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俗》 作者：伊凡

我的故鄉(xiāng)，原是一處三不管地帶，交通堵塞，與外隔絕，孕育了我們那特有的風(fēng)土人情。九二年臘月，我如期降臨到了這個影響我一生的地方。正如莫言所說，生是故鄉(xiāng)的人，死是故鄉(xiāng)的魂，無論你成就何如，離鄉(xiāng)何遠(yuǎn)，它始終是讓你痛，讓你念的地方?，F(xiàn)如今，我已二十有余，離開那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亦有多年，每逢夜深人靜，那源源不斷的童年涉世，讓我對那曾充滿仇恨的故鄉(xiāng)，多了一份相思。

目錄：

一．天降神子

二．家族命運

三．抗日英雄二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四．我的家

五．戰(zhàn)爭

六．分家

七．四歲生日

八．父親出走

九．母親

一.天降神子

我的童年亦喜亦悲，可喜的是，我的出生對于家族是之大喜，曾有幸聽聞，我初出后的一些事情，對于那些苦苦尋根，而不得知的同袍們，我實屬幸運者。

據(jù)言，那是臘冬時節(jié)，母親已懷我十月有余，親人們只從醫(yī)者口中得知，是一男胎。家人都皆大歡喜，忙前忙后，七大審八大姨的都忙著做小衣服，小帽子，花頭小鞋，急迫等待著小家伙的到來。

十一月三十日晚，母親肚子痛感加劇，有臨參之狀，

未出生的我異常淘氣，左右橫沖直撞，想脫離那里。曾在神話劇看到過輪回之說，每個新生生命，出生都只是一具尸體，只有靈魂駐扎相附之后，方為生命。故此，婦女臨參之夜，亦是靈魂附體之時，如若附體失敗，則會生出一個沒有神智的怪胎，不易久活。

興許是上帝看到武氏已胎滿十月，尚未尋得合適的魂魄依附，故此讓我這官居一品的天庭神將，貶至凡間，相助于武氏。尚為天神的我，通過大神通，已知武氏的家庭背景，且三載以后會有大禍，因此，對天庭上帝之主甚微不滿，但他人高權(quán)重，我又抵達(dá)不過，空有悲憤，卻只能從命。好在那武氏，人品尚好，且有兩女，皆乖巧懂事，只惜尚未有一子，未能功德圓滿。在那“養(yǎng)兒能防老，生女只得嫁比鄰”的舊時代風(fēng)氣下，我的到來，無疑是對武氏的一種恩賜。

經(jīng)過再三的思索，我決定與那肉身結(jié)合，與那武氏接以母子情意。

喝過孟婆湯，我來到了這小村之中，尋到武氏之時，已三更十分，心有不甘，亦有欣慰。望我成仙千百年，經(jīng)不知人間生活如此凄慘，房屋破落，屋內(nèi)五一下腳處，看到如此光景，我悔恨。

狠自己不該猶豫不決，如若我早來，武氏就不用多受這幾天苦了，看到那冰涼的床上，一張布滿汗水的臉龐，我心如同刀絞。

什么天庭神仙，什么通天大神通，都去見鬼去吧，如此漂亮女人，如此賢惠的兒媳，為什么今后的生活會那么舉步維艱？！天庭之主，你妄為神，不分善惡，隨意編寫那人的人生。是了，聽說你是上帝的親子，得以嗯從，位高權(quán)重，爾等是你的臣子，這些年來做了多少金錢利益的惡勾當(dāng)。

武氏的前世，聽聞也是仙家，只因得罪與你，故讓其打入凡間，你以為眾人不知嗎，你們官宦相包，望我做仙千百年，默默無聞，只因不愿與你同流合污，被你棄與一旁，未成重用。你看否為那武氏的行為而深感愧疚，故此送一子與他，這或許只是平民怨而已，那武氏前世曾徳善好使，廣接仙緣，這些年，眾仙私下議論紛紛，你有壓力了吧，故讓我來，一平眾怨，其實，這些天我對武氏的了解。我早就站在了她這一邊，幫她不僅僅是因為你的壓力，更是我對她發(fā)至內(nèi)心的敬仰。

孟婆湯漸漸起效，千百年的記憶漸漸模糊。我走到武氏身邊，擦干她的汗水，緊緊握住她的左手。

隨后，光華一閃，莫于腹中，時臘月初一四更天，一聲“(⊙o⊙)哇……”打破的夜的沉默。從這一天起，我便成了這個家中的一員，這個木木衲納，又忙前忙后的人便成了我的父親，母親把我躺在她的身邊，眼里笑出了淚花。母親讓父親趕緊取個好名字，據(jù)鄉(xiāng)傳，剛生的孩子咪命不硬，魂魄與肉體尚未完全融合，怕那魂魄嫌家貧，再跑了去。故此，得趕緊有個響亮的名字，鎮(zhèn)住魂魄，這樣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長大。

父親在其一旁，渡來渡去，眉頭緊鎖，思索著前不久想出的那幾個名字，又爬開陽歷看了又看，最后。滿臉欣喜的對母親說，取名“鎮(zhèn)山”，以“遇事沉著冷靜，鎮(zhèn)定如山”為主意，另有“鎮(zhèn)世之威，功成名就”，更有“泰山鎮(zhèn)魂”之要意。母親聽此名，也感覺不錯，忙點其頭，意識贊同。

小姐姐這時也跑了進(jìn)來，黑黑瘦瘦，如同柳條般，唯有一雙迷人的小眼睛，咿呀咿呀的甚是可愛。她跑進(jìn)來后，嚷嚷著要抱小弟弟，母親哪能放心，只是撩開被子一角，讓她過過眼癮。小姐姐又問母親:“咿呀，小弟弟的名字叫什么啊？什么時候會叫姐姐啊？....？...？”小姐姐一時間，問了好多好多問題，母親都一一做了回答。

父親用毛筆，在一張舊紙上，反復(fù)書寫著“武鎮(zhèn)山”三個字，滿臉堆笑，像是著了魔似的，樂此不疲，越寫越有斤。父親是村里的年輕才俊，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字字慷慨有力，龍飛鳳舞，甚是瀟灑，故此在村中有小書法家之稱。每逢喜白事，過節(jié)，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來找他來題字?？上У氖牵赣H的這一手好字，我卻沒能繼承，十幾年來，我努力練字，可就是不曾提高；看來，我此生只能仰望父親了，至少在書法方面，我不如父親。

六更十分，爺爺奶奶也趕到我們家中。進(jìn)屋之后，爺爺直夸我長的結(jié)實，八斤有余，把我抱在懷里，兩眼都瞇成了一條線，嘴巴咧著，嘿嘿直笑，完全沒有了家族族長的霸氣。后來，爺爺把我的“鎮(zhèn)”改成了“振”。爺爺說，“鎮(zhèn)”字太過深沉，嚴(yán)肅，不是他所希望的，他想讓我做一個每天都有精神氣，有振奮之意，另外，“振”為現(xiàn)代新字，倫有辭久迎新之意，希望我今后的日子越來越好。爺爺開話，父母多少也得聽其言，故此，我的名字定了下來。

天大亮后，也發(fā)生了一件讓哭笑不得的趣事。

小姐姐尚小，哪里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大早上，就跑到街上，見個人就賊頭賊腦地對其說：我不告訴你，我有個小弟弟。

自家的人還好，遇上那些事多的人，就大事不妙了。恰逢這世道，善惡美丑，誰又能看的清，道的明。家里為了能順利生下我，曾轉(zhuǎn)移了五六處地方，在每個地方都不敢待太久，怕被鄰里發(fā)現(xiàn)舉報。莫言也曾在其作品中提到過，在東北高密鄉(xiāng)也是這種光景，有些夫人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曾在陰暗潮濕的地窖中安胎，并自行生產(chǎn)，也有些婦人躲到深山老林中，溝壑中。。。環(huán)境差還在其次，更大的危機，則是被人發(fā)現(xiàn)。有些人，自己家中或許還尚藏匿有孕婦，卻屁顛屁顛的去告發(fā)別人。

九二年的臘冬，計劃生育的力度也是極常的狠辣。政府的一句“少生優(yōu)生”，全民掀起了男士結(jié)扎的風(fēng)暴。大街上，田地里，被窩里，無論你跑到哪里，藏到哪里，共產(chǎn)黨爪牙總能嗅到味。緊接著，便會有幾個，手臂上戴著紅布，呲嘴獠牙的人將你禽住，把你押解到村頭簡易的棚子里，進(jìn)行絕孕手術(shù)。在這種環(huán)境下，我本是沒有生下來的可能，曾有許多作家對那段歲月都有評說。

八十年代末期，計劃生育風(fēng)波，刮到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城鎮(zhèn)、鄉(xiāng)村。我們市人口眾多，所以計劃生育委員會特別照顧了我們那里，本是貧瘠的莊稼人，也不懂什么人權(quán)，更不知道，自己應(yīng)如何維護(hù)自己。大城市的人，懂得許兒法律，且有權(quán)有錢。所以那些執(zhí)法瘋狗們，把爪牙伸向了樸實的莊稼人。

我的出生，無疑是對他們?yōu)E用職權(quán)的強烈反抗，家人也因此受到了牽連。

母親為了生下我，數(shù)月未拋頭露面。臨近生產(chǎn)，又是寒冬臘月，家人通過商議，決定冒險連夜趕回家來，消息也很保密。不曾想，童年無忌，想來也不能責(zé)備她。畢竟小姐姐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小娃娃，

哪懂得人情事故，只顧著欣喜，卻忘記了出門時，父母的告誡。

大約十點時分，鄉(xiāng)里的廣播開始播放。先是一段國歌，隨后便是通報最近幾日抓住的超生點例，罰款的罰款，墮胎的墮胎。街頭的衛(wèi)生室外，依然是長長的隊伍，五個彪頭大漢，在那里維持紀(jì)律，吆五喝六，好不威風(fēng)。少許，一個被面臉油光的中年婦人，快步走到五個大漢前，嘀咕了好陣子，并指手畫腳的表演了一番。五位大漢先是一個嚴(yán)肅，隨后，哈哈大笑，并表揚了那婦人一番。婦人不知五位執(zhí)法者為何會發(fā)笑，不過她也不用為之考慮，她只知道，執(zhí)法者給了她五十的舉報費，這對他來說，才是最為重要。至于執(zhí)法者聽后何為，她漠不關(guān)心，有了這五十錢，又可以大吃大喝幾頓了。

焉不知，那婦人的話對我家的影響有多大。那婦人走后，五個執(zhí)法官便來到我家，破門而入。一家人正處于喜悅之中，對突入齊來的變故，一下子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應(yīng)對。爺爺趕緊上前遞煙，讓座。然五位執(zhí)法者并不領(lǐng)情，冷看著剛出生我，嘴角上翹。爺爺懂其意，趕緊讓多年的積蓄，從床下拉了出來，送給他們。不過，這些錢并未讓其滿足，他們戴上那裝斯文的老花鏡，環(huán)顧屋子內(nèi)的每個角落，不愿放過任何值錢的東西。

最終，他們把父親的工具箱，以及新婚時買的家具，手電筒，菜刀，大礦燈，飛人牌縫紉機，鳳凰牌自行車，新買的鐵鍋，父親做工用的梯子，兩籃子為母親補身體用的雞蛋，家里所用吃的用的，統(tǒng)統(tǒng)收刮了去。

后來，更是看上了爺爺身上的軍大衣，順便也要拿走。自從太爺爺過世后，家里光景日益慘淡，爺爺更是省吃儉用，這軍大衣本就是爺爺唯一過冬的衣服。父親在一旁實在看不過去，便于其吵了起來，甚至打起來了。父親當(dāng)天，就被人抓到了局里。家人左右奔走。最后，連借帶賣家當(dāng)，籌足了錢，又找到執(zhí)法人員那里，賠禮道歉。才讓父親放回。

再未出生之前，若被發(fā)現(xiàn)，不管你是否已成人型，不管你的是男是女，不管你是哪位天神投胎，只要你還沒有降臨到這個世上，就沒資格享受人權(quán)，一律會被抓到醫(yī)院，強行拿掉，扼殺你于搖籃之中。這就是生存原則，高高在上的權(quán)貴便是法，一句話，可以讓你上的天堂；一句話，可以讓你生不如死。生于最底層的人，只能任其擺布！

無論是古代，亦或者是今日。老百姓始終如結(jié)草，如棋子，任其收割和擺布。四十年前的“人多力量大”，一直后來的“計劃生育”，簡單的兩句話，如同圣旨，百姓莫敢不從。

我出生的第一天，便遭遇了這樣的厄運，可喜的是，我居然成功的活了下來，或許是上帝想讓我見證什么吧！

二.家族命運

爺爺（1937~2012）有四個女兒，兩個兒子，父母健在，三世同堂?？词羌捌湫腋５拇蠹易澹瑓s迎來了文革的風(fēng)暴。

風(fēng)卷神州大地，人神魔無一幸免。

為了了解家族的過去，我收集了諸多的事跡和文獻(xiàn)。其中，涉及最多的一詞，便是“批斗”二字。

批斗的釋義是批判斗爭。文化大革命術(shù)語，“斗私批修”的簡稱。往往采取“批判大會”、“批判小會”、“游街”、“武斗”、“文攻武衛(wèi)”等形式來進(jìn)行。

在六十年代，“批斗”二字將文革推向了一個極致的高峰。故此，我便對此詞做了一個充分的查解。

書里是這樣詮釋的：“批斗就是對不滿意的人或事，經(jīng)過大家的允許，共同把錯誤的地方指出來，然后擺在臺面上大家一起對這個人或事進(jìn)行批評。與批評不同的是，批評可以在沒人的地方單獨訓(xùn)話，但批斗一定要在顯要的地方，而且一定要大多數(shù)都人知道?！芭贰笔侵袊g(shù)語，它是文化大革命中很鮮明的特征，而后就很少有人再用這詞語了?！?/p>

文革期間，關(guān)于批斗對象定義并不清晰，而且?guī)в泻軓姷碾S意性，因此被批斗目標(biāo)包括：知識分子、地主、商人、和尚、修女、教士、老人小孩、甚至被后世統(tǒng)治者尊為“萬世師表”的孔子等、連當(dāng)權(quán)派也被公開批斗，包括劉少奇、彭德懷等等。這一期間受到波及的人不計其數(shù)，其中較為駭人聽聞的是大興縣。自1966年8月27日至9月1日，大興縣的13個公社、48個大隊，先后殺害“四類分子”及其家屬325人。最大的80歲，最小的僅出生38天，有22戶被殺絕。據(jù)海外學(xué)者估計，文革期間因不能忍受屈辱、毒打而自殺的有二十萬人。

“斗私批修”是“文化大革命”的思想綱領(lǐng)，是“無產(chǎn)階

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政治戰(zhàn)線上“以階級斗爭為綱”的理論在思想領(lǐng)域中的應(yīng)用，“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在思想領(lǐng)域中的根本綱領(lǐng)是‘斗私批修’?！钡牵拔幕蟾锩敝械摹岸匪脚蕖笔怯衅涮囟êx的 把一切個人利益都當(dāng)成“私”去“斗”，實際上是提倡一種道德虛無主義；它把不符合極左思潮的各種思想都當(dāng)成“修正主義”去批判，實際上把馬克思主義也批判了。比如，當(dāng)年提出的“狠斗私字一閃念”、“靈魂深處鬧革命”等，實際上是提倡一種“禁欲主義”，“‘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在人們的靈魂深處爆發(fā)革命，以便清除物質(zhì)利益、物質(zhì)欲望對人們的誘惑。而這正是建立一個純潔無瑕、無私無欲的理想社會的重要保證?！?/p>

曾聽老人們說，紅衛(wèi)兵的對被批判者的種種。

紅衛(wèi)兵和造反派把中等階級敵人拉到臺上，在他們的脖子上掛上大牌子（有更狠的給掛上沉重的鐵板）上面寫上階級敵人的名稱和其本人的名字，有的還在其頭上戴上與土豪劣紳一樣的長圓錐形的帽子，在其上面寫上“打倒（階級敵人的名稱和自己名字）”，還有把是領(lǐng)導(dǎo)干部的兩手用墨水或黑油漆涂黑，稱為“反革命黑手”。

先由紅衛(wèi)兵或造反派頭頭宣布其罪狀（都是捏造的莫須有的硬栽上去的），然后帶領(lǐng)臺上臺下的許多人振臂高呼口號，口號的內(nèi)容是“打倒某某或砸爛某某狗頭，有更甚著用火燒油煎等口號，最后當(dāng)然還要高呼“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毛主席萬歲”。

