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里說的“裊裊的香煙”，當(dāng)然不是指寺廟里鼎盛的香火，而是指含有煙堿、焦油、一氧化碳、氰化物及尼古丁的物質(zhì)。之所以寫下這段文字，是因為最近看到一則微信比較紅火，《絕版老香煙，見過其中一樣就證明你老了》，里面曬出了近五十種香煙漂亮的煙標(biāo)，諸如春耕牌、勞動牌、為人民服務(wù)牌……名字長的叫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有些悲哀地想：我是真的老了，我不是見沒見過的問題，好多香煙還抽過。我年輕時的愛好是集郵、集火花、集煙標(biāo)，看到一種沒有見過的香煙，不管貴的還是便宜的，都得買來一品。收集的煙標(biāo)夾在白紙裝訂成的簿子里，堆成了一本厚厚的書。

不過，更多的時候，我買香煙不是一包一包買，不是一條一條買，而是十幾條、甚至是幾十條。那時我剛下海，在村里開著副食店，口袋里沒有煙了，就在貨柜里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這吸煙戰(zhàn)士慢慢地由“煙槍”轉(zhuǎn)型升級為“煙炮”。

當(dāng)然，吸煙的本領(lǐng)不是生來就會的。十八歲那年還不會，別人遞過來一只煙，我銜在嘴里，沒吸幾口，唾沫就把半支煙弄濕了。到二十歲，我跟著我哥把一板車柴拉到山外一個叫崇仁的地方去賣。有所學(xué)校的食堂明明很需要柴火，那個管后勤財務(wù)的“嗯嗯啊啊”就是干脆不起來。我哥叫我偷偷地去附近小店里買了一包香煙，抽出一支遞過去。一支煙就把一板車柴賣掉了。

不抽煙的人，拿著香煙的姿勢也惹人見笑，遞煙的動作更是拘束，一把抓的肯定是老土。據(jù)說正確的拿煙盒的手勢是，大拇指按盒頂，中指抵住盒底。那會兒，香港的錄像片正在大陸風(fēng)靡。影片中黑社會的老大，甚至妓女，都把吸煙作為細(xì)節(jié)，作為形象的代言，那姿勢很銷魂，帥呆了。

學(xué)會了抽煙，也學(xué)會吐煙圈，學(xué)會了煙圈套煙圈。碰到朋友，遞過一支煙：smoke。別的英文詞都還給了英語老師，只留下了這一個。那時候還會長篇大論地背誦一篇由香煙名字串成的笑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叫《雪蓮》，為了找到《芙蓉王》，我走遍了《中華》大地，我爬上《紅塔山》，想摘一支《紅梅》，卻跌落到《紅河》里，還好被水里的《真龍》救起。于是，我騎著《好貓》，穿過《長白山》、來到《白沙 》、游過《玉溪》終于來到了這一片《嬌子》地。這里到處都是《黃金葉》，還飄著縷縷《蘇煙》，我又登上《黃山》，來到了《黃鶴樓》，推開《哈德門》，看見了墻上的《紅雙喜》，頓時我心如刀絞 ，放聲大喊《555》……你為何要嫁人?于是我跑到《黃果樹》下，準(zhǔn)備上吊，這時，從天上的密布的《云煙》中飛出一條《紅金龍》，問我為什么上吊，我說：哎!為了女人!這時從山上沖出 《七匹狼》說：女人都是騙子，旁邊的《猴王》安慰道：來，抽支《利群》心情就會好點，從此我就愛上了香煙!

當(dāng)然，愛上了香煙是愛上女人的大忌。那時候小伙子談戀愛，先決條件是煙酒不沾。至于結(jié)了婚，遇到事情依然得“研究研究（煙酒）”，于是也就無所謂戒不戒煙酒了。我能夠明白女人對于吸煙的痛恨，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們都在跟著吸二手煙，更重要的是，她們過年為男人們買回來的新衣服，過了一個晚上，就會出現(xiàn)一個個小洞。

我的衣服就是這樣，每一件都是香煙火的犧牲品。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點燃香煙，叼著香煙穿衣穿鞋。洗臉?biāo)⒀赖臅r候，就把燃著的煙放在水槽邊，梳洗完畢立即叼回嘴上。每天抽幾包呢？沒算，一支香煙快吸完的時候，就抽出另一支，把那截燃著的接上去，火柴也省下了。后來，香煙屁股裝了一個過濾嘴，再接上去就要吸燃著的海綿了，于是就把吸了半截的那支煙的過濾嘴掐掉再接上去。

有一次，我在一家醫(yī)院里看到一張宣傳畫，一個男人吸著煙，慢慢地把半葉肺燒焦了。我后來戒了煙，功勞當(dāng)然不會歸功于那張宣傳畫，盡管長期的吸煙已經(jīng)讓我成為一個“金人”：牙齒金黃，指甲金黃，臉色金黃……只有吐出的痰不是金黃色。

真正說起來，戒煙的原動力來自于北京一家網(wǎng)吧的一場大火。那會兒，公安來網(wǎng)吧檢查，發(fā)現(xiàn)抽煙的，一個煙屁股罰一千元。不是罰上網(wǎng)的，是罰網(wǎng)吧法人。有幾個機靈的，看見穿警服的進來，趕緊掐滅香煙，把煙頭往電腦桌下塞，但依然逃不過公安人員雪亮的眼睛，他們拿起掃帚，從電腦桌下把煙頭撣出來，作為證據(jù)。

我的父親是有一甲子煙齡的老煙槍。他的兒孫輩逢年過節(jié)都會送香煙給他。八十歲那年，拍片發(fā)現(xiàn)肺部有情況，他一咬牙，把煙戒了。再有香煙送來，他就去副食店里換成味精、洗潔精、老酒……十年下來，咳嗽沒了，肺部的情況也不再是情況。

父親的毅力不可能驚天地泣鬼神，卻足夠感動我了。我這輩子的煙齡無法與父親相提并論，但我自信，我的戒煙的歷史能夠超過父親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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