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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春心付東流(2)

2016-01-18 08:42 作者:1172925598  | 9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三嫂的哥哥是一個盲人,住在我們村的最北邊。拉得一手好二胡,什么曲調(diào)只要從他耳里過一遍,就會爛熟于心,分毫不差的演繹出來。每當(dāng)他出門時,十幾個小伙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嬉戲、挑逗。在他要經(jīng)過的路上拉一道草繩絆他,常常跌得鼻青眼腫;用土塊擲他,他就揮動手里的木棍亂舞,一個人怎敵得住十幾個頑童,最后他仰天長嘯,這時我清楚地看見只有白的眼白里流下一串串清淚。

而今,每當(dāng)我寂寞寥落時,不由得想起他。

孩童們耍笑他、欺負他,在單調(diào)乏味的生活中尋找一點樂趣,沒有同情、沒有惻隱、更缺失了心,這固然慘忍,那么他們的大人呢?

我清楚的記得,有一回,天因下,社員們沒有出工,三嫂的哥哥被那些小孩故意引到一個水坑里,爬起來,滑倒;爬起來,又滑倒……那種滑稽相惹得旁邊蹲著的幾個大人哈哈大笑,露出了被旱煙熏得又黑又黃的牙。

我雖然沒有參與到這種惡作劇中,并不是我富有同情心,而是怕媽媽打我,只因為他是我末過門的嫂子的哥哥罷了。

多年以后,他在水里掙扎時的情景像電影里的特寫鏡頭定格在我的心靈深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小學(xué)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確實記不明白了。學(xué)校里召開了一次批斗大會。斗的是在我們村河對面的一對陳姓父子。批斗會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中開始了,大隊支書一聲令下:把挖社會主義墻腳的犯罪分子陳**父子押上來。父親躬腰駝背,胸前掛著一背兜驢糞;兒子是從這學(xué)校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臉上稚氣未脫,他胸前掛著一筐干草秸桿。父子倆到學(xué)校里來時,已經(jīng)在幾個隊里轉(zhuǎn)過了,脖子里被繩勒得血滲出來了。

原來父親是生產(chǎn)隊里的飼養(yǎng)員,利用便利的條件,偷了幾筐驢糞燒炕,草秸是牲口吃剩下的,偷回家做飯。被人民群眾亮的眼睛監(jiān)督出來,階級斗爭出現(xiàn)了新動向,自然要把它扼殺在搖籃之中。父子倆就成了這次的批斗對象。

先是大隊干部宣布罪狀,積極分子發(fā)言,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他們在臺上紛紛控訴犯罪分子的罪惡行徑,對社會主義建設(shè)的破壞,對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不滿。臺上發(fā)言的聲淚俱下,臺下傾聽的群情激憤,口號喊得聲嘶力竭。在老師的鼓動下,學(xué)生們恨不得把他倆碎尸萬段,有跑到跟前用嘴唾的,有上去用腳踢的,用掌搧的,這氣氛感染得小小年紀的我也拿了一根掃帚上掉的竹棍,狠狠地抽在兒子的臉上……

長大了,明白了,也后悔了,可這世上那有后悔藥可吃?睡中有時會夢見兒子那充滿稚氣的臉,慘白慘白,還有那幾道鮮紅的血印。

在八年級歷史課本中,提到那段歷史,輕飄飄地寫道:是探索社會主義建設(shè)中的失誤。

佛家有言: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莫非我這淹蹇困頓的生活就是那幾竹棍的報應(yīng)嗎?

漸入老境,小時候的那幾竹棍像夢魘時時困擾著我,讓我不和安生。世上痛苦的事,并不在痛苦本身,而是生活在痛苦中的人拼命地去欺負比他更痛苦的人。

無眠,耳邊回響著三嫂哥哥那凄涼的二胡聲。同樣是寒冷的夜,同樣過著蕭瑟的生活,那一聲無依無靠的抖弦,嗚咽幽怨,如泣如訴,傳遞出人生的艱難困苦;孤獨凄清,輕回低轉(zhuǎn),坐著坐著不由得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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