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地
山,好似溫柔的巨人,輕柔地敞開它那寬廣的胸懷將這塊平地?fù)碓趹驯А着牌椒肯駧讉€熟睡的孩子,在大山媽媽的輕喚下漸漸蘇醒,東方跳出了一條碩大的紅鯉。
這里就是大平地中學(xué),背靠著綿綿青山,放眼是一碧清水。沒有高樓林立,沒有車來車往,毗鄰著一對養(yǎng)蜂的夫婦,和幾十桶蜜蜂。孩子在教室朗朗晨讀,蜜蜂落在窗臺,在從林間穿透進(jìn)來的金絲線里梳理著它絢麗的翅膀。
這里是我的母校,雖然我只在這里上過一年學(xué),學(xué)校就遷到鄉(xiāng)里。但給我的回憶是今生今世不可磨滅。那時(shí)的天好藍(lán),好藍(lán),像一個藍(lán)色的水晶球,水晶球里開滿了雪白雪白的梔子花。一群鳥兒在水晶球下快樂地盤旋著,盤旋著,一同掉進(jìn)了那汪澄清如鏡的清泉。
滄桑的教室,鐵打的學(xué)生,流水的老師,是這里的特色。剛熟了張老師,又來了范老師,剛喜歡上了范老師,又換了王老師。清純如白紙的孩子,美如詩畫的山水,卻留不住我們年輕可愛的老師。 山上的梔子花里有甘甜的花蜜,覆盆子漫山遍野掛燈籠 ,松林里厚厚的松針下長滿一窩窩美味的野蘑菇,竹筍在一夜春雨過后,丁丁點(diǎn)點(diǎn)鋪滿整個竹林。這些老師們都沒有來得及發(fā)現(xiàn),他們都因?yàn)橘I一支牙膏都要跑到幾公里外,紛紛離開了這里。
書讀得似懂非懂很隨意,誰在乎這個呢?我們早就在山里跑野了。英語老師氣急敗壞的在講臺上拍桌子。同桌說:別理她,咱可不能崇洋媚外。他把手指畫上眼睛眉毛逗得前后左右一陣狂笑。英語老師抓著他的領(lǐng)口,把他仍到走廊上。他下課悄悄地在老師習(xí)慣拍桌子的地方,從里向外釘了一根鐵釘。英語老師發(fā)誓再也不到我們班里上課了。學(xué)生的叛逆和老師的無奈充斥著整個校園。
比起讀書,覓食更重要,每頓的梅干菜滿足不了我們正在迅速發(fā)育的身體。吃多少都不飽,肚里總是空空,個個都是面黃肌瘦。放學(xué)了大家都四散往山里跑,找各種野果子吃,只要能吃,吃不死人的都吃了。我們從山上采蘑菇,拔野筍,放飯盒里蒸著吃。都是兩個人合伙,一個飯盒蒸飯,一個飯盒蒸菜,一個去偷鹽,一個在外面放哨。燒飯老頭把鹽東藏西塞,但總是被我們找到。在筍里扔一撮鹽,放兩勺梅干菜,蒸熟了湯里居然還飄著幾朵油花花。那是我們最奢侈的美味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燒飯的老頭有一把胡琴,當(dāng)夕陽染紅遠(yuǎn)處的山峰,夜幕悄然鋪向茶林,操場,房屋。樹林漸漸從墨綠變成墨黑。老頭就趁著空閑坐在門口的石板上牽胡琴。悠揚(yáng)的琴聲緩緩地流淌在林間,水面,流淌在浩瀚無際的蒼穹,遠(yuǎn)山在天籟聲里慢慢沉睡。一曲清音像一股清泉在孩子們的心間流過,夜是這樣寧靜,祥和。
后來我們終于有了一個固定班主任。姓王,她很年輕,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有一顆飽滿的愛心。就算是見到我們這樣搗蛋的,她也立即喜歡上了我們。我們第一次看到那樣充滿誠懇的微笑,她是我們的語文老師。是一個真正有才華的老師,不同于我們換過的任何一個老師。她沒有因?yàn)檫@里艱苦的條件離開我們。
開始我們并不理會她,我們以為她也是過一陣就要走的,我們早已經(jīng)是被拋棄慣的孩子了。不會覺得誰會真的來管我們,愛我們。這個班紀(jì)律差的讓老師發(fā)狂,所有的老師都是自己上自己的課,不管下面在干什么,上完了拿著書走人。她花了很多時(shí)間給我們講道理,講人生,講她的理想。她是第一次走上講臺,在這之前她也和我們一樣坐在下面聽老師講課。她說她要用她的誠懇換得我們對她的信任。
只是,我們早已病得很重,不是隨便一兩劑藥下去就能見效的。那時(shí)的我們是脫韁的野馬,不愿再被人牽住韁繩。我們的老師就像馴馬師,手里緊拉著韁繩,被我們拉著到處亂撞。有一次在課堂上,她非常認(rèn)真的為我們講課,我們下面卻沒有幾個人在聽,大家都交頭接耳像在茶館店。老師講著講著把頭埋進(jìn)了雙手間。然后她抬起頭用手指黑板,卻講不下去了,在黑板上留下五個漆黑濕潤的手指印,轉(zhuǎn)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那一刻我們好像明白了,教室里鴉雀無聲,大家都很震驚地盯著那幾個手指印。那手指印就像一條條鞭子,鞭策著我們的心靈,讓我們懂得了什么叫懺悔。老師氣病了,我們又回到?jīng)]有人管的狀態(tài)。但是,我們清醒了,我們在沒有班主任管理狀態(tài)下,大家團(tuán)結(jié)起來拿到了學(xué)校廣播操比賽第一,以這樣的方式求得了老師的原諒。
王老師是我們一生的良師益友,她帶我們走出大平地,走出了那座大山。一個讓學(xué)生真心愛戴記一輩子的老師,才是真正的好老師。
大平地再沒有朗朗的讀書聲,沒有孩子的嘻鬧聲,沒有讓人沉醉的胡琴聲。但那里的天還是那樣藍(lán),水還是那樣清,大平地還是大平地,它只是在大山的懷抱里沉睡了。但對它的回憶卻永遠(yuǎn)存放在某些人的心里,永不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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