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里自留地邊，長有幾棵核桃樹，秋天里要收兩百多斤干核桃。因這些核桃成了家里的一項收入，到了臘月八這天，母親把煮好的臘八粥裝一飯盒，讓我拿把斧子，領(lǐng)上我在一根一根的核桃樹的樹干上，離地面約兩尺高的地方砍上兩斧子，在樹皮上形成幾寸長的口子，然后母親用勺子往那道口子里喂上一點(diǎn)臘八粥，還對著樹禱告，請它來年多結(jié)點(diǎn)核桃。生產(chǎn)隊的那條廟埡溝，最大最多的樹就是核桃樹了，長在自留地邊是私人的，長在溝邊、荒地、水田、梯地邊的就是生產(chǎn)隊的了。

那個年代最缺的東西是食品，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填飽肚子。別的食物不易得到，核桃卻易到手。七、八月份中小學(xué)正放著暑假，核桃也灌滿了漿，核桃仁也由液體狀變?yōu)楣腆w狀。不知是何原因，缺吃的年代，家里的柴火還燒得特別多，假期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砍柴。樹木生長的速度趕不上人們砍伐的速度，砍一捆柴跑得越來越遠(yuǎn)，山也上得越來越高。從山上的溜槽把柴拉下來，還要把柴扛一段路才到家。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幾個同去砍柴們的小伙伴，就坐在小河溝邊休息一會兒，這時就在附近的核桃樹上摘一些青皮核桃，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將核桃立著固定住，右手握著砍柴的彎刀，在核桃四周劈下去，用力要掂量，不能太大亦不可太小，正好將青皮、內(nèi)殼劈開，右手握住的刀把稍用力向外一偏，四刀下去，完整的核桃仁就露出來了。退掉核桃仁上的薄皮，吃起來真香。為了便于帶回家去，就在水溝邊的粗糙的石頭上磨掉青皮。如果直接砸青皮核桃，青皮上漿汁濺在淺色衣服上是洗不掉的。在石頭上磨核桃要不斷地往石頭、核桃上澆水，這樣磨皮才快和好磨，只是磨完核桃后，半小時左右，手掌全變?yōu)楹谏瑹o論用肥皂、洗衣粉、食用堿……都洗不掉，一雙手無法示人，自卑得見人先將手藏起來再說，經(jīng)歷一月多時間方能變?yōu)檎ｎ伾?。有時為了口欲，不惜冒黑手之嫌，想盡辦法，減少黑的程度和面積。如，用塑料袋把手套住；用大釘子從核桃把上插進(jìn)去，抓住釘子去磨；在火灰中燒一會去青皮等。

暑假完了，核桃也長熟了，到了打核桃的時節(jié)了。一家人全出動，扛上打核桃的大小兩三根竹竿，背上背簍，拿上竹筐和鐮刀，來到核桃樹下。先把樹冠下的雜草割了，扔到一邊去，便于撿打下的核桃。核桃樹都是一二十米高的大樹，下半截站在地面上用根大竹竿來打。樹的上半截要爬上樹的頂部，立在樹杈間，雙手舉根小點(diǎn)的竹竿去打核桃。打核桃是很辛苦的活，站在地下打，大竹竿十幾斤重，雙手舉著都吃力還要用力去打向樹枝上的核桃。上樹打時，僅從樹根爬向樹頂只有年輕男子才能完成，還別說在樹上，要立在一個不用手可固定身子處，樹搖晃著，雙手舉著竹竿一下又一下地向樹枝間的核桃打去，很是費(fèi)勁。另外，核桃樹葉上，愛長一種蟲，一寸多長，有點(diǎn)像蠶，皮膚碰到它身上剎狀毛，皮膚紅腫，奇痛無比，我們把它叫“蠖辣子”，甚為煩人。還有，胡蜂喜在核桃樹筑蜂巢，核桃結(jié)的果越多的樹上越是愛去。大蜂包有小水桶般大，小蜂包也有品碗般大。打核桃前三天必須要把它們滅了，往往天全黑了，父親穿件雨衣，扛上一根長長的竹竿，尖上捆綁一團(tuán)棉花，用小酒瓶裝上汽油，到了樹下，把汽油澆在棉花上點(diǎn)燃，舉起竹竿向蜂巢伸去，直到把蜂巢燒完，個別飛出來的胡蜂不肯離去，還要把它們?nèi)珶?。有次打核桃時，我觀察不仔細(xì)，上了樹才打了一下，結(jié)果樹上有一拳頭大小，隱藏在樹葉間的蜂巢里的胡蜂，“轟”的一聲飛向我，頭上、臉上、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讓它們蜇了多處，我慌慌張張從樹上往向溜，一邊減：“都快跑，樹上有蜂包！”一會兒時間凡是被胡蜂蜇過的地方全都紅腫，臉上紅腫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把人痛得要死，送到醫(yī)院去讓醫(yī)生給處理。還有被胡蜂蜇死人的事時有發(fā)生。

核桃打回來了，先要堆放在墻角，窩上幾天，到了一個下雨天，生產(chǎn)隊沒活時，父母親就在家給核桃去青皮。把核桃用鏟撥出來，腳踩上轢一轢，揀出退了青皮的核桃。天晴了，利用吃飯的時間拿出去曬。這濕核桃要曬五六個太陽才能干，門前人來人往，你取幾個他抓一把，糟蹋大的很。就搭上一個木梯，上到房檐口，放上幾個圓簸，用簸箕裝上核桃頂在頭上，一手扶梯子，一手扶簸箕，上到檐口倒入圓簸里晾曬，晚上再用東西遮蓋，第二天揭開繼續(xù)曬。

曬干的核桃一大部分送到土產(chǎn)公司賣了，留下一口袋，過年前幾天取出來，父親砸了核桃殼，我們都來剝核桃仁，母親用麥麩皮在鍋里把核桃仁炒好，退掉仁上的薄皮，用刀將其鍘成很細(xì)的粒，再取一點(diǎn)陳皮、青紅絲也剁成細(xì)末，做元宵餡。父親給我們說：“元宵餡就是純核桃仁做出的最香、最酥、最好吃，果面加花生仁或芝麻都不好吃。”果然，到現(xiàn)在為止，感覺只有父母親做的元宵最好吃?，F(xiàn)在去超市里買的元宵再也吃不出小時候的那種味道了。（文/陳永明）

2015.11.29(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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