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是最長情的告白
我離家已有10余年了,無論是上學(xué)還是工作,一路似乎都漸行漸遠(yuǎn)。假若以家為圓心,我的圓確乎是慢慢變大,但對圓心了向往也越來越濃。
回家,我坐在大巴車靠后的位置??粗放缘牟菽拘煨煜蚝蠖r,心里默默的激動起來。不知是多少次回家了,每次都是這樣,有些歡喜,又有些心酸。大巴爬過盤山公路,下到深谷,又緩緩穿出,漸漸駛?cè)?a target="_blank">記憶里。小時候,或是提著竹籃子和奶奶去摘菜、穿著新衣服和奶奶去參加別人的婚禮,或是褲兜里揣著幾毛錢裝模作樣的和奶奶去趕集、悄悄尾隨奶奶到閣樓上看新孵出的小雞,也或許是幫坐在縫紉機(jī)旁的奶奶穿針、幫拿著篩子的奶奶撿豆子。就這樣的自然、寧靜,沒有一絲喧囂。
幾乎每次,奶奶都會拴著她藍(lán)布圍裙,梳著銀白溜光的發(fā)髻,默默的坐在那道舊式的紅漆門邊,靜候經(jīng)久未歸的游子。
照例,無論是不是吃飯時間,進(jìn)門的第一件事是吃飯。菜一般是大葷的,吃飯也有講究,必須是飯吃的少,肉吃的多。在她思想里是沒有減肥之類的講究的,對于經(jīng)歷過饑餓的老人來說,“吃”或許是她心目當(dāng)中最好的給予。
初三那年,為了節(jié)約學(xué)習(xí)時間,我搬進(jìn)學(xué)校宿舍居住。有次,我在學(xué)校操場暈倒,我在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的時候,奶奶已經(jīng)坐在了我的床邊。那晚的雨雖不大,奶奶的頭發(fā)上卻多了好多水珠,身上沒濕,腳卻被雨水泡的發(fā)白??次倚褋恚B忙從我的被子下拿出給我?guī)У耐盹?,兩個雞蛋已經(jīng)冰了。我扒開米飯,里面全是肉,我喉嚨哽咽的不能說話,低頭任憑眼淚滴在飯盒里,奶奶將“眼淚掉在飯盒里吃下去肚子要疼的”這樣的話安慰著我,我哭得更兇了。
我從小身體不好,奶奶會經(jīng)常帶我去挖草藥。那天下午,夕陽黃燦燦的透過樹蔭灑在地面上,蜿蜒的小路一級一級的石階光滑透亮,不遠(yuǎn)處的玉米桿散漫的垛在褐色的泥土地里,還有兩頭黃牛被拴在白楊樹下吃草,山坡下的一戶人家的屋子上有一些炊煙,走過人家的屋后時,有只公雞還用粗苯的黑腳爪向后刨動泥土尋找吃食,白花狗懶得起身,還有兩只鵝嘎嘎的叫著,風(fēng)吹得梧桐樹的紫色的花團(tuán)團(tuán)的落,落在我的頭上、奶奶的背簍里。我將路邊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掛在我的耳朵上,奶奶還笑話我是舊地主家的小媳婦。我們回來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我由于怕走后面放棄了拿電筒過的機(jī)會。于是我提著那把小小的鋤頭,奶奶背著小背簍,談?wù)撝乙院笠鍪裁垂ぷ?,找個什么樣的愛人。奶奶說:“等你有娃娃的時候,奶奶都抱不動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了高中,幾乎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去。每次回去都要給她帶些東西,她總埋怨我花錢大手大腳。但我還是偷偷看到她穿上我給她買的鞋子時的笑容,就像秋天的向日葵,佝僂著的笑容讓人難受。我提出要教她寫她名字,她歡喜的像個孩子。我說“奶奶你們老姚家挺出名的誒,有個叫姚明的打籃球都打到美國去了喲,奶奶滑稽的說,你可不要學(xué)人家,什么打籃球,你要好好讀書,奶奶這輩子就是吃的沒文化的虧”。
那年奶奶生病,嚴(yán)重極了。我見到她帶著氧氣瓶微弱的樣子時忍不住跑到走廊上大哭一場,她的子女站滿了床前,可她還嘮叨著見我,她緩緩地說,有啥好哭的,男子漢哭哭啼啼的討不到老婆。她還吩咐我吃別人探望她送的水果,我就這樣在她面前深一口淺一口的咬著那蘋果,她的眼神滿足極了。
我考上大學(xué)是奶奶說她最感覺自豪的一件事,雖然我們家已經(jīng)有幾個大學(xué)生,畢竟我是她帶大的,他在感情上也還真是“自私”呢。我本來要提前走的,在奶奶看來,考上大學(xué)出門的時間必須選擇好的日子,于是,在她的堅(jiān)持下,我一直待到開學(xué)前一天才走,而且必須住在她家。那天清晨,天還沒有亮,我早早起來,奶奶煮了好多雞蛋,還塞給我?guī)讖埨厦嬷档拟n票。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期末考試時候,奶奶也要給我煮兩個雞蛋,讓我用一只筷子去撬,說是能夠考100分,我的眼淚又出來了。
上學(xué)叮囑讓我不要談戀愛,工作后經(jīng)常打電話催促我考慮婚姻大事,她總是對我有操不完的心。有一回我開玩笑說,奶奶,以后我當(dāng)丁克去,不要小孩。她激動的說:“人這一輩子誰不一樣啊,都要結(jié)婚,都要生娃,你們一天天只顧賺錢,不顧家庭。三兩黃金四兩福,黃金還要福來受,賺再多的錢也要受的起”。直到現(xiàn)在,她每次都在關(guān)注我的丁克動向,稍有不對,她總有她的一套理論,讓你難堪。
今年清明,奶奶早就打電話叮囑我回去。我到家已經(jīng)是晚上了,天有些涼,天氣也不好,車緩緩開到門口時,昏黃的燈光下,奶奶端坐在屋檐下上了銹的皮椅子上,特意穿上年我給她買的鞋子,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我趕忙轉(zhuǎn)過身擦干自己的眼淚,掛上笑容。奶奶顫巍巍的開門,貓先生喵喵的叫著,爐子上的菜還溫?zé)?,我狼吞虎咽起來,我知道這樣的我是她最想看到的。
那夜,我收拾著她家里的衛(wèi)生,她聊著她的家長里短。我知道守候是最長情的告白,她用守候詮釋我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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