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同事告訴我,母親高血壓中風在醫(yī)院里搶救,是弟弟從老家南通通州打來的電話。 那段時間,我在東北大慶做事,工作瑣碎又雜亂,經(jīng)常是早出晚歸。
當天晚上,我就把手頭上一些未處理完的事情和同事做了一下交接,次日中午在大慶薩爾圖火車站乘上了齊齊哈爾到上海班次的列車,一路顛簸渾渾噩噩的到了南通。妹妹和妹夫打來電話,母親已經(jīng)不行了,說是把家里整理一下準備后事,聽此消息如雷轟頂,早知有此時日,那怕外面薪資再高,我也不會外出打工;那怕外面待遇多優(yōu)厚,我也不會離開家人去一個離家遙遠的地方,我打車飛奔到當?shù)氐囊患胰嗣襻t(yī)院。
母親躺在病床上,微眉緊鎖,奄奄一息,家人和親戚都圍在母親身旁,但我依稀可見母親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母親已知曉出門在外的兒子已經(jīng)來到她的病榻前,我和母親低語,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但她又似乎已經(jīng)聽到了聲響,嘴唇有位移的跡象,又似乎她因為疼痛而呻吟著。醫(yī)生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里對父親說:“把人弄回去吧!準備一下,別浪費錢了?!边@句話的意味,等于說母親已經(jīng)到了死亡的邊緣了,醫(yī)生的話語是善意的也是很實誠的,盡管有點殘忍。父親在家人和親戚議論著怎么辦的情形,我的姨兄也在人群里面,姨兄也是學醫(yī)的,他在中醫(yī)院上班,他對我說:“把姨姨弄到中醫(yī)院去,他會盡力搶救,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會讓你花冤枉錢的?!币绦值男囊馕夷?a target="_blank">體會的,與其把母親送回去坐著等死,還不如再爭取一下,這樣母親又被送到中醫(yī)院搶救。
在中醫(yī)院我和弟妹三家人輪流照看母親,當時,我剛蓋了新房,還虧欠一些債務,手頭經(jīng)濟拮據(j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今,母親又病危,一天幾千元的醫(yī)療費,我倩人擔保,在輾轉(zhuǎn)周折,從銀行貸款為母親治病。在醫(yī)生和護士的精心治理下,母親度過了危險期,后來從病危病房轉(zhuǎn)到普通病房,再后來母親以她頑強的生命力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母親出身貧寒,也是家中年齡最小的,也許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的緣故,這也養(yǎng)成了母親“女漢子”的性格。我孩提的時候,清晰地記得母親挑糞擔水到很遠的田地里澆灌莊稼,由于外公外婆及爺爺過早的離開人世,奶奶又再嫁去了鹽城大豐那兒,母親用窗戶板擋在門口,還用一些籬笆枝條加固了圍欄,以防我的亂跑,每每看到母親擔著一些肥料等種莊稼的家什從門口經(jīng)過,我總是哭啼著,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外公外婆或者爺爺奶奶帶著,而我沒有,那些籬笆枝條做成柵欄把我囿在房子里,我眺望著外面的世界,我習慣把板凳推倒四腳朝天,讓冰冷的板凳徜徉在地面上,雙手駕馭著板凳的一側的兩條腿,目光注視著板凳的另一側的兩條腿延伸的前方,不厭其煩的在房間里推來推去,到黃昏的時候,看著空中隱隱約約的那些走動的月影和流里的光,就開始害怕,哭鬧著盼著母親早點回家。至今,每當看到拖拉機在農(nóng)村田地耕種的頁面,我就不禁想起童年時手推板凳兩條腿的情形來,不能忘懷那些曾經(jīng)的歲月。
