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的冬天，大概也是在十二月上旬吧。我和連襟應親戚之邀，驅車幾百里前往一個叫協(xié)代的小鎮(zhèn)去慶賀他的店鋪開業(yè)。到那里已是下午了，我們在那里吃了點飯，晚上就留宿在那里。第二天，是正式慶典的日子，因家中有事，不顧主人家的挽留，起大早吃了一碗面條就又匆匆踏上了歸程。

往回返時連襟提出要繞道看看他的父親，老人住在離協(xié)代鎮(zhèn)一百里路的架瑪吐鎮(zhèn)，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因為走得早，到架瑪吐時天剛放亮，鎮(zhèn)上靜悄悄的，起得早的人家從房頂上冒出炊煙來，連襟給他的父親打電話，還真的打通了，車子左拐右拐，拐到了一棟瓦房前，院門已經打開了，看來是老人提前打開的。

進到屋里，老人正在燒爐子，爐子蓋上鋁飯盒里熱著昨天的剩菜---酸菜燉豬肉片，旁邊還烤著兩個饅頭，炕沿上還有一個飯盒的熱水里燙著一壺酒。老人年輕時老伴就去世了，為了拉扯兩個孩子，一直未娶。有兩年沒見到老人了，現在看起來樣子還是沒變。

老人樂呵呵地招呼我們，搬來兩個凳子讓我們坐下烤火。這時我才細細打量起屋內來，炕梢摞著幾床被褥，兩個破盆子里還栽著兩棵大白菜。地板革鋪的炕面有些灰塵。頂棚透著黑黃色，棚角已結了蜘蛛網了，四壁的刷墻粉已經剝落，現出塊塊斑駁的“圖案”，只有屋地上熱乎的鐵爐子還透著幾許溫暖和活力。

老人仰著紅紅的臉招呼我們同吃，（看來是我們來以前他就在吃飯喝酒了）他晃著花白的頭說：“你們看我，現在的條件老好了，屋子也暖和，天天有肉吃、有酒喝，現在還吃上低保了，零花錢也有了！”老人呷了兩口酒后起身叫我跟著他走，到了另一間屋，屋里冷得厲害，他掀開一個小三缸讓我看，我看見有一方豬的后鞧肉，他又打開一塊苫布，下面露出一袋白面和兩袋大米。老人滿臉得意地說：“看看，一般人有我生活好嗎？這都是別人送的！”說完，張開沒牙的嘴又笑了。

那間屋很冷，我催促著老人趕快進里屋去吃飯、烤火，老人說：“不急，我再領你看看我養(yǎng)的兔子！”，老人領著我走到院子里在一排低矮的 兔子棚前介紹起來，我看見大小兔子共有三十多只，棚的旁邊堆放兩大垛兔子愛吃的向日葵盤和馬蓮草。老人說：“我這生活沒的說，哈，沒錢了，我可以賣一只兔子，饞了，就殺一只！”說著又晃起那花白的頭來，臉上透出十二分的滿足。(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回到屋內，連襟對我說：“老爺子又領你去看他的儲藏了吧，他脾氣就這樣，誰來領誰看！”。老人說：“我說得不對嗎？我吃的喝的已經夠多的了！你以后別再提修房子啥的事，我一個老頭子住的那么漂亮有什么用！”。

要走時，老人非要挽留，說吃完中飯再走，看著老人誠懇的眼神，我的心里一酸。臨上車時，連襟給了老人幾百塊錢，我也想給點，被連襟制止了。

在回去的途中，說起老人的情況，連襟嘆著氣說：“真是一個老小孩，給他裝修房子，他不讓，我哥倆他誰也不跟！只能給他點錢。咱們來時看到他的臉不是紅撲撲的嗎？那是早晨起來先燙酒，幾大口酒下肚先讓自己的身體熱乎起來，然后再點爐子，其實他的屋子不算暖和?。∫惶鞓藴实娜龎鼐?，謝天謝地，可能是心態(tài)好的關系吧，現在身體還沒什么?。　?我說：“老爺子這樣是你的福?。∷男膽B(tài)好，?；顒樱眢w就好?。　?。連襟晃著頭說：“也只能這樣說了！”。

車子在奔馳，道旁的景物一閃而過，這時，老人那紅撲撲的、沒牙的、得意的面龐也時時好像在我的面前重現。我想：等我老了，做一個像這樣快樂的老頭兒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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