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戀
依 戀
沙林子
心情灰透了!
早晨,七點了,娘屋里還沒動靜,平日里,這個點必定是熬好了藕粥等我,餐桌上盛著燙燙地兩碗,我不吃糖,她的那碗加了糖。
推開門,情況不對了,只見娘雙臂在被外半拃著,呆滯地瞪著雙眼,見我進(jìn)來,驚恐地嘟囔:“別走,別走……”。
急忙招呼家人,將娘送進(jìn)醫(yī)院,急診、檢查、入住,不管哪個環(huán)節(jié),娘都是緊揪著我,近似乞求的眼神瞪著我,嘴里仍舊是:別走,別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娘平日里還算安康,雖年過八旬,飯量很小,但照料自己,室內(nèi)活動,院里走走還是平安自如。日常,最大的心事就是掛記著我這個老兒子的生活和吃食。早晨,一生愛早起的她,必定用小鋼鍋熬兩碗藕粉粥,她一碗,我一碗,看著我喝下去。正餐飯量很小的她,總是掌心里攥口干糧,手捏著筷子,半天吃不了一口,眼睛始終盯著我,生怕我少吃一口。到晚上,如我外出晚歸,她便半偎在被窩里,勾著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直到我歸來看到了,才肯脫衣睡下。為此,晚上我盡量減少應(yīng)酬、飯局和在外活動時間。
娘過八十后,尤其近兩年,身體日漸衰弱,日?;顒釉絹碓缴?,平日里,娘總是坐在靠窗的藤椅里,有時雙手柱著拐杖,有時雙臂托著下巴,靠在窗臺上向外張望……,我若在家,盡量在她屋里多坐會兒,只要我在身邊,娘或上床靠在被卷上,或坐在靠床的藤椅上,開始打盹,看著半睡狀態(tài)的老娘頭一點一點的睡姿,聽著娘細(xì)若游絲的呼吸和微弱的淺咳,放佛 看到娘的生命如豆大的燭火,微風(fēng)輕吹,或?qū)⒑鰷?,心中未免生起淡淡的哀嘆。
總以為,娘這個歲數(shù)了,身體就這樣“老棒”住了,會平安正常地走向終點,不曾想,又出了意外。
醫(yī)院確診,娘是腦血栓加腦萎縮。
娘病后,一直處在半昏迷狀態(tài),她的意識里,好像這個世界上就剩了我這個兒子,只要意識稍好,眼神便尋到我身上,只要看見,手必定要拉住我,那怕只扯住個衣角,只要扯住就只有兩個字:別走,別走……,也就只會說這兩個字。只有我靠近她,娘就能安靜地入睡,否則,她便轉(zhuǎn)頭尋找,雙手不停地抓撓,安寧不下來。
夜深了,我半靠在床上,娘瘦弱地身子半倦地靠在我身邊,半側(cè)的頭緊貼著我的臂彎,望著瘦小的老娘,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的已經(jīng)工作了的兒子,兒時也經(jīng)常睡在我的臂彎里,長長的睫毛的眼睛微閉,紅嫩的雙唇半張半合,兩個嘴角輕輕粘連著,睡著睡著“忽”地睜開眼,看我一眼,又安熟地睡下。在父母的懷抱里,孩子的睡姿神態(tài)是那樣的享受和安詳。將老比小,如今老娘的狀態(tài)猶如當(dāng)年的孩子,莫非明白了一生的娘的心智,又回到了孩童時期?
曾記得,兒時最溫暖、最得意的是躺在紡花(紡棉花)的娘的懷里的時光,記憶中,在娘的懷抱里心情是那樣的愉悅和舒展,那時,娘一邊搖紡車,一邊哼著小調(diào)(后來明白娘哼的是在生產(chǎn)隊里學(xué)的“天上布滿星,夜里亮晶晶”的調(diào)子),述說著缸里沒米、灶下無柴的艱難日子,有時哼著哼著掉下淚來,我便流淚抬手急急地去堵娘的嘴……
六歲那年,我得了一種病,吃嘛吐嘛,幾個月便到了皮包骨頭、行走困難的地步,娘急著眼到處求人給我醫(yī)看(那是醫(yī)療條件很差,縣醫(yī)院也去了,都療效不大),最后發(fā)展到夜里經(jīng)常抽搐、昏迷。每當(dāng)昏迷時,父親便喊起東鄰本家二大爺,抱著我向八里外的縣醫(yī)院奔,終有一天,半睡半昏中的我聽到跑煩的二大爺跟父親說:兄弟,我看不中了,早晚也是個埋。
打那起,我心中便充滿著恐懼,精神上對娘更加依賴,對娘的懷抱更加依戀,總是拽著娘死死不肯放松。望著我近似乞求的眼神,娘的眉頭皺成了疙瘩,心疼的問:兒,疼呀?疼就咬住娘的衣襟!我望著娘流著淚說:不疼,娘,我不愿死,別把我埋嘍……。不等我說完,娘一把把我抱在懷里,臉緊貼在我的臉上,娘兒倆的淚水交融在一起……
娘又照顧我,又要生產(chǎn)隊里出工,只好去地里干活把我背上。記得那天隊里在大路邊上刨花生,娘把我放在花生秧子堆成的草窩里,身上蓋上她的衣裳。半晌里,大道上走來了兩個背藥箱下鄉(xiāng)巡診的醫(yī)生,去縣醫(yī)院看過幾次病的常福大娘說:隊長,快喊過來,那個歲數(shù)大的是縣醫(yī)院的陳醫(yī)生。在隊長的招呼下,兩個醫(yī)生走了過來,年長的醫(yī)生毫不客氣,吃了兩個花生就扯著嗓門逗笑:隊長,這是什么人種的花生呀!長得這么誠實,嗑都嗑不動!引得干活的社員大笑。
談笑間,陳醫(yī)生一扭頭瞅見我,顯然被我干瘦的模樣嚇了一愣怔,隨即高喊:這是誰家的孩子,怎么養(yǎng)成這樣啦!娘趕緊過來:陳醫(yī)生,快半年了,吃嘛吐嘛,是法就想了,縣醫(yī)院也去過,就是看不好,怕是養(yǎng)不活了。陳醫(yī)生二話沒說,過來扒了我的眼皮,看了舌頭,敲摸了肚子,“沒事,死不了,明天上午到縣醫(yī)院找我去?!?/p>
第二天,父親背著我在縣醫(yī)院花四毛錢,包里四天的藥,第六天上,我吃東西就不吐了,又去拿了兩趟藥,總共花了一塊來錢,我的病居然好了。據(jù)說我得的是脾胃不和的夾皮漲,以前沒吃對藥。(工作后我才知道,陳醫(yī)生我該管叫大娘,是縣醫(yī)院趙啟超大哥的母親)。
人在兒時、在病時,最能體會娘的懷抱的溫暖,也最能產(chǎn)生對娘的懷抱的渴望和依戀……
有娘的家才是真正的家,歲數(shù)再大有娘在就能享受到做兒子的快樂,娘是兒子最溫暖的精神家園。
上天賦予母愛亙古不變的深沉真情,賦予兒女對母親深深的依戀……
娘,好起來吧!你說過:“我不輕言走,跟兒子沒待夠呢!”。娘,同樣,兒子對你也充滿依賴和依戀,依戀你孱弱的身影,依戀你細(xì)弱的呼吸和淺淺的咳聲,依戀你盯看兒子吃飯的眼神。天再晚,身心再累,兒子回家看你一眼,心里就覺得安穩(wěn)、踏實。
有娘在,家才是圓滿的家!
娘,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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