在批斗中被批斗人始終都要彎著腰低著頭，喊一句口號還有人用手把被批斗的人的頭往下按，年紀(jì)大的被批斗人骨頭都硬了，腰都被弄傷了。還有更心狠手辣的把被批斗人按跪在地上，有的還在膝下撒粹玻璃，膝蓋都是血。

宣布罪狀后如被批斗人進(jìn)行辯解或不承認(rèn)將會遭痛打（還有用鋤頭棍捅的和陣陣的口號聲。被定為階級敵人的人，不是批斗一次，要經(jīng)常遭到這樣的批斗。

我的家族命運就是在“批斗”中，發(fā)生了聚變，不復(fù)以往。老祖宗留下的的基業(yè)，不但沒有給子孫帶來福澤，反倒變成了一把斬仙刀，斬斷了子孫的前程和性命。

據(jù)爺爺說，當(dāng)時除小姑姑沒出嫁外，其余子女皆有了家室。以前我們家是地主，在大武鄉(xiāng)有很大的家業(yè)，良田過百畝，果樹多不勝數(shù)。文革期間，太爺被紅衛(wèi)兵拉到生產(chǎn)隊去批斗，頭戴鐵桶高帽，身后拉著一三角形三石塊，在鎮(zhèn)上多次游街，太爺熬不過那般侮辱，便在1964年的除夕夜，毒藥身亡；次年，太奶奶暗疾復(fù)發(fā)，無閑錢買藥，忍受不過，便懸梁自盡，追隨太爺爺去了。

那年，爺爺已是二十八歲的年齡，在“人多力量大”口號下，多生多補，造人便是為國做貢獻(xiàn)。多生一子，一年便多補幾十斤糧票和幾斤油票。

故此，家家都爭著造人，出現(xiàn)了五男二女，四女兩男，等等多子多女戶，生活越發(fā)維艱。爺爺家那時，本就有過處分，已知道新革命的強硬力度和恐怖手段，可那又如何，哪敢有反對言語，只能如形似走肉般，跟著“新潮流”向前走。此年，爺爺已成家多年，膝下已有兩男兩女。家族破落，養(yǎng)其四子，已實屬不易，安若再生幾子，將如何養(yǎng)之？

本是而立之年，但由于曾是富家公子，不曾為吃穿發(fā)愁，且當(dāng)時世據(jù)混亂，雖看已為人父，確沒有自理更生的能力。時局動蕩，早上出門，晚上可能就回不來了.又沒有多余的營生手段。

有城里的共青下鄉(xiāng)，也有鄉(xiāng)下的青年去市里學(xué)習(xí)。每個鄉(xiāng)鎮(zhèn)皆如此，我們鄉(xiāng)政府推出兩名鄉(xiāng)里的青年才俊，去接受市里學(xué)習(xí)。爺爺便是其中一人，另一名叫武文采。他兩人是村里讀書最多的人，爺爺被派到了一家國企造紙廠，吳文才去了報社。

太爺爺去世后，家族的重任壓在了爺爺身上。爺爺也不便在外工作了，便偷潛回了家中，收拾殘局。吳文才在那里堅持了下來，文革結(jié)束之后，那當(dāng)了人民教師。爺爺因偷偷潛回受到了應(yīng)有的處分。

爺爺本是有智慧的人，懂得經(jīng)商之道，懂得待人接物之理，只是生不逢時。太爺爺死后不久，爺爺家便被抄了，能拿走的拿走，不能拿走的便通通砸碎，或丟入河中，家里的更牛也被按了罪名，被紅衛(wèi)兵們牽了去，誓言要吃其肉，喝其血，把革命做到底；失去了田地，失去了更牛，失去了往年的積糧，房設(shè)空蕩，無已陳列，家里的衣服棉被，被革命的烈火燒成的了灰燼。為了御寒，爺爺從地頭偷偷抱回幾捆秸稈，充當(dāng)床墊和被褥。

家中沒有多余糧食沖擊，看著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爺爺于心不忍，便時常夜間溜到生產(chǎn)隊去偷可以吃的東西，有時是一個青椒，有時是一個白菜葉子，運氣好的話，會帶回一小窩窩頭，對餓季的孩子來說，這些已是美味了。聽父親說，那時候他咬著那青椒，齜牙咧嘴的，就是不肯丟掉，連辣椒籽都不忍心丟，偶爾掉地上一顆，都要趕緊練起來......，故此，這么多年過去了，依然不肯對糧食浪費一分一毫。

其實，當(dāng)時太奶奶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在那連溫飽都不能解決的社會里，還妄談什么致命？太奶奶送走太爺爺后，未能成功熬過下一個冬天，便服下的買了已久的老鼠藥。更可憐的是，那藥在陰潮的屋里，放置太久，已失去了藥性，太奶奶沒能立即死去，受了不少罪。最終，又選擇了懸梁自盡。太奶奶死時，并沒有多少人傷心，不是沒有感情，只是被當(dāng)時的社會整得麻木了，自己能否明天，還尚未可知，哪里還會去想別人死活。

在那人吃人的社會里，人們之間相互猜疑，相互挑刺，只為能在在有關(guān)政府面前多得一點公分，多領(lǐng)到幾斤糧食獎勵。

村里有一戶人家，膝下無子，兩人白天去地里干活，天黑才則回家。因在公社里沒有吃飽，故此在田間勞作時，偷偷摘了一柱沒熟的花生，藏于衣袖中，帶回家。半夜時分，偷偷取出花生來吃，不料，其妻子也因饑餓尚未睡著。妻子要求花生分她一些，男子不樂，不愿意分食，妻子悶悶不樂，但也強搶不來。故此，就側(cè)身而睡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

天亮?xí)r分，男子還沒起床，窗外吵鬧聲越來越大。隨后，一大群人涌進(jìn)了屋里，男子還不明所以，看到自已的妻子也在人群中，忙問起妻子怎么回事？怎么大早上上的，領(lǐng)一群人來家里？！妻子并沒有回答他。只是指著他，對村長嘀嘀咕咕的，講訴自己的漢子昨天偷花生一事。男子被自己的妻子出賣了，自己還能有什么好說的，只得聽取處分了。

后來，男子被脫光衣服，拉倒外邊游街，以示效尤。女子因投訴自己老公，大義滅親，村長夸她思想有覺悟，革命就得如此！為此，對她進(jìn)行了公開表揚，發(fā)了毛主席徽章和大紅花。更主要的是，還給她個人加了好幾個公分。而這，也正是她此舉的出發(fā)點，她的初心。

村里的這戶小夫妻，只是千萬人口的一列，像這樣的受害者，國內(nèi)會有多少？

公社興辦的前兩年，大吃大喝，走到哪吃到那，糧庫早就快空了。后來，公社按照人口來分配食物，食物少的可憐，很少有人可以吃的飽。為了多分一些，他們只得好好表現(xiàn)，掙得更高的工分，收獲季節(jié)才會分得更多的糧食。大人們下地，小孩去撿牛糞等，也有一些心術(shù)不正的人靠打小報告，來提高自己的工分?？傊し志褪敲馑澜鹋?，不管你是做了什么，只要分高就行了，其余的道德倫理，根本不用理睬。

六六年，父親十歲，太爺爺與太奶奶相繼死去之后，家里的經(jīng)濟(jì)不太寬裕，父親便輟學(xué)了，回家扶持爺爺。經(jīng)別人介紹，父親尋得了一份算命的工作，為了能補貼家用，不得不去忽悠別人。

那年代，混口飯十分的不容易，父親為了守住自己的飯碗，做了很多的努力。村里有多少戶，各戶多少人，什么性格，發(fā)生過什么大災(zāi)大難，都得做一一的了解，并用毛筆書寫寫來，時常拿出來溫習(xí)。自己村了解差不多了，就去領(lǐng)村去了解，另外，又餓補了一下《周易》等風(fēng)水書籍。把自己武裝成了“萬事通“。

剛開始時，在自己村幫人算命，算是積累經(jīng)驗了，本是鄉(xiāng)里 相親，所以收錢較低。在當(dāng)時，算命的不是很不多，競爭較小。另外，更重要的是，相親們當(dāng)時吃不飽，穿不暖的，心中的信念早就土崩瓦解了。一大部分人都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大饑荒的人，他們對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往，充滿了恐懼，自己是不是還有未來？以后的生活會不會更苦，政府會不會依舊像一九四三年那樣，撒手不管？明年會不會不用挨餓了？一切的未知，一切都很迷茫。絕大部分人早已經(jīng)學(xué)會麻木，把自己的不幸，歸結(jié)于上天的安排。因此，算命風(fēng)行一時。

生活極其艱難的那些人，都想看看自己命里是不是缺了什么，亦或是自己的某些行為，觸怒了高高在上的天神？故此，每天都有人來找父親，依尋解救之法。

父親本就對他們有所了解。故此，首先裝模裝樣的問其生辰八字，嘴里默默的念一些生澀的古文，顯得很高深莫測；接著，一陣搖頭嘆氣，然后問其家的祖墳位子，再一陳陣沉默；而后，眉頭緊鎖，作思索狀；然后在看一會你的面和手，這也叫相面。之后，父親會在腦海里尋找出，自己曾做過的調(diào)查統(tǒng)計表，找到有關(guān)你前幾年發(fā)生的事件，告訴你。當(dāng)然，這也是一門技術(shù)活，有時候需要籠統(tǒng)的回答，讓其自己去回想；有時候需要直接點出來，但又不能點太破；有時候需要和他們聊天，從他們言語中得知，再反告知。當(dāng)然，遇到直腸子的二愣子，直接就將其趕走。怕萬一說的不對，對方大鬧一場，就得不嘗試了。故此，父親算卦是有原則的，不做沒有把握事，不攔沒有把握的活。

又一次，有一個叫王來福的外鄉(xiāng)大漢，找到爺爺家，請父親給他算上一掛。

那人生得一米七五大個，皮膚黃兒黝黑，頭戴一頂破軍帽，戴著一副圓圓的小眼鏡，留著八字小胡須，身著黑色破馬掛，腳穿黑色千層底修花鞋，手持九節(jié)竹拐杖，鑲嵌在我家的門框里，猶如一副驅(qū)鬼神符貼在了門上。那王來福本就是一名算命騙錢的老手，如今卻讓初入門檻的父親，給其仆卦，其心不點自明。

父親省得知，這方的規(guī)矩。王來福此來，算命只是幌子，來砸父親的飯碗才是此行的目的。倘若父親給他相的不準(zhǔn)，那么父親以后的飯碗就不保了，相客也會越來越少。若是相的可以，能使前輩王來福信服，那么今后，在他們那個圈子里，父親便有了一席之地。

據(jù)父親講，算命這行業(yè)，最忌諱的就是自相，也就是自己給自己算命，怕招天譴。起初，父親入了這一行，就是為了生計。加上父親的口才和才智，對于一般的愚民，是綽綽有余的。但是，遇上王來福這種久歷社會的前輩，那就小巫見大巫了。

爺爺勸父親放棄，大不了另謀生計。父親這今年十三歲，入這行已有三年，在村里已有了少許人氣。父親平時大多時間，還是幫爺爺干農(nóng)活，只有空閑時間才跑著給別人相面算卦，以此補貼家用。

弟弟妹妹在村里上小學(xué)，作為長子，理應(yīng)有照顧他們的義務(wù)。法律上沒有明確指出，是長子就應(yīng)犧牲自己，成全弟弟妹妹。在那吃不跑，穿不暖的年代，父親的這種行為，是多么的讓人敬服。

放眼現(xiàn)在，有多少子女，為了父母遺留下來的一點點家產(chǎn)，鬧上法庭？有多少子女，惱怒父母對其他子女的偏愛？又有多少兄弟姐妹，為了自己的一點點利益糾紛，而棍棒相向？這種血怒于水的情，曾幾何時，漸漸倆我們而去。我不否認(rèn)，金錢利益是很重要，但那份遺失的情是不是也很重要？

在我家鄉(xiāng)，十五歲便成家的比比皆是，父親時年十三歲，生的還算俊美?！案F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話，多年后的我，深有體會。父親雖年輕，但心智早已成熟，大有看破世俗的已為。相對困難，他都悻然的面對，不猶豫，不彷徨。照父親的話說：“彷徨有毛用，日子還得一天天的活，大米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父親雖沒接受過高等教育，但認(rèn)知卻很高，使我不得不佩服他啊。有道是:大智若愚，返璞歸真，簡單易行的生活盡顯大道之花。

面對王來福，父親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緊張。他把王來福到來看成了一場測試，看看這兩年，自己是否有所增進(jìn)。父親的狀態(tài)，使王來福很是驚訝，暗自點頭。

看相開始后，父親對其推算起后五年自測，王來福對父親也相繼提了幾個問題，父親口若懸河，出口成章，頭頭是道。這一日，父親也是極力 的表現(xiàn)自己，大有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味道。爺爺在一側(cè)，看著王來福，緊張兮兮的。知子莫如父，爺爺知道自己的兒子，與面前這人的差距，生怕這人說出對兒子不利的問題。

只見那王來福已忘初衷，對父親的表現(xiàn)甚是喜歡，滿臉的笑意，沒有過多的為難。故此，爺爺懸著的心，方才靜了下來。知道事情已經(jīng)定了，王來福不會為難自己的兒子。

相相結(jié)束后，王來福更是把自己多年的經(jīng)驗，傳于父親。那是一本發(fā)黃的筆記本，目前還在家中存放，這么多年過去了，父親還如同珍寶般手藏。父親說，那是一本救命的書，父親慰藉此書，養(yǎng)活了弟弟妹妹。

自那次相面之后，王來福又來了我家?guī)状危€特第對父老鄉(xiāng)親說，我父親是天神下凡，卦相特準(zhǔn)。父親因此，成了附近幾鄉(xiāng)的半仙，生意也就多的，生活漸漸有好轉(zhuǎn)的意思。

王來福晚年，很是不幸，膝下無子，又身染重病。父親還特意將家里少許的小麥，送去了兩袋，一表當(dāng)年的謝意。王來福死后，父親更是披麻戴孝，以義子的名義，將其安葬。照父親的說，“寧記百恩，不記一仇。不管，王來福當(dāng)年是否為踢碗而來，畢竟，事后，有幫助于我。人富貴無相忘，現(xiàn)如今，他過不如我們，我們就理應(yīng)幫助他?！备赣H認(rèn)為，天災(zāi)無情，人有情。人與人之間不應(yīng)該 只存在利益關(guān)系，還應(yīng)有一種情。這一點，我道與父親相符。所以，這么多年來，我生活的很快樂。我很看重親鄰，同學(xué)，朋友之間的感情，只要有人有恩與我，我都會記下來。倘若，日后他們有需我之處，我定效犬馬之勞。我這，已算子承父業(yè)了吧！

隨著，孩子們都拙見懂事，爺爺?shù)呢?fù)擔(dān)清了不少。父親十七歲，遇見了母親賈貞，兩人自由戀愛，喜接連理。爺爺 在之前又生了兩個女兒，家里房間有限，便在村西頭買了一個宅子，建了兩間青磚瓦房，當(dāng)做父親和母親的婚房。一切都向好的的方向發(fā)展，日子終是有了盼頭。

三.抗日英雄二爺

我們村有個很厲害的人，算是我們家族的人，按其輩分，我得叫他一聲二爺。二爺是一個強悍的人物，經(jīng)過很多事，也懂得很多奇異古怪的故事。

小時候每逢有空，我們就會纏著他，讓他跟我們講故事，他經(jīng)歷過抗日戰(zhàn)爭，殺過鬼子，喝過鬼子的血，因腿部受了槍傷，故此從前線退了回來。

據(jù)他講，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他當(dāng)時正處青年，熱血旺盛，在我村一家大戶做長工。聽其東家講了小鬼子的種種欺男霸女行為，極其惱火，恨不得吃鬼子的肉，喝鬼子的血。1937年底，日軍陸續(xù)開進(jìn)河南。眼看，家鄉(xiāng)不久將會淪陷，于是他便奔去當(dāng)了兵。

日軍想攻占鄭州，以此為中心，向西南進(jìn)軍。當(dāng)時，國內(nèi)的漢奸就已經(jīng)很多了，有人帶路，有人提供情報。敵軍入市破竹，各市相繼淪陷，那速度叫一個快。天上的戰(zhàn)機一艘一艘的飛來，炮彈如流星般墜落，落地生花。讓很多人更相信日軍會贏，故此，都跑去做漢奸，已為保命。這是一個時代悲慘命運，很多老百姓，沒有多么重的愛國主義思想，只要能吃能喝能活命，便無所他求。二爺還特別說出，自己的槍傷，并不是鬼子所留，而是在豫西戰(zhàn)役時，被偽軍所傷。

