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中的舊事

霍震霆看看手表，現(xiàn)在是早上六點五十。他放下手中的報紙，皺皺眉頭：“小蘭?！?/p>

女仆急忙趕到客廳，笑著低頭站在霆面前：“霍先生，請問有何吩咐？”

霆打個手勢，面不改色：“去叫啟仁少爺起床！”

“好的?！迸屠鞯厣蠘?。

啟仁在房間里打電游，發(fā)出砰砰雜聲?！鞍パ?！又輸了。“把機盤砸在書桌上，倒在椅子上生悶氣。(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啟仁少爺?！迸屯崎_房門。只見啟仁慌張得手足無措，蓋上筆記本然后拿閑書遮掩，但他看見女仆已經發(fā)現(xiàn)，于是大聲怒斥：“你進來怎么不敲門，懂規(guī)矩嗎！” “對不起，對不起，啟···啟···孫少爺，我不敢···敢了。“女仆紅臉，縮著頭眼睛往下瞄。

”你來我房間干嘛！“

”霍先生說叫你起床?！?/p>

”你告訴他，我已經起床了。“ ”哦，好吧。“

客廳里，震霆嚴肅的神情讓人感覺冷颼颼，他瞪大眼睛，摘下眼鏡：”啟仁怎么還不下來？非要我去喊！“

”不是，孫少爺在玩游戲?！?/p>

”什么？玩游戲？夏川，你過來?！?/p>

”先生，什么事？“夏川走到霆旁邊。

” 去把啟仁拉下來！“聲音放大幾倍。

女仆哆嗦身體，知道說錯話便捂住嘴。夏川也遲疑猶豫：”先生，這樣不好，讓孫少爺自己下來吧?！? “還不快點去?！毕拇ㄕ郎蕚淙ズ皶r，啟仁從樓上下來?！?a target="_blank">爸，我去上學啦。”單肩背著書包，雙手插褲口袋，上衣披開露出沒扣領子的白襯衫，耳機線從耳朵吊到褲口。

霆瞪眼望著仁，十分沒好氣：“昨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沒回來，干嘛去了？” “我···我們老師···給我們開校會?！?/p>

“說謊，昨天你媽媽給班主任打電話，說是提前放學。” “哦，那就···就記錯了，昨天放學后幾個同學要我與他們坐巴士，于是交通堵得太嚴重，所以······”

“哼，昨天爺爺派車隊在學校大門等了兩個小時，那些保鏢一直在校門口看守，說沒看見你出校門。我希望你說實話，否則讓我查出來······后果應該知道吧。” “我故意避開車隊走后門，然后去了······”

“去買游戲機是吧，交出來！”霆惱怒，臉色越來越凝重，雙眼瞇著，臉硬邦邦一副面龐干燥的神色，似乎火山將隨時噴發(fā)。

啟仁立刻收斂散漫，坐到霆旁邊，一只手勾住他手臂撒嬌般懇求：“爸，爸，我的好爸爸，你別沒收吧，你最好最疼我啦——求你別收掉行不行——你最好啦，別生氣別生氣嘛。你大人不計小人（仁）過原諒這一次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霆緩和許多，改憤怒為笑：“可以啦，可以啦，不沒收行吧。不過要答應我，以后認真學習，不準回來太晚?！? “一定，您放心我保證！去上學啦——拜拜。“

仁出霍家大宅，坐上寶馬。繼續(xù)戴耳機聽音樂，一邊哼歌。司機望一下反光鏡，注意仁愜意的表情，自己笑了：”孫小少爺，霍老爺真的很疼你，這次開學他怕你太寂寞，還邀請一個男孩來陪你?！? ”哪個男孩？怎么爸爸沒與我提這事?！?/p>

”昨天霍老爺與車隊一起接孫小少爺你，是為了讓他與你認識，可惜啊······“ ”快說！哪個男孩？“仁有些好奇又迫不及待。

”不知道？你堂哥，哦，就是你寰叔的兒子。這次與你一個學校同個班?！? “啟中，霍啟中！對吧？”仁脫口而出，想核對到底是不是。

“孫小少爺真聰明，他可是學霸，在寫作、創(chuàng)作文學上相當有天賦，可惜——可惜他這樣的家境也懷才不遇，真的不能理解?！彼緳C嘆口長氣。 “嗯？條件優(yōu)厚又有天賦，居然懷才不遇，不明白為什么?！比收露鷻C，精力全集中在啟中的事上。