父母親是個勤勞的人,盡管在那個手腳勤快沒有用的年代里,辛勤的勞作每天掙幾個“工分”到年底還是難逃“透支”的命運,也讓我打小就體味到“貶值”這兩個字的沉重,也讓這份“沉重”加深了我的記憶,莊稼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艱辛。后來生活條件稍微有點起色,我清晰地記得,母親把收割來的水稻曬干裝進口袋,父親把這些口袋的水稻去還給北邊的北興橋、如東一帶的人,說是在青黃不接的時辰,借了他們的玉米或者大麥,到了來年收獲的季節(jié)用水稻一等一的償還,用玉米或者大麥償還,他們是不要的,有玉米面和麥糊糊填飽肚皮,這些都是年成好的時節(jié)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日子慢慢的好了起來,父親開始外出做一些苦力活兒來維持家里的日常開支,母親總是把田地里莊稼活兒整理的井井有條,也很少請過幫工,還經(jīng)常幫一些少勞力的家庭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母親體諒著窮苦人,南通農(nóng)村有些乞丐在中午吃飯的時辰,路過我家門口,母親時常盛上一碗飯舀上一碗湯給他們,其實那時候我家也不寬裕,只是剛剛解決溫飽問題的境況,我和弟妹很是疑惑和不解,母親對我們說:“乞丐也不容易的,誰家里有錢還出來做乞丐,都是生活所逼?!蹦赣H的仁慈影響著我和弟妹三人,母親的話讓我在艱難困苦中學會了寬厚和低調(diào)做人的道理,也讓我沒有忘記農(nóng)村人的根和本,身上還是一股厚重的泥土味,也是在這股厚重的泥土味里學會了寬厚向善。
母親時常對我和弟妹說,能幫人家的要幫人家,天地良心,還說天上的菩薩目光天天在照耀人間的事,那時候,我還笑著母親的迷信,還和母親爭論起哪里來的菩薩,以為自己是多么的聰明,以為母親是多么的”愚“。現(xiàn)在想來,那時我是多么的不懂事,沒有能夠體味母親那顆春風向暖的心。
母親從小就教誨我和弟妹三人:“待人要有禮貌,沒姓沒名的沒大沒小的稱呼人家,開口就喊“喂!”,人家是不歡迎你的?!蹦赣H還說:“一個有禮貌懂得尊重別人的人,即便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做乞丐討飯都比別人多討要一點?!蹦赣H的話深深的銘刻在我的心里,在我后來的生活中受益匪淺,她從小教育我尊重別人的道理。
母親在高血壓中風前,還時常把家里的舊衣物拿來送給一些生活困頓的鄰居和年老體邁的孤寡老人,剩下來的一些不能送人的衣物,就裁剪在小塊,熬上面漿糊粘貼成塊,納成布鞋底,密密縫起了布鞋,我和弟妹每人一雙。這個年代,有的人已經(jīng)褪盡了農(nóng)村的色彩,已經(jīng)沾上城市的腳氣,整天晃蕩晃蕩著,都穿著油光锃亮的皮鞋或者高跟鞋花枝招展著,我的母親還為我做布鞋,我母親的思想和現(xiàn)代這個喧囂的社會不知落伍了多少年?
母親已經(jīng)高血壓中風了,半身不遂,手腳自然不靈便,母親還和我們嘮叨著:“要是身體好,還要幫你們姊妹幾個做一些布鞋,布鞋穿著舒服養(yǎng)腳??!”母親經(jīng)常如是說,我越發(fā)懷念那些在記憶里飄落的穿布鞋的日子。
近來外出打工的一些年,在隨身帶的行李包最底層,我總是不忘珍藏著母親身體康健時為我縫制的布鞋,可我舍不得拿出來穿。想母親的時候,不由得把那雙布鞋拿出來看看,那布鞋底部密密麻麻的針線,仿佛看到母親斑白的發(fā)絲和母親額前深深的皺紋,讓我不禁想起:“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的話語來。每每在夢境里,都能依稀可見燭光里的母親,布滿老繭的雙手在為我縫制布鞋的情景。
我的母親,是江蘇南通一位普通而平凡的農(nóng)村婦女,我愛我的母親。
月滿柳琴 草于 非洲 安哥拉
2015-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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