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孔乙己酒家＂

逛街到了傍晚該吃飯的時候。大街東側(cè)并列著兩家酒店，名字都很有特色。北面的叫“秀才府”，不知雅號從何得來，想必與傳統(tǒng)文化淵源深厚。南面一家招牌赫然寫著 “孔乙己酒家”，說來有趣，雖說孔老夫子讀書大半生，連個秀才也沒撈著，但名氣卻比秀才大得多?？茨情T庭若市的景象，就知道生意不錯，于是我?guī)еc獵奇心理走進這家酒店。

迎面是木頭搭設(shè)的影壁，前面桌上安放著魯迅先生的半身瓷質(zhì)塑像。后面影壁上密密麻麻用毛筆行書寫著“鑒湖紹興名士錄”，近現(xiàn)代從周恩來秋瑾到當代名流有百多位。影壁后面是一間古樸整潔的有一百多平米的餐廳。

右側(cè)一溜三間雅間靜室，外面有廊檐狀的裝飾，小青瓦覆蓋，瓦縫里還綴有亂草，使人想起先生作品中這樣的句子“瓦楞上枯草的斷莖當空抖著”。對面墻中央有孔已己的大幅畫像，不知是什么人的水墨丹青。畫面上秋風蕭瑟，亂葉飄飛，那孔乙己一襲破舊的長衫，紛雜的白發(fā)亂蓬蓬的胡須，襯著他凄苦茫然的神情，基本再現(xiàn)了人物窮途末路時的情態(tài)。旁有一聯(lián)云“上大人孔乙己高朋滿座，化三千七十士玉壺生香”。這對聯(lián)褒揚鮮明，顯然不是在表彰魯迅筆下那個窮困潦倒好喝懶做的孔乙己，而是在歌頌孔子了。因為“孔乙己”三個字本來就是人們從“上古大人唯孔子一人而已”意思謬解出來，硬加在這迂腐失敗的孔姓讀書人身上的。墻的大塊空白處，精心貼裱著用漂亮行書抄錄的《孔乙己》原文。

左側(cè)墻門通操作間，墻上掛筑著一葉江浙特有的烏蓬船，下面的吧臺小而擁擠，與先生筆下那“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柜臺”相去甚遠。這也難怪，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老板會盡量擠出地方安放招待顧客的桌子。實際上地方真的不寬綽，不到二十張桌，粗木桌椅陳舊拙樸，上罩仿蠟染的藍底白花臺布。服務(wù)員小姑娘穿藍花布袢鑲滾邊的上衣，小伙子一律黑衣皂褲，只是頭上沒有閏土式的氈帽，難怪了，時值仲秋，天氣還很熱呢。

菜單也與別處不同，是用工整小楷寫成復印的，那孔已己經(jīng)?；ㄒ晃拇箦X買一碟的茴香豆赫然居于榜首。這菜和東坡肘太白雞一樣大名鼎鼎，橫掃一眼，幾乎每個桌上都有這么一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菜上來了，餐具多用黑釉粗瓷碗盤，只是味道似乎太咸太釅了一點，只好多喝酸梅湯稀釋了。菜價不菲，味道亦有獨到之處，可惜我不十分喜歡，倒是那茴香豆用鮮蠶豆加濃調(diào)料煮成，咬起來香鮮勁道，是下酒的上佳小菜，當年孔已己喝酒必備，有孩子圍著他，他會友善地給他們每人一顆，還留下那句孔氏名言“多乎哉？不多也！”

其實來這里聚餐的人多數(shù)和我一樣，是為它的招牌所吸引，來感受一下孔乙己遺風的。雖然人為造作痕跡明顯，但喝著紹興老酒，嚼著醬鴨烤麩悶河蝦，人們顯得愜意而悠閑。面對著墻上這篇被譽為“繼狂人日記后又一篇討伐封建文化檄文”的名作，我品著茴香豆，也是心不在焉。腦里不時隱約地閃回著幾幅畫面——身材高大穿破舊長衫的孔乙己靠了柜臺站著，自命清高故做斯文地“排”出九文大錢?！蝗私伊硕?，漲紅了臉的孔乙己，之乎者也自欺欺人地搪塞著別人的嘲笑和非難。——偷了丁舉人東西被打折腿的孔乙己，坐著蒲團上 “摸”出四文大錢喝完酒，在人們嘲笑聲中用手走去……

啊，一個充滿了矛盾的可悲可氣又可憐的被毒害被漠視的苦人，一伙身位低微卻以欺凌比自己更不幸者為樂的麻木人群，一個冷酷無情的病態(tài)社會。感謝孔乙己酒店，它使我?guī)缀踅嚯x地感受了〈孔乙己〉的內(nèi)涵，再次為先生作品的偉大生命力而嘆服。

走出門來，已是萬家燈火，繁華的大街華燈初放，車隊像一條彩色的河在櫛次鱗比的樓群中流淌，現(xiàn)代化氣息撲面而來?；赝切涯康恼信?，我感慨萬千，舊的時代孔乙己己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充其量是人們排遣無聊的笑料而已，而在現(xiàn)代化的今天，他老人家卻陡然身價百倍，以他名字命名的酒店財源滾滾，孔老夫子地下有知，也會含笑于九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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