河南當(dāng)時有幾十萬中國抗日軍隊駐防，國軍更是把黃河河堤炸開，減緩了日軍的攻占速度，對此，后來有很多評說，有人說，國軍不顧河兩岸的幾十萬國民；也有人說，若不炸開河堤，河南會更快的被淪陷。失敗者總是需要用諸多借口，來寬慰自己，來守護(hù)自己那僅剩的尊嚴(yán)。

聽二爺講，當(dāng)時那幾十萬人國軍的糧草補充，全靠自己省內(nèi)解決。從1937年到1942年，五年半的時間，河南兵糧的貢獻(xiàn)都是全國第一。沉重的兵役和賦稅數(shù)額，使河南的民力物力財力已經(jīng)枯竭，許多農(nóng)民破產(chǎn)逃亡。其實就是在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時候，河南農(nóng)民在交糧納賦之后，也只能靠野菜和一些雜糧度日，更談不上任何儲藏。當(dāng)時的百姓家都吃不上飯，許多百姓就被活活餓死。

1942年河南全省遭災(zāi)，百姓的日子就更難過了。當(dāng)時麥?zhǔn)罩挥幸粌沙?，秋糧甚至完全絕收，一場特大的饑荒就爆發(fā)了，這決不是偶然。很多戰(zhàn)友的親人，相繼去世，他們想守護(hù)的家園早已被吹會。戰(zhàn)爭苦的都是百姓，后來旱災(zāi)嚴(yán)重，政府想把破包袱丟給日軍，故此，放棄了河南。

二爺和許多戰(zhàn)友一樣，在軍隊撤離的時候，帶著自己槍支，逃回了家鄉(xiāng)。當(dāng)時，日軍還未完全攻占我們那個地方。鄉(xiāng)政府將各自村落的年輕人聚在一起，成立了抗日小分隊。二爺去過抗戰(zhàn)前線，打仗有經(jīng)驗，故此，成了小分隊的隊長。

我們大武鄉(xiāng)原本是不存在的，由于這個地方交通不便，有“三不管”之稱，鄉(xiāng)親們?yōu)榱擞鶖潮Ｃ?，才決定聚在這里建一個寨，名字便是大武寨。

寨子周圍挖了數(shù)十米深的溝壑，并蓄滿水，寨子里面又筑起了兩米多高的土培墻。白天，鄉(xiāng)親們都躲都寨里，膽顫兢兢，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有人輪班值守，如有敵情，立即敲打銅鑼以示預(yù)警。晚上才回到家中，生火做飯，緊張感才略有所減。休息一晚，第二天凌晨又趕緊藏到寨子里。寨子旁，停有幾只小木船，用來渡人，有專門的人員看管。每天早上，村民做小船劃進(jìn)寨里，然后把船只藏起來，待到用時，再取出來。

當(dāng)然啦，并不是全部人員都藏在寨里。有些老人不宜來回折騰，索性就等在家里，等待敵軍的到來；也有些年輕人，不相信靠一個寨子，就能保命，故此更愿單干；也有的人，家里有子弟投靠了日軍，做了偽軍頭頭，感覺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二爺派人在鄉(xiāng)里各方位安插了哨兵，已有情況，立即匯報到寨里，做好御敵準(zhǔn)備。

婦女.小孩.老人都是重點保護(hù)的對象，二爺明天拿出十二的精神來做部署，做指揮，多日不曾休息。然而，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幾十名日軍，外加幾百名偽軍，在那一日，先掃蕩了村子，將釋藏的糧食都一一早了出來。不得不說，中國還是對自己人最了解。有那么多的偽軍相隨，不管你把糧食藏到，草棚里，地窖里，床底里，柜子里，瓦崗里，等等。都會不差別的，被偽軍搜出。有時，也會搜出藏在家里的小孩子，老人，其結(jié)果，都很凄慘。血濺當(dāng)空，肢體分解，如若羔羊，任人無情的收割。

在偽軍的帶領(lǐng)下，大部隊更是開進(jìn)了大武寨。敵軍包圍了寨子，用槍子掃射，火力很是猛烈，另用門板當(dāng)做船只，向寨中靠近。二爺和幾位衛(wèi)兵一起反抗，阻止木板靠近。然而，面對那么多敵軍，結(jié)果早已塵埃落定。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寨子的存在，起不到保命的作用。最終還是攻進(jìn)了寨子。

哭聲，叫聲，喊殺聲，呼救聲，呻吟聲，槍聲，，，震天動地，凄慘無比。那絕對是無情的收割，任你叫破喉嚨，也難改命運。二爺手持大刀，與敵人血拼，近人搏戰(zhàn)，全身浴血，殺的天黑地暗，日月無光?？粗譄o純鐵的鄉(xiāng)親，相繼倒在血泊之中，二爺心中憤懣，恨自己不能多長幾只手，多持幾把刀。更狠那些殺自己鄉(xiāng)里的偽軍。

眼看寨子變成了修羅場，一些鄉(xiāng)民心中恐懼，便放棄了反抗，大喊愿意投降。一部分年輕人開始向寨外逃，寨子周圍環(huán)水，且有敵軍包圓，想逃也是就死一生。有部分人從水里安全游到的岸上，結(jié)果又迎來一陣機槍掃射，成了塞子；也有部分人還未游到岸上，就被機槍掃中，血染湖水；也有部分人，還未來及下水，就死在偽軍的屠刀下；只有極少的一部分人成功逃了出去。二爺看大勢已去，再做反抗也無意義，便心生一計，假死。身邊的人看到后，也一一效仿。鬼子攻入寨后，又給那些沒有死的人補了幾刀。二爺滿身鮮血，且還有許多傷口，一動不動的平躺在尸堆旁，怎么看都是已死的人，就這樣瞞過了鬼子，有幸活了下來。

鬼子走后，事過三天，一些逃出去的鄉(xiāng)里逃了回來，這些人有些是當(dāng)時從寨里逃出來，也有些人，是從其他渠道得知了消息，提前逃走了，以至于我們鄉(xiāng)沒有斷了香火，不知該喜還是悲？我太爺爺當(dāng)時攜著一家老小，去臨湘探親，逃過了這一劫。

活下來的人被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呵斥了一通，說什么臨陣脫逃，看著鄉(xiāng)親們被屠殺，而不去相救。殊不知，那鬼子進(jìn)寨里，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dǎo)又在何處？鄉(xiāng)親們的心都涼了，政府只知道要要稅收糧，老百姓像供神一樣供著?？墒?，敵軍來了，政府的國軍卻沒有到。政府聽說二爺活了下來，于是要給二爺按上一個通敵的罪名。當(dāng)鄉(xiāng)領(lǐng)導(dǎo)找到二爺時，見其滿身是傷，便不再說話了，這通敵的事，就暫且放下了。

活下來的鄉(xiāng)里，自發(fā)的去寨里尋找親友的尸首，將其安葬。說其是安葬，其實不過是，挖一個簡單的小土坑，用土將其掩蓋住罷了。尸體那么多，不是一兩日可以安葬完的。

后來，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出面了。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輛軍卡，拉著一車又一車的土，使勁了寨子，將寨子里掩蓋在土下。據(jù)后來，聽人說，上面的領(lǐng)導(dǎo)怕這件事被外界知道，對自己的世途有影響，故此，只手遮天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不知道我鄉(xiāng)鎮(zhèn)的史記又沒有此記載，倘若，不是二爺給我們講訴，我想那段傷痛人心的歷史是不是就被后人遺忘了?我們都是歷史的罪人，我們不應(yīng)該忘記那慘痛的歷史，那是先輩們譜寫的歷史悲歌，那是時代的鞭策，那是戰(zhàn)爭的無情，那是人性的丑態(tài)，那是生命的脆弱。我們理應(yīng)反思，深思。

二爺是苦命的人，不僅經(jīng)歷戰(zhàn)亂，還經(jīng)歷了那場大饑荒。據(jù)二爺講，當(dāng)時，他和幾位戰(zhàn)友從前線退回來的路上。遇到很多逃難的鄉(xiāng)民，攜家?guī)Э诘南蛭髅嫣踊牛?dāng)時洛陽還為被攻陷，有政府軍隊筑扎，相對安全些。幾百里的逃荒路，餓死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尸首無人掩埋。

史書曾記載：1942年（民國31年）河南省發(fā)生了近百年來罕見的慘絕人寰的特大災(zāi)荒，米珠薪桂，餓殍載道。當(dāng)時河南省有3000萬人口，1942年——1943年因災(zāi)荒而死亡者，據(jù)官方統(tǒng)計竟達(dá)300萬之多（有人說實際死亡人口遠(yuǎn)遠(yuǎn)超過此數(shù)），駭人聽聞。

1942年中原廣大地區(qū)由于春旱，麥季歉收。六至七月又持續(xù)干旱，導(dǎo)致秋禾絕收。秋后周商一帶廣大農(nóng)民十室九空，為了活命，他們成群結(jié)隊離鄉(xiāng)背井到外地逃荒。有逃往安徽霍山、六安一帶的，也有逃往豫南正陽、息縣一帶的。到1943年（民國三十二年）春季，災(zāi)情日益嚴(yán)重，周口街頭災(zāi)民奪饃者屢見不鮮，里巷啼饑號寒之聲不絕于耳。

當(dāng)時，周口北郊黃水滔天，一望無際，村莊田野盡成澤國。泛區(qū)人民在大災(zāi)之年更為艱難，流離失所，乞討無門，壯者遠(yuǎn)走他鄉(xiāng)，老者餓死在賈魯河畔及黃河堤上。有些泛區(qū)災(zāi)民留戀故土，不愿遠(yuǎn)逃，一家數(shù)口擠在黃河堤上窩棚里，身上無衣，鍋里無米，饑寒交迫，凍餓致死者比比皆是。有些人死在棚中無人掩埋，有些人為了養(yǎng)活父母不惜賣兒鬻女，有些年輕婦女為了救活子女，忍痛賣身給安徽船民作妾。十三四歲的女孩，白天沿街乞討，夜晚蜷縮在河堤小棚中，連餓帶凍掙扎在死亡線上。

周口北寨為黃水滲透，遍地是水。除磨盤街、大、小油坊街、三義街、德化街、作坊街等街道外，其余各街水深1—2尺，路斷人稀，商業(yè)凋零。城市居民每天能吃兩餐者寥寥無幾，大部分一餐度日，市場糧價一日數(shù)漲，窮苦市民無力購糧，只好買些雜草煮食，或到郊外剝些榆樹皮粉碎充饑。至1943年2、3月間，市民被餓死者，起初還用薄板棺材殯埋，之后餓死者日益增多，家屬無錢購置棺材，就用蘆席將尸體一卷，由親友抬到郊外埋葬。前往皖北及豫南各縣逃荒的西華、扶溝等地的災(zāi)民，鳩形鵠面，骨瘦如柴。他們路過周口時搖搖晃晃，呻吟哀嘆，連餓帶累，有的死在路旁，有的倒斃在沙河橋上。

河南省第七行政區(qū)淮陽專員公署因淮陽被日寇侵占，早于數(shù)年前遷至周口南寨黃杏樵別墅。他們這些官僚只會作福作威，養(yǎng)尊處優(yōu)，對于周口一帶發(fā)生的如此嚴(yán)重的災(zāi)情熟視無睹，有些官僚甚至勾結(jié)糧商，乘機搶購糧食，囤積居奇，大發(fā)橫財。同年農(nóng)歷三月初，每市斤面粉售價高達(dá)數(shù)元，災(zāi)民聞而生畏，叫苦連天，而糧商卻喜形于色，正如諺語所說的：“家有三石糧，盼望糧價漲”。據(jù)筆者所知：周口有兩三戶糧商，在災(zāi)年以糧食放高利貸吃一斗還二斗，廉價收買災(zāi)民土地三百余畝。在買地時糧商分期付糧，而且糧食質(zhì)次價高，然而災(zāi)民對這些奸商還得表示“感恩戴德”，否則，他們將拒絕購買災(zāi)民土地。這些糧商從安徽六安把大米、豆餅源源運往周口，一天幾次漲價，專署不加干預(yù)，任其隨意盤剝。糧商們卻振振有詞地說：“早晚市價不同，目下一言為定?！彼麄儼鸭Z食運到周口后，即向官府請客送禮，公然行賄。在大災(zāi)之年飯店生意倒十分興隆，糧商朝夕在大飯店請客，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真可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p>

1943年農(nóng)歷三月底，麥已抽穗，外地災(zāi)民紛紛返鄉(xiāng)， 此外，市郊有些農(nóng)民因長期忍饑挨餓，腸胃消化機能衰退，二麥將要成熟時，為了充饑，急不可待，便將麥子做成“捻串”，由于吃得太多而被撐死者，大有人在。

這些沉痛的記憶，很多人過后都不愿再提，選擇性的把這段記憶抹去。每次講到自己和鄉(xiāng)里那兩年的痛苦記憶，都陣陣發(fā)神，我知道，沒有經(jīng)歷過那幾年，是沒有辦法理解的。二爺也總是談別人的多一點，對于自己，總是輕描淡寫。為此，我當(dāng)年還特意去摻擰我爺爺，讓他給我補充英雄二爺?shù)墓鈽s歷史。

本以為爺爺會告訴我，像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那樣的大快人心戰(zhàn)斗史。誰知，爺爺沉默良久后，吐出二爺吃過人肉的事。我心之一顫，怎會如此?莫非二爺是魔鬼不成？人肉怎可食的？本是二爺?shù)蔫F桿粉絲，怎容他人污穢，即便是親爺爺，那也不成，拉著爺爺，非讓其講個所以然來。

爺爺?shù)酪菜?，將自己的聽聞告訴了我。那是發(fā)生在大饑荒的事情。二爺在逃荒的路上，遇見了一個日本兵的攔截。好在那只是一名因受傷而落隊的日本兵，他攔住二爺?shù)娜ヂ?，用“三八大蓋”指著二爺?shù)哪X袋，讓其背著他，去日軍軍營。二爺年輕氣盛，哪能樂意，更何況還得背小鬼子去軍營，那可不是好地方。去了豈不羊入虎口，二爺千百個不樂意，但槍架在脖子上，也不得不服軟。不是二爺沒骨氣，只是當(dāng)時他已有的打算。

爺爺背著小鬼子，行了一下午的路。走了大約五六里地，走走停停，身上僅剩的食物也都進(jìn)入了小鬼子的肚子。二爺雖恨，但也只能在心里謾罵罷了。

行到夜晚十分，小鬼子讓進(jìn)入了一家民宅，歇息一晚，明天在趕路。雖說中日有文化差異，但生于居來的肢體語言，外加二爺?shù)穆敾?，交流起來不是很難，總能領(lǐng)會小鬼子的意思。小鬼子在房內(nèi)抱著自己的槍桿子休息，讓二爺在門口放哨。哎，這聽起來真是莫大的諷刺啊，給自己的敵人放哨，二爺也是咧嘴苦笑，心里暗自思忖，尋找逃生的機會。

半夜時分，二爺已為小鬼睡了。便偷偷的向門外爬去，誰知，那小鬼也不放心二爺，固然也沒有睡，一直熬到半夜。他端起“三八大個”朝二爺開了火，不過沒有打在二爺身上，而是不遠(yuǎn)的路上。不得不說，這小鬼子還蠻有頭腦的，這一槍雖未打在身上，卻打在了人的心上。二爺當(dāng)時，腿一軟便爬到了地上。二爺快速的調(diào)理好自己的狀態(tài)，他分析今夜月光這般明亮，小鬼有利自己這么近的距離，為何都打不到他？短暫的失神，二爺分析請了形勢。當(dāng)時情況只能說明自己還有用，小鬼并不想現(xiàn)在殺他。

二爺把自己的處境理清之后，爬到小鬼子旁，故作談生怕死之態(tài)。

小鬼子看二爺如此這般，便放下心來，依舊讓二爺去守門，自己在屋里休息。不同的是，小鬼子這一次真睡著了，身上有傷，且折騰了這么久，能熬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錯了。當(dāng)然了，我這般說，并不是我對敵人仁慈，生為華夏兒女，誓死與祖國榮譽共存亡。

大約四更時分，二爺見那鬼子鼾聲如雷，便悄悄的靠近，并小聲詢問是否該趕路了。二爺?shù)脑儐?，并沒有人回答，依舊酣睡，便知道，這次是真的睡著了。一時間，二爺變回了以往的精神，兩眼深邃，殺氣外泄，兩臂也是異常的有力，想想幾日不曾吃飯的人，還這般氣勢，定非凡人。撿起身邊的青磚，狠狠的砸向了的頭顱，一磚又一磚的落在那顆已經(jīng)血肉模糊的頭上。就這樣，小鬼子糊里糊涂的死在了二爺?shù)氖稚?，我想小鬼死都不會瞑目的，二爺居然這么能隱忍，和他以往見到的中國人很不一樣，不僅不怕他，居然還該敢殺他。其實，事情如此這般結(jié)束，已算完結(jié)。然而，卻有更恐怖的下文。

天大亮后，二爺打算離開那是非之地。畢竟，他剛殺了一個日本人，萬一被那些偽軍走狗知道了，那他想死都難了。偽軍們固然會將他交到日本人手中，以此得到日本人的犒勞。簡單收拾一下現(xiàn)場，把小鬼子軍裝脫了下來，藏于茅廁之中，又用干草將尸體掩蓋。整完之后，二爺才離開。

誰料，一只饑餓的野狗，聞到了血腥味，跑進(jìn)了庭院，將尸體拖了出來，進(jìn)行撕咬。當(dāng)二爺追就來時，正看到尸體被撕咬的一幕。二爺趕緊趕走了野狗，腦海里一直還回放剛才的那一幕，是了，此時的二爺，也把對面的尸體視為了食物，野狗能吃，人難倒就不能吃嗎?

