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籃豆角
常常地,會想起姥姥,想起小時候在姥姥家度過的那些雖然清苦卻絕不痛苦的日子。
也許那時候我還小。
是的,因為小,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并不屬于農村,我從來沒有想過在那個貧脊的小村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那個繁華的世界中有我富裕的家。我只是一個在農村姥姥家寄存了十年的遲早屬于城市的物件。
我跟著姥姥姥爺死心踏地的過著農村人的日子,我穿粗布吃粗糧性格也象村里每一個農民的女兒一樣樸實。
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提著一個黑色的小鐵飯桶去地里給姥爺送飯,每次走到地頭看見姥爺在地里卷著褲管彎著腰勞作的身影,我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所有人類的勞作都應該是這樣。傍晚我會在姥爺收工之前去地頭接姥爺,幫姥爺扛鋤頭,拿草帽。姥爺很少說話,一路回家,除了偶爾咳嗽的聲音,我?guī)缀鹾苌倌苈牭嚼褷敵雎暋?/p>
在姥姥家住了十年,我?guī)缀醪恢朗裁词腔ㄥ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挨過一次打,媽媽在城里給我買了一塊花手絹,被我?guī)У綄W校和同伴炫耀后弄丟了。姥姥帶著我沿著家到學校找了兩遍,沒有找著。姥姥打了我一頓,我絲毫不覺得委屈。那時我和姥姥都不能想象那樣精美的花手絹在城里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玩意。
十幾年后想起這件事,我甚至覺得可笑。
我說了,我遲早是要屬于城市的。十歲的時候,我回到了城里,我見識了城市的所有。十幾年后的今天,我從一個農村女孩完完全全的蛻變成了一個城市姑娘。
我舉止如行云花錢如流水。
我走在街上絕對不會有一個說我身上有土渣子味。
我自我感覺相當良好。我甚至時常忘記我曾在農村生活過十年。
我的姥姥和姥爺依舊生活在那個小村子里,社會都進步十幾年了,他們依然不能理解城市人的生活。
不管在城里的子女們能掙多少錢,姥姥姥爺還是固執(zhí)地堅守著他們的清貧。
而我,在山村之外的另一個世界里學會了虛華,學會了浮夸,學會了城市人的一切。
每個星期我都要回農村去看姥姥姥爺。
那天我開著車從城里去看姥姥,姥姥家的大門緊閉著,我站在大門口茫然四顧。那樣不經(jīng)意的,我看見了姥姥姥爺在對面山坡上勞作的身影,我的心莫名的一酸,淚差點奪眶而出。
在炎炎的烈日下,七十多歲的姥姥和姥爺在彎著腰摘豆角,天實在太熱了,他們不時的直起腰來擦一把汗,一舉一動無聲無息。僅僅隔著一道坡的距離,我覺得我離他們那樣遙遠。
我愣愣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只到姥姥姥爺一人提著一大籃豆角走到我跟前我才回過神來。
姥姥說,今年雨水多,豆角都長好了,我和你姥爺想著摘下來讓你姥爺騎上車進城給你們各家送一點,城里什么都貴,趁我和你姥爺還能動,你們省點兒是點兒……
望著滿臉是汗的姥姥姥爺,我哭了。我哭著想,為了子女,為了幾塊錢一斤的豆角,姥姥姥爺七十多歲了還受這種累!
我忽然為我曾經(jīng)的淺薄而慚愧起來。
那一天,我提著兩大藍的豆角行走在城市的大街上,雖然好多人對我側目而視,但我的心間漲滿了一種神圣的情緒。
在心底,我對自己發(fā)誓,無論物欲怎么橫流,世態(tài)如何險惡,我會留住我的善良和純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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