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之手

劉豐歌

一

我們的祖先是沒有手的，他們像低級動物一樣只有四條腿。四條腿走路，自然就腳踏實地。他們過著簡單而單純的生活——覓食，嬉戲，睡覺，生育。后來，因生存需要，那前肢不知不覺就變了樣，再不與后肢平起平坐了，便有了所謂的分工：后肢繼續(xù)踩荊棘，踏碎石，趟濁流，支撐身體；前肢則負責(zé)制造石器，采集野果，嘴中喂食，身上撓癢，洗浴身體，撫摸情侶，更主要的，是用手勢傳情達意，招一招，過來，揮一揮，離去。總之，靈活風(fēng)光的事，出人頭地的事，都是前肢干的。后來前肢那名兒就變了，被人尊敬地稱之曰——手。

二

手是什么樣的，就是前肢的巴掌上長有五個比腳趾長得多的指頭，那短而粗壯的家伙為大拇指，然后是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十個指頭有長短，自身功能各不同。大拇指又矮又壯，一副腸肥腦滿的樣子，別看它長得丑陋，三寸丁谷皮似的，它卻是真正的老大，沒了它，啥事也干不成，不信你試試。中指乃中流砥柱，它自然比別的手指長一些，它也是游樂場的高手，猜拳行令，沒有它出頭，其它指頭是不好指派的。食指吃飯時夾東西發(fā)揮的作用最大，民以食為天，所以排在了中指的前面。無名指是雅士，玩音樂是少不了它的，有它的配合，才能彈奏出美妙的音符。封它為雅士，名符其實。只有小拇指可憐見兒的，長得又小又矮，像沒人痛的孩子，有它不多，沒它不少，因為許多場合派不上用場，也就備受人的冷落。分工的不同，似乎也導(dǎo)致地位的差異，從一雙手上就能看出來，真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三

人的生活質(zhì)量，從手上也是能看出來的。手上戴著大大的金戒指，進出坐小汽車的男人，大多為企業(yè)老板，他們的手一般都養(yǎng)得白白胖胖，張開手掌，手指根部甚至?xí)霈F(xiàn)幾個凹進去的肉窩。手上戴著幾個戒指，指甲留得老長，上面涂著五彩繽紛的指甲油，有時還畫著各種裝飾圖案，手腕還要戴上手鐲，把手全副武裝起來的，不是貴夫人就是小蜜。貴夫人們一般工作單位好，工作環(huán)境寬松，有的是時間打扮，更何況時刻面臨著丈夫移情別戀的危險，形勢也逼著她們得精心打扮，手，自然也是打扮中的一個重要部分，馬虎不得。小蜜們不需要拋頭露面辛辛苦苦為生計奔忙，穿錦衣，吃玉食，住有別墅，出有轎車，既然是金屋藏嬌，又不便四處招搖，她們長期呆在房中，也無聊煩悶，靠打扮既愉悅自己，又愉悅心上人，一舉兩得。打扮臉蛋的同時，是不會忘記手的，那手既已保養(yǎng)得水蔥般白嫩光滑，不再描畫一番，戴上有檔次的裝飾品，也太虧手了不是？而手的表皮粗糙，骨節(jié)彎曲，布滿老繭，丑似柴扒，一定是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兄弟。他們的手，小時也是粉嫩可愛的，只是從能干活時起，就得幫家里喂豬，放羊，打草，砍柴，再大一些，就得下地勞動，與鋤頭锨把打交道。繁重的體力勞動，雖然讓一雙手變得粗硬結(jié)實，但也改變了它的形狀。這雙手穿不上金，戴不上銀，涂不成彩，畫不成花，是最平凡最普通最容易讓人忽略的手。但正是這雙粗糙的手，種出的莊稼，喂養(yǎng)了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更了不起的是，這雙手在戰(zhàn)爭年代還喂養(yǎng)了中國革命。當(dāng)年淮海戰(zhàn)役用獨輪車向前線運送物資的就是這樣的手。陳毅元帥就說過：“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是老區(qū)人民用獨輪車推出來的。這樣的手，雖然平凡，普通，但很偉大。 這樣的手，在中國應(yīng)該說占到了五分之四以上，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四

