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此獻給祖國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

一九四二年長沙第三次抗日會戰(zhàn)即將開始，這一天一大早，國民革命軍預十師師長方先覺、字子珊在主戰(zhàn)場長沙郊外冬瓜山觀察敵情，檢查國軍弟兄們加固的塹壕工事。他不時向28團團長郭先勇和29團團長王唯才詢問著什么，時而又用望遠鏡向相距不遠的妙高峰和洪山頭眺望部隊的協(xié)防狀況。眼下這三個點很像春秋戰(zhàn)國古戰(zhàn)場慣用的倚角之勢。從表面上看來，戰(zhàn)局有利于我方，但實際上，進攻冬瓜山的日軍是兩個精銳師團，武器精良，妙高峰只駐扎了部隊一個營，洪山頭也只有部隊一個團當任阻擊，主要壓力都在冬瓜山一線。

從敵我武器對比上看，敵軍配備有重若18噸的中型坦克和30.8噸重的重型坦克；飛機擁有川崎九一、三菱九六戰(zhàn)機和轟炸機；九二式重機槍和六零迫擊炮。而我方即沒有天上飛的，也無地上跑的，只有中正式步槍和為數(shù)不多的捷克式輕機槍、美國的馬克沁重機槍和八二迫擊炮。兩相對照，日本軍隊確已武裝到牙齒。

這時，方師長邊視察塹壕的堅固度邊嚴肅詰問一個一杠兩星的連長，我方用什么來取得阻擊戰(zhàn)的勝利？那位連長立正向師長敬了一個軍禮說：“戰(zhàn)士悍勇，長官不怕死！”

方師長聽了下級軍官干脆利落的回答，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若有所思了一下，像記起了什么事情，從衣袋里掏出一封家書，交給身邊的副官張大寬，讓他將家書交給部隊郵差送到后方他的家眷那里。

臘月的長沙郊野，陰風怒號，沉重如鉛的天空不時撒過幾片雪花，薄薄的雪花像蝴蝶輕盈的落在士兵們的鋼盔上棉衣上，像愛撫像痛惜，痛惜他們的生命即將血染冬瓜山。而距冬瓜山兩里地遠的湘江此刻正波濤洶涌，一浪接一浪撕咬著堤岸，像士兵的沖殺和吶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二、

副官張大寬接過方師長的家書轉(zhuǎn)了幾道彎來到師政治部，他沒有將長官家書交給軍中郵差，而是秘密地交給了師政治部主任楊國華。

為何張副官要將師長的家書碾轉(zhuǎn)交給楊主任呢？ 然來楊國華是國民黨軍統(tǒng)局安插在預十師的特工情報組長，張大寬是他手下成員，他們其目的就是要重點監(jiān)視方先覺等軍人是否有通共嫌疑 。方先覺在軍統(tǒng)特務頭子戴笠眼里，是一個桀驁不馴的犟驢子，早在方先覺就讀黃埔軍校第三期步兵科臨近畢業(yè)時，就和幾個學員將貪污克扣軍校食堂伙食費的事務長狠揍一通，上峰追究下來，方先覺一個人承擔了所有責任，以至于他成了黃埔軍校唯一被開除的學生。一九三二年，國軍在大別山剿共，當時，方先覺是國軍八十三師補充團副團長，他因同情共產(chǎn)黨，在他堵截紅軍的戰(zhàn)斗中，命令士兵對紅軍放空槍，為紅軍西撤創(chuàng)造了機會。若不是方先覺在北伐的歷次戰(zhàn)斗中，驍勇善戰(zhàn)有勇有謀 ，早被上司處置了。正因為他有了這一系列的斑斑“劣跡”，已然成了軍統(tǒng)的重點“保護”對象。他的所有信件都被巧妙地先轉(zhuǎn)移到軍統(tǒng)手里，認為沒有問題，方可發(fā)出去。

待張副官回到冬瓜山陣地指揮所，方師長問他家人轉(zhuǎn)移出長沙城沒有。張副官說沒有。方師長著急地說：“那怎么行！這只是一場延緩時間的阻擊戰(zhàn)，有利于主力更大范圍集結(jié)，長沙城肯定要作暫時戰(zhàn)略放棄，你是國軍軍官，日本人肯定不會輕饒你的家人，所以，你的家人一定要轉(zhuǎn)移！”

張副官說：“我的七十老母，愛人和孩子拖家?guī)Э谄邆€人一時間不知往哪里去？”

