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
芒種
眼看著到芒種了，想想家里的麥子，三慶就慌。真的想家了!想孩子，想父母，更想妻子荷花。離家已經(jīng)四、五個月了，剛來的時候，麥子還沒有返青。和荷花一起給家里的二畝多麥地澆了遍返青水，用手扶拖拉機犁完了種花生的地，三慶就收拾行李上路了。沒辦法，家里的六、七畝地要種，一家五口人的花銷可都指望他每年出外打工掙錢呢。好在三慶做得了一手好木工，城里裝修的打壁櫥、安內(nèi)門、做吧臺什么的又多，他技術(shù)好，干活又實在，各個裝修公司都爭著搶著地要他。因此，有活干，掙錢也容易。三慶一年里大部分的時間，就在北京跟著公司挨家干。他既是木工組的頭兒，又帶著三個徒弟，但大部分的時間他還是自己踏踏實實地做活兒。沒辦法，別人做的他不放心，或是看不上眼，再說不親自干也有些手癢癢。一手的好活兒，一身的力氣，掙錢又多，干么不干呢？
等到農(nóng)歷四月底的時候，這家小餐館的裝修已經(jīng)忙完了，下一家是個三室兩廳的住宅樓，要先做墻面、地面的，木工的活兒要拖后。三慶抽空給頭兒請了假，又讓徒弟相幫著用手機上網(wǎng)買了票，票是四月二十九日早上八點二十的，這也是三慶算好的，二十九到家，五月十六、七的再回來，過上個十天半月的，家里收麥，加上種豆、種玉米的也就忙完了。其實，收收種種的也用不著三慶的，爹雖說過六十的人啦，可身體好著呢，干起農(nóng)活來比三慶都經(jīng)累。荷花也能干，地里、家里的，里里外外一把手，農(nóng)閑時還去鎮(zhèn)上的皮鞋廠做零工，每天掙個二十、三十的，很經(jīng)用。只是放開二胎后，爹娘催著他們要孩子，壯壯也說想要個小妹妹。兩口子本來沒打算再要的，只是經(jīng)不住老人說，自己也覺得政策放開了，不要好象吃了虧，于是想著就再要一個。為此，荷花不再去皮鞋廠做零工，聽說會影響生孩子。三慶之所以要回家，除了收麥、種玉米的，也想著看看荷花能不能早懷上，所以就想在家里多呆天。頭兒卻說不行呢，最多十天吧!回家抓緊和荷花嫂子干活兒，該耕的耕，該種的種，只是幾個月沒干了，悠著點兒，可別讓嫂子把你累壞了。徒弟們就壞壞地笑，三慶也紅了臉。頭兒又說，要二胎了吧？那可得把地種好嘍，再忙，也不能讓別人幫忙下了種。徒弟們又笑，瓦工小鄭說，三哥，要不要徒弟們幫你耕耕地，澆澆水什么的，你沒問問嫂子，地里的茅草是不是長荒了？三慶過去給了他一拳，臉更紅了，心里卻是舒坦的，癢癢的。
電話早打過了，荷花要騎電車去鎮(zhèn)上的車站接他。三慶說，你傻呀，不是公交村村通嗎，我下了車，再花一塊錢就到家了，你忙你的吧，不一定幾點到，用你傻等啊。到家的時候，荷花正忙著做飯呢。兒子壯壯還沒有放學(xué)，爹和娘正在堂屋的房檐下?lián)窬虏?。娘說包大包子吃，從過了年還沒包過幾回呢，壯壯早饞著要包子了，正好你也回來，荷花又上商店買了只雞，你爺倆就好好拉饞吧!說話的工夫，兒子已經(jīng)放了學(xué)，早聞到了雞肉的香味了，一會蹦進廚房看燉雞，一會看爸買回來的吃食和衣服。五年級的孩子啦，已經(jīng)不好意思粘大人，只是客客氣氣喊了爸，給爸倒了杯子水，就幫著爺爺去抽水、幫著奶奶拾包子。
飯很豐盛，待客的樣數(shù)。有燉雞、炒肉絲、拌花生、炸小魚，還有三慶頓頓離不了的腌鹽菜、辣椒醬。娘說，你們爺倆喝點吧，爹就拿了二鍋頭，這也是三慶過年時帶來的，壯壯洗好了杯子。三慶給爹和自己都滿上，又給娘和荷花倒了點，荷花不喝，娘說喝點吧，解乏呢!壯壯說，媽媽不喝我喝吧。三慶說，充能吧，小屁孩!壯壯就做了鬼臉，邊吃包子邊啃起了雞爪子。三杯酒下肚，荷花說，給收割機家打電話，明天先把嶺上的麥子收了吧，都有些焦頭了，洼里的恐怕還要三五天，葉桿和穗子還沒有黃透呢。爹說那行吧，明天都芒種了，就收了吧!
