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張
看張
以前,看雪小禪的一篇文章,文中說服裝設計師張書林的妹妹愛看書,到什么程度,兩天一本,而且一直如此。那時,簡直不能相信。今天,買了張愛玲的《私語錄》,一個下午就看了過半,還做了一些讀書筆記,明天看完絕對沒問題。才相信,世上的事,只有喜歡與不喜歡之分。喜歡了,自然無難事。
我從十七歲開始讀張愛玲,到現(xiàn)在,二十多年了,可謂是資深張迷。可是真正讀懂她,卻是人到中年了。看許多學生拿著張愛玲的書,嘰嘰喳喳的笑著看著,就知道他們沒有讀懂。這亦如十七歲時的我,上課偷偷在課桌里看張的書,被胖胖的女教務主任給抓個正著。我以為她會沒收了去,沒想到,她把書遞給我淡淡的說,讀張愛玲的書,你這個年齡太早了。很多年后,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有些作家的書,需要有一定的閱歷才能讀懂讀透。
我雖是張迷,卻極少去寫她,太深愛的東西,是不想與別人分享的??此诓煌骷业墓P下燦爛著,寂寞著,蒼涼著,就很難過。她的一生被人翻來覆去的嚼著,一遍遍,從出生,到家世,成長的辛酸,到那段亂世之戀,遠走異國的凄涼,一一被人翻揀個底朝天。不過,更多的人注重的卻是那些八卦猛料,她靈魂深處的東西卻被這個浮躁的社會給屏蔽掉了。她成了一種營養(yǎng)快餐,被各種各樣的人消費著。任何人都可以給她寫傳記,那些雜七雜八的版本滿天飛,充斥于各個書店最醒目的地方。而我,只看她的作品。卡爾維諾說,一個作者只有作品有價值,因此我不提供傳記資料。
今年暑假,無論如何要去上海的常德公寓看看。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也算了卻一樁心事。那次,與朋友聊起假期旅游的事,我說我要去上海,不為看外灘,不為欣賞東方明珠。只因有她。她在那里。這是我去上海的全部理由。在我心里,她就是上海的靈魂。上海沒有她,會蒼白許多。多少繁華富麗,只是浮在水上的油花,只有她看到了,那蒼涼的底子。
下午看《私語錄》,發(fā)現(xiàn)我與她有諸多相似之處。隔著書頁與年代,都能聞到同類者的氣息。比如我們都深度近視,又不愿戴眼鏡,在路上,看不清楚人,經(jīng)常被誤認作清高,矜持;我們都喜歡晝伏夜出,獨來獨往,像不近人情的小獸,容不得別人靠近。和我相處幾年的鄰居竟不知我的職業(yè),在她們眼里,我只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中原女子,一個男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媽媽。僅此。再比如,我們都孤身在外,有許多難言的苦衷??墒?,如木心說的,搞藝術的人,必須到外面去,離開家鄉(xiāng),走的越遠越好。看到這樣的話,心里還是有一絲安慰。而我走的還不算遠。(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在國外和一個老劇作家賴雅結婚,她告訴別人自己是為了愛才嫁給他,決不是湊合。她說的話我都能懂,即便有愛,即便有一絲幸福,也是打了折的。是歡笑后的那么一絲惘然,是孤獨里的一點慰藉。是再也不奢望后的一絲平靜。
我們都是孤獨的人。倔強,決絕的孤獨,不肯低頭,妥協(xié)。也絕不回頭。而她更是決絕到底。賴雅去世后,她便在異國他鄉(xiāng)孤獨終老。
讀她的語錄,時而嘆息,時而微笑,覺得一句一字全進到心里去了,是貼心貼肺之感。這就像兩個人對坐聊天,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貼心。有些人,雖真的在談天,卻東瞧瞧,西看看,是全部入心的疏離,隔膜。
賈平凹說,與張愛玲同活在一個世上,也是幸運,有她的書讀,這就夠了。是的,這就夠了。她曾自嘲自己的人與作品皆是“出土文物”,我卻一直覺得她在現(xiàn)世,在每一個時代。在上海的月光下,冷冷的,看著一場又一場浮世繪。
臺灣作家水晶曾在夜里拜訪過一次張愛玲,他把她形容成一只蟬,藏在樹蔭深處,叫聲極細微,吱,吱,吱,卻振聾發(fā)聵。她是有這種能力的,無論她躲得多遠。藏的多深,那聲音始終會傳出來。無怪胡蘭成第一次見她,便說:見到張愛玲,諸天都要起各種震動。
《西廂記》里說:好思量,不思量,怎不思量?這個文字里有巫氣,有鬼氣的女子,怎不令人思量?那劈面而來的驚艷,仿佛就在眼前。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又到了蟬鳴的季節(jié),在聲聲蟬鳴里,才忽然醒悟,這個女子,已經(jīng)去世二十多年了。白玫瑰與紅玫瑰的故事,卻仍在人世間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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