方師長想了想說：“是這樣，明天叫師部的吉普車將你一家人，送到隔壁望城縣鄉(xiāng)下我的親戚家去，我親戚是大戶人家，住你一家人不是問題，我將信寫好交給司機就是，等第三次大會戰(zhàn)勝利了他們再回來！”

張副官十分感動地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方師長說：“別婆婆媽媽了，你快回去通知家人做好準備，明天早上派車一早出發(fā)?！?/p>

張副官回家將家人安排好，下午在回師部的路上，想起師長的種種好處，自己老婆住院缺錢的時候，師長將自己的津貼給他支付住院費；老娘做七十大壽，師長百忙中抽時間給老娘拜壽……。師長視我如兄弟，我還背著師長搞名單，實在是太不仗義。今天師長交給自己的家書到底是一封什么家書呢？難道真是通過家人交給共黨的信？要是讓軍統(tǒng)查出師長真是共黨的人，那師長不就完了，不行，說什么我也得幫師長一把，想辦法將那封家書奪回。軍統(tǒng)組織內(nèi)部有規(guī)定，軍統(tǒng)組長楊國華都無權啟封師座的信函，信件必須交到長沙城軍統(tǒng)處，處長才有權啟看師長的信件。今天中午自己才將師長家書暗中交給楊主任，想必還沒有被送走。去送信的人必是楊主任的貼身警衛(wèi)潘必成，軍統(tǒng)成員之間雖然是單線聯(lián)系，但他根據(jù)潘必成一系列表現(xiàn)，斷定他是軍統(tǒng)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成為楊國華的貼身人員。去長沙城要經(jīng)過一座叫杏花嶺的山嶺，自己只要蒙面在那里設伏，定能將師長的信拿到手。

三、

要是在陽春三月，杏花嶺那密密匝匝的杏樹開滿繁星般雪白的杏花，滿山遍嶺，像花的河流，花的海洋，蜂飛蝶舞，清風徐來，那花瓣兒像雪花輕輕飏飏飄飄灑灑繾綣落下，你一定會分不清哪是翩翩起舞的蝴蝶，哪是妖嬈纏綿的杏瓣?？墒且粓霾豢杀苊獾拇髴?zhàn)即將到來，這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遭受戧毀。而現(xiàn)在杏樹枝葉都掉光了，只剩下枝干在寒風中微微顫栗，似在訴說什么。張副官設伏在一處有刺蓬的樹下，穿一身青衣素褲，深口布鞋，面也蒙了，只露出一雙機敏的眼睛，一副十足的行俠打扮。用一條牛筋織成的絆馬索栓牢在對面樹身，這一頭緊靠樹身握在手中，只等潘必成騎馬到來。

陣陣寒風襲來，零星的雪花在風中翻飛，張副官凍得清鼻涕不住流淌，大約等了將近二個小時，山路上遠遠開來了一輛軍用三輪摩托車，細看過去，駕車的正是潘必成，他在心里暗暗罵一句，媽拉個巴子，這小子今天為何不騎馬倒駕起車來了?？磥斫裉熘荒苜€一把了，將繩子拉至他脖頸位置將他絆倒，但是，繩子拉早了，摩托可以緊急剎車，拉遲了，摩托已飛身過去?？磥砣珣{運氣了。

摩托車近了又近了，張副官畢業(yè)于黃埔軍校第十三期步兵科，學的目測知識此時派上了用場，說時遲那時快，就是那關鍵的一秒鐘時間，他突然拉起牛筋繩子，繩子正好絆在潘必成脖頸上，摩托車像脫韁的野馬沖了出去，潘必成被這一冷不防的絆索絆倒在黃土地上，摔昏了過去。張副官迅速在他衣袋里找到了方師長的家書，他滿意地笑了笑，用二指在潘必成鼻息間探了探，鼻息均勻死不了，用不了一頓飯的時間就會蘇醒。他將信裝在兜里疾步趕路。

但令張副官想不到的是，螳螂在前，黃雀在后，稍遠處，有一雙眼睛盯緊了他。盯緊他的人是王團長的參謀劉麻子，一個國民黨中統(tǒng)特工。他當時和王團一行人長隨師座檢查工事構(gòu)筑情況，看著方師長將一封信給了張副官，他發(fā)現(xiàn)張副官行蹤有些詭秘，于是跟定了他。下午又發(fā)現(xiàn)張副官化裝出行，便又一直跟蹤到杏花嶺。雖然，軍統(tǒng)組織屬戴笠領導，而中統(tǒng)屬陳立夫和陳果夫領導，兩大特務組織在權力爭奪上有矛盾，但是，在忠于黨國這一點上又是一致的。劉麻子雖然是中統(tǒng)的人，但又被楊國華收買，成為軍統(tǒng)的一條眼線。

