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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刺痛的花兒

2015-12-22 12:44 作者:曠野的百合  | 11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周日的晚上,有兩節(jié)課要上。有些感冒,揪著眉心,很快就現(xiàn)出了一道清晰的紅痧。上課時頭昏昏沉沉的,總害怕倒在講臺上。如果有那么一天,真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能體面些,不要那樣狼狽,不要那樣難堪。

下課鈴聲響后,隨著如潮的學生群下樓梯,正要回家,幾個女生驚慌地跑向我,說,老師,去四樓看看吧,有人在打架。我折轉身子,跑向樓上,一個圓臉的女孩拽著樓梯的扶手大哭,旁邊有個個子矮矮的男人在拉扯她的手臂。一群群的學生從五樓涌下來,我害怕發(fā)生踩踏事故,上前掰開女孩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讓她避開那一群群活蹦亂跳的初三學生。

燈光下,我看了看站在旁邊的那個矮個子男人,他穿了件過膝的軍大衣,領子支了起來,遮住了瘦瘦的臉,他身上散發(fā)出一股很重的煙草味,是我爺爺曾經抽過的那種草煙,嗆得鼻子難受。那個家長說,這個女孩幾天不回家,現(xiàn)在終于逮住了她,要把她抓回家去。我問女孩那個人是否是她的父親,她只是流淚,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教了那么多年的書,接觸了形形色色的各種家庭,很多事情見怪不怪了。有單親的媽媽帶著孩子艱辛地生活的,也有跟著改嫁的媽媽從外地搬遷而來的,或是幾個殘缺的家庭再次拼裝組合的。大人的分分合合總有許多原因,小孩似乎不要懂太多,只要像個皮影戲里的小人兒一樣,叫他抬手,就不要踢腿。每個家庭都有它的故事,或幸福,或不幸。但正如托爾斯泰所言,幸福的家庭大體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害怕去猜測那個女孩背后的故事,我也不想知道。我所能做的,就是告訴領導,四樓有些小摩擦,要去調解一下。

回到家來,身體似乎恢復了些元氣,只是心里莫名的難過。我想到那個哭泣的女孩睜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的樣子,我牽住她的手時,她與我避開樓梯的人群時的溫順,我感覺到她是信賴我的。她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呢?這一刻,我希望她是個淘氣的女孩,一個被寵壞了的青期的女孩,或者是受了壞人的教唆,厭學,逃學。這些都不要緊,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她有關心她的家人,依然是幸福的,盡管每個孩子變化的背后,都有其家庭不可推脫的責任。

讓我難過的,是我的記憶。突然就想起了花兒,其實她的名字不叫花兒,甚至連個花字都沒有,可是我不敢把她的名字說出來,因為她的名字讓我的心有疼痛感?;蛟S還有另一個意思吧,是因為真正的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她那個喪盡天良的繼父知道我指責他,會對我打擊報復,畢竟這件事才過去三年,也畢竟這個小城是多么的窄小,很多災禍都是在不經意間就惹下了,這不是我一個小老師所能擔當?shù)闷鸬摹?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花兒很少笑,性子緩緩的,個子長得很高挑,圓圓的臉,那種剛要脫離嬰兒肥的少女的美麗漸漸在她身上顯現(xiàn)出來。她幾乎不會舉手發(fā)言,但如果點了她的名,一般情況下,她會給老師一個滿意的回答,畢竟她是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學生。

我喜歡她,不僅因為她的聰慧,還因為,她有著與十三四歲的年齡不會有的憂傷。我心疼她淡淡的笑,不會開懷,只有微微地抿嘴,那表示她內心里很快樂。我以為她是那個為賦歌辭強說愁的少年,然而,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她,真的是苦到極致。

知道她背后的故事,那是在她無緣無故失蹤了好久后的事。那天是我的早自習,我看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后排的位子上,認真地讀著英語,沒有任何異常。沒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她。幾個小時后,有個胳膊上紋著青龍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教室里。他個子不高,剃著光頭,目露兇光,一副地痞之相。

他嚷嚷著叫學校賠人,說人是在學校弄丟的,學校有責任去找人。盡管學校告訴他,花兒是她媽媽接走的,他依然氣勢洶洶地不依不饒,帶著幾個光膀子的人來,要將學校掀翻的模樣。

他到學校吵鬧了幾天,再后來,就銷聲匿跡了。后來才知道,是他的丑形被揭穿了,估計自己也無臉再鬧下去了吧。

花兒的父親去世了,她母親帶著她和弟弟改嫁給那個紋著青龍,剃著光頭的男人。他吃喝嫖賭的本性很快顯露出來?;▋旱哪赣H想離婚,卻遭到威脅,說,要是她敢離婚,就把她們母子三人全殺光。她拒絕為他生孩子,他說,你不生,就叫花兒生。他守在花兒上學的路上,一次次地把花兒拖進樹林。 于是,便有了憂傷的花兒,也便有了亡命天涯的母子仨。

從此,花兒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得一干二凈,雖然,我會想起她,但是,這輩子,我都希望她不要在這座小城里出現(xiàn),忘記傷痛,忘記羞辱,忘記她年少時的所有恐懼,好好地綻放一次,開得像一朵真正的花兒一樣燦爛。我所能做的,除了祝福,還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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