好幾天未進(jìn)食的二爺，心態(tài)此時也是極其瘋狂，他拋棄了人性，拋棄了道德倫理，眼里只有食物。

他不僅是那樣想的，更是那樣做的。截下了尸體的左腿，在那戶人家就地取材，利用地鍋將其煮熟。沒有心理的不安，沒有良心的譴責(zé)，就那樣，一口口的將肉咽進(jìn)了肚里。文學(xué)家喜歡用“吃鬼子的肉，喝鬼子的血”來表示自己對敵人的深深恨意。然而，有人真的就這樣做的，他不是恨，只是餓！

聽完爺爺?shù)闹v訴，我的人性觀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一個人可以為了食物而放棄人性，這該是怎樣的亂世，所有的道德觀，人性觀都是建在人類的溫飽之上。囯不國，家不家，人不人，我們理應(yīng)反思。民富則國強，民窮則亂國。

那件事成為了二爺?shù)男牟?，建國后，生活得一改善，但他堅持不在吃肉，他怕想起那不堪回首的過去。不管怎樣，二爺是我們村子里老英雄，這是毋庸置疑的。常年在我們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幫忙，打打下手，總喜歡讓自己忙著。現(xiàn)在有八十多歲了，身體依然很健朗，前些日子，我回老家看望母親，在街上還見到二爺?，F(xiàn)在他是四代同堂，子孫們都有出息，對他也極其的孝敬，算是安享晚年了吧。

。。。。

四，我的家

兩間瓦房，一間土房，坐落在深深的土溝之上。東側(cè)沒有圍墻，院落闊展到大路上，顯得很大。院落的東南角，有樹枝搭成的小門，門前有一顆大楊樹。由于多年不曾修理，故長的極其低矮茂盛。夏天時節(jié)，婦人們在其蔭下拉家常，爺們們則幺吾喝留的打牌，小孩子們則在地上爬來爬去打其彈珠來，歡聲笑語，樂至不疲。與同年出生的有五六個男孩子，排起大小來，我應(yīng)排行老三。故此，他們后來叫我狗三。

房屋對面則是一個不曾打理的土坑，這土坑則是我們孩子們的樂土，坑的邊沿種有數(shù)顆楊樹，其中有一顆是斜的，據(jù)老人說，那是被小鬼拉斜的，至于為甚如此長勢，隨后就不得而知了。

院子的南側(cè)植有兩顆石榴樹。石榴的樹姿優(yōu)美，枝葉秀麗，在初春時節(jié)，嫩葉開始抽綠，婀娜多姿;在盛夏時節(jié)，繁花似錦，色彩鮮艷;而在秋季，累果懸掛在枝葉上，好不熱鬧。

石榴樹旁，則有一口壓井，井深8米。因后來村里有了深水井，才閑置不用了。村里的孩子們，不像城里的孩子那樣，有許多好玩的玩具，有益的戶外活動。壓水便是我小時候的一種樂趣，姐姐幫母親燒火做飯，壓水這種體力活，一般都會交給我。一來我怕廚房的煙霧，二來我喜歡看那細(xì)水長流。因此，每天都樂此不彼的去壓水。

雙手緊握壓井桿，將桿提到最高點。然后，雙腳離地，將身子的重力全都放在桿子上，身子隨著桿子緩緩下落，如同從天上飄落的雪花，輕飄飄的，軟綿綿。我喜歡那種感覺，現(xiàn)在想來，那其實也是飛翔的感覺吧。上高中時，有次回家，剛好趕上停電，家里的自來水也因此停用了。我當(dāng)時特意向母親請纓，要求把多年未用的壓井，重新安裝好，壓出幾桶水來?？墒?，當(dāng)我再次去壓水時，再也沒有了小時候的那種感覺，只有鐵桿的冰冷，和壓后的疲倦。

院子的西南角，是一個用磚頭筑起的雞圈。雞圈的上方是蓋著幾塊水泥瓦，用于遮雨。圈內(nèi)養(yǎng)有家禽，有時是幾只雞，有時是幾只鴨，養(yǎng)到過年，用于待客。

院子的西北角是一塊八米見方的木棚，里面陳放著新柴，和一些閑置的勞作工具，其中，有一個破舊的大皮襖，在那里放了好多年，至今我都不曾明白，母親為何把一個破舊的皮襖放置那里，不曾有用，卻也不丟棄?；蛟S它對母親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吧。

院子的東北方位，則是一片菜園。兩溝韭菜和幾株辣椒和西紅柿，有時節(jié)也會閑置下來，或者是種一些花草。母親總是打理的有斤有條。夏季時分，母親會在圍墻處，種上幾株絲瓜，窩瓜，瓠子，葫蘆等蔬菜。植莖在圍墻上盤著，來來回回，曲曲折折，如同條條青龍相互纏綿。層層的枝葉，爭相生長，微風(fēng)吹過，如同層層的浪花，在翻滾，在起伏。

夏季，母親會依著圍墻架起一個木架，讓絲瓜在其上面纏繞生長。絲瓜幼苗在媽媽的精心愛護(hù)下健康成長著。當(dāng)絲瓜吐須開始攀籐的時候，媽媽就用一根引繩把它引向上空，讓藤兒順著繩子向上攀爬到事先搭建好的棚架上，讓其蔓延開來，慢慢的，絲瓜藤葉就布滿了整個絲瓜架，這綠色的絲瓜藤架，就像是一道美麗的綠色天棚，架設(shè)在我家小院的上空，它用生命的綠色擋住了熾熱的陽光，撒下了滿院的陰涼，給我們帶來了清涼和希望。

在陰涼的絲瓜架下，我常常拉來一只小板凳，倚偎在媽媽的身邊，聽媽媽嘮叨一些家長里短，邊給媽媽講述一些我在學(xué)校的趣事，更期盼著絲瓜快快開花結(jié)果，而享受著美好悠閑的庭院景色。

我總喜歡站在絲瓜架旁吃午飯。有時，坐在絲瓜架下寫作業(yè)，微風(fēng)習(xí)習(xí)、水波蕩漾、陣陣絲瓜葉子的清香順看呼吸滑入心脾，那份涼意和自在實在是不可言喻的！

有次，我回到家中。這時家里早里建了新房，院子比以前小了很多。但母親的愛好，依然沒有變。小小的院里種了幾株絲瓜。滿目的翠綠，豐收的果實又重新回到了那充滿暖意，灑滿媽媽的愛和牽掛的院落中。又吃到了媽媽留給我的新鮮絲瓜，這美味的絲瓜，讓我的思緒隨著這熱熱的夏，把慈母的愛深深的留在了我的心底深處，永遠(yuǎn)的珍藏。

我早年的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兩間小瓦房，偌大的庭院，伴我走過了我的童年。

還記得每逢下雨時節(jié)，庭院中滿是積水，約有四十公分那么深。母親會挖開街道，讓小園的水排入門前的池塘里。至于我呢，則在水沒有被排完之前，在水中狠狠嬉戲一番。院子一角堆放的木頭，因在水中泡了幾天，故此，會長出黑黑的木耳，小孩子都特喜歡吃，常常等不及雨停，便光著小腳丫，頂著蒙蒙細(xì)雨，小心翼翼的把木耳采摘下來，放到碗里。然后，去催母親趕緊做飯。直到看到母親把木耳淘洗完畢，放進(jìn)鍋里，才肯作罷。

夏季的夜晚，屋里一般會很炎熱。母親便在庭院中放置兩個寬大的竹席，上面鋪著一個被子，兩三個枕頭，兩條單子，簡易的床便有了。母親我，還有兩個姐姐，都躺在上面。有時聽媽媽講故事，有時和姐姐一起數(shù)星星，嬉戲，打鬧，偌大的院子充滿了幸福笑意。

記得有一次，我和姐姐睡的正香，母親把我們姐弟三人都一一推醒，告知我們，外面下雨了，趕緊搬到屋里去睡。像這種午夜突然下雨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只是不太多見。被母親推醒后，眼里朦朧朧的，也分不清真假，便故意為真了。趕緊收拾被單和衣服，沖進(jìn)屋內(nèi)，待母親整好床鋪，便倒頭便睡。

待到天亮?xí)r分，母親才悻悻的告訴實情。其實，晚上并沒有下雨，而是發(fā)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母親怕嚇到我們，故此，才騙了我們。聽完母親的講訴，我和姐姐都嚇傻了。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躺著一條蛇，想想都很后怕。夜里，母親感覺背后涼颼颼的，以為是天冷了，于是便拉起身邊被子給我們幾個孩子蓋上。誰曾知，母親隨手一拉，便碰到那條蛇。母親心里一顫，睡意全無，趕緊拿起頭枕下的手電筒，打開一照，可把母親嚇了一跳，差點叫了出來?？粗鴰讉€熟睡的孩子，母親生生把自己的那份膽怯掩蓋了下去。她沒有任何猶豫，迅速出手，緊緊抓住那蛇，將其拋向遠(yuǎn)方。母親為自己壯膽，從院中撿起了一塊磚頭，拿著手電，尋找丟出的那條蛇，知道那蛇爬出了庭院，母親方才將我們叫醒，以下雨為由，將我們騙到屋里去睡。

母親事后也是陣陣后怕，從那件事后，我們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在小院里露宿。

。。。

五.戰(zhàn)爭

我的最初的記憶，大概是三歲的時候。

那是一個飄著鵝毛大雪的早晨，尚未穿棉衣的我，瑟瑟的鉆出了被窩。透過窗子，我看到了白白的世界。很是好奇，很是期待。

左顧右盼，空無一人，想必他們和我一樣，早就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那份期待。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那銀白的世界里，玩鬧嬉戲了吧。越想越妒忌，越想越生氣，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對待我呢？為何把我自己丟在這里？難道那白白的東西，是可以吃的？他們?yōu)榱顺元毷?？可惡，不可原諒?/p>

我悲憤，我自卑，空有報復(fù)之心，卻又施展不開。連衣服都不曾會穿，雙手又無蠻力，該怎么辦呢？絞盡腦汁，想盡詭計，誓死要懲戒他們。哪里有壓迫，那里就應(yīng)該有反抗，我要用自己的大腦，為自己爭出一個地位。

母親在廚房里做飯，父親在街上和早起的街鄰評點這一年的大雪，大姐姐和她的小朋友在堆雪人，二姐姐不知所蹤，想必在獨吞我的那份雪。分析下當(dāng)時的局勢，我心生一計，此計若成，則可懲戒他們所有人。我為自己的聰明而自豪，或許上輩子我是位天神吧，哈哈，人小鬼大，這是欺負(fù)我的下場。當(dāng)然了，計謀的成功與否，得看我的演技是否成熟了，不過我并不為此擔(dān)心。嘴角上揚，露出了邪邪的笑容，仿佛看到勝利的曙光。

掀開被子，開始哇哇大哭，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向窗外傳送自己的悲憤。聽到有腳步聲向我的小屋，急速靠近。我知道大魚要上鉤了，于是，開始第二步的部署。快速從床上爬下來，腳觸地的瞬間，冰涼的寒意襲身，刺骨三分。不過，這并沒有打消我的信念，遇難而上，才是真英雄，怎能吃不了這點苦？光光的小身體，沒有一點外物遮攔，一切都是最原始的呈現(xiàn)。若是小女孩看到，定讓她們自卑，是了，我是男孩子，在當(dāng)時男尊女卑的觀念下，我是高高在上的，爾等怎與我相比，她們空有自卑罷了；若是夫人們看到，定讓她們傷懷，這么聰明的男寶寶，偏偏不屬于她；若是讓男人們看到我這白白胖胖的身體，讓他們自慚形穢去吧，他們年幼時吃不飽，穿不溫，饑腸轆轆，骨瘦嶙峋，身體哪有我這般好？妒忌去吧，羨慕去吧；若是讓那老頭子，老婆子看到我的身體，這般的白皙水嫩，沒有一點年輪印記，讓他們感嘆時光的流逝，感嘆自己年華易逝，感嘆自己暮年將至！哈哈，我對天狂笑！我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我要懲罰你們所有無知的人類。讓你們?yōu)樽约旱男袨楦渡蠎K痛的代價。

最先踏進(jìn)門檻的是母親，這是一個對我極其溺愛的女人，也是我計謀中的核心人物。深知自己的行為，可能會對她造成不可想象的影響。但我依然將她卷了進(jìn)來，我為自己找了各種的借口，一維自己的良心。這是一個善良的女人，我利用了她的心理。

攻于心計方為良策，母親最是不對人設(shè)防的，更何況面對的是自己的孩子。母親看到我光禿禿的站在客廳門口，哇哇大哭，心里的底線，瞬間土彭瓦解，兩眼紅紅，雙手顫抖。她快速跑到我身旁，將我抱起，邊安慰我，邊將我往被窩里塞。這一連串的動作，是那么迅速，是那么的不容反抗。我哭，母親也隨著我哭，雖然我們哭的意義不同，但我也是越來越入戲了。我知道母親上鉤了，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母親將我安置好，自己便出去了。至于我，偶爾還得假哭幾聲，為這場大戰(zhàn)添油加醋。“******”一句聲叫罵聲從窗外傳來，宣告了這場大戰(zhàn)的開始，我的計劃可謂成功了一半。

是了，母親為了自己兒子，去找父親理論去了。為何將自己的孩子放置那冰天雪地里，而不管不問。父親本是理虧，先是沒想與母親爭吵，只是回執(zhí)了幾句。父親本是苦命的孩子，吃過很多苦，對于我剛才的遭遇，自然感覺不算什么大事。于是乎，回了句：“小孩子凍凍更結(jié)實?！边@話若是放在平時，倒也沒什么，畢竟他們都是從那樣的生活下走過來的，他們對此是有發(fā)言權(quán)的。然而，放在此時，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父親的話，無疑坐實了他對我不管不問的事實。母親那能就此容易放過于他，遇上一個對自己孩子不上心的男人，母親的心那會不痛。想到自己這么多年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的為這個家付出。到頭來，活的卻是這般卑微，自己重來沒有要求自己的男人，在事業(yè)上應(yīng)該怎樣怎樣的出色。只要對自己好，對自己的孩子好，就足夠了。未曾想，自己的那么簡單的要求，他都做不到，是悔恨，是心痛，是委屈。。。

母親想到自己的過去，又想到自己的孩子。她開始后悔自己年輕的選擇，痛恨上天的捉弄，更痛恨眼前這個不知上進(jìn)，不理解自己的男人。這么多年來的委屈，在這一刻，無限放大，越是壓制，越發(fā)的無力。滿腔的怒火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它燃盡你理智，調(diào)動你每個細(xì)胞的情緒，使其完全被淪陷其中。

母親先是邊和父親理論，邊罵起不是。到了后來，只剩下怒火，謾罵聲疊起起伏，是了，母親現(xiàn)在如同小宇宙爆發(fā)，要把多年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傾瀉出來。站庭院里，母親已改昨日的賢妻良母形象，對父親謾罵不止。是了，這是來到這個家的第三個年頭，命里該來的，始終要來的！我的到來，或許就是為了執(zhí)行這件事的。這或許是上帝給我的使命吧，不管怎樣，今日事件的發(fā)生，與我有莫大的關(guān)系，我是始作俑者。