吃過了飯，壯壯早上學(xué)走了。爹說到花生地里去看看，西坡的花生地里有雜草，蓋膜時是打了滅草劑的，只是溝壟里還有不少扒皮秧子、馬齒莧之類的瘋長，于是爹扛著長鋤下了地。三慶叫上荷花，拿了條筐，開著電動三輪車去了南嶺上的麥地里。這一畝多地的麥子是新品種魯麥18，當(dāng)時鎮(zhèn)里的干部帶著縣里的農(nóng)技專家到村來，八、九元一斤的麥種子一分錢也沒要，一畝地里還給補兩袋配比好的復(fù)合肥，加上鎮(zhèn)里每畝地還給三十元的小麥補貼，一畝地剛下種，就白賺了二百多元錢。還說好收了麥子要回收，調(diào)配給外地當(dāng)種子，每斤收購價三元錢，比市場上的麥子貴二元，一畝地又多收入了一、兩千，真是合適呀?？杉词惯@樣，村里種麥的并不多，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了，地里大都栽上了白楊樹，基本上不用管理，過個七、八十來年的就婧等著伐樹賣錢了。當(dāng)時種麥時，三慶也是想全部栽樹的，只是爹和荷花都不同意，現(xiàn)在想想還是種麥更合算。只是累了爹和荷花，澆水、松土、鋤草，一遍遍地伺候著。明天就要收麥了，還要再找遍野麥、大麥、長芒麥之類的雜麥子，也要拔掉牽牛秧、拉拉秧、王不留之類的混在麥棵里面的野草。留種子呢，可不能混入雜麥種、野草籽。西天晚霞燒紅的時候，三慶和荷花已經(jīng)一壟壟地細(xì)心找完了。三慶蹲在地頭上抽煙，荷花收拾著拔出的一小堆野麥與雜草。荷花說，你這又抽煙又喝酒的，不要孩子啦？三慶說，要壯壯的時候，也是抽煙喝酒呀，你看咱兒子還不是又聰明又壯實？荷花說，現(xiàn)在不一樣啦，好多剛結(jié)婚的都為了要孩子戒煙戒酒呢!瞅瞅四下里沒人，三慶就在荷花的奶子上柔柔地捏了把，還想往下亂動手的時候，荷花說，行了，急得你!等晚上就隨你允能吧!三慶就盼著天快黑，和荷花騎了車子往家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吃過晚飯，娘已準(zhǔn)備好了第二天收麥要用的膠絲袋，爹也給手扶拖拉機加好了油。爹讓三慶找找寫在墻上計生宣傳掛歷上的電話號，給收割機家打電話，讓他明天早點來。三慶摁通了電話，遞給荷花說，你說吧，你娘家村的呢，有面子好說話。荷花本不想接的，三慶不知道，這個開收割機的聯(lián)群結(jié)婚前追過荷花的，只是荷花嫌他嘴太碎，一個大男人整天價嘴不閑著，總有些討人厭。