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線
在家鄉(xiāng)的一天,下午外出歸來,剛邁進我家的小院,就看見老母親正坐在樹蔭下對著陽光紉針,嘴里自言自語地念叨著:剛才還紉上了,咋又紉不上了,看來是我老了……
我走到她的對面坐下來,想從她手中接過針線幫她把線穿上,她沒有看我,動了一下肩膀沒有接受我的好意,繼續(xù)把線往針孔里穿著,一次,又一次,最后成功了,她才滿臉驕傲地低下頭來看我,用眼神探尋我有什么事情的同時,繼續(xù)忙著手里的針線活。
她的面前放著針線筐,筐內(nèi)是一些各種顏色、各種花色的碎布,線呀,剪刀和頂針……呀!我驚叫一聲,看到母親手中縫補的東西竟是我昨天丟棄的襪子,這雙襪子因為兩只后跟都磨破了,所以昨天晚上我洗完腳就把它丟在了草堆上??磥砟赣H已經(jīng)把它洗過了,也曬干了,她剪裁了兩塊圓圓的與襪子同樣顏色的藍布貼在后跟上,一只襪子已經(jīng)縫好了,正在準備縫另一只。她用手把藍布與襪子不停地移動著貼在一起,然后用稀針腳簡單固定,才開始沿著圓布的邊沿細細地縫起來。嘴里還不停地說著:這雙襪子縫一下還是可以穿的,你要是嫌不好看,穿到回新疆的時候再丟掉……
一針、一針、又一針,母親細心地縫著……我的淚水隨著老母親手中飛舞的針線,一滴、一滴、又一滴的下落著。我淚眼朦朧默默地注視著她,注視著她的臉龐,雖然坎坷的歲月使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道道地刻痕,可依然還是那么慈祥和溫馨;她的手指,雖然不再像年輕時細長柔嫩,由于一生的勞作手背青筋暴起,裂痕滿掌,可依然是那么靈巧自如;她的脊背由于生活艱難的重壓,雖然已經(jīng)微微駝背了,可依然結實硬朗。尤其是她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雖然慢慢地變小,可是仍然明亮犀利。忽然一陣風吹來,飄亂了母親頭上的一綹白發(fā),也催落了我?guī)椎螠I水,母親自然地用手攏了一下頭發(fā),繼續(xù)著手中的針線活。我也偷偷地快速地擦了一下眼內(nèi)涌出的淚水,生怕被她看見。
老母親??!你已經(jīng)八十八歲的高齡了,還像我幼時一樣為我縫補。我知道,盡管我已離開工作崗位步入了老年,可在你面前永遠是兒子,你還是對我操不完的心。盡管我在部隊時能指揮千軍萬馬,叱咤風云,可我回鄉(xiāng)時你還是一遍又一遍叮嚀我,要好好干工作,要對得起祖宗。盡管我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后已經(jīng)小有成績,逐步走向輝煌,可我又回來看望你時,你還是催著我回新疆,總說,我身體很好,別耽擱公家的事情。
前天,我換下的衣服,本意想在盆里泡一下一會兒再洗,等我再看到時,你已經(jīng)洗滌干凈,晾曬在院里的繩子上。你還告訴我,應該這樣折疊,這樣疊衣服不起皺。我后悔我沒有及時清洗我的衣服,現(xiàn)在,盡管我穿的衣服有一點臟,有許多土,早晨穿上時還很潮濕,但也不像在城里機關那樣經(jīng)常換洗衣服了。怕的是你太勞累了,作為兒子的擔當不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你一生勤勞,每天清晨,都會把院里院外的落葉清掃聚攏在一起,曬干燒地鍋。你把樹上落在胡同里的干柴一根一根撿起來,抱回家垛在一起,以備冬季燒火使用。你愛干凈,總是干不完的活,甚至于把兒童丟棄在路上的塑料瓶袋都拾到一個袋里,等待收廢品的人到來。
當老母親用手捅進襪子里,一邊欣賞自己的針線活,一邊笑著把補好的襪子向我展示的時候,這時,我想起了李白“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的詩句,母親用一生的針線活為兒女們縫補衣衫,書寫填充著偉大母親的真實與內(nèi)涵。把自己畢生的精力奉獻給我們的家庭和兄弟姐妹,至今還對已經(jīng)步入老年的兒子摯愛著。
母親坐在那里,不停地翻看著襪子,看針腳是否勻稱。她的臉上浮起滿意的笑容時,翻轉(zhuǎn)著欣賞自己的“作品”,此時,我的心在崇敬中顫抖,在自責中悔恨??吹侥赣H硬朗的身體,感到歡喜和欣慰,老母親可以生活自理,就是兒子最大的幸福。
可是“米壽”的老母親身體大不如往年了,經(jīng)常給我說腳疼。唉——,老母親可憐的“三寸金蓮”,已經(jīng)負重她高大的身軀走過幾十年滄桑風雨之路,勞苦功高的不疼才怪呢!一次,給母親洗腳時發(fā)現(xiàn)她的雙腳掌都有腳墊,雙腳壓在腳掌下的三個腳趾變形的彎曲著,腳趾甲由于自己修剪困難,趾甲的尖角像釘子一樣深深地刺進肉中。我把她的腳放在膝蓋上,給她割了腳墊修著趾甲,她用慈祥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后來只是高興地說:好多了。
我想母子相見團圓,她需要的不只是生活的費用,更需要的是見到她的兒子,給她排憂解難……此時,鄰居家的匣子里響起了“?;丶铱纯础钡母枨?,我羞愧得淚流綿綿。在邊疆獻了青春獻忠心,獻了忠心獻子孫。老娘??!現(xiàn)在,是該兒子回鄉(xiāng)向您獻孝心的時候了。
母親把縫好的襪子遞到我手里,我眼含熱淚仔細地端詳著,在母親身上有永遠學不完的品德,有永遠讀不完的內(nèi)涵,有取之不盡的愛心。這一雙襪子,我還能穿嗎?還敢穿嗎?我要把它珍藏在箱子里,不,把它永遠珍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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