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是啊，我們能從一個人的眼睛里讀懂很多東西，進行無言的交流。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有一雙揮之不去的眼睛 ，充滿了期待和信任，我們讀懂了它，卻殘忍的毀滅了它，那不是一雙人類的眼睛，卻比人類的眼睛更純凈，每每想起它，自責和愧疚就折磨著我。

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年冬天，我和弟弟去上學，路過村邊的水坑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在水里掙扎，我倆趕緊找來一根木棒伸到水面上去救它，小狗真是鬼機靈，一下子就用爪子抱住了木棍，被我們拖了上來，它一上來就地打了幾個滾，不知是想擠掉身上寒冷的水，還是以此來慶祝它的重生，然后圍著我倆又是搖頭又是擺尾的，我想不僅是感謝我倆的救命之恩，還為了討好我們，希望收養(yǎng)它。它一身黃黃的絨毛，黑黑的眼圈里鑲嵌著一雙同樣烏黑而亮晶晶的眼珠子，再加上小翹著的濕漉漉的黑鼻子，我和弟弟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只機靈漂亮的狗狗。滿心歡喜地帶它回家了，在我倆的死纏硬磨下，媽媽答應小狗在我家安家，小狗活潑好動，又乖巧懂事，給我們帶來了不少的歡聲笑語，我給它起名曰“歡歡”。

于是，從此上學路上多了道風景，一個毛頭女孩和虎頭小子身后永遠都是一條活蹦亂跳，嬌小漂亮的黃毛小狗，這個溫馨而美好的畫面一直留在我的記憶力，永不退色。歡歡每天都要執(zhí)意送我們?nèi)ド蠈W，風雨無阻，走到校門口，它就停下腳步，目送我倆進教室，偶爾一回頭，常會看到它立起身子扒在校門的鐵欄桿上戀戀不舍的樣子。由于我家離學校比較近，聽到放學鈴聲，它就飛快地跑到校門口迎接我們回家。又是那個固定的姿勢，立起身子扒在校門欄桿上，一副望穿秋水的癡情樣，歡歡很溫順，別的學生欺負它，它也從不給我們?nèi)鞘?，只是象征性的吼叫兩聲，嚇跑他們了事。斗轉(zhuǎn)星移，時光飛逝，不知不覺中歡歡就這樣把我們送入了初中，學校離遠了，可它還是保持著那樣的習慣，而它也已經(jīng)是青春美少女了，個頭沒長大多少，外形更漂亮了，尤其那雙亮晶晶的一汪春水的眼睛，喜怒哀樂都在里面，犯錯的時候，我大聲呵斥它幾句，它就低著頭，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離開我，在不遠處目光躲閃地偷窺著我，像就這種溫馨和諧的日子沒過多久，一件突如其來的事徹底的顛覆了我們的幸福生活。90年的暑假里的一天，我發(fā)現(xiàn)歡歡一整天待在它的窩里沒出來，就過去叫它，想看個究竟，它緩緩地睜開眼睛，顯得很疲倦的樣子，我進廚房偷拿了媽媽剛蒸的肉包子來逗它，它果真出來了，眼睛里流露著一種痛苦和哀求的神色，好像在說：“我太痛苦了，主人啊，救救我吧！”嘴角還流著白沫。我趕緊大聲的叫媽媽來看，媽媽走進它端詳了一陣，忽然恍然大悟的說“不好，說不上歡歡得了狂犬癥，癥狀像極了，還畏光，哎呀！這可是傳染的，咬了人更不得了，你們趕快進屋去，再不要接近它！”我們聽了也驚恐萬狀，趕快躲進屋子里，扒在窗戶上看著外面的動靜，只見媽媽跑進雜物間，手拿一根粗粗的木棒，來到歡歡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的砸向歡歡的頭，那一刻，我們?nèi)铝?，誰也沒預料到，我想包括歡歡在內(nèi)，它在滿懷期待的等我們?nèi)ゾ人?！它哀哀的叫了一聲，倒在了地上，我和弟弟驚醒之后哭叫著跑了出去，抓住媽媽的手，媽媽臉色煞白，握著木棍的手在微微顫抖，“乖，快進去，它不死不行，這太危險了！為了保護你們，媽媽只能這樣做！”我奪過媽媽的木棒，扔的遠遠的。我的心在發(fā)抖，我看到歡歡倒在地上，閉著眼睛，一絲絲血從它的眼角，嘴邊流了出來，偶爾還抽搐一下，“歡歡，嗚嗚嗚......歡歡......嗚嗚嗚”我呼喚著它，他醒了，緩緩地睜開灰暗的眼睛，那是一雙毫無期待的眼睛，冷漠而苦澀。聽到我的呼叫，忽然，像燈花一爆，眼里有了神，越來越亮了，一閃一閃地現(xiàn)出驚喜的光，像太陽越升越高，越來越亮。它顫巍巍地站起來，向我走近，我原以為它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它還可以站起來，我無法預料它是否要像媽媽說的那樣向我發(fā)起攻擊，驚恐之下，我厲聲呵斥道“不許過來！你出去！出去！”蹣跚的腳步停了下來，瞬間那抹光芒從它的眼睛里消失了，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流著血，掛著淚，滿含著幽怨與絕望！定定的望著我，望著那個它曾經(jīng)熟悉而今陌生的主人，他就用這樣的目光拷問著我的靈魂，叫我渾身戰(zhàn)栗。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知道當下的它是討人厭的，最明智的選擇是從主人的視線里走開。

數(shù)秒后，它平靜的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去，朗朗蹌蹌向門外走去，用盡它生命最后的力量來執(zhí)行主人的命令。我哭著，不舍的追在它后面走出了家門，門前就是一小土坡，它艱難的，東倒西歪的，朗朗蹌蹌的走了約兩分鐘，終于走到了坡頂，它緩緩地回過頭來，眺望著高高院墻里這個曾經(jīng)給它歡樂，給它溫馨的家，眼光里有無限留戀......像一座雕像，又像一個烈士，保持著那種面對死亡的平靜的表情，轟然倒地......

我和弟弟不顧媽媽的阻攔，找來一條麻袋，把歡歡的尸體葬在了對面的山坡上，一個向陽的地方，一個可以眺望我家的地方，葬好了，望著那個小小的墳堆，我倆誰也沒說話，默默的站立了幾分鐘，算是默哀吧，雖然那時的我們并不知啥叫默哀，卻不約而同的那樣做了，從頭至尾沒說一句話，沉重的心情不容我們說話。

事過沒兩天，我發(fā)現(xiàn)歡歡的狗窩里有一只漂亮的小碟子，不是我家的，我深感疑惑，把它扔到了家門口的小渠邊，鄰居大娘看見了說“哦，這不是我放老鼠藥的小碟子嗎？怎會在這里，我還以為被老鼠扯到洞里去了呢！”“什么？老鼠藥?”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如五雷轟頂嗡嗡作響......(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從此，那雙眼睛就時常以各種神態(tài)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從清澈如水到冷漠苦澀，從靈動流轉(zhuǎn)到呆滯幽怨，從黑色到灰色......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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