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的凝望——永久的悔(自序)其二
二
母親走時很平靜,向外側歪著頭,沒有一絲聲響。與臨終前一日的情況不盡相同。姐姐說,母親走之前,向里側了側頭,又向外微微傾了傾頭??刹浑y推知,母親臨走之際,對于我們,對于還在這個世間與她最親近的兒女有過“交流”。那種交流,是如此地令人心碎。
但不偏不倚的,一定在傳遞一種訊息:對于這個世界,她是留戀的。
這不禁讓我想起閻連科的文字:
他留戀人生,是因為他受盡了苦難;因為他受盡了苦難,他才加倍地體味到了生的意義和生中細微的歡樂。
細微的快樂,一時真的想不起。對于一個常年游走的兒子,他能體味到游子的全部快樂是行旅當中那一絲輕微的慰藉。母親,一個最遠足跡不出縣城的傳統(tǒng)女人,在那個滿是微黃天色的傍晚,和他的幼子一起走過青石板、水泥路面鋪就的黃州城就是唯一的慰藉。她轉瞬即逝的人生里(對于母親,我有一種不算癲狂的偏執(zhí),對于短一類的字眼兒格外忌諱,哪怕是談及她一生命運的短促這一客觀事實)游走的唯一景點是一座免費開放的公園——黃州東坡赤壁。在那公園里,她那久病后昏黃的眼眸里極努力放射出一點驚喜的光芒,而我并不知道,這微微地一點光亮瞬間就會被折磨母親的癌痛所驅(qū)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個晚上,她很滿足地游了東坡赤壁。盡管公園里沒有什么景點,人卻不少。擠在傍晚的廣場里,看著老大媽跳廣場舞,瞅著小姑娘玩蹦床,盯著小伙子騎白馬,也是一種享樂。母親并沒有完全放松,執(zhí)意要母親多走走的我四處野跑,甚至讓衰弱的母親憂心起來。現(xiàn)在回想,這就是母親存在的意義了——病入膏肓之際還可以擔憂一個比她健全的人的安全。
她以這種方式昭示著她生的意義,當然,這種昭示純出自本性,沒有絲毫地故意為之。
因此,我們也就習慣了平日里賓客來臨之際,她不上桌子吃飯這一“怪癖”,也就習慣了我們(除母親以外的所有人)吃飯時人來齊了,母親才拾起碗筷吃飯,但單單缺她時,我們不要等待的“怪現(xiàn)象”。
這就意味著她的缺席,必將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誰叫我們都是她“慣”大的(包括父親)?
她是很留戀這個世界的歡喜與憂愁的,盡管不用認真思忖就可以得知她這一生淚多于笑。這是一個簡單的結論,她生活的每一天都是這樣一個令人不勝凄惶結論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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