閏土捕鳥的故事。我說,魯迅小的時候愛到農村去玩。下了大雪,他和他的同伴就在雪地上掃出一塊空地,把一面大竹篩用短棒支起來,用一根繩子拴上短棒,在竹篩下面撒些米谷,鳥就會來吃,這時候你把短棒一拉,那鳥便扣在竹篩里了。
我繪聲繪色地講著,只見兒子早已睡著。于是,我急忙住口,趕緊睡覺——早就累壞了。(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有一天,幼兒園放假,愛人上白班,只好把三歲的兒子一人放在家里。可我不放心,不到下班時間便往回跑。
一進家門,屋里沒人,我的心一驚。哪去了呢?急忙到處亂找。里屋、外屋、廁所、廚房,都不見,卻只聽見陽臺上亂哄哄一群小鳥撲撲棱棱地飛。我急忙走過去。只見陽臺的門半開著,陽臺上到處都是小米,陽臺的中央,用一支筷子支著一個放在自行車上用來裝菜的小筐。一個繩子拴著那支筷子,繩子曲曲彎彎通到里屋的床底下。
我非常納悶,就拿起那根繩子,慢慢地朝外拉。拉著拉著,便拉出一顆小小的腦瓜來,再拉就拉出一個完整的胖小子來。一看,哈!是我兒子。兒子見是我,張口便說:
“一個也沒逮著,它們吃了米就跑?!?/p>
兒子滿臉通紅,滿頭大汗,我一把將兒子抱在懷里。
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我講的魯迅故事的影響,于是我問他:
“你怎么知道用這種方法逮鳥?”
“你講的,你忘啦?”
“我怎么講的?”
“你說魯迅小的時候就這樣逮鳥。”
“誰是魯迅?”
“不知道。”
三歲的兒子不知道魯迅十分正常,他實在太小了。而現在的青年人知道魯迅的能有多少呢?或許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許知道他一兩篇著作。但魯迅那高漲至誠的愛國熱忱,那不屈不撓不畏強暴的戰(zhàn)斗精神,那鍥而不舍的頑強意志,那犀利無比像刀子一樣的目光,有幾個人了解得那么透徹呢?
兒子現在長大成人,已經去國外讀書了。他18歲那年只身出國自費留學。一走出家門便走出了國門,這一去便已是五年多了。在那里他自己做飯,自己洗衣,自己打工掙錢,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自己經營自己。我的許多朋友,都為我兒子的勇敢和堅強而高興。我有時想,兒子能這樣,是不是受到他兒時聽我講的那些偉人的故事有關呢?偉人那艱難困苦的拼搏生涯,一個三歲的孩子能聽懂多少呢?
但無論如何,兒子是沖出去了,是從一個安逸舒適的環(huán)境里沖出去了,去到了一人面對所有艱難困苦,無援無助的國外,就像一個剛學游泳的人,突然被推進深水之中,完全需要靠自己撲騰才能上岸一樣,但他撲騰出來了,闖出來了。在這五年多里,他吃了多少苦我不知道,他也從來不說。
但我總覺得,人的一生是需要吃點苦的,而吃苦應該是人生的必修課。一個人一生安逸幸福固然不錯,那也是我們所追求的。然而,人生必定是人生,社會必定是社會,它不會因為人們的虔誠善良而改變它的軌跡。真正認識人生,認識社會,只有在苦難之中,在變遷之中,在波折之中,風浪之中。正所謂,“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云云。
憑心而論,我并沒奢望讓我的兒子擔當什么“大任”,只希望他能在沒有我的情況下,面對錯綜復雜和艱難困苦,能挺得住,能堅持下來,能過得去,就行。
現在看來,這一點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了。(丁吉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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