父親本以為母親漫罵兩聲，也就罷了。哪曾想自己的幾句反駁，居然引發(fā)母親這么的怒意。母親這些年跟著他吃了那么多苦，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理解。自己何嘗不是呢？小時候就輟學(xué)，出去打小工，幫自己的父親干農(nóng)活。為了這個家，自己也是抄碎了心。后來自己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妻兒，努力打拼，不曾偷過懶。父親還有幾個孩子沒成家，家里需要錢。自己作為長子，理應(yīng)幫助父親。這些年自己的妻子孩子還未照顧好，偷偷的還得把掙來的錢分成兩份，父親知道自己的苦，每次都推拿好久，自己的母親卻不怎么理解自己，對外還說自己的兒子不孝。陌生人對自己不理解，也就算了，可自己最親的人，居然也質(zhì)疑自己，那就悲哀了。人生之痛莫過于此吧！

為了這兩個大家庭，父親盡力了好多年，自己的母親不能理解自己，而如今自己的妻子也開始抱怨自己了。努力去挑平這桿秤，而如今兩端都折斷了。父親一時間不知所措，自己這么多年真的毫無作為嗎？一個人說，那是非言慫聽，當(dāng)所有人都這樣說時，那可能就不一樣了。這些年來，妻子伴著自己走過了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雖時常會有一些爭吵，但并不影響夫妻間的感情，對妻子雖未過多的甜言蜜語，但對其是發(fā)至內(nèi)心的感謝。從不拆穿自己的自私，在這平凡的小村里，甘愿給自己生兒育女，這些年來不曾有過怨言。

而今，自己最信任的妻子，都開始質(zhì)疑自己了。父親心中如天塌地陷般，最后的執(zhí)念也土崩瓦解，心里空蕩蕩的。自己這些年，都守護(hù)了什么？自己的付出難道就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蒼天啊，大地啊，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狂問蒼天，怒質(zhì)大地，為何如此待我？即便前生我是大惡之人，今生也不應(yīng)如此待我？

母親的情緒，逐漸影響了父親。父親本是一個理性的人，自己這幾十年來，都是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傷心了就默默的飲酒流淚，未向家人吐露半響。本以為自己的付出，總會有人看在心里，認(rèn)可自己?？傻筋^來，卻是這般光景。越想越感到這社會的悲涼，人與人間的信任是那么的脆弱，自己到底還要不要堅持下去？倘若就此罷手，只為自己而活，那樣會不會好些？是了，幾十年來，我都是在為別人而活。小時候家里窮，我放棄自己的夢想，去成全弟弟妹妹；長大后，娶妻生子，為了留一男嬰，以續(xù)香火，也招了不少罪；父母年邁，需要自己贍養(yǎng)。妹妹尚未出閣，需要抄心。仔細(xì)想來，自己匆匆?guī)资?，就那樣默默的為親人付出著，可是，親人有不曾理解自己。越想越是心碎，直到麻木，失去了心智。

就這樣，一場戰(zhàn)爭在這小院里爆發(fā)了。

大姐姐也不在堆自己的雪人了，小姐姐也不知從何處鉆了出來。兩個小家伙站在庭院里放生大哭，比我的哭聲都大了許多。父親與母親由對罵，發(fā)展成了對打。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都是那么按部就班的進(jìn)行著，他們都有了相應(yīng)的懲罰，我的計劃可謂成功了大半。心里有成功的喜悅，也有少許的感傷，想來是，對母親的愧疚吧。

爺爺和奶奶住的地方，本就離我們很近。想必聽到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這邊的情況，奶奶嫌天氣冷，不想出門，爺爺只好自己前來。

爺爺希冀孩子，也體諒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兒子和兒媳都是懂事的孩子，這些年為了分擔(dān)自己這把老骨頭的擔(dān)子，吃了不少苦。別人不知，自己可是心知肚明。爺爺來不及整理衣著，穿著大草鞋，披著薄薄的大衣，衣扣都來不及扣上，里面破舊的灰色內(nèi)衣暴露在外面，寒風(fēng)襲來，爺爺陣陣發(fā)顫。然而，這一切未能減緩爺爺?shù)哪_步。恨不得自己有縮地成寸大神通，一步就到眼前，阻止這場大鬧。爺爺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大饑荒，文革的有志好男兒，知道今日生活來之有多么的不易，那么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怎能這時候被打倒？

爺爺人未到，聲音先至。聲如驚雷，驅(qū)散了父母的心魔，使其有冷靜下來的趨勢。父母對爺爺都是極其的尊敬，爺爺?shù)脑?，一般都會聽到心里去。爺爺?shù)牡絹恚馕吨?，我的計劃該結(jié)束了。不過，目前的這般，也是我事前就考慮到的，若是沒有爺爺這位大佛來收尾，我的計劃是萬萬不敢實施的?？吹绞虑榭旖Y(jié)束了，我心里也就沒什么好擔(dān)心了，我為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感到欣喜。

我狡猾的掀開被角，探出腦袋，透過窗子，去觀望自己的杰作。

“白白的銀色地毯，母親躺在上面，父親騎在母親身上，與母親廝打，兩個兩女娃站在一旁，一直再大哭，爺爺著急的跨步而來。。。。”轟隆，我腦袋作響，眼前拙見模糊。這是怎么了？我怎么流淚了？我是后悔嗎？是心痛了嗎？這不是我自己用來懲罰他們的嗎，怎么看到這樣的畫面，沒有喜悅，而是心痛？是了，茫茫人海，我不是孤單一人，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們理應(yīng)和和睦睦，團(tuán)結(jié)一致，一致對外。我們身處同一戰(zhàn)線，今日的戰(zhàn)爭，并沒有勝利者，徒增傷悲罷了。

爺爺?shù)牡絹?，結(jié)束了這場壓抑許久的戰(zhàn)爭，說起來，我的計劃只是導(dǎo)火線而已。爺爺訓(xùn)斥兩人的不是，大早上的，讓街鄰看盡了笑話。父母被爺爺拉進(jìn)了屋里，兩人也都冷靜了下來了，日子還的一天天過不是。母親向爺爺訴其了苦，并說明了今日爭吵的緣由。聽罷，爺爺也是嘆息。作為長輩，怎么會不明白，今日的事情只是導(dǎo)火線罷了。兩個孩子這些年，壓抑的太久了。安慰完父母，爺爺拉著兩個小姐姐走了。屋里留下我和父親，母親三人。母親看看我，沒多說什么，便去廚房做早飯去了。父親則是走到床前，幫我穿衣戴帽。

沒有一句言語，沒有過多逗留，他們就這樣，又匆匆的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情了。是了，一切都又回到了原有的軌跡上。不過，我想這件事會在心里每個人造成一定的影響吧。我和小姐姐，亦或是父母，爺爺，多少還是有觸動的吧。打過折的紙張，無論你怎樣鋪平，都有折痕；破碎的鏡子，無論怎樣拼接，總會有縫隙。我感覺這次事情，只是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奏罷了。以后的生活，會是怎樣，無人知曉。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強，來守護(hù)這個支離破碎的家。是了，我這個家的重要一員。是了，我要守護(hù)這個家！

六．分家

依稀記得自從那次家庭大戰(zhàn)之后，家里冷清了許多，兩個小姐姐也不在像以前，那么整天到處瘋跑，一下子文靜了許多。不符合年紀(jì)的成熟與穩(wěn)重，在兩個孩子身上越發(fā)的顯現(xiàn)出來。父親也變的更加沉默寡言了，除了平時必要開口時，才說上一兩句，多余的話更是一句都懶的說。母親又變回了賢妻良母，操起一切家務(wù)，對我們幾個孩子的照顧依然如舊，只是對于父親，少了以往的熱情。

這一系列的變化，大伙也都心知肚明，爺爺更是看在心里。

那年，爺爺?shù)拇笈畠海畠?，三女兒都以出嫁。家里只有四女兒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家，目前，尚住在家里。我父親排行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也都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不過家里的房子，也只有西院兩間青磚瓦房，東院三間瓦房，西院也就是我家，東院是二叔家。爺爺和奶奶住在東院后方的老宅子里。

爺爺住的的老宅，離東院有兩百米左右。由于住的比較近，所以關(guān)于吃飯，也沒有明確的位置，那邊先做好，就去那邊吃。二叔家的大兒子，和我有百天之差，據(jù)母親講，我過百天那日，嬸嬸生的他，雙喜臨門，為了表示慶祝，爺爺專門請了師傅演了一場電影。對此上中學(xué)時，我特意詢問母親，電影是不是在西院對面的坑邊上演的，影布是不是設(shè)在左邊第三棵與第四課楊樹之間？我把自己朦朧的記憶講了出來，母親當(dāng)時愣了好久，而后，笑著問我是不是有人告訴我的。我很干脆的否定了。母親說什么也不可能相信，那可是我百天紀(jì)念日啊，百天而已？更何況那一晚，母親就抱著我在外面待了幾分鐘而已，父親說天冷，怕我凍壞了，根本沒有在外面停留。說來也是奇怪，我小時候還真是過目不忘啊，一切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碎片時常會在腦海里浮現(xiàn)。不過，說來我和小弟弟算是一種緣分吧，我替他見證了那出生那一夜，親人的歡喜，天地同慶。

此年，我和小弟弟雙見都三歲有余。也是剛會跑的年紀(jì)，東院，西院，老宅，到處都是我們的影子。父母，叔叔嬸嬸，爺爺平時得下地干活。大姐需要上學(xué)，就連四歲大的二姐姐因照顧不過也被強行送到了大姨家。我和雙見算是家里的寶貝蛋，待在家里，奶奶身子嬌貴，下不得地，算是我兩個的保姆吧，至于奶奶，鄰里都喜歡打趣說：入門三十載，不知田在何方？當(dāng)然了，這話有些夸張。不過，也不無道理，自打記事起，我從未見過奶奶下地。平時就待在家里，吃齋念佛，不問世事，完全超然物外，真是身在農(nóng)家，卻不知農(nóng)家苦。平時，遇到乞討者，也是十分的大方。不過，這并不是真的善良。我們家族的破落，奶奶也是罪魁禍?zhǔn)?；此外呢，小姑姑也在家中，不過不太喜歡和小孩子玩，故此，平時做做飯，看看書，或者出去溜達(dá)溜達(dá)，日子還算清閑。

事情便是因奶奶起的，由于她的疏忽，而造成了一場場悲劇。

那是六月的中旬，田野的麥子都以成熟，黃澄澄的麥浪中，時不時的探出一個個瘦小的背影。烈日當(dāng)空，他們汗流浹背，手中的鐮刀深一下淺一下的，收割麥子。就連半大的孩子都知道忙碌，給這個送水，給那個遞毛巾，再小一點娃娃們，則被家長們放置在地頭，地頭算是好地方，有一顆顆粗大的楊樹或桐樹，枝繁葉茂。下面撐出一片片的樹蔭，攤上一塊大大的布帳。旁邊放著吃的喝的，有了這些，孩子算是被綁在那里了。

那時，一個村小組會有一口機井。我們家屬于六組，井口剛好打在我家的地頭。那井口的直徑，很大，足有四米，為了方便幾家共同用水，組長尋來兩棵閑置的樹干，放在井口的上方，又在兩樹干間，放了兩塊木板，其實也就是古寨的大門。有些年輕的人，出歪點子，想和城里人一樣，吃冰鎮(zhèn)西瓜。于是，將西瓜放到冰冷的井水中，早上下地時泡上，到了中午，天氣最熱的時候，用一水桶將西瓜打撈上來，美美的吃上一塊，來個透心涼，夏季的井水異常的冰涼，這種冰鎮(zhèn)西瓜很受農(nóng)民熱捧，一時間整個村子都這么做了。那時，鄉(xiāng)下還沒有見過冰柜，村里也很少有人外出打工，外面的精彩世界，我們問所未聞。記得那時候，在我心中，祖國的版圖不過像我村子那般大。村子的東邊應(yīng)該就到了世界的盡頭了吧，現(xiàn)在想來，我們小時候是那么的單純可愛。

除了吃冰鎮(zhèn)西瓜，還有兩樣?xùn)|西，是孩子們的最愛。

其中一樣?xùn)|西，現(xiàn)在基本上見不到了。那時候，小孩子們都很饞嘴，只要見到有賣雪糕冰糕的人，打死都不讓人家走，哭著鬧著讓父母買給自己。賣雪糕像是很了解一般，見到小孩子就趕緊叫賣兩聲，“買冰糕雪糕的來嘍”“香甜可口的雪糕，一毛錢一塊”“誰要雪糕冰糕，一毛錢一塊，不甜不要錢”。一來是喚孩子們的，二來是告訴大人們，我來收錢啦。雪糕兩角錢一塊，冰糕則賣一角錢，量很足。那時的雪糕，不像現(xiàn)在這么多種類，什么草莓味的，蘋果味的，香蕉味的，檸檬味的等等，讓你一個夏天都可以每天不吃重樣。那是有面糊做的，加了糖精，進(jìn)行冰凍，就那么簡單。吃起來，涼涼的，甜甜的，雖然對身體不好，但誰也不愿意丟掉，手里拿著一塊兩毛的雪糕，在小伙伴中，相當(dāng)?shù)挠忻孀樱那楹昧?，就讓饞嘴的小伙舔上一口。?dān)心雪糕吃的過快，一些小伙伴從父母那里要來一個洋瓷碗，將雪糕放在里面，時不時的拿出來舔上幾下，就是舍不得大口的咬。不過，大多情況下，父母不會設(shè)施的給孩子買雪糕，一來是閑雪糕不太衛(wèi)生，孩子吃了鬧肚子；二來雪糕沒有冰糕實惠。一塊大大的冰糕，足以讓兩三個小孩子過把癮。當(dāng)時的冰糕也很單一，在我童年記憶里，好像吃的都是綠色的，很色很色的那種。大大的一塊冰糕，一般會被父母用工具將其敲碎，分成幾份，人人都能吃上幾口。碎碎的冰糕，捻起一塊，放到嘴里，用力猛的一吸，然后，趕快吐到碗里，因為那冰塊太涼，一般的小孩子很難堅持一直放在嘴里，再看吐出的那小冰塊，已經(jīng)融化了少許，變得很圓滑，順著碗的抖動，在里面打轉(zhuǎn)轉(zhuǎn)，像極了一只小冰球在滑雪，很是有趣。隨著不斷的在口中吸食，那小冰塊漸漸由深綠色變成綠色，淺綠色，最后會完全變成一塊無顏色的小冰塊。不過，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孩子也基本上對它失去了興趣，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放入口中，進(jìn)行嗇肆的嚼食。聲音個蹦個蹦的，沒有冰冷感，有的只是過癮后的喜悅。

吃過雪糕冰糕還不算吧，孩子們不舍得將冰糕棍丟掉，常常會收集起來，作為珍藏。當(dāng)然，村里的孩子不像城里的收藏家那樣，將其放置奢華的地方。我們那時的小孩子，收藏冰糕棍，是另有用處。

幾個孩子將圍在一起，每個人壓十個冰棍，算是做賭注。然后剪刀石頭布決定順序。一般講，第一個灑冰棍的很幸運，技術(shù)好的話，可以贏得好多冰棍。兩只小手，將一大把冰棍抓在手，冰棍一端豎直向上，一端著地，雙手緊緊用力，然后猛地松開，冰棍因之前受到擠壓，此時會四散開來。這個時候，游戲算是正式進(jìn)入了主題。擲冰棍者，這時候該大發(fā)神威了，或移，或抽，或挑，或掀，只要你撿冰棍的過程中，不碰到其他冰棍，就可以一直這樣撿下去，撿到的冰棍歸自己所有。倘若，中途碰到了其他冰棍，則視為失敗，將終止其撿棍。由下一名參賽者繼續(xù)以此擲棍。孩子們?yōu)榱粟A的更多的冰棍，每當(dāng)別人擲棍時，總是恨不得趴著地上，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冰棍，哪怕是細(xì)微的顫動，都不曾放過。鄉(xiāng)里的孩子就這樣，極其的會玩，不用家長的陪伴，一樣整天嘻嘻哈哈的找各種小東西玩。有些小孩子在玩擲冰棍時，過于專心，在地上爬來爬去，搞的褲子的膝蓋處，兩個不大不小的洞洞。心細(xì)的家長會在洞口處補上一個小兜兜，大多家長會不管不問的，那個年齡正是瘋的時候，在加上在忙季，也就懶得管了。

另一種東西便是涼粉。每到中午時分，在田里的干農(nóng)活的鄉(xiāng)人，便會聚到地頭的樹蔭下，吃點東西，休息一下。這時候，會有人蹬著一輛三輪車，撐著一個四方的大紫油傘，在田間巡賣可口的涼粉。那人是我們村的武老狗，一手祖專的好手藝，十里八鄉(xiāng)都喜歡他的涼粉。柔滑而不失嚼勁，再加上他自配的湯料，澆在上面，勝是人間極品。價格也很公道，一斤小麥就可以換一大碗，當(dāng)然，用錢也是可以。孩子們在地頭守了半天，到了該犒勞的時候。家長一般都會給孩子買上一份，就這樣，小孩子就被收買了，下午則會自告奮勇的，向父母請纓，明天還來地頭幫家里看家當(dāng)。