“唉——啟中少爺不像你，他嘗遍冷暖，雖然他也在豪門里長大，被父母疼愛，可是他卻不像你這么無憂無慮，一無反顧啊······” “啟中今天會來學校嗎？他是不是沒什么朋友？”

“我不清楚，你怎么知道，孫少爺?！? “小時候一起玩過，有點印象。很久沒見過面了?！? “今天上學你或許能見到。”

他長什么樣，還那么呆呆的獨自坐在角落里，不愛理人嗎？還是喜歡到商店里買一小包零食就夠嗎？啟仁心想，好像從沒對誰這么認真過。

啟仁找到教室，隨便坐個座位，又拿出手機玩游戲：“殺殺殺·····“他邊在屏幕狂點，邊自言自語。手機發(fā)出機關槍大炮的攻擊聲。前面三個同學回頭看幾眼正在”血拼“的仁，于是悄悄議論：”后位那男生不就是上次報紙寫的嗎?！? ”好像是他，叫什么仁吧。“

”霍啟仁，他爺爺是霍英東?！? ”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孫子，他爸是集團的總經理霍震霆?！?/p>

“報上說霍啟仁在初中時，用刀片刮傷同學眼睛，結果賠三十萬醫(yī)藥費?！? “他父母絕對把他抽筋扒皮?！?/p>

”唉，有錢公子惹禍還賠得起醫(yī)藥費。哪像我們這些平民，別說醫(yī)藥費，就連吃頓飯也要勒緊褲腰帶。“

離啟仁座位不遠處，有個與他年齡差不多，個子高高，臉型偏胖，中等身材的男同學正四處張望。他看見啟仁后便站起來，好像已經等候許久。啟仁這時與別人聊天，目光靈活地到處掃。男同學盼著仁的目光可以對自己這邊，兩分鐘后稍微不耐煩，想過去又止住。終于仁瞄到男同學，那同學示意揮揮手，友好地笑笑。啟仁臉上流露不高興，男同學也把臉拉下，心想：他應該是我堂弟霍啟仁吧。

男同學走到仁旁邊，看他臉色大變，自己只能強裝笑臉。裝笑臉是因為媽媽對他說過，見到新同學不要不理，要主動笑著打招呼、問候，這樣你熱情接納別人才會有朋友。同學拍拍仁肩膀：”你好，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啟仁面無表情：”霍啟仁“，說完又低頭玩手機。

打鈴了，班主任走進教室上課。這堂課男同學一點也沒聽，在課本上寫下自己的大名”霍啟中“，一邊感到不開心或者時不時望下啟仁，當他確定那是自己堂弟啟仁時，有點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還為小時候的事生氣？還不原諒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我是霍啟中呢？萬一他又想起那件事······豈不是讓我尷尬，總之有些事，他如果忘記而我又提醒，肯定不合適?！?/p>

讓霍啟中這位視文學課比天大的學生，這次課居然會因為一點小狀況而擾亂心思，確實是第一次。啟中明白每天上學肯定要面對啟仁，總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學校不是他開的，不可能轟別人走吧，更何況啟仁爸爸是自己爸爸的親哥哥呢。啟中焦慮地把頭埋在手臂之間，心里不由控制地展開對童年的回憶：

霍震寰別墅內，有兩個小男孩在沙發(fā)上玩賽車，他們一個是啟仁，一個是堂哥啟中?！辟愜嚾骸袄飪扇诵Φ锰煺鏍€漫。啟仁拿著一架賽車在軌道上自動運行，賽車飚起來炫爆。

”哇塞！賽車真好玩，我好喜歡！“

身邊把賽車玩膩的啟中不動聲色，只拿玩具飛機在手上。

”中哥哥，你可以把賽車送給我嗎？“

”可以啊。還有這架飛機也不錯?！?/p>

“好呀，好呀?！? “媽媽給我買的小型恐龍你看看吧?！?/p>

“恐龍真漂亮，能借我玩玩嗎？”

