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舊書攤的女人，懷抱一個不滿周歲的娃，安靜地坐在吵鬧的街邊，守著她的舊書攤。

女人在這條帶有商業(yè)性質(zhì)的街道的公交站臺旁擺舊書攤已經(jīng)有好些年頭了。六年前，我來這座小城的一所學院培訓，曾經(jīng)過這個公交站臺，也曾在女人的舊書攤旁駐足。就是那次培訓，我有幸被選拔留校，直至兩年后的盛夏，我正式調(diào)入這所學院。我對小城原本不熟悉，兩年間，小城的變化，我并未在意，只是對這個舊書攤的印象較為清晰，或許是因讀書人對書的敏感吧。

喜讀書，我經(jīng)常來舊書攤淘書。舊書很便宜，幾塊到十幾塊不等，最貴的也不超過二十塊錢，貴不過一包煙，但一本舊書給予我的快樂選勝于一包價格更高的香煙。很奇怪，我在買舊書時卻沒有買煙的慷慨。人往往就是這樣，常?；ù蟠鷥r追求一些無益的東西，如煙，而能拔高生命的東西卻經(jīng)常被忽略，如書。

書經(jīng)不起陽光雨露的侵蝕，何況是舊書。女人的舊書攤一般早上九點過后，待空氣中的濕氣散盡時才擺上街頭，黃昏十分潮氣來襲時就會收起，雨天多半是不擺攤的。書攤的書全擺在簡易帳篷下支起的床板上。書攤一面是馬路邊的公交站臺，另一面是一排超市和服裝專賣店的店鋪，夾在左右兩邊掛滿衣服、擺滿鞋子的地攤中間，顯得特立獨行。

書攤與店鋪間丈余寬的過道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人們多光顧于店鋪和兩旁的地攤，書攤顯得十分零落。

女人懷里抱著的娃是二胎，老大是個女孩，有七、八歲的模樣，周末經(jīng)常坐在書攤旁一面照料書攤，一面做作業(yè)。許多時候，書攤前就我一人，使我竟有幾分局促。盡管光顧舊書攤的幾次數(shù)較多，卻一次也沒有和女人交談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翻書的間隙，也曾留意觀察，前來光顧書攤的，以老年人居多。即使書攤前有五、六人翻書，這也算人比較多的時候了，然而，大多是翻翻看就離去的，買書的并不多。幾年來，書攤變化不大，許多書依舊擺在我上次看到的位置。

顧客在一旁翻看舊書，女人自顧個兒地織著毛衣。有了這個二胎，女人就在一旁奶娃，或抱著娃，目光散漫地游走。娃烏黑的眼，打量著女人，也打量著人來人往，在女人的懷里醒來又睡去。店鋪里公放吵雜的叫賣和馬路上汽車的鳴笛，交相撞擊著人們的耳膜；汽車的尾氣，混入污濁的空氣，充斥著人們的鼻腔，無知的娃并不在意，女人也不在意。

女人對前來書攤翻書的人，沒有一般小商小販的熱情，客來不喜，客走不慍，無客亦不卑，始終神情淡然，靜靜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我冒昧地想，女人定不具備做生意的天賦或無做買賣的本錢，要不隨便擺個賣衣服鞋子的地攤，收入絕比這樣一個舊書攤可觀。女人的男人孩是收廢品的吧，許多布滿灰塵的殘損的舊書和蓋有xx廠圖書室的印章的舊書，或許來自于男人收回的廢舊書報里，我妄測。女人的男人，我應(yīng)見過一面。一天傍晚，偶然路過街邊，黑瘦的男人騎著三輪摩托正在幫女人收書攤。

我在女人的舊書攤淘到不少“好書”，《哲學詞典》，《成語典故文選》，《尋源》，《八載干戈仗延安》等30余本舊書進了我的書柜，一套繁體豎排的《魏書》我甚是喜愛，它們和新書一并擺在一起，雖然顯得寒酸，但在我眼里，同樣彌足珍貴——它們完成了作為新書的使命，還讓我這個后來者繼續(xù)汲取其中的養(yǎng)分。

或許生長于貧困家庭的緣故，我對這些生活在社會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人們投入了許多關(guān)注。在一連十幾天陰雨綿綿的日子里，多次經(jīng)過這條街的我，目光不由自主地透過那個站臺?？帐幨幍慕置妫棺屛耶a(chǎn)生些許憂愁——像自己這樣一個工薪階層，時常感到生活之艱辛，懷抱著娃擺舊書攤的女人，和她收廢品的男人，他們都是靠天吃飯，是否還有其它的營生？

我越來越不愿去女人的舊書攤淘書了，和挑選購買其它商品不同，在空手離開舊書攤時，我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然而，我不愿花幾塊錢布施式地胡亂挑選舊書，然而轉(zhuǎn)身隨手丟掉，這樣沒有任何意義。

有一天，我讀到高希均的文章《追求優(yōu)質(zhì)生活》，方頓悟：快樂=財富÷欲望。我頓時豁然，竟有“子非魚”之嘆。擺書攤的女人，守著她的書攤，守著她的娃，守著她的家，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未嘗沒有守著一個夢。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84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