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巴特爾
牧羊犬巴特
食堂打了飯出來劈頭碰見它,像匹驢。它蜷曲在花壇下,身量碩大得驚人。聞到飯香,它跳起身朝我奔過來,我叫苦不迭,送給它一個饅頭,撒腿奔逃。還未跑到屋門口,它早已把那顆碩大的頭顱抵在我后背上。一陣恐懼襲上心頭,嚇得我六神無主,趕緊又把第二個饅頭也奉獻給它。
它叫巴特爾,一只喪家的牧羊犬。
食堂大師傅說庫房還有一些牛肉干,下午泡上它明天吃頓包子。第二天我和小蔣到草灘上采沙蔥,張排長在家切牛肉。因為要改善伙食我們都有些興奮,興奮之余我策劃如何能夠多買些包子給它——那只可憐的狗。
巴特爾不但高大雄壯,一身如青緞子般的毛色也確實漂亮得出奇,陽光下它通身熠熠生輝,愈加顯現(xiàn)出它高貴而神勇的氣質(zhì),我戲呼之曰:“哮天犬”。它格外地溫順。
山坡上的羊群散漫地吃著青草,山那邊又一群羊越過山頭來,兩群羊五六百只,混在一起可是件麻煩事。重新分群又談何容易,弄不好要起糾紛。牧羊人急得“哇哇”大叫。這時只見巴特爾旋風一樣沖上前去,站在兩群羊之間“汪汪”幾聲吼叫,兩群羊便像潮水一般朝兩旁分開來。食堂的大師傅噙著煙袋,給我講著巴特爾的傳奇故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牧區(qū),我發(fā)現(xiàn)狗分三種類型,狂吠著沖過來,和人保持一定距離,只管叫但不張口咬人的是一種。邊叫邊咬的又是一種。第三種最可怕,它不叫,你也摸不透它脾性,也許它很溫順從來不咬人,也許它十分陰狠讓你猝不及防。但是它們的共性都很怕狼,晚上一旦聽到它們的哀嚎聲,并拼命用頭撞蒙古包的門,肯定是狼來了。
牧羊犬巴特爾不在這三種狗之列,它曾經(jīng)一個晚上咬死了三只狼,主人早晨清點,圈中羊一只也不缺。主人感激它,它也因此出了名。
食堂大師傅把煙鍋湊近油燈點著,慢慢吸著。我如實地說出要多買幾個包子的打算,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俯下身來敲打一陣煙灰,悄悄地對我說:“好吧,我多給你留出幾個來,你什么時候來拿都可以,不要對別人說?!?/p>
我坐下來問“巴特爾為什么要來公社呢?”大師傅倒了一碗茶給我,抄著山西口音傷感地說:“它要尋找舊日的主人,要找它曾經(jīng)的羊群?!?/p>
我疑惑地繼續(xù)聽他講著巴特爾的故事。
它的主人是個70開外的老人,獨自過活,包了大隊一群羊和巴特爾為伴。有一天他病了,年歲不饒人,最終病逝在公社的醫(yī)院里。
按照蒙古族習俗,人們?yōu)樗伜门<S床,安放好他的尸體,最后再澆上煤油。
正當火化的濃煙沖天而起的時候,巴特爾突然出現(xiàn)在不遠的山頭上,在它身后天光映照下,它的剪影被放大得像頭牛。它向著火光一溜煙撲上來,毫不猶豫地沖進火海,拼命地扒著火堆。
待到人們把它拉出火海,它已經(jīng)被燒得不成樣子了,身上還在冒煙,兩只前爪淌著血。脖子還上掛著一節(jié)掙斷了的鎖鏈,它是從新的主人家跑來的。
從此它跑遍公社每一個草場,不知疲倦地游走。在公社它流連四、五天時間,然后便不知去向,過個三、五月后再回來,常年如此。聽到此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把舍不得吃的包子留給它,乘著夜色送到花壇下,它已然不在了。
它在茫茫的夜色中不知疲倦地奔跑,匆忙地去尋覓著舊日的主人,希望著找回它往日的一切。
巴特爾是蒙語英雄之意,英雄末路讓人無限感懷。
金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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