手，會因主人的工作性質(zhì)不同，有著不同的功能。有的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這樣的手雖然不多，但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毛澤東，縱橫捭闔千鈞筆，橫掃魑魅一魍魎，何等瀟灑豪邁。一雙手，寫出五卷雄文，指揮千軍萬馬，救蒼生于水火，使中華民族威然屹立于世界的東方。鄧小平輕輕地揮揮手，在中國南海邊畫了一個圈，開創(chuàng)出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讓中國人民一步步走向富強。有的手，緊握鋼槍，保家衛(wèi)國。有這樣一雙手的人都有個美麗的名字——最可愛的人，這些手經(jīng)受過槍林彈雨的洗禮，經(jīng)受過風(fēng)刀霜劍的考驗。董存瑞，單手舉起炸藥包，炸掉了敵人的碉堡；影片《英雄兒女》中的王成，當(dāng)喊出“向我開炮”的口號時，就是手握爆破筒沖進敵群的。這些手是最頑強最有血性的手。正是有著這一雙雙血氣方剛的手，才趕走了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嶄新的社會主義新中國。這些手的力量越強，老百姓就越有安全感。有的手，雖然纖弱，卻寫出錦秀文章。屈原流放之際，報國無門的他，以飽經(jīng)磨難之手寫出千秋悲歌《離騷》，表達其“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的政治理想。司馬遷受宮刑之苦，忍辱含垢，舉起疼痛而顫抖的手竟寫出被譽為“究天人之際 ,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無韻之《離騷》，史家之絕唱”的《史記》。李白一手執(zhí)酒壺，一手筆走龍蛇，寫出大氣磅礴的詩篇“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敢“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以拾橡栗之手寫出“安得廣夏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一至今仍有現(xiàn)實意義的含淚帶血的絕妙詩篇。魯迅先生不僅有一身傲骨，還有一雙正氣凜然的手，寫出的文章似投槍、匕首，直刺敵人的心臟，號稱文壇斗士。有人怕他那雙手竟然勝過槍炮。文人的手，不可小瞧。有的手，揮毫潑墨，勾、皴、染、點，描繪無限美景。鄭板橋的竹，徐悲鴻的馬，黃胄的驢，齊白石的蝦，皆仰仗于手的功勞。有的手，真、隸、草、篆，能把漢字寫出千般變化，顏真卿、柳公權(quán)、歐陽洵、趙孟頫 ，開真書之不同流派，全靠手的功勞；王羲之微醉之際一揮而就的《蘭亭序》竟成國寶，連唐太宗這位皇帝見到后也愛不釋手，令人鉤摹多本，賜給群臣。并作為殉葬品，埋入昭陵，陪他到永遠。沒有手，能寫出來嗎？當(dāng)然不行。藝術(shù)家的手簡直就是神奇之手、夢幻之手。有的手，傳道、授業(yè)、解惑。讓人無限崇敬。這種手，上面沾滿粉筆灰，大多數(shù)的時間握著教鞭。在那一雙雙手的引導(dǎo)下，我們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學(xué)到了各種知識，成長為各行各業(yè)的行家里手。但不管我們有多大的建樹，在有這樣一雙手的人面前，我們?nèi)缘霉ЧЬ淳吹胤Q一聲“先生”或“老師！”

五

人際交往中，手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社交場合，相互見面要握手，握手的姿勢，力度都值得揣摩。捏住對方手指尖輕輕一握，證明與對方關(guān)系很一般，甚至有些藐視對方，只是出于禮節(jié)，不得已而為之。握住對方手掌，但用力較輕，且時間短暫，關(guān)系也不是多鐵。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搖晃著經(jīng)久不放，表示關(guān)系不同尋常，且許久未曾謀面，見面自然親切，手的力度自然也就重了許多。而雙手握住對方的手，一般表達對對方最誠摯的敬意，晚輩見長輩，學(xué)生見老師，下級見上級，用這種握手方式的人較多。年輕男女從認識到牽手，則表示愛情更進了一步?？吹揭黄僚裕牒退?a target="_blank">朋友，又不知她是否名花有主，看看她手中戴的戒指，便可窺出端倪。若戴在食指或小拇指，便是想結(jié)婚和獨身的標志，你就大獻殷勤吧！若戴在中指或無名指，則表示名花有主，你只有欣賞的份兒了。

