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湖雨

上學(xué)時喜歡紹興，是因為沈園那首家喻戶曉的《釵頭鳳》。用曾經(jīng)懵懂的思維，無數(shù)次想象陸游和唐婉，他們是用何等的心痛和絕望才寫下這千古絕唱。第一次蘇杭之行，剛看著烏篷船吱扭吱扭劃過眼前，又迫不及待地來到沈園。清晨的大雨似乎想沖刷掉我的激動，任憑我打著傘，渾身發(fā)抖地在雨中站了一個小時，仍然大門緊閉。一位好心的老人告訴我：別等了，雨太大了，今天不會開門了。

悻悻而歸的我從此有了一個紹興情節(jié)，凡是和紹興有關(guān)的歷史就會多看幾眼，凡是紹興名人就會多查一遍。慢慢發(fā)現(xiàn)，紹興，何止一首《釵頭鳳》牽著我的神經(jīng)。這座擁有8000年歷史的文化古城，有著那么多優(yōu)秀的人才和厚重的歷史背景。魯迅、蔡元培、周恩來、秋瑾、蘭亭、徐渭、若溪……這座城市以鼎盛的文風(fēng)譽(yù)滿天下，無數(shù)次夢中的江南，都是她水墨如煙的樣子。圖片

這次，越過杭州，把紹興作為第一站。老天終于眷顧，給了我一個多云的天氣。一腳踏入魯迅故居，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讓每一根發(fā)絲，每一個細(xì)胞都浸染在這濃濃的墨香中。睜開眼，一幅巨大的水墨畫定格在先生裊裊升騰的煙霧中，一條長長的青石街伸展開去，兩旁古香古色的烏瓦粉墻似乎在訴說著什么。知識不能用金錢衡量，去看先生，是免費的，人人可用刷身份證進(jìn)入，這應(yīng)該是先生最感欣慰的。故居周圍有黃酒的香味彌漫，還有油炸臭豆腐、孔乙己茴香豆作為紹興特產(chǎn)，吸引著來來往往的游客。這些好像是先生文字幻化出來的，那場景，那人物一一出場，就連吐出來的霧氣都不差分毫?！鞍俨輬@”里光滑的石井欄還在，高大的皂角樹也綠意下濃。站在菜畦旁，看著那段矮泥墻，想象著先生爬到花壇上折臘梅，捉蒼蠅喂螞蟻的情景，似乎聽到了私塾先生的吶喊：人都去哪了？……

穿過桂明堂，來到先生臥室。這里清晰地記載著先生13歲時，祖父因科場賄賂案下獄，父親周伯宜一病不起，從此家道中落，飽受世態(tài)炎涼。18歲那年，先生毅然“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生”。就因童年的家庭變故，讓先生看到了上層社會的墮落和丑惡，對先生的思想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從而走上了尋求真理之路。

先生鮮為人知的母親魯瑞，性格和善堅毅，她培養(yǎng)的三個兒子被現(xiàn)代文壇稱為“周氏三杰”。三弟周作人，雖然選擇背離先生甚至國人，但他們的筆觸勝過千軍萬馬，引來了文壇的一個新時代。無論是周作人的“苦雨齋”，還是“苦茶庵”，都不離苦，也許是借這載沉載浮的一枚葉子，來隱喻他半明半暗的一生吧。他歷史的這一聲長長的嘆息，被滾燙的開水稀釋得早已淡然無味，卻足以警醒后人的腳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先生的點滴繼續(xù)在腦海匯集，可轉(zhuǎn)眼已踏進(jìn)了書圣王羲之故里。古式臺門、里弄小巷、石橋流水，斑駁的陽光照進(jìn)來，好像穿越進(jìn)另一個時空：探花橋、題扇橋、墨池、戒珠寺……晉朝走來的書圣，一池墨水，一支輕毫，揮灑著一種筆走龍蛇的飄逸，記錄著一種墨潤于心的堅持。懷著一種崇敬，走進(jìn)蘭亭，似乎越王的蘭花還在幽雅的綻放，而那圓潤的“鵝池”，那渾厚的“太”字，靜默于翠柏古亭中，愈發(fā)凝練深沉。誰又懷疑那一池墨水渲染了時空，怎能不浸透了情懷。

最不解書圣五個兒子的名字，誰又能洞悉王右軍當(dāng)年是何種偏愛，讓一家人不分老幼以“之”字傳承呢？為了這個“之”字，煞費苦心。有人說也許“之”是當(dāng)時精英的標(biāo)志和榮耀的體現(xiàn)，也有人說是王羲之偏愛此字，這兩種理由都有說服力。真正的原因，我想應(yīng)該在王羲之父親身上，父親王曠是個忠實的天師道教徒，“之”字不是名字的一部分，而是道教徒身份的標(biāo)志。

中國文化的博大和淵源，可追究到每一個字，每一幅畫。久久躑躅在蘭亭，試問每一只靈鵝可解讀右軍的偏愛？雖然康熙爺御筆留下的這個“蘭”字缺尾，“亭”字缺頭，但仍看出他是留戀這“蘭亭曲水擅風(fēng)流，移宴向清秋”的場景。多少次和朋友們有過這“曲水流觴”的游戲，不是在流觴的發(fā)源地，不是坐在這“之”字形流水前。如今，擇石而坐，沒有酒，沒有“袚禊”（fu xi）的儀式，沒有“鼠須筆”，沒有舉世聞名的《蘭亭集序》，有的只是那種愜意，那種“幽源散流，玄風(fēng)吐芳”的感受。

“一管擎天筆，千秋誓墓文”。何止蘭亭，從春秋到秦漢，從明清到辛亥，從政治家到詩人，從教育家到領(lǐng)袖，有哪一座城市像紹興這般優(yōu)秀？“鑒湖越臺名士鄉(xiāng)”，毛澤東一語中的。紹興，以她豐富的人文景觀和獨特的古越風(fēng)情，編纂著這座城市燦爛的歷史篇章，少有外資，大多為民營企業(yè)。紹興人的聰明才智，從那些在政治舞臺上活躍了四五百年的師爺就能看出，“品為尤要”。紹興人不遠(yuǎn)千里入都為胥，其不戀鄉(xiāng)土、苛細(xì)精干、善治暗牘，才是優(yōu)秀的根基。

清代著名戲曲家、大文人李漁在家鄉(xiāng)浙江蘭溪建了一座亭子，取名“且停亭”。并擬了一副對聯(lián)：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來者往者溪山清靜且停停。于丹曾把“停一?！边M(jìn)行了透徹的分析，是讓我們充充電，歇歇腳，靜靜心，回頭看一看起點，望一望終點，回味一下這個過程中的風(fēng)景和意義。我們的確應(yīng)該抽出時間，走出逼仄的都市，把目光停在鐘靈毓秀的紹興水鄉(xiāng)，追隨她逝去的時光，讓山水入懷，讓山長水闊的浩氣，頤養(yǎng)胸襟和心性，來一場空間的轉(zhuǎn)換，給自己職業(yè)以外的視覺，讓偉人的坦蕩，智者的慧根，教會我們怎樣去從容和超越。 2016年2月4日《滄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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