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情懷史光榮
父 親 情 懷
史光榮
三十年前,父母年齡剛剛過了五十周歲,心中便徒然增添了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掰開指頭劃過去,家族中長壽的人很少,大都五十開外便磕然長逝。大爺爺是三十幾歲,病在赴任縣長途中,不久告別人世,爺爺是五十多點便撒手人寰,小爺爺更是青年夭折。父親弟兄五個,伯父是五十八歲病逝在局長崗位上的,排在老二位上的父親,每天都感到恍惚和疑慮,何況父母身體都因勞累過渡早己透支,父親早年是肺結(jié)核,母親是高血壓,幾次暈滾在莊稼地里。
為了盡量不給我們做子女的留麻煩,他們默默地準備著身后的事情。先是棺木的板塊,因當?shù)貢r興用柏木棺木,但三十年前,柏木禁采,幾乎沒有買到的可能。遂退而求其次,從木器廠剛剛進回的南方柏木板塊中買了一副,以便應急時使用,后來適遇當?shù)匾粦魪膲炘飞峡撤サ漠數(shù)匕啬境鍪?,又準備了另一副棺木?/p>
當?shù)匕貥湟蛏L緩慢,質(zhì)地細密而油脂性特強,可多年不腐不蝕,南方柏木則因生長期短,質(zhì)地相對疏散而量輕,我們幾次想倒換一下,父母皆不同意。母親說道:“我當了一輩子農(nóng)民,這就蠻能行了,好的一副讓你父親用了,好賴干了一輩子工作了,也稱得用一副好貨?!?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家里事情,歷來是母親一言九鼎,落地有聲,不僅我們很怕母親,父親看著也是言計必從的樣子,一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所以請木匠制作時,我們一點也沒操心,早早地做好放置在父親的臥室里。
再就是老死衣服,母親怕我們不懂,專門請人也早早地做好,長裙短褂,里里外外,按當?shù)亓曀兹孔龊?,專門包裹起來。過幾年,拿出來看看,涼涼曬曬,再吩咐我們一遍,先穿啥,后穿啥。
實際上,我們并沒有用心地認真去看,只要她們高興,就由著她們的性子,大不了到時再添置一些。
日子就在這不經(jīng)意中慢慢地走過,父母親也在這平凡的歲月中越變越老。
一恍,三十年過去了。
在驚慌和忐忑中,父母先后過了八十大壽,每一天都很開心,都說這輩子賺了,現(xiàn)在過的每一天,都是賺的,對他們能夠這么豁達地面對生死,我們做子女的則更加高興。
平日里,我們幾個都在外面過自家的小日子,父母在他們自己的家里單過。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在城里過著鄉(xiāng)村的日子,前些年,父親還種有小塊地,兩千多退休工資,還勤儉節(jié)省積攢了不少。
家里二樓就像一個大車間,五金工具、木工家什等一應俱全,父親一下也閑不住,不是修補,就是打造,家里家俱都是我們淘汰下來的,這還不算到外面檢點,修修補補,沙發(fā)是自制的,桌椅板凳也大都是在家古搗出來的,有的加高,有的加固,就連簡單的涼曬衣服的衣架,他不知自制了多少代多少個,家里總是響起叮叮鐺鐺的聲音。對周邊鄰居總是有求必應,隨叫隨到,要用啥工具就借啥工具,頗有人緣。
過上幾天,我們總會抽空回家看看,看著他們健健康康地干著活,做著飯,看著電視,我們就放心地忙去了,有時回家也不多待,看一眼就知道了,不用他們老是惦記嘮叨。
說實話,多少年了,對家里我們并沒有費心牽掛,因為有爸也有媽。不牽掛父親,因為有母親在,不牽掛母親,因為有父親在。
雖然他們在一起,也常拌嘴,也常嘮叨,也常埋怨,吵嚷厲害了,一人一間房,誰也不理誰。但父親出去一下,隔上一會不在家里,母親又叨叨:“這死老頭,又去那啦?”
到了老年,母親耳朵幾乎全都聾了,我們說話聲音再大,她一點也聽不見,但父親總是比劃著,用紙寫著,能把大概意思說清,使母親不至于太閉塞、太著急,有時,我們真的為父親的耐心,感到由衷的敬佩。
母親一生是幸福的,雖然歷經(jīng)了多次手術,多次磨難,但在家里,像個“土皇帝”似的受人敬著,不僅我們姊妹幾個由著她的性子,父親也是刻意地慣著。
年前,母親突摔一膠,骨股頭摔碎,連續(xù)幾天,不怎么吃飯喝水,身子骨弱不禁風。父親不知怎么就有了傷感,說道:要是你母親走在我前面,也是她的福氣了,要是走在我后邊,她的福也就完了。
不是父親不相信我們,而是父親就是我們的靠山,這么多年了,母親享的是父親的福,要吃啥、要用啥,父親都早早地買好放在那里,相互依戀,相互依靠,我們也是享父親的福,有父親在,我們少了多少牽掛,省了多少付出。
誰知,年后初六,父親卻突然患病,且是不治之癥。
我們趕緊把早己做好的兩副棺木,拉回老家,找民間油匠給棺木刷漆。
因為我們真的不懂,一直給油匠師傅說道:這副好一點的是父親的,這副南方柏木是母親的,以便畫板寫字時弄錯,這并不是父母有遠近,而是當年他們說定的事情。
但油匠卻說:“你弄錯了,因為男女棺木高低不同,這副好的應是你母親的,這副稍差的是你父親的?!?/p>
聽完師傅話,再仔細看了一下,果然如此。
這時,淚水就不由自主地從我們哥倆的臉頰流下。父親,你太仗義了,你默默無聞,卻情重如山,也許母親至今都不知道,這副好板你做給她了。
你的情懷太寬廣了,你一直想著別人,唯獨沒有自己,你真的是一位好父親,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做您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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