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記憶炕
炕,據記載漢朝就有,兩千年來一直是中國北方人起居住所必備設施,也寄托著深厚的人文情懷。關中,秦嶺以北渭河以南八百里秦川,氣候和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關中人生活習慣也相近,炕是關中人最具代表的生活場景。
在上世紀80年代以前,炕就是家的縮影,有錢人家炕高有氣勢,家大人丁興旺炕也大,木炕沿兒材質硬寬而厚實穩(wěn)當,經常擦洗黝黑發(fā)亮,炕上鋪的席經常換新的,褥子套子厚而均勻,大布單子干凈經常漿洗手感硬增??繅蓚€廂子有的直接放在炕上,有的為省地方架在木板上,廂子大漆漆成黑色或棗紅色,上面畫著牡丹,松樹,臘梅,仙鶴,喜鵲等吉祥富貴的圖案,合頁和栓栓都是黃銅制成,牢固厚重。廂子基本都是陪的嫁裝或者祖上留下來的,里邊除了裝著新衣服布料外就是幾乎家里全部錢財寶貝,拿鑰匙的人就是家里拿事的人。窮人家炕小而低,炕沿也是隨便拿條木板將就,有時下炕時會把炕沿帶掉,有的炕沿用圓木邊料不小心炕沿會傾斜夾屁股肉,席小把炕鋪不嚴,蓋不住的炕面用牛皮紙蓋住,席多年不換,席糜靡掉多了成了篩子眼,燒炕經常會把炕燒紅把席中間燒著了,有的窟窿比盆子還大,沒錢買新席,將就著窟窿下鋪牛皮紙繼續(xù)用,窮人家席上沒有褥子,被子里網套也不經常彈一蛋一蛋不均勻,秋冬季節(jié)炕燒烙了,直接睡在光席上身上被子小了就露著腳,干活累了也能一呼嚕到天亮。
炕也代表家里氣氛是否和諧,女人勤勞賢惠,炕引的勤,燒的好,男人在外勞作歸來,伸手在席上一揣,熱呼呼,那心也就熱乎乎,如果炕上冰涼,男人心里也就像一盆涼水澆下來,拔涼,死了的心都有,只剩著罵婆娘了。
炕席外人不能隨便揭,所以有些零子小錢都在席片下壓著,主人買個五分錢韭菜,順手好取,錢可是有數的,要是發(fā)現錢少了,家里平時不守規(guī)矩的碎娃就得挨打了。席下還壓著敬神驅鬼的紙錢,家里誰受驚了,做惡夢了,小孩愛哭鬧了,上了年紀的婆婆會取出幾張紙錢,點著在頭頂左三圈右三圈,嘴里念念有詞,那小病小災也神奇的好了。
關中炕按位置分燒炕和廈子炕。燒炕連著鍋頭,用背欄隔開,一天做三頓飯,熱煙從炕里流過,所以炕一直都是熱的,留給老人睡。低背欄二尺高坐在炕上能靠就行,炕上灶上一目了然,都能照應上,但總有家長大意,尺八鐵鍋里打著滾燙的包谷面攪團,小孩玩耍翻過背欄跌到攪團鍋,撕心裂肺的嚎叫后,就是終生的燙傷,半個臉。關中還有個俗話,老婆不要娃怪背欄高,意思是事沒做好總找借口。有的背欄是一堵墻到頂,分割空間,為了方便炕上灶上交流,墻上留一尺見方的窯窩兒,油燈或蠟就放在背欄或窯窩兒上,炕上灶上都能照亮。老人坐在炕上吃完一碗飯就把碗放在背欄上,孝順媳婦就趕緊再添飯??簧蠅?有的炕圍子是藍的確涼布用大頭釘釘。 有的拿報紙糊,過年時換新報紙,睡在炕上就能看到去年的歷史,后來有了畫張,劉曉慶,山口百慧等美人陪伴著多少少男少女走過青春歲月。過年,小輩都來給老人拜年,炕早早的就燒熱,親戚來了就脫鞋上炕,上不上炕就能看出關系的親疏,疏遠的親戚都是在炕邊坐著或者干脆站在炕下寒暄幾句。坐炕最難堪就是脫了鞋,襪子有洞卻沒有補,只好把腳使勁往被子里塞。