沒幾年都各自結(jié)婚成了家，只是偶爾遇見又沒人的時候，聯(lián)群也會犯賤調(diào)撥她。這些事三慶不知道，荷花也不想讓人知道了亂猜想。荷花接通電話說清了事，聯(lián)群本來要去別村收麥的，說總得先聽荷花招呼吧，就答應(yīng)荷花明天早些來，還要膩膩歪歪說別的，荷花就掛了。
都收拾停當(dāng)了，兒子也早已洗腳上了床，娘說，累了一天啦，干緊洗洗早些睡下吧，明天活還不少呢!于是娘和爹去了院子的東配房，三慶也急急地上了床。荷花到院子里慢騰騰地晃了晃院子門鎖好沒鎖好，又拿手電筒照了遍羊圈、雞窩和狗欄，才返身進屋上了床。三慶早已赤裸了身體，猴急地連啃帶摸地忙不迭。荷花也是渾身燥熱，迎合送往，說使勁使勁，掐我掐我。忙活了一陣子，三慶說，受不了啦受不了啦，于是就完活下了床，他要抽煙呢。等急急地摁滅煙頭再上床，荷花又一把抱住他，說還想再要呢，旱了幾月啦，總該多澆幾遍吧!三慶說，明天芒種呢，總要給你種上的!于是又是一陣啃咬，一陣忙活。
夜短天長，才剛睡下，天已朧明。荷花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兒子也早早吃過飯騎上電車上學(xué)去了。三慶急晃晃地洗漱完，還沒坐到飯桌前，電話響了，是聯(lián)群，已開著收割機到了地頭上。三慶讓荷花拿著膠絲袋開上電動三輪車先走，自己三口兩口啃了個昨天剩下的菜包子，又灌了兩大碗涼白湯，才開上手扶上了地。
麥地頭上，早到的荷花和開收割機的聯(lián)群正查看著麥壟，看怎樣進機器更合適。聯(lián)群一邊忙活機器，一邊整理接麥粒用的膠袋子，嘴也不閑著。就這點麥地，還用三慶哥專門從北京跑回來，你打個電話，我抽個空就給你忙完了。三慶哥怎么還沒來，昨天晚上給荷花姐犁地累了吧，荷花姐的地本還是我的呢，我卻沒福種得上，等哪天地干了，你也請我?guī)蛶兔?，讓我也給你澆遍水。荷花說，你怎么還是嘴賤呢，孩子都跟你高了，還沒有個當(dāng)?shù)臉?正說著，三慶開著個手扶拖拉機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貋淼搅耍谑墙o聯(lián)群遞了煙，各自點上。三慶看了看麥地，一片金黃，輕風(fēng)拂過，一片蕩漾，后浪推著前浪，起起伏伏的，很是好看。聯(lián)群摁滅了煙，爬上收割機，開鐮!
