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四)
我們一行人到家后,約么過了半小時,左領右舍看望父親的人便不約而至。三爺爺是最積極的,他喜歡喝酒,這種場合自然可以滿足他的這一愛好,除了喝酒,他還喜歡說三道四,陰陽怪氣的明朝暗諷,還會夸張的使用一些詞語加以修飾,或者是舉例子指桑罵槐,弦外之音連三歲的孩子聽了也明白。父親如此痛恨我們變化、偏離和不確定,我甚至懷疑多半是受他傳道士般的影響。
三爺爺是小學退休校長,兒子是鎮(zhèn)黨委副書記,孫子阿寬在縣醫(yī)院工作,這次父親也多虧了他的照顧。不出我所料,三爺爺最關心的不是父親如何,而是我的工作狀況怎樣。村里在外打拼的年輕人都會被他拿來和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比一下,如果發(fā)現(xiàn)別人很窘迫,他會心一笑,吧嗒吧嗒的猛吸幾口煙(他的煙槍是我爺爺去世后他自作主張拿去的),再劇烈咳嗽幾聲,臉上浮現(xiàn)出鄙夷的神情,便不再往下問;如果他發(fā)現(xiàn)別人在外也過得風生水起,那么他必然會冷嘲熱諷,長篇巨制的狐問,直到找出他認為的破綻,得出自家人更勝一籌為止。
我想規(guī)避避他的鋒芒,束戰(zhàn)速決。果不其然,他發(fā)招了,“阿波,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我請了假回來的,只能呆幾天呢,三公?!?/p>
“你們公司怎么這么不通人情,你爸爸病了,要多陪陪他?。 ?/p>
“是呀,我也覺得這公司不好,正準備不干了?!蔽蚁氚言掝}引向他滿意的方向發(fā)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干了?”他表現(xiàn)出有些驚訝的樣子,“阿寬可不會這樣,一來他以大局為重,二來他的工作還可以就不需要變動。”他在說“可以”時特意停頓了幾秒鐘,給人思考的縫隙,以免被誤以為他孫子的工作只僅僅是“可以”。
“哎,阿寬他的工作比我安逸很多,他能力也夠,再堅持一下,他可能就要升為醫(yī)院主任了呢,院長的位子遲早也是他的。我是沒辦法才這樣子選擇?!闭f完我還特意留意了他的表情,一種得意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主任是不須說了,院長嘛,就看造化了。”難得見他的謙虛,顯得彌足珍貴。
本來在一旁應和他人的父親,不知何時聽到了我們對話,顯得有些激動,又有些失落。他一定以為我說的是肺腑之言,懸崖勒了馬,要回家造化,像三爺爺?shù)淖訉O一樣,這是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的結(jié)局,可惜自己的兩個兒子如野鶴般飛走了,現(xiàn)在空無著落,即使回來還落了人家一大截。再加上自己的遭遇,連兒子都不在身邊,早知道當初就不放我走?!澳阋獪蕚浠貋砹??”父親終于忍不住問了。
“還有些猶豫,拿不定主意。”
“還猶豫什么?你難道還想就這樣在外漂著?”
“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想穩(wěn)定下來啊,我只是想…”我也不知道我還在想什么,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黃小曼的身影,在那些壓抑苦悶的日子,我就和她瘋狂的做愛,她被我壓在身下,嬌喘著扭動腰身配合,不斷的撞擊使我感覺有無窮的力量,在她的身體的包裹中還能尋求片刻的安寧,而如今這些也都成為過去。我有些分神。
“阿波啊,不是三公我說你,你真的該好好替你爸爸媽媽想一想,看看你爸爸多可憐,五十好幾了還往工地鉆,為了什么啊,還不是為了你們!”
有人說過,在世上我們無非就是愛別人和被別人愛。我想說,這是那些失落者聊以自慰的無稽之談,打著正義立場的旗幟,用來誘騙初涉世事的問路人,好讓自己的困苦也叫他人罹患。親愛的朋友們,我不想被這些丑陋的偽善者欺騙,在自我與自己之間,還有自愛的存在。當自我的意識流像清澈的溪水一樣貫穿身體時,你會感受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體內(nèi)流竄,強大而不安現(xiàn)狀。這樣的力量會自然的產(chǎn)生,有點像瓜熟蒂落。
“爸爸,再給我兩年時間吧。”
我記不起說完最后那句話后發(fā)生了什么,我的整個身體像浮在空氣里,地球的引力對我來說失去了功效。只記得我的話把父親駭?shù)貌惠p,家里陷入一片混亂,又是喊又是叫。
白晝和黑夜正在天邊相互浸染,東方天空有些渾濁不清,如一片寂靜涌動的大海。此時,我看見墻上的蛐蛐已經(jīng)撐開翅膀,像一張鼓足勁兒的帆船。
噢,原來它也在這里等待暗流的到來,乘著溫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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