我和雙見那時已三歲半了，也是嘴饞的時候。一日，家里的人都去地里收割麥子了，那時農(nóng)耕還是靠人力的，不像現(xiàn)在，到處都是機械化，收割機開過去，麥子就出來了。那時的麥子，是用鐮一刀一刀收割的，割到的麥子放到事先碾好的“場’內(nèi)(所謂的場，就是在田地里選上一塊地，將麥子的秸稈和根系全部拔掉，然后用“手扶子”拉著一個石碾子，在這塊地上輪番碾壓，為了讓對面更加堅硬，一般還會撒上一些水和麥糠，這就是農(nóng)村所謂的耖場。)，然后，開著車，拉著拉著一個三角形的石碾子，在上面碾壓，麥子經(jīng)過碾壓，都紛紛脫落出來，掉在最下方。鄉(xiāng)民們便用農(nóng)作工具將上方的秸稈挑到一旁，將下放的麥子收在一起。當(dāng)然，這并沒有玩工，還得將里面的細(xì)碎秸稈，土塊練去，最后，才能曬干入囤。每人一畝三分地，像我們家，十多口人，總共有二十多畝地。這樣一點點的收割，一般快則也得忙活一個半月。那像現(xiàn)在，連收帶種，一天內(nèi)都可以完工，全都是機器使然，人一點都不累，只坐等收錢即可。短短幾年而已，家鄉(xiāng)的變化，無時無刻不在進(jìn)行著，一些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奶奶嫌天氣太熱，不愿出門，而我和小弟弟則是嚷著吃冰糕。小姑姑聽的心煩意亂，從奶奶那里要了錢，便領(lǐng)著我和雙見去附近的一家小賣部去買了。不僅買了冰糕，還給我們兩個一人一個大白兔喜糖。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我們不在哭鬧。小孩子就是這么好哄，記得村里的一位嬸嬸，給大姐姐開玩笑，說讓她背著我去小賣部換糖果，小姐姐一點都不猶豫，背起我就往小賣部的方向走，想來，那時候我這個小弟弟還沒有糖果重要吧。

而后，姑姑將我們帶到一間剛建的房子里，讓我們兩個擱在一群大孩子身旁，自己好像有事離開了。新建的房屋還沒有住人，一群小家伙在里面玩捉迷藏的游戲。我們太小，沒辦法參加，只能站在墻角吃冰糕。時不時的還有大孩子過來，吃上一口，我那是倒也很是大方，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然而，一個大點的男孩子，吃過我冰糕后，更是大膽的把我的糖果要了去。這個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力氣又沒有他大，又要不過來，急的大哭起來。那個大男孩可能是怕我家人聽到哭聲尋來。故此，趕緊逃竄。

糖果還在男孩手中，現(xiàn)如今他要逃走，那我哭來的糖果難道就這樣送人了。生氣，絕對的生氣，這不能原諒。我一定得追回來，對，追回來！握緊小拳頭，屁顛屁顛的向大孩子追去。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在追跑的過程中，我的左腳踩在了一個碎啤酒瓶上。幼嫩的皮膚變得不再那么完美，鮮血直流，沒有疼痛感，只有恐懼。我的哭聲越來越大，捉迷藏的小朋友都吸引了過來，不過，小姑姑到?jīng)]過來，想必不知丟下我們，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有兩個懂事點孩子趕緊跑到我家去報信，好在離我家舊宅不是很遠(yuǎn)。

在我極其絕望的時候，母親出現(xiàn)了。她趕緊抱起我，其中一只手緊緊的抓住我受傷的小腳，盡可能的讓血流的慢一些。去醫(yī)院的路上母親道也沒有訓(xùn)斥我，一路小跑，口中喃喃道：“孩子疼不疼，一會就到，一會就不疼了，一會就不疼了。。?！薄．?dāng)時，我只看到流血的小腳，并沒有疼痛感，想必是被母親分擔(dān)了吧。到了醫(yī)院，母親將我放在了一個高高的鐵架臺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帶著斯文眼鏡的男子，用絲巾幫我把傷口清理一下。這時我才清晰的看到那滲人的傷口，足有三脂那么寬。男子看吧，對母親說，傷到了大血管，需要緊急手術(shù)，否則會留下后遺癥。這著實把母親嚇了一跳，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醫(yī)生像是見慣了這般場景。叫來兩個護(hù)士，把母親架了出去，之后，男子給我打了一針麻醉劑，我便昏睡了過去。

當(dāng)我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家里。父母，爺爺，奶奶都站床邊，見我醒來，大家都很欣喜，問寒問暖。腳部的疼痛感和著燒感，陣陣傳來，我唏噓著小嘴，趕緊向小腿望去，被白色的繃帶纏的緊緊的，并且選在半空中。母親眼睛紅紅的，想必守護(hù)我一夜吧。聽母親講，昨日，她回家?guī)€未走到院中，便被兩個小孩子告知我受傷的事情。來不急歇息，趕緊尋到我送往醫(yī)院。父親則是給我買了一個小型的機械狗，裝上電子，會跑會叫，很是喜歡。拿在手里，藏在被子里，就是不肯讓小姐姐，或小弟弟玩。我怕向昨日一樣，被別人拿走了就不還給我。母親在家陪了我一個下午，便又去麥地里干農(nóng)活去了，小弟弟被嬸嬸帶走了，家里又剩下了，我和奶奶兩人。

期間，我想下床解手，叫奶奶幫忙，卻沒有應(yīng)答。沒有辦法只得忍著了，后來實在忍不過了，便在床上就地解決了。感覺難為情，就用被子將那濕漉漉的小地圖，遮蓋了起來。直到晚上，父母從田里干活回來，小地圖被我暖的小了許多。小屁股沏的冰涼涼的，母親回來后，直徑來我床邊，看我情況如何。還給撥了一個變蛋，這種變蛋，一般都是在地里干農(nóng)活有工的人才吃的，向我們這些不曾下地的孩子，一般也不會吃到，我們老武家還未分家，家里小孩還多，每個都吃，那得花多少錢。不過母親給我?guī)Щ貋硪粋€，軟軟的，麻麻的，吃起來，也不是那么的好吃。沒吃完便丟給了母親。

母親幫我被角時，發(fā)現(xiàn)了小地圖。聽過我的訴苦，母親難以壓制內(nèi)心的情緒，便找奶奶理論。父親也難得的和母親站到了同一戰(zhàn)線，想必那時，我在他心中還是有位置的吧。

那晚，父親和奶奶吵了一架。想來也是，自己下地去勞心勞力，讓兒子交給在家的母親照顧，結(jié)果還老是出問題，昨天沒看好，讓腳扎破，今天沒看好，解手沒人管，那明天呢？會不會再出什么事故？怎么想，都不在放心把孩子交到母親手里。夜間，母親和父親進(jìn)行了一番商量，一致決定將我待在身旁。不過，這很冒險，我的腳還尚未好，出行很不方便。

第二日，母親借來一輛三輪車，上面鋪著一個小被子，還有一個方格小枕頭，一張單子。就這樣，我有了可以移動的小家。母親將車子停放在地頭的樹蔭下，自己下地干活。渴了餓了，就直接呼叫母親，隨叫隨到，就這樣過了好幾日。

大概沒礙過幾天，好動的我便討厭了，這種沒有小伙玩的日子，著實難受。小姐姐給我想了一個好辦法，用一張蛇皮袋放在我的身下，我將傷足懸空，呈三足鼎立狀，邊爬邊移動蛇皮袋，就這樣，我的移動范圍變的大了許多。

爺爺和父親，叔叔商議，將我們土地分開來，以后單干，大家可以少了不少抱怨。另外，爺爺打算帶著奶奶遠(yuǎn)離我們。就在村的西郊動土建新房。新房的建設(shè)，全靠爺爺?shù)碾p手，沒有請任何工人，就這一磚一瓦的建起了三間紅磚瓦房。從此，我們大家族變成了三家。爺爺?shù)男路侩x我們兩家都很遠(yuǎn)，有四里之遠(yuǎn)。家里的勞作工具等也都做了分配。

。。。

哎，不想寫下去了，記憶好零碎，都不是什么好的回憶。算了，寫點其他的吧。

七．四歲生日

一瓶乳母生，一場奇幻的電影

說起生日，大家可能會想到朋友歡聚一堂，有蛋糕，有許愿燈，長壽面等，都是老生老談，并無新意。其實不然，我小時候從未過個像樣的生日。記得有一次生日時，家人一事不記得，那天天氣不好，人也懶，就沒起床做飯，生日就黃過去。還有一次，我生日那天，我母親生病了，在醫(yī)院輸水，我也沒好意思給家人提起，就晃過了。還有一次，姐姐在我生日那天只燒了一瓶開水，讓我吃中午的剩飯。還有幾次生日，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家人更是不會在意。回頭想想，也就在縣城里讀高中時，才算開始過像樣的生日，有女朋友的提醒，朋友的惦記，以至于這些年的生日，想晃過去都難。不過，關(guān)于生日，我還是想從新回顧下，我記憶的第一個生日，雖然沒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但在記憶里一直都未遺忘，想必，也是我太想念那時候的他了吧。

不知道和我同代的人，是否還記得乳母生。九六年左右，在我老家很受小伙伴的喜愛。乳母生本是一種藥，不過，在當(dāng)時來看，好像不是這樣，那時，小賣部的零食還不是很全，除了煙酒就，就是罐頭，很少有糖果。即使有一般也沒人舍的買。那時，五分錢才買兩塊糖果，家長一般也不會給小孩子錢亂花。所以乳母生代替了孩子們的糖果。 一瓶乳母生有上百片，才兩毛錢，放在嘴里不苦不甜，類似于小糖果，很受家長們青睞。

我四歲生日那天，我父親給我買了一瓶乳母生。不僅如此，他還將我放在他的肩上，在人群中穿梭，一手扶著父親的腦袋，一手從小口袋里摸出一顆乳母生來，慢慢放入口，小眼睛在周圍人的臉上掃視一番，相當(dāng)?shù)陌翚狻Ｒ恍∑槟干妥屇菚r我，滿足的不行，現(xiàn)在長大了，身上即使有幾千塊的現(xiàn)金，都還愁眉苦臉，自卑的不行。每逢朋友來鄭州，我都會把自己的儲蓄都取出來，怕在朋友面前失了風(fēng)度。這幾年，過得也不是很如意，事事不順心，離自己的目標(biāo)相差甚遠(yuǎn)。那如那小時那般，一顆乳母生都可以讓我沒心沒肺的高興幾天。四歲那年的生日禮物，就是那么簡單，然而，我卻非常的滿足。

那天吃過午飯，父親說要帶我去看場電影，母親自然也是同去。大姐姐不在家，我們一家三口就出發(fā)了。母親穿著一件米色的大衣，將我抱在懷里，父親穿著一件黑色的皮衣，寬松的灰色西褲，至于穿的什么鞋，我倒不記得了。后來我們?nèi)チ艘粋€叫大毛的家中，這人是我們鄉(xiāng)鎮(zhèn)唯一一家演電影的。從踏入他家門的那一刻，我就完全震撼了，那應(yīng)該是我第二次看電影吧，給第一次完全不一樣。第一次，也就是百天那日，一張桌子，一個發(fā)光的機器，一張影布?？墒牵@次看到的完全不同，沒有影布，前墻，后墻，房頂，都有映射的畫面。刀光劍影，槍炮如雷，人影閃爍，著實震撼我幼小的心靈。

八．父親出走

兩盒小蛋糕，成為了離別的見證、

關(guān)于父親，我記憶大概就停留在四歲左右。那一年，他徹底離開了我的世界，血濃于水的情也漸漸的稀釋淡化。

九六年的秋天，天氣漸漸轉(zhuǎn)涼，風(fēng)中加雜著片片落葉，門前的幾株大楊樹，也越發(fā)的蒼老干瘦，街上也不在有孩子的喜氣打鬧，老人們也不在下棋打牌，以往的生機勃勃，現(xiàn)如今也是慘敗凄涼。

一陣陣?yán)滹L(fēng)襲來，我身倍感發(fā)涼?？s了縮脖子，扯了扯衣袖，讓風(fēng)盡可能的少吹到我體內(nèi)。天氣陰涼，連太陽都不愿意出來，空氣干燥，落葉與塵土隨風(fēng)飛揚。街路無人，空留狗吠在深巷中傳蕩。站在門前，遙望南邊的街市，等待一個熟悉背影的歸來，他會回來嗎？我不知道，上天也沒有給我明示，秋風(fēng)掃落葉，依舊那么凜冽，沒有人給我答案?；蛟S是答案太過于沉重，亦或許是我太過于執(zhí)著。

樹葉一片片的從我眼前飄落，試圖遮住我的雙眼，樹枝也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勸告。然而，我依然選擇眺望遠(yuǎn)方的背影。那個偉岸的背影，真的就這么決絕，把我丟在這冷澀的秋風(fēng)里，不管不問？他會不會就此離開我的生命，手里的蛋糕越發(fā)的看不真切，淚水從眼角慢慢滴下……

中午時分，一輛帶有車棚的摩托三輪，行駛到我家門前，我和五歲大的小姐姐放學(xué)歸來。一路上走走停停，商量著如何從父母那里要些零花錢。這兩天，我心中一直對一件零食念念不忘，甚至想從母親那里偷出一些錢來?？帜赣H生氣，又不敢付之于行動，不得不拉著小姐姐一起。法不折眾，我相信母親會心軟的。

當(dāng)我和小姐姐看到門前的車子時，一陣愕然，是哪位遠(yuǎn)方親戚來了？亦或是我家買了新車？小腦袋極速的轉(zhuǎn)動，心中百般的猜疑。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外乎家中有喜。父母今日肯定心情大好，要零花錢的事，可謂板上釘釘。

我把小書包丟給小姐姐，自己則快步跑去院中。迎面走來的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帥氣叔叔，不曾見過，不過心里有小貓咪的我，此時表現(xiàn)的也積極配合，開口就叫：叔叔好!遇到嘴甜的小孩子，大人們都很喜歡，這個叔叔也不例外。他笑著迎了上來，把我高高舉起，對我夸獎一番，最后更是在我左臉頰親了一下。

父親在屋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整理衣物。母親在廚房里忙前忙后的燒菜，小姐姐也早以放學(xué)到家，給母親打下手。小叔叔給父親交流了幾句，便有將我抱起，向門外走去。我看他也略有好感，便打其了小算盤。出了我大門，向左走50米，便有個小零售店，平時很少在里面消費。一來離家太近，怕爸媽看到，說自己是個敗家的小鬼，二來，里面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地下賭博場地，煙霧繚繞，更有一些身滿刺青的混混。一般情況下，進(jìn)了這里面，都會被街鄰認(rèn)為是不良少年，小孩子很容易會變壞。父母也是經(jīng)常，在我耳邊勸導(dǎo)，堅決不許我接近，甚至大姐姐也在我一旁，給我講什么欲足者赤，欲雨摸著黑。一時間，好幾雙眼睛就這樣盯著我，讓我想變壞都難。

今日，父母不在，大姐姐也不在。身邊又有一個熱心的叔叔保駕護(hù)航，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打定主意后，我便可伶巴巴的看著叔叔的兩只眼睛，叔叔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用大手刮了一下我的小鼻梁，而后問我想吃什么？

我臉色緋紅，身體扭捏，自己的小九九就這么被看出來了？內(nèi)心還是有多少不好意思。不過，我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計劃都快成功了，哪能說放棄就放棄？我鼓足了勇氣，向小叔叔列舉自己想要吃什么什么，小叔叔對小孩子所喜歡吃的東西，并不是很了解。于是乎，便帶著我去神秘的小零售店，以前買什么東西，都是父母，或者大姐姐去，今日，我永遠(yuǎn)也進(jìn)了這里。