吃飯時候,炕桌搬上炕直接放在被子上,大家圍坐,被子大部分都壓在桌子下,剩下的一圈只能蓋腳了??挥袝r燒的太烙,溝旦子烙的受不了得來回挪動,真能體會到錫紙烤活魚那魚的感受。炕上的枕頭有木頭的,有石膏的,有石頭的,也有瓷的,也有報紙包磚的,千百年來人的頭都是枕著這么硬的枕頭睡覺,現在才知道蠶絲枕頭還是舒服,現在人要是枕那些硬枕頭,有多少人能睡得著?。№斉锊还苁悄景暹€是竹子編的常年煙熏火燎,烏黑發(fā)亮還能保護擔子檁椽防止蟲蛀。廈子炕沒連鍋頭只有燒火才能熱,所以都是年輕人住,沒有鍋頭煙熏火燎,也顯得干凈。炕洞一尺見方有的在屋外有的在屋內,炕洞上方煙熏烏黑??欢撮T都是厚木板上釘一小塊木頭方便取卸。引炕一般拿包谷桿,樹葉,麥秸荑子,火要軟耐燒,包谷芯,硬柴,棉花桿火硬適合做飯,也舍不得用來引炕。引炕時柴火喂好,荑子要用柯叉棍往里喂勻,在炕洞口把柴火挑虛點火,用扇子把火扇旺,棉窩窩踏濕了就放在炕洞口 ,蓋上炕洞門 ,火在炕洞里慢慢的著,不旺不滅,第二天棉窩窩也干臊穿著舒服。引炕的好把式就是炕不烙,還能熱一夜,這都是用心生活,長期觀察實踐積累的經驗,是值得大家尊敬的人。炕時間長了炕洞里會銹很多煙油漬,那天把煙油漬燒著了,炕就跟燒紅了一樣烙的睡不成,有時候得幾天煙油漬才能燒完,炕才能睡??幻孀佣际悄嗯咦龀?,小孩子不懂事愛在炕上跳,大人常說,看把你張的,操心把炕跳塌了。還有小孩愛尿炕,幾泡尿把炕泡塌了,也是常有的事。炕塌了燒不成,也睡不成了??皇呛蔚戎匾 ?/p>
熱炕也能給人增加面子。家里有客人來,主人手在炕上一拍,熱炕,上炕,也顯得主人熱情,客人倍感溫馨。現代人大多睡床,你說,上床,好像不太合適。(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盤炕是手藝活。首先定好炕大小,在屋里選好位置,三面靠墻用胡砌 (讀 qi )磊成約二尺高池子預留炕洞,墻上預留煙洞,隨后往池子了墊干土,高度約炕高的一半,為防止倒煙墊土要里高外低,提錘子夯實后用立磚分成幾個煙道,煙道多,煙不利但炕熱得勻,煙道少煙利炕洞口熱,其他地方難熱,留幾個煙道就是考驗把式的水平。立磚上鋪胡砌,胡砌上攤泥 做炕面子 ,泥是麥秸荑子和的好比混凝土搭鋼筋,結實不裂口子。泥攤的厚增加炕面負擔,攤的薄容易裂口露煙。泥泥用鐵抹子抹平,墻外磊煙洞,開始燒炕,幾天后炕干透,用白土刷白,炕就盤好了。誰炕盤的好,煙利,熱的勻,四里八鄉(xiāng)都知道,尊重你,更不敢慢待。要請把式盤炕,得托熟人,燒酒點心念茶準備好。要是得罪了把式,那有你的罪受,而且還是幾年,煙洞不利,倒煙,火不好好著,熱的不勻,炕盤好了不好用你干哭都沒眼淚。那都是技術活也是良心活??粺藥啄?,露煙了或者塌了,炕使命就完成了,拆了重盤。拆炕的土和胡砌是后勁大的肥料,拉到地里上莊稼。
八十年代末期,農村開始用磚盤炕,炕洞里燒蜂窩煤爐,炕也結實干凈了。到現在農村人都開始睡席夢思床了,磚炕也很少了。
炕的厚重,溫暖和泥土味只能在記憶中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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