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扣動扳機

野雞3

從第一次看到那把自制的鳥銃，我就喜歡上了，其原因不僅僅是簡化的裝藥程序，將火藥和鐵彈壓制在了超大彈殼里，便于多次擊發(fā)。更重要的是，離開部隊，在家鄉(xiāng)又摸到了槍。雖然簡陋，同樣也讓心情欣喜。而這把鳥銃一直陪伴著我?guī)啄?，直到我去北京?chuàng)業(yè)，才戀戀不舍把鳥銃轉賣給戰(zhàn)友吳銘。

深秋的江南，夜晚雖然透露出涼意，但白天，只要是晴天，就還是以熱為主題，正如流行的那段不知是誰編寫的話：在很久很久以前，長沙的冬天愛上了長沙的夏天，他們卻始終不能相見，于是，有一天長沙的冬天干掉了春天，長沙的夏天滅掉了秋天。就這樣，他們就永遠在一起了。所以，在春天，連續(xù)幾天晴天，溫度能標高到三十度，秋天也一樣，可以冷到極致，也能熱到煩心。

從新田中心小學上山，在附近各個山頭轉了一個半小時，沒有找到任何野物，背心已是微微沁出汗來，正在我想打道回府時，忽聽到前面的杉樹林里有輕微的響動。憑多年的經(jīng)驗，這應是野雞或其他鳥類篩動羽毛的聲音。但一般在杉樹林里，躲藏的都是班鳩，很少有野雞。于是，我輕輕地慢慢地潛行，盡量不觸動周邊的灌木與雜草，遇到不可避免的枯草要過時，都是等風吹拂，再邁步，讓風拂動樹梢的聲音掩蓋自己的行動。

而此時，我的感覺和觸角，隨著我頭頂?shù)牡V燈搜索目標。果然，在前方一塊較密的杉樹林中，我發(fā)現(xiàn)藏在樹梢偏上方的班鳩的尾巴。但此時的射擊角度極差，只能調整位置，我朝看好的前面那塊稍空的場地潛行。此時，我的行動，如同山里的精靈，眼耳手腳，全部在靈動，輕巧，慢挪，三五分鐘時間，我終于無聲無息地挪到了理想位置，然后，我轉身，槍口朝向班鳩的方向。就在我轉身的同時，更大的驚喜出現(xiàn)在我面前，就在我左前方不到三米的距離，一叢栗樹灌木層的主桿邊上，正蹲著一只頭朝里，尾部朝外的野雞，從長長漂亮的尾巴，就知道是一只公野雞，估計至少有四五斤重。我屏住呼吸，按捺住狂熱的心跳，槍口立即偏移向左前方的野雞。山珍野味在前，風帶著柔情的醉意，彰顯了今夜的打獵正在升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輕輕拉開扳機，右手食指移到了扳機上，瞄準了野雞，太近了，其實不需要瞄準，正當我調整呼吸，準備在吸氣之時扣動扳機。忽然，我的右前方傳來嘩嘩的水聲，雖然水聲并不是很大，但卻響徹了我耳膜。

原來我正處于別人家的后院，因為面臨山體，所以院子沒有做任何的遮攔，當然這戶人家沒有想到半夜還有人正在后院樹林里。我太專注山林的鳥兒，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何時打開的后院之燈。離我不到五米的右側前方距離，只見她用水瓢舀水，正一瓢一瓢往身上輕淋。

突露的櫻紅之點和全身耀眼的白，距離如此之近，更是讓我全身心的震驚。我想盡快逃離，但無法挪步，我身后全部是灌木，加上堆砌的蘺芭墻，是不可能無聲息地撤退，左前方全部是樹和灌木，行動會帶來極大的聲響，唯一走的，只有剛才輕巧摸索過來右前方的路。但每走一步，就是更近距離的接近淋浴少女了。

我迅速熄滅了頭上探燈，在熄滅之際，班鳩正在抖動它的尾翼，空氣中似乎夾雜著充滿嘲意的笑味。

我沒有扣動扳機，此時夜是格外的寧靜，靜得我能聽到鳥兒的呼吸，山林之風波及遠方之聲，還有自己的心跳無節(jié)律的聲音，而伴奏的偏偏是那舀水的淋浴之聲。空氣格外清爽，攜帶了不遠處五谷的淡香，其中還夾雜著她淋浴水中的花露水之香。余香綿綿，靜默了整個宇宙。完全沖走了看到野雞的喜悅，深黛色天空及夜霧靄的迷離更增加了另一氣氛，天上的星星眨巴著眼睛，也窺見了我的窘相。

頭腦一陣轟鳴，眼、耳、口鼻偏偏著了魔，半小時的煎熬后，隨著后院燈光的落幕，我飛似的逃離了那片山林。

倒提著槍回了家。夢中，該死的那班鳩還在朝我笑。

林中夢收輯于《又是深夜》201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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