這時天色已近傍晚，嬌寵的寒風羞辱著朦朧的暮色，劉麻子像一個斫輪老手一直尾隨張副官到達軍營。

四、

國民革命軍預十師指揮部設立在冬瓜山樹林間一座廢棄的廟宇內(nèi)，臨戰(zhàn)狀態(tài)的師指揮部在寒夜里顯得十分安靜，只有報務室報務員敲擊發(fā)報機的滴答聲有于檐間滴落的急雨。

夜?jié)u深，連續(xù)熬了幾個夜晚的方先覺師長今晚稍早睡下，均勻的鼾聲伴和著廟外的呼嘯北風起起伏伏。住在方師長隔壁的張副官雖然也睡下，但他怎么也難以入眠，明天一早有一趟師部送信的郵差，趕緊讓郵差將師長的家書送走，不管是他的家書，還是由他的家人轉(zhuǎn)交給共產(chǎn)黨或者是其他人的密函，都不能再耽擱了。這封家書到底是什么內(nèi)容呢？他從沒有私拆過師長的信函，今天冒了性命危險終于奪回了這封家書。他懷著好奇心想斗膽偷閱一回師長家書內(nèi)容，不管是什么秘密，決不向外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打定主意，于是披衣下床，將煤油燈點亮，又聆聽周圍沒發(fā)現(xiàn)有何異常動靜，便麻起膽量用大頭針輕輕挑開粘著漿糊的信函，將師長家書抽了出來，正待展開，虛掩的破門突然被人推開，站立門前的正是師政治部主任楊國華，他想趕緊將信收藏，可已經(jīng)來不及，楊主任三步并作兩步跨進，將手心伸向了他，雙眼威嚴地鎖定他那張驚恐木然的臉，他只好乖乖將書紙遞給楊主任。

楊主任借著煤油燈光亮將方師長家書迅速閱覽一遍，鎖緊的眉頭漸漸舒展。他拍了拍張副官的肩頭輕輕陰笑了笑說：“潘必成那筆賬，先給你記著。你的問題是軍統(tǒng)組織內(nèi)部的問題，于這封家書無關。”

當張副官還沒有醒過神來，楊主任迅速步到門前又回頭嚴厲地射過他一眼，方走出殘破的木門。

楊主任駕駛吉普車連夜下山向長沙城長沙日報報館急駛。

第二天《長沙日報》頭版大字標題：方師長誓死守土，預立遺囑！

“ 蘊華吾妻，我軍此次奉命固守長沙，任務重大，長沙的得失，有關抗戰(zhàn)全局的成敗。我身為軍人，守土有責，設若戰(zhàn)死，你和五子的生活，政府自有照顧。務望五子皆能大學畢業(yè)，好好做人，繼我遺志，報效國家，則我含笑九泉矣！希吾妻勿悲。夫子珊。”

然來，預十師政治部主任楊國華看了師長方先覺的家書，被師長的凜然大義和視死如歸的精神深深打動。當然，作為抓政治工作的軍人，他更覺這是一封鼓舞軍人斗志的家書，于是讓它迅速見諸了報端。

方師長家書在報端刊出，整個長沙城大街小巷都轟動了，整個軍營戰(zhàn)場都轟動了，士兵們在軍營在塹壕紛紛傳閱這一天的《長沙日報》，大聲地朗誦著報中方師長的家書。多少軍官滴淚了，多少士兵掉淚了，多少市民催淚了，多少長沙女子中學的學生來到軍營，來到冬瓜山主戰(zhàn)場向長官主動請纓要求當戰(zhàn)地救護員。有士兵寫血書：“成功以功勛報祖國，死則以長沙為墳墓！”

在怒號的寒風中，在紛揚的大雪里，冬瓜山抗日主戰(zhàn)場響起了隆隆的炮聲！

注：這是一封真實的家書和方先覺真實的個人經(jīng)歷，此家書登載在當時《長沙日報》，筆者只字未改。文中方先覺是真名，其他人均系化名。

作于：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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