踏入零售店的遮掩木門，迎面二來的，便是母親常提起的毒煙，翹著二郎腿，吊著冒煙的白色紙棍，桌子拍的杠杠像，桌角放著兩毛，五毛，一塊的紙幣，臟話連連。想必和想香港的古惑仔一般無二吧，我呆呆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向前邁步。這時，小叔叔走上前來，上次把我抱起，問寒問暖，小賣部的老板此時也走了過來，對那幾個壯漢說道：“小點聲，別把小孩子嚇到了?！币晃粔褲h看到是我，想必和父親關(guān)系不錯，便叫我到他身邊去。此時的確實被嚇住了，心里呼喚著父母來救我，眼睛也在小叔叔身上，晃來晃去，希望小叔叔能帶我離開這是飛之地。然后，小叔叔有意鍛煉我番，不但沒有上前，反而一言相告，說：“去吧，那是你大伯?！蔽胰?，我家不就一個叔叔，是小弟弟雙見的爸爸，這怎么有多了個大伯？難道爺爺還有第三個兒子？徹底把我整蒙了。

在看這位所謂的大伯，肥胖的身材，圓而尖的腦袋，頭發(fā)稀少，最明顯的便是他的胡子，和三國的張翼德一般，整個下巴輪框都是胡茬。像是剛刮過，青色的胡茬皮膚，顯得很有精神活力，他把我放在兩腿間，便要我親他一口，想起也不是我的初吻，便隨他去了。出乎意料的是，我的嘴剛剛觸碰他的臉，他順勢用胡茬在我臉承了一下。頓時臉上火辣辣的痛。一下把我整哭了，小叔叔在一旁看不過，便忙上前解圍，說我膽子小，嚇不得。這位大伯像是知道自己玩笑開的大了，才放了我。

知道再大一些，我才知道我們武氏家族是多么的龐大，我太爺爺上面有兩個哥哥，太爺爺大哥生了兩兒子，大兒子有生了四個兒子，二兒子生了三個兒子。而我太爺爺就生了爺爺一子，爺爺生了兩個兒子，分別是叔叔和老爸。這么算來，我整整有三個爺爺，七個大伯，一個叔叔，至于姑姑，那就更多了，也難怪，我們老武家曾經(jīng)是一地主，人多勢眾。另外，爺爺在外還認(rèn)了一個干兒子，父親在外還認(rèn)了干爹，家族不是一般的大啊。

欺負(fù)我的，便是大爺爺?shù)娜齼鹤?，按年齡算的話，也就是我七大伯。幾個大伯對我都非常好，七大伯也是，只是他的關(guān)愛有點另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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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母親

母親的艱辛歷程

談起母親，我有太多的話想說，這是一個對我影響至深的女人。從娃娃墜地，到我遠(yuǎn)走他鄉(xiāng)，她無時無刻，不在為我所喜，為我所悲。

母親是八六年嫁到我們老武家的，當(dāng)時和父親是自由戀愛，拒絕父母給其相的門當(dāng)戶的親事。當(dāng)時老武家已經(jīng)敗落，不復(fù)以往，外婆家一致反對父母的自由戀愛。性格剛烈的母親，不顧家人的反對，不顧?quán)徖锏牧餮则阏Z，依然偷偷下嫁到我們老武家，那年代，結(jié)婚也不用領(lǐng)證，簡單的拜個天地便禮成了。未通知娘家人，爺爺主持婚禮，就這樣，母親從此開啟了另一段人生。

爺爺為父母建了兩間青磚瓦房，次年，生了一女，一家人生活的雖有些清苦，但很幸福。九一年又生一女，此年，和婆婆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是那么好了。連生兩胎丫頭，婆婆對此很是不滿，處處為難母親，爺爺雖不像奶奶那般刻薄，但心里多少也有些失望。二姐姐已屬于二胎，發(fā)了幾千元的款，父親為了不讓母親失望，和母親商量，再要冒險要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認(rèn)了。

那一年，小姐姐雖然罰了一些錢，但依然是小黑戶。對于小黑戶，農(nóng)村的同代人大多都聽過這個名詞。就是超生的一些孩子，沒有身份證明，國家不認(rèn)可存在的一部分人。小姐姐便是其中一員。母親在家躲藏，父親則被村里的執(zhí)法人帶到村頭的小棚子里做結(jié)扎手術(shù)。父親又是送禮，又是找關(guān)系，這才沒有被強制做手術(shù)，但不以為就可以逍遙法外了，那些執(zhí)法者可不是那么好賄賂的，父親每次都排在隊伍的最后面，快輪到他時，他以去廁所為由，離開隊伍一會，然后再回來，重新排隊，就這樣，父親跳過了一次次結(jié)扎機會。母親則是按照一些古方，吃了不少藥物，兩口子的努力感動了天庭之主，便將我賜于他們。

次年，我的降臨對母親淶說，算是苦盡甘來，家人對母親的態(tài)度算是好了不少。

父親在結(jié)婚之后，父親搞起了另一種營生，木工。經(jīng)過幾年的營生，技術(shù)還算可以，不過生意倒不是很好。記得一次，母親用一手拉車，拉著一套茶幾柜，到夏莊去變賣。坑坑洼洼的土路，行了八九里地，就這樣來回趕了幾次集市，最后也沒賣出去。生意慘淡，父親便決定到外地萌生，誰知，在外地有出了事故。家里的重?fù)?dān)徹底壓在了母親身上。

這些年來，母親做了三件大事。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將我們姐弟三人養(yǎng)大成人，中間的艱辛不是簡單用幾萬字所能比擬的；其次，便是將原本屬于土坑的庭院，用人拉車一車一車的將其填高；最后一件，便是建新房。

父親出事之后，家中的重?fù)?dān)全都壓在了母親身上。母親是一個好強的人，她本不相信命運之說，就在父親出事的這一年，母親成了基督教的虔誠信徒，每晚都堅持唱詩歌，做禱告。那一年，母親的原有的靠山倒了，她沒有聽取親戚的苦言相勸，改嫁別處。那一年，母親選擇著留守，她相信這個家有未來。那一年，母親有了另一個身份，父親。

一切的一切都變了，這是我來這個家的第五個年頭。是了，從四歲時的戰(zhàn)爭之后，這個小家便不在安穩(wěn)，一切像是有人在編排，在推動。是上帝在作怪？還是天神？亦或是更恐怖的存在？我亦不知，目前，我只是這世間的凡夫俗子，在這片天地規(guī)則下，只能受其擺布。不過，我不會屈服。是了，我是這個家中的一員，理應(yīng)守護(hù)自己的家人。

大姐姐選擇的輟學(xué)，打工補貼家用，我和小姐姐年紀(jì)尚小，留在家中讀書。母親平時除了下地干活外，還搞一些其他的營生。有時在板廠做短工；有時去幫人收割玉米；有時幫人撿薄荷根；有時去撿膠鞋底；有時去田間撿人遺棄的麥穗；有時跑十幾里外的山坡?lián)於棺?；有時幫人挖下水道；有時去外地采茶葉；有時養(yǎng)些雞鴨變賣；有時養(yǎng)只小豬。。。等等，只要可以掙錢，母親便會不辭辛勞。

我和小姐姐雖然沒有母親那般付出，但也功不可沒。每天早上自覺起床，生火做飯。放學(xué)后幫母親干農(nóng)活，不曾有過多閑下時間，周末和小姐姐一起去大街上，道路旁撿破爛。直到夜深人靜時分，才有的少許自由的時間，那時才開始做當(dāng)天老師留的家庭作業(yè)。家里為了省錢，已停用了電燈。一燈昏暗的煤油燈下，兩個小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著書本上的小字，怕自己的看不清本子上的排版，寫錯了橫，小姐姐用一條厘米尺，壓在格子上，以防字寫錯了地方。為了省作業(yè)本，我選擇了小號字，行書。一行可達(dá)六七十字，別人寫八九張才完成的作業(yè)，我有時只需一頁就夠了，為此，老師好多次提醒我，下次在寫這么寫，不算數(shù)。后來上高年級了，班中有了分組，作業(yè)也不在是老師一一檢查，都有小組長帶查，這對于一直崇尚節(jié)儉的我，算大赦天下了吧。從那以后，除了需上交的作業(yè)外，平時留的作業(yè)，我都寫在自己特制的本子上。所謂的自制本，就是我和小姐姐所收集的宣傳頁。那時的宣傳頁紙張還不是很好，大多顏色單一，一面有字一面空白，有時也會撿到一些紙張好的宣傳頁，放在一起，剪成本子大小，用針線訂成冊，在第一頁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級，便成了。我和小姐姐都很手巧，做出的作業(yè)本各有特色，變廢為寶，且十分好看。記得在三年級時，在班里算是出了小風(fēng)頭，許多同學(xué)都覺得有趣，便一一效仿，照實引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母親為了柴米油鹽，燈茶飯菜，禮尚往來，到處都是她奔波的身影，說句夸張的話，她連我讀幾年級都不知道。記得上初中時，家境好了許多，母親在冬至那天，去學(xué)校給我送肉餃子吃。大雪漫天，寒風(fēng)凜冽，母親一個人端著一大碗餃子，站在我學(xué)校的旗桿子下，在來往的人流中尋找我的影子。剛好那天，我身體不適，外加衣服淡薄，不御風(fēng)寒，也就沒打算吃午飯，一個人默默的待在教室里寫作業(yè)。還是一位同學(xué)提醒我，說母親來了，我才方知。母親不知道我讀幾年級，也不知道我老師是誰，更不知道我有哪些同學(xué)，她知道的僅僅是兒子就在這所學(xué)校讀書。她沒有想過能不能尋到，也不曾考慮。她做了兒子最愛吃的餃子，只是想讓兒子在這寒冷的冬天，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餃子。好在一位同村的學(xué)生認(rèn)識母親，要不然，母親會不會一直等下去？亦或是陷入深深的自責(zé)之中，這些年，自己一直抽不開身，去關(guān)心自己的孩子，讓他們跟著自己吃盡了苦頭。

聽到母親到來后的信息，我不是驚喜，而是憂心忡忡。這些年，我一直害怕得知家中又遭受變故，母親那是第一來我學(xué)校，并且是來尋我。沒有經(jīng)歷這些的人，是很難理解的，家人探望孩子，本是在平凡不過的事情，可是放在我家，便不是這般簡單了。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我從未設(shè)想過家人會去學(xué)校探望，那完全是一種奢望，根本本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我和小姐姐在家，亦或是在外，從來都是很獨立的，心智成熟，做什么決定，都又自己去深思考慮。母親的到來，很有可能是有什么大的變故。我三步作兩步，快速離開教室，沿著同學(xué)所指，我尋到了母親?？吹綕M身是雪的母親，心都在顫動，不知是天冷，還是擔(dān)心。沒有去看母親端的什么，也不心去看，替母親拍去身上的雪花，便問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母親神色已僵，而后趕緊解釋，說鄰居們今天都給自己的孩子來送餃子，自己感覺也該如此，便來了。聽完母親的解釋，我繃緊的心松弛了下來，這才去關(guān)注母親提的東西。

送走母親之后，我?guī)е峭胍呀?jīng)不是很熱的餃子，去了餐廳。這是母親第一次專程來送的餃子，偌大碗餃子我吃的精光，連湯都喝的一掉不剩。也是這一次，我喜歡上了吃餃子的感覺。那是母親的愛，那是母親的關(guān)懷，那也是我對母愛的執(zhí)著。即便是我上了大學(xué)，我還堅持每隔幾日吃上一份餃子，每次都是滿滿的一大碗，微涼餃子。皮涼鮮熱，不為吃飽，只為那一份情。

關(guān)于母親的副業(yè)，有必要好好提點一下，母親就是那樣一點一滴的積累，最后，才建成的新房。我和小姐姐也是在那些副業(yè)中，成長，成熟。

九七年，父親出事之后，母親在鄉(xiāng)鄰的介紹下，去了一家板廠工作。當(dāng)然，那所謂的 板廠不像現(xiàn)在，有各種機器，很少用到人工。那時除了撥板機外，大多靠人力，有人負(fù)責(zé)搬運，有人負(fù)責(zé)去樹枝，有人負(fù)責(zé)撥樹皮，一切都苦力。為了生活，母親也不在乎了那些，將自己當(dāng)做了壯漢，瘦小的身軀，在工地上來回移動，每次回到家，小姐姐就會打一些熱水，撒些鹽，為母親的腳腕，手腕消腫解乏。小姐姐每逢母親睡下，就和我商量如何才能勸動母親，不要過度操勞，然而，都沒有結(jié)果。我們都了解母親，知道勸也無意，小姐姐每次看著母親傷痕累累，都偷偷的抹眼淚。

那一年，小姐姐讀二年級，我因中途停學(xué)，依舊留讀一年級。那一日，窗外下了小雨，我和小姐姐身處不同的教室，上著不同的課，但我們心中所想?yún)s是一致的。

那日，母親將家里的玉米在庭院中布展開后，便去板廠上班了。剛收是玉米還很潮濕，需要暴曬幾日，才可變賣。在老家，小麥?zhǔn)怯脕泶蛎娉缘?，玉米則是用來變賣的，一年的收成全看玉米了。當(dāng)時，家中沒有電視機，也不知道所謂的天氣預(yù)報。鄉(xiāng)里的村民也都是看云識天氣，亦或是聽些傳言，當(dāng)做天氣情報。大自然是多么的傾息萬變，即便是現(xiàn)在，也很難說清下一刻會不會地動山搖，大雨傾盆。更妄談信息落后的那時。

望著窗外下起了小雨，我內(nèi)心完全懸了起來，母親是不是已經(jīng)返回了家中？庭院的玉米是否已經(jīng)收攏完畢？家里會不會沒有下雨？我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請假回家？。。。。一個個的問題將我六歲大的孩子難住了。在家中我是一個好孩子，生火做飯，幫母親收拾家務(wù)；在學(xué)校，我是一個知書達(dá)理，勤工儉學(xué)的好學(xué)生；在村里我是一個人見人夸的好孩子，年紀(jì)雖小，但我做的那些事，讓大人們都動容，母親為自己的孩子聽話而驕傲，鄉(xiāng)人因我早熟懂事而驚訝。

自上學(xué)來，未亂花過一角錢，沒有監(jiān)督，沒有督促，老師所留的功課總能在那展煤油燈下，保質(zhì)保量的完成。未逃過一節(jié)課，未請過一天假，從不和人大鬧，文文靜靜，有親戚曾刁侃說，母親生了三個聽話的姑娘，索性把我歸到了女孩子的一列。

窗外的雨，依舊在滴滴答答的下，有種要下大的節(jié)奏。我內(nèi)心時分的惶恐，母親一年的勞動要付之東流了嗎？我擔(dān)心，我悲憤，老師此時不在教室，我決定做一次壞學(xué)生，逃課回家。

我沒有在意其他同學(xué)疑惑的目光，也沒有膽怯班干部的質(zhì)問，一句話：“我要回家”。腳步未停，頭也沒有回轉(zhuǎn)，就這樣，大步走出了教室。在路過辦公室門口時，我見到了小姐姐。她滿臉淚水，向幾位老師解釋著什么。

“。。?！?/p>

“我必須回家，馬上就要下大雨了，我家的玉米還在院子里呢”

“那些都是大人們該操的心，至于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好好報答父母?！币晃焕蠋熞槐菊?jīng)的講著自己所謂大道理。

“如果不回去，玉米被雨水侵泡了，就賣不了錢了，沒了錢，我和弟弟就沒錢交學(xué)費了?！?/p>

“這。。?！蹦俏焕蠋煵恢廊绾翁幚硌矍暗倪@件事情，以往的孩子來此請假，他總能讓學(xué)生擺很多大道理，讓其知難而退。而今倒是想不到合適的理由了。

本想私自逃離學(xué)校呢，現(xiàn)如今被小姐姐和門口的看到了，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去了辦公室。我班主任看到是我，便也走了出來。問我有什么事？我沒有小姐姐那么愛解釋，就一句話“我想回家，不管你同不同意?！苯^對不是商量的口氣，班主任對我印象很好，想必對我的家境也有調(diào)查。他沒有過多的話：“恩，走吧，雨快下大了，你路上小心些，明天記得來上課?！卑嘀魅螞]有過多的嘮叨，也沒有拿我當(dāng)一個孩子看，也沒有說那些刺痛人心的話，倒像是我的朋友。我想政府所提倡的創(chuàng)新教育便是如此吧，老師選擇了支持自己的學(xué)生，而不是很死板的硬是教育那邊，自己覺得對便強加到學(xué)子身上，能遇上這樣開明的老師，也我義務(wù)教育階段受到最好的恩惠。

小姐姐的老師像是有了觸動，隨即也改變了決定，同意小姐姐回家了。然后，小姐姐接下來的做法，更是讓他的老師羞愧難當(dāng)，為自己剛才的自作聰明而臉紅。

我本已走出的十多步遠(yuǎn)，卻又被小姐姐叫住了。本以為她是要和我一起回家呢，誰知，她開口就讓我回去繼續(xù)上課。不僅我呆住了，就是門口的幾位老師都呆了，全都看了過來，不明所以。