只個把小時的工夫，就完了活，二十多袋麥子整整齊齊地排在了地頭上，地里齊刷刷地麥茬間隔著一壟壟的麥秸和麥糠，滿地里彌漫著麥的青香。荷花拾拾掇掇的，忙不停，聯(lián)群停了機器，和三慶相挨著蹲在地頭上歇息抽起了煙。聯(lián)群說，二十五袋吧，怕有一千多斤呢，荷花姐真是種地的好把式，一季就賣三千多塊呢?，F(xiàn)在的人，都懶了，不愿種麥子，上級補貼都不種，看看你這畝把地麥子，多合適。又不用鐮刀割了，也不用打場碾麥子，還有三輪、手扶的好運送，比咱小時候輕松多少啊!三慶說，是啊，這畝把地要擱著那時候，我和荷花怕要兩整天才能割完吧，還要連著麥秸運到場里去碾壓、揚糠的，恐怕五、六天都還忙不完。臉曬黑了不說，身上都能曬脫層皮呢!收了麥子，繳了公糧還能剩個百十斤，真是苦啊!等抽完了第二根煙，聯(lián)群起身拍拍身上的麥糠麥芒的，說，不拉了，李村有幾家還在等著呢!三慶就讓荷花去拿錢，留了八十塊，說是娘家人，讓二十吧。三慶說，別了，四鄰八村的，說起來都有親戚呢，你這也是生意，該多少就多少。再推讓的時候，聯(lián)群已爬上收割機發(fā)動起來，擺一擺手，一踩油門，一陣青煙，開走了。
都說晚霞似火燒，白天日頭烤。一點不差，昨天傍晚的晚霞那么紅，就知道今天會很熱。荷花往地頭上抱完了整麥秸，三慶用耙耬整了遍剩下的碎麥穰、麥糠的，荷花已是滿臉透紅，汗水淋淋了。麥地的北面是樹林，南面是高嶺，東西兩面是綠油油的正開著些金黃色花兒的花生地，爹還在西坡里鋤草呢！幾只麻雀散落在地里蹦蹦跳跳地拾麥粒，不遠(yuǎn)處有“布谷布谷”的聲音正由遠(yuǎn)及近地飛了來?？纯礉M地里也沒什么人，三慶給荷花擦了擦汗，看著她紅樸樸的臉蛋和汗?jié)裢噶说那靶馗?，就忍不住地又犯賤。荷花瞧了瞧四周，就任由他去揉搓，自己也很舒服地享受著。兩個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相跟著走進了北邊的樹林里，一陣忙活，都顯得懶懶的，有些精疲力盡了。于是回到麥袋旁，荷花給每袋麥子扎緊了口，三慶摁滅了煙，把二十多袋麥子全裝上了手扶車。三慶開著手扶車走在前，荷花騎著電動三輪跟在后，麥子就算到家了。
等爹從西坡里回了家，壯壯也正好放學(xué)了。三慶和荷花已用吊桿，把麥子吊到到平房的屋頂上攤曬好。娘早已把飯菜端上了桌，三慶和爹又喝了兩盅酒，謀劃著下午用手扶拉水種玉米和黃豆的事。麥子收完了，緊跟著玉米和黃豆就要下種了。芒種芒種，搶收搶種。麥子熟好了，晚收一天就會炸糠掉麥粒，遇上狂風(fēng)暴雨的更麻煩。玉米和黃豆也是早種一天是一天，晚種上一兩天就會長不好要減產(chǎn)的。玉米和黃豆是隔行下種的，只是拉水較麻煩，好在一車水足夠了，一下午就能種完的。爹說，今天是芒種，一天連收帶種地也就忙完一半了。洼地的麥子還要等幾天，明天你就跟荷花走娘家去逛逛，看看親家的麥子是不是該收了。還有你二姑夫查出是腸癌，這幾天也要去看看。三慶一一答應(yīng)著，也就吃完了飯。
下午在河里拉了水，三慶和荷花來到了南嶺的麥地里，三慶用镢刨種坑，卻總也刨不好，不是稠了就是稀了的，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不合適。荷花說，看你笨的，還是我來吧，你澆水下種子，玉米和大豆分開下，別弄混了。三慶一邊澆水下種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荷花拉閑呱，謀劃著這幾天要干的話，謀劃著要二胎的事。三慶說，我感覺昨天晚上就該種下了，何況今天是芒種，咱上午又補了次種，這陽光大地的，多好!你說會是男孩女孩呢？千萬別是男孩了，一個壯壯足夠了。荷花說，管他男孩女孩呢!早著呢，你知道懷上懷不上？三慶說，咱的種，你放心，就看你這肥地了!要不，咱這就再去小樹林種幾次？荷花說，能的你，不累呀！有本事晚上多做次，我可不怕呢!三慶就說，浪的你，等著吧!又說，一準(zhǔn)會給你種上的，不管男孩女孩，就叫芒種吧，多好啊!荷花說，就叫麥子或玉米吧，才好呢!
（山東濟寧 桔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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