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母親

題記:親已逐塵土,思念如柳枝,每度清明節(jié),恰是斷腸時。今年的清明就快到了,謹以此文祭奠我那已離去17載的母親。
近日我岳母因為嚴重的肝內膽管結石,在醫(yī)院動了一個不小的手術。其間發(fā)生了許多事情,我愛人的心情很糟,我的心情其實也很不好。不知何故,常常不經(jīng)意間便想起了我的母親。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整整十二年了,早就想為她寫一點東西,卻遲遲沒用動筆,不是沒有時間,而是怕打開追憶她的閘門。此時此景,我甚是覺著有寫點東西的必要了。
我的母親是典型的大嗓門。村東頭喊回家吃飯,在村西頭玩耍的我也能毫不費力的聽到,并立即飛奔回家??墒谴笊らT的母親卻甚少責罵我,相反卻是我委屈時避風的港灣。小時候,一次與小伙伴玩耍,我被人撞了鼻子,流了很多血,哭的呼天搶地。母親心疼至極,急忙幫我清洗打理,并問我誰撞的,準備帶我去那個小伙伴家“理論”。然而,父親卻是堅決阻攔的,“誰讓他自己去跟人瘋,怎么沒人來撞我啊”?父親總是從大局出發(fā),顧及鄰里關系。母親還是堅持帶我去找那個玩伴的家長,讓這個小伙伴今后跟我玩的時候注意一下。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至今仍記憶猶新,可見當年母親的舉動給我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多大的安慰!
母親的大嗓門在父親舉起巴掌揍我的時候,常常當空響起。父愛如山,母愛似水。山,砥礪著我們的腳板,給了我們堅強的意志,也指引著我們前行的方向;水,融進我們的血脈,滋潤著我們每一寸心田,常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不期而至。當倦了、累了、病了的時候,母親是我們最好的??扛蹫场S浀梦沂畞須q時生了一場重?。ㄖ匕Y痢疾),病的很厲害,四天粒米未進,母親急得口舌生瘡。后來,我在村上的小診所吊水,每天都要到很晚,父親忙于趕做別人的衣服,所以常常是母親陪我。冬天的夜晚,寒氣逼人。掛完了水,母親把父親的棉大衣給我披上,扣上脖子前面的一粒扣子,背上我一口氣走回家,近兩里多地的路,瘦弱的母親這時候似乎有著無窮的力量。前兩年,我因胃病住院。躺在病床上的我不禁又想起了母親,想起了母親那溫暖的背。我想,也許我們的親人從未走遠,她(他)在你最無助的時候便會在你心底出現(xiàn)。每當我們在飽受病痛煎熬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叫喚“哎呦,媽——”,輕喚一聲,似乎病痛便減輕一分。
我的母親性情剛烈。一副有著剛烈性情的農(nóng)村婦人,很容易讓人理想到潑婦,兒時的我對自己的母親也有些許這樣的烙印。我父親的兄弟姐妹較多,還是我年幼時,我大伯因故去世,伯母當即改嫁消失的無影無蹤。當年我爺爺尚未朽老,自持喝了點墨水,儼然一副封建家長風范,隨后命令父母把大伯家的4個未成年的孩子攬過來照顧和撫養(yǎng)。父母原本就家底菲薄,度日艱難,如若那般家里的生活必然難以為繼。母親雖不識幾個字,但頭腦卻異常清醒,她決絕的不同意,甚至使出了農(nóng)村悍婦的渾身解數(shù),類似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shù),終于斗敗了封建家長,保住了我們小家的溫飽和安寧?,F(xiàn)在想來,母親的那般撒潑恰是一個柔弱農(nóng)村婦人最不得已的自我保護方式。農(nóng)村有句俗語叫“馬善受人騎,人弱受人欺”,一個家庭必須有一個強悍的人讓外人不敢輕易來犯,母親的這種外表強悍,卻恰恰是內心的脆弱逼出來的。據(jù)外婆講,母親自小體弱多病,瘦弱不堪。因而我至今仍然很詫異,那么瘦弱的身軀里是如何醞釀和迸發(fā)出那一股股讓人生畏的力量的?!對自己當初對母親的不理解甚感后悔。(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親是一個記仇的人。欺負過我們家的鄰居她防了一輩子,怕我將來一個人敵不過人家兄弟兩個,堅持在近40的高齡生了我弟弟;此時,我爺爺已經(jīng)迎來了他的風燭殘年,當年封建家長的威風已經(jīng)蕩然無存,然母親就是不能忘卻他當年的“暴戾統(tǒng)治”,到死都沒原諒他?,F(xiàn)在想來,母親當年所受的苦和罪必已痛徹心扉,我為當年對她不時的指責而深感羞愧。
母親是一個好強的人。蘇北的農(nóng)村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雖然解決了溫飽,卻顯得異常的貧瘠。童年的記憶都是泥土味的,茅草房,土壘墻,泥團當玩具,草叢捉迷藏?,F(xiàn)在回憶起來,當然是別有一番情趣。可真要讓我們定格或是倒回到那個年代,估計沒人愿意。我們家在村上屬于不算寬裕的人家,日子過的有點緊巴??珊脧姷哪赣H硬是省吃儉用、東挪西借,在1990年蓋了三間大瓦房,在當時基本山算是最高最大的房子了。兩年后,又和父親自己燒磚,把之前的老前屋拆了重蓋。我第一年高考榜上無名,家里已經(jīng)債臺高筑。父親的想法是,我高中畢業(yè)出去也能找個工作養(yǎng)家了,或者當兵謀個出路去;母親卻堅持讓我復讀去,母親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孩子想念,我們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念,這么多年苦都吃了,還在乎這一年?殊不知正是母親的好強和堅持,才成就了我的今天。
每次回到那已經(jīng)斑駁破舊、 屋頂透亮的老屋,我似乎又看見了當年的母親正端坐在門前,釘紐扣,鎖扣眼,或是跪在柴席上套棉衣(父親是裁縫,母親常做這些打下手的活兒)……
就這樣,母親以她柔弱的雙肩撐起了這個家的一角,沒有她的強悍和堅持,可能我們的家早已屋漏房塌,在風雨中飄搖了........
隔壁床一位阿姨今天剛做完手術,兩個兒子都在病房里陪著她。我想,這位阿姨身體雖飽受病痛折磨,但內心應該是欣慰和溫暖的。我更羨慕這兩位兄弟,還有這樣的一位母親好贍養(yǎng)和照料。“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這不僅是母親的命運不濟,也更是我們做兒女的不幸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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