“你回去上課，我一人回去就行，那么多的玉米，要想收起來，一時不可能了，你回去也不起作用?！毙〗憬阏f的何嘗不是實話呢，但不做努力就放棄，那顯然更不是明智之選。

“即便如此，我也得回去，總能挽回一些吧”我依然沒有留下來的意思。

“我一個人就夠了，我回去后用大棚將其先蓋著，防止被雨淋濕，然后等著媽媽回來再整，想必現(xiàn)在咱媽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回家的路上了”小姐姐的分析可以說很是到位，臨危而不亂，七歲的年齡，幾人能做到？？即便是成年人，遇到大事，也難保方寸不亂，更不要說再想起對策了。

站在門口的老師，有人暗自點頭，有人面帶驚容。小姐姐的老師，更是臉色緋紅，想想剛才自己把眼前的小女孩，當(dāng)做以家借口逃學(xué)的壞學(xué)生，甚是后悔，真不該亂加猜測，不僅起不到教書育人的效果，還給小孩子留下來心理創(chuàng)傷。

最后，小姐姐的另一段話，讓我徹底停住住了腳步。

“我一個人回家沒什么，至少保住了你不受影響。若是，你我都回家，咱媽一定會傷心的。這一年來，咱媽偷偷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嗎，她感覺自己對不起我們幾個，正常的家庭溫暖都給不了我們。她很自責(zé)，她出去打小工，就是為了給我們營造一個好的生活環(huán)境。若是讓她看到我們?yōu)榱四瞧衩祝继诱n回家了，她會感覺自己很無能，很沒用的。我不想看到咱媽再為我們流眼淚了，你就回去吧，至少讓她感覺自己保住了一個。。?！笔前?，母親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若是連自己最想守護(hù)的東西，都不能守護(hù)好，那她會不會因此而墮落，這個家以后會不會就沒有的生的希望，這是我想看的嗎？不，不是的，這一些不能讓它發(fā)生，要讓這個希望生長下去，它是這個小家的未來。

我聽取了小姐姐的建議，轉(zhuǎn)身回了教室，許多老師對著小姐姐的遠(yuǎn)去的方向，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坐在教室內(nèi)，內(nèi)心難以平靜，望著小姐姐遠(yuǎn)去的方向，默默出神，有同情，有感動，有無奈。

恍惚間，我看到了家中的庭院，一個瘦小的女孩，拉扯著偌大的帳篷，東扯西拉，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時不時向院外張望，像是再期待著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人出現(xiàn)。。。接著，我又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漫天的飛雨，拖著疲憊的身體，在泥濘的路上奔跑。。。隨后，我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古阻隔，見到了一座小別墅，我們一家人圍著電視機前，吃著零食，看著春晚，其樂融融。。。。

好在姐姐的處世果斷，那場雨也沒有預(yù)期的那般持久，絕大數(shù)玉米是保住了，母親在小姐姐的措施基礎(chǔ)上，加以改善，算是將損失降到了最低。放學(xué)回家后，我故作不知，就開始寫作業(yè)。母親也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想必是怕影響到我罷了，焉不知，我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全過程。小姐姐也是心照不宣，幫母親做晚飯，就這樣，我們把那顆易碎的夢，再次護(hù)在了心房最內(nèi)側(cè)。

次日，老師做了家訪，對小姐姐更是做了充分的了解。從此，小姐姐成了老師口中的好孩子，常常當(dāng)做點列來教導(dǎo)自己的學(xué)子。母親也因有這樣一位好女兒，而有了欣慰，感覺自己的付出還是有收獲的。當(dāng)然，做家訪前，小姐姐已經(jīng)向老師談過了，至于我的那段插曲，在母親面前，只字未提。

關(guān)于玉米的收割，是農(nóng)村每年都要經(jīng)歷的事情。身處農(nóng)村的孩子，更是參與過，其中的勞累艱辛，即便不提，那些苦楚也是依舊，施加在每個農(nóng)家人的肩上。

時年，我們家境不好，又都是各干各的一畝三分地，勞動力除了母親，就剩下我們?nèi)齻€未成年的孩子了。雖說我們家族很大，但畢竟不是一家人，老是請別人幫忙，也不太好，畢竟人家也有一個小家得維護(hù)，照料。

每到秋忙季節(jié)，母親便成了最忙碌的人。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不愿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營生的手段。不僅自己的地里的莊家要豐收，而且，還想著別人的田間是否需要苦工。那些年，鄉(xiāng)里不缺有錢人，他們有錢有地，不在乎那幾畝地的收成，于是乎，愿意花錢請人來幫他們收割玉米，這剛好滿足了母親的需要。

早上天微亮，母親便來帶自己地里，將玉米砍倒，天大亮后，我和兩位姐姐按照母親事先的吩咐，來到田間開始播玉米。而此時，母親已經(jīng)不再自家的田地間，而是在雇主家馬不停息的開始收割玉米。她中間沒有休息，也沒有早飯，有時會遇到有心的雇主，會送上一些吃的，有時則挨餓到中午，回家吃上一個涼饅頭，喝上幾口熱茶，便又開始了勞作。

母親的生活就是這樣，不講究吃喝，只要餓不死就行了，要求真的很低。其實，母親以前也是一個很講究的人，自從家里有了變故，我和姐姐再也沒有吃過一口可口的飯菜。在我記憶中，上小學(xué)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是饅頭稀飯，至于菜，更是簡單。小半碗開水，加一些油鹽，撒一些南德，攪勻，便成了。用饅頭沾著這特制的菜，就著熱乎乎的稀飯，就這樣，我和小姐姐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冬季。

有時，母親也會嗇肆的買一袋白蘿卜，整個冬天便是這個菜，不曾考慮換個味道。對此，我們姐弟也早都習(xí)慣了。

即便是現(xiàn)在，母親還保持這般風(fēng)格，每逢回家看望母親，她都會問我想吃什么，倘若我說燴面，她便一連幾天都做燴面，早中晚三頓都是燴面。倘若我說想吃餃子，她便一連幾天都做餃子。

記得上高中時，有次回家，母親尋問我想什么，我便隨口說了句想吃熱干面。生想可以不讓母親麻煩了，到街上買份就是了。誰知道她信以為真了，以為我真的對熱干面情有獨鐘呢，于是，專程去一家賣熱干面的人家，特意去學(xué)了這門手藝。一致后來幾次回家，母親都做熱干面，以至于現(xiàn)在看到熱干面就反胃。

母親的這般行為，想來是為了補償對我小時候的虧欠吧，做子女的，又何曾不知呢。這些年我們都一步步走過來，年中間的艱辛，我們都懂，日子是清苦了些，但我們很知足，也很幸福。

每年玉米收割，我和母親，大姐姐，小姐姐，一家人啟動。帶上一桶涼開水，一箱干吃方便面，一輛手拉車，便出發(fā)了，直到夜黑方才歸家。母親還為我們?nèi)藴?zhǔn)備了著裝，一個鐵樶子，一身厚厚的外套，一頂草帽。每人撥一趟，（八排玉米，砍倒放在一列上，鄉(xiāng)里稱之為一趟），用鐵錐調(diào)開玉米的外裹層，雙手各扯一角，用力一撕，金晃晃的玉米棒子便撥了出來，就這樣，一顆顆的玉米從玉米課上撥拖出來。播出的玉米丟在空曠處，進(jìn)行風(fēng)曬，待到田里的玉米棒都播出之后。便是將玉米棒全都收進(jìn)蛇皮袋中，這個時候，鄉(xiāng)里有個習(xí)俗，玉米不裝到最后一棒，不能點數(shù)，像是有什么忌諱。每年我家的玉米棒子都能高達(dá)八九十袋，每次想想都很佩服自己，上百袋的玉米棒那可是自己一棒一棒撥出來的啊，這可是高高的戰(zhàn)績。不過，向人們沒有會閑累，那怕天天都播玉米，都不會有什么分歧。收獲的季節(jié)，鄉(xiāng)民們都忙碌而又快樂著，忙了一季，終于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村民們不像城里人那樣對生活要求甚高，見面就談什么月薪，年薪，那時鄉(xiāng)下人，與人見面后，往往會問：“你家今年打了多少糧食，畝產(chǎn)多少，合不合一千斤。。。”倘若自己的糧食比鄰家的收成好，那便很是滿足。

為了省事，母親一般不會考慮碾場。首要原因還是家里沒有過多的勞動力，一個婦道人家很難做到。每年玉米棒收集完畢，便會用手拉車將其拉倒庭院中，偌大的院子便有了另一功能。玉米棒在校園中曬上幾日，待其略干時候，母親會請來一個師傅來幫忙打玉米。

一個一米多高的苞谷機安裝在一輛機動車上，機器打開，將一袋又一代的玉米棒倒入其中，經(jīng)過機器的攪拌處理，一顆顆金燦燦的玉米顆粒便從機臺的下方，撒落下來。為了不讓機臺停下來，鄉(xiāng)民們一般會請左鄰有舍來幫忙，一袋又一袋的，從不間斷，直到玉米棒撥完為止。每年這個時候，母親便會帶著煙酒去鄰里尋找?guī)褪?，好在母親平時待人較好，很多人愿意幫忙。這也是我這些年來，為何樂于助人的原因，小時候受過不少人的恩惠，我希望能將這份正能量傳遞下去。

此外，收玉米的季節(jié)，也有諸多好玩的事情，比如吃玉米了，啃甜干了等，都是我們孩子們喜歡的東西。收割玉米時，總會有一些很嫩，不太成熟的，母親會將其帶回家，煮熟，作為第二天的食物。不得不說，這東西不僅香甜，還十分治飽。無論是對于母親，還是我們，這都是最好的選擇。不需要過分的處理，只需將其放入鍋中，進(jìn)行水煮，便可，不需要過分的處理和佐料。并且放上一天，都不變質(zhì)。鄉(xiāng)民們大多喜歡吃。每天都會煮上小半桶，帶到田地里，任孩子們吃個夠。

此外，玉米還可以炸苞谷花，這是鄉(xiāng)下孩子們的另一種樂趣。秋收的玉米雖說會變賣掉，但各家各戶總會留下一兩袋，用于平時，給孩子們炸一些爆米花。特別是秋收不久，時常在門口家不遠(yuǎn)處，見到一位老漢，一架爆米花機，一個手搖吹風(fēng)機，亦或者是手拉風(fēng)箱，還有一個長長的布袋，布袋前段是由車輪外胎做的，端口處，放著一個凹型的木塊，作為底座。老人一手轉(zhuǎn)動爆米花機，一手拉風(fēng)箱，時不時的加一些燃料。所謂燃料，也很簡單易得，一般都是一些玉米芯，家家戶戶都有。那些年，鄉(xiāng)里很少用煤塊生火，大多會選擇玉米芯，一來可以省錢，二來這東西燒起來的確不錯。

大約燒至十分鐘左右，老漢便停止了風(fēng)箱，一手握緊爆米花機的轉(zhuǎn)把，一手用一帶鉤的鐵棍，將爆米花機從火架上上移到爆破底座上。接下來，便是最關(guān)鍵的時刻。老漢取下帶鉤的鐵棍，換成一條直鐵棍，將其一段插入爆米花機前段的一個鐵孔中，并將閥門放松。雙手用力合壓，左腳猛然踩向徑端?！班?。。?！币宦暎谆C前段瞬間打開，一爐的玉米，順間隨著爆破出來的氣體，沖了出來。一顆顆玉米粒，由于壓強作用，全都炸裂開來，成了一朵朵所謂的小花。由于事先，加入過糖精，所以吃起來，相當(dāng)?shù)南闾?。每一爐出鍋，都會引來一群小孩子的瘋搶。雖說大多都在布袋里，但也有不少因爆破力過強，沖到外面，那時，我和小姐姐也是，大眼瞪小眼的盯著爆米花機，唯恐錯過了先機。

玉米除了可以炸爆米花外，還可以炸各種形狀的膠果，有線團(tuán)狀的，顆粒狀的等。玉米對我們的童年，影響至深。小時候，沒有吃過過多種類的零食，大多都是這些最原始的食物。樸實的鄉(xiāng)下人，憨厚的農(nóng)村娃，就是這樣過著平平凡凡的生活，沒有電競，沒有游樂場，沒有商城，沒有各式各樣的食物。有的只是一畝三分地，有的只是一顆知足常樂的心。他們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行走在不起眼的角落，但他們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有著不為人知的快樂。無論社會如何發(fā)展，他們時刻在貢獻(xiàn)自己的那份余熱，那份微弱的光芒，他們才是祖國最可愛的人。

關(guān)于母親的另一副業(yè)，也給童年的我，帶來不小的影響。

大概是七十年代末，我們鄉(xiāng)迎來了一段黃金時期，全鄉(xiāng)都大規(guī)模的種植煙葉和薄荷。直到九七年，國家頒布了相關(guān)的禁令，煙葉算是淡出了鄉(xiāng)民的視線。以往的煙葉收集站也被停掉了，不僅沒有了銷路，而且家家嚴(yán)查，若是發(fā)現(xiàn)藏匿煙葉，則會受到刑事處分。政府力度加大，鄉(xiāng)民也只好作罷，放棄了這種營生手段。至于薄荷，政府也頒布了相關(guān)規(guī)定，一直后來種植的人家，越來越少，直到零六年，徹底在老家消失?，F(xiàn)在一眼望去，都是黃悠悠的麥田，再也看不到那散發(fā)清香的薄荷了。

關(guān)于煙葉，我倒沒太多記憶，只記得小時候，母親背著我在煙葉站排隊，人山人海的，當(dāng)時二姨夫在煙葉站工作，我家得到不小恩惠，不用排隊，可以直接進(jìn)去交易。

更多的記憶還是有關(guān)薄荷的，不過，我家倒沒有大規(guī)模的種植過，都是跟著母親所見識的。

零零年左右，我們鄉(xiāng)的薄荷產(chǎn)業(yè)還有一定的規(guī)模，每逢七八月時節(jié)，薄荷成熟，每株都高達(dá)五十至八十厘米，枝葉飽滿，帶著白色的小花，全株都散發(fā)出濃烈的清涼香味。莖基部稍傾斜向上直立，四棱形，被長柔毛。單葉對生，長圓形或長圓狀披針形，邊緣具尖鋸齒，兩面有疏柔毛，下面有腺鱗。輪傘花序腋生，花小，淡紫紅色，花冠二唇形，很是靈巧。我家的小院內(nèi)，也種了一小片，主要用于治療蚊子叮咬。

薄荷是中華常用中藥之一。要諸多醫(yī)療功效，它是辛涼性發(fā)汗解熱藥，治流行性感冒、頭疼、目赤、身熱、咽喉、牙床腫痛等癥。外用可治神經(jīng)痛、皮膚瘙癢、皮疹和濕疹等。平常以薄荷代茶，清心明目。在我們老家，基本上家家戶戶都種上一些。

在我們鄉(xiāng)西郊，汾河流經(jīng)的大片區(qū)域，都是綠油油的薄荷。不過，薄荷的種植很是有講究。根莖繁殖 十月下旬至十一月上旬，在整平的地面上，按行距二十五厘米至三十厘米橫向開溝，深十厘米，然后從留種地里挖起根莖，選色白、粗壯、間節(jié)短的切成長約十厘米左右的小段，隨即按株距十五厘米栽入溝內(nèi)。栽后施稀薄糞水，覆細(xì)土，耙平壓實，一般每畝用白嫩新根莖二百斤左右。

像我們這些小孩子，一般會在跟在父母后面，在留種地里挖根莖。那些種植薄荷的佃戶，也是用盡了心計。薄荷地經(jīng)過犁子的開墾，那些白色的根系暴露在外面，讓村里的婦女小孩去撿，拿著撿的白色根系可以到佃戶那里換錢，大概每斤四毛多。那時候，我和鄉(xiāng)里的很多小孩子一起，一手拉著蛇皮袋，一手快速在土地里撿起根系。佃戶對根系的要求也很高，必須是雪白，飽滿的幼芽，若是發(fā)青或者略顯黑色，佃戶會給你扣去幾斤雜，讓你得不償失。故此，一大群鄉(xiāng)里緊跟著正在翻土的梨子，以求撿的上好的幼芽。也有一些上了年紀(jì)的婦女，她們做起活來，比較心細(xì)，跟在人群的最后方，慢慢的撿。小孩們心急，只怕自己吃了小虧，為了沖在最前方，一路上也只是匆匆的撿上幾個，大多都遺漏了。一般情況下，撿上兩三個鐘頭，就可得到十幾元外快，不過我和小姐掙來的錢，都一分不少的交給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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