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jié)回家探望父母。車子剛到家門口，還沒有熄火，鄰居杜爺爺向我走來。杜爺爺是革命老英雄，我趕緊下車和他老人家打招呼，他的身體很健康，只是感覺得到他的聽力下降了很多，所以我的聲音很大，母親聽見我的話音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我從車子上往下拿東西，順便問了一句杜爺爺今年多大年紀了？母親不假思索告訴我，”今年90了，前幾天剛過完生日“，“喔”。

時光回到了我的童年，記憶里的杜爺爺爽朗而健談。小時候聽母親講，杜爺爺兄弟三人，他是家里的老大。當年老二被征選入伍去抗美援朝，老二剛娶妻還沒有孩子，杜爺爺當時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于是他的父親安排他替弟弟去參軍。杜爺爺便和同村的幾個年輕人上了戰(zhàn)場，杜爺爺是幸運的，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同去的另外幾個人有的犧牲在戰(zhàn)場，有的重度殘疾，仗打完后不久就光榮退伍回來了。

小時候農村沒有電，炎熱的夏天人們吃完晚飯都到場院聊天乘涼，我總會拿一把蒲扇和草席去場院聽杜爺爺講打仗的故事。杜爺爺說話親切而樸實，他總是重復感嘆我們隊伍的武器不行，每個人一把步槍一把砍刀，美國鬼子有飛機和大炮。我問他上戰(zhàn)場害怕不？他說害怕呀，炮彈在不遠的地方爆炸伴，馬上就有傷員大聲的哭喊，子彈在耳邊啾啾的飛，沖鋒號吹響的時候，跟著大家硬著頭皮往前沖，村里同去的一個人還尿了褲子。爺爺喜歡每天重復的講一些事，一邊說話一邊咧著掉了門牙的嘴巴笑，仿佛在說別人過去的故事。日子一年年過去了，上了高中以后我就很難有機會聽他的英雄事跡了。杜爺爺小時候沒有上過學，我大學放假回家，他總是送給我羨慕的眼神，不時夸獎我有文化。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政府開始給他們上過戰(zhàn)場的老兵發(fā)放津貼，每當年節(jié)政府會有領導定期慰問。他總是給我說，他自己從來都不管錢也不花錢，兒媳婦給代管，相比那些死在朝鮮的人來說自己已經很好了，有吃有喝就行。他平時喝一點酒，不抽煙，他對當下的生活很滿意，沒有事的時候喜歡背靠著柴草垛坐在麥秸上，曬著太陽睡會覺，或許這就是他喜歡的晚年。

這一次回家，發(fā)現(xiàn)他的背比以前更彎了，聽力也下降了，不變的是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慈祥的笑容，見到我依舊很激動。他顫巍巍握著我的手說，“我都90多了，這輩子活得夠本了”。聽到這里，我心里不由得一陣心顫，這簡單的一句話就是鮐背老人一生的總結，不計較得失，不在乎名譽，不在乎財富。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ubject/3833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