六

最無奈的手是政府官員的手，他們的手在許多場合為了政治目的、工作需要，不得不違心地握住形形色色的手，當(dāng)然那手握過之后他就記不住了，只有報紙、電視會留下那相握的一瞬間。最有分量的手要算拳擊運動員的手了，他們的手能一拳將對手打倒在地，若對手十秒鐘之內(nèi)爬不起來，便會自豪地舉起雙手，歡慶自己的勝利。最溫暖的手是父母親的手，子女在嬰孩時期他們得經(jīng)常抱著，稍大點過馬路要牽著，生病了要用手背在額頭觸摸觸摸，感覺燙不燙手，是不是發(fā)燒，還要給孩子端藥遞水。高興時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生氣了“啪”的一個巴掌過來了，孩子流下了委屈的淚水，又伸手把孩子拉進他們溫暖的懷抱，用手輕輕拍著后背，給孩子唱好聽的兒歌。孩子便會在他們輕輕的拍打下進入甜蜜的夢鄉(xiāng)。最愿意拉的是戀人的手。拉住戀人的手，就有一種甜蜜溫馨的感覺浸滿心頭，“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多幸福的許諾。最可惡的手是小偷的手，那手能在瞬間將我們的錢物居為己有，簡直像魔術(shù)師一般快捷，不過這雙手一旦碰上警察的手就只能乖乖地舉起來，與冷涼的手銬為伴了。最可怕的手是間諜之手，他們竊取了情報后用手在發(fā)報機面前“嘀嘀嘀”敲擊一會兒，就能決定一場戰(zhàn)爭的成敗。這是我們小時在電影中經(jīng)常見到的鏡頭。當(dāng)然那是若干年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間諜的手更是無孔不入，且不單局限于軍事領(lǐng)域，科技、經(jīng)濟情報都是他們涉獵的對象。因此，抓好保密工作是防止這種手入侵的最好辦法。最膽大的手是理發(fā)師的手，管你皇帝老兒，千金小姐，進了他的地盤兒，都得由他擺布，“太歲頭上敢動土”，厲害吧！

七

有一種手，看不見，摸不著，卻威力無比。那手頗似如來佛之手，看似十分普通，待你跳入他的掌心，便會發(fā)現(xiàn)，你縱有孫悟空般七十二番變化，一個斤斗十萬八千里的功夫，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到頭來只能乖乖聽他的擺布。那種手往往一手遮天，惟我獨尊。手掌撐開，遮住陽光雨露，擋住春花秋月。抬頭只見黑云蔽日，低頭只見花死草枯。翻云覆雨中，我們失去了思想的自由，失去了發(fā)言的自由，失去了辨別方向的自由，于是單調(diào)的音符，單調(diào)的腳步，單調(diào)的語言，單調(diào)的思維，充斥著生活的空間。假話，大話，空話，廢話，醉話，瘋話，夢話便在大手的指揮下，毫無顧忌地從嘴中不聽使喚地涌出。這種手從特殊年代走過來的人恐怕都領(lǐng)教過。

八

還有這樣一雙手，在賴以生存的土地被鋼筋水泥日漸吞食的情況下，不得已走向城市，尋找生計，他們干著城里人不愿干的最臟最累的活，拿著微薄的工資，清理了城市垃圾，修起了高樓大廈，美化了城市環(huán)境，方便了居民生活，遺憾的是，他們居無定所，四處流浪，住著簡陋的工棚，吃著便宜的飯菜，子女入不了托，上不了學(xué)，城里有人稱他們?yōu)檗r(nóng)民工，有人稱他們?yōu)槊ち?。許多情況下，他們伸出那雙滿是傷痕老繭的手，還討不到屬于自己應(yīng)得的那份工錢，在一雙雙被香水親吻過、被茅臺浸潤過、被中華煙熏染過的尊貴的手面前，是那樣無助而可憐。他們便只能用淚水洗去手上那營養(yǎng)了無數(shù)紅男綠女的泥土，發(fā)一聲無奈的嘆息。在尊貴者“掏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的吟頌聲中，背著簡易的行囊，邁著沉重的腳步，回歸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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