“你帶回去吧，反正我也不要了?！?/p>

“中哥哥，謝謝你，這些東西我一定好好保留。”話落門鈴響起，仁猜絕對是爸爸來了，立馬開門。看到霍震霆來接自己，啟仁把啟中送的玩具全拿來：“爸爸，這是中哥哥送給我的玩具?！?/p>

“別要這些好嗎？仁仁，家里已經有了，把這些還給哥哥?！蚌紫聛頁ё∪实难曇魷睾?。

”不。為什么要還，哥哥答應送給我?！?/p>

”你想要爸爸給你買，還回去，聽話！“

”哼，爸爸真壞！家里的玩具都玩爛了，我就要他家玩具?！皢⑷蕸_出別墅門。

回憶到此，啟中打著寒暄，再望啟仁，看到啟仁正和同學說笑，中難受地打冷顫。他雙手捂住半邊臉，上身往前用力縮，雙肩抖動，口里哈氣，然后猛地放松。中伏桌上，沉浸于不堪：

”你還頂嘴！叫你頂嘴！今天要教訓教訓你！“別墅門外，霆惱羞成怒，用巴掌扇啟仁，依然止不住大聲吼罵。

”爸爸不講道理，我喜···喜歡玩具，爸爸真小氣！我討厭···討厭爸爸！“仁哭得不停喘息，臉上滿滿淚痕。手背用力堵住泛紅的眼睛，鼻涕粘唇。周圍路人看到爭吵，停下腳步像見稀奇似的”旁觀“。他們眼神異樣，有些孩子甚至湊熱鬧叫同伴圍攏。

霆忽然心疼兒子，怕兒子產生創(chuàng)傷陰影，更擔心兒子仇恨自己。于是彎腰摸啟仁的臉蛋，幫他把淚水擦拭：”別哭了，別哭，不打你啦，剛才爸爸錯了，爸爸不該打你，孩子對不起。別哭了吧。小仁仁是最乖的小孩啦?！?/p>

啟中想起霆安慰啟仁，心里舒服很多，臉色漸漸放松。好像在他記憶里，啟仁受到的寵愛比自己受到的多得多，自己的父親都沒這樣安慰過他。啟中渴望變成一個不懂事、”嬌慣“的孩子，他喜歡在家人面前任性有人安慰的感覺?，F(xiàn)在早是大孩子，自從經歷”教訓“后才慢慢成熟。

說來話長，童年時爺爺奶奶帶啟中旅游，拍照錄像的內容大部分是啟中的哭態(tài)，直到后來家人看照片錄像也是拿他哭態(tài)說笑，使身邊極好面子而且自尊心強的啟中相當尷尬。一次他在書柜翻出幾張哭照，再把它們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還記得照片里親戚們都在笑，以啟中的悲傷著急為歡樂。他想把”哭證“全部封殺，害怕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每當外公外婆叫啟中看童年時照片錄影，啟中腦海里浮現(xiàn)一張張幸災樂禍的笑臉，臉上有皺紋，有螺旋紋，恰似你看到火山噴發(fā)，滿是巖漿、蛆蟲，烏黑散發(fā)臭氣和霉味。中害怕看到那一幕幕”不堪“的陰影；或許會讓他把陰影繼續(xù)編下去，更夸張、更悲傷再轉為不信任、憤怒、仇恨。

自從童年時經歷過不少類似的反感，啟中學會不將哭泣表現(xiàn)出來。白天緊鎖房間門，盡情地大哭；夜晚躲在被子里泣不成聲；把寫字臺上眼淚擦干；用紙汲干被子上的淚涕；朝打開房間門的長輩大吼大罵——因為不能給任何人發(fā)現(xiàn)自己哭泣，情愿自己承受痛苦帶來的”巨壓“ ，也不愿意找別人傾訴；情愿獨自煎熬，也不愿找朋友分擔苦憂。

漸漸地，啟中習慣獨來獨往、顧影自憐。許多記憶或許模糊，但卻刻于深處，隨時會提醒他——別過于依賴、信任，記住曾經、接受”教訓“。

本章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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