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向你敬個軍禮(小說)

每天下班后,娟子從學(xué)校直接去縣人民醫(yī)院,坐在特護室病床邊那把陪伴她與他四千多個日夜的椅子上,默默注視他一陣,然后打盆溫水為他擦洗身體。這樣的習(xí)慣已成為她期盼奇跡出現(xiàn)的精神寄托。每天把這些事做完,娟子就給他讀書念報。醫(yī)生說:每天給他講講以前喜歡的事,說說知心話,對他蘇醒也能起到一些作用。所以,娟子每天就從報紙雜志上找些關(guān)于軍隊方面的話題讀給他聽,這也成為她每天必須的功課。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娟子的心很亂,沒有讀書念報的心思,靜靜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了十一年的他,蒼白的臉上找不到一絲過去的影子,想象中唯有那雙熱烈的目光和一雙有力的手在腦海中回旋,不知是失落還是酸楚,多年未流的淚順著她失去青春光澤的臉頰流淌。
屋里極安靜。負(fù)責(zé)他的小張護士進(jìn)來給他換輸液瓶,看見娟子在流淚,雙手按住她肩說:“娟姐,我們都很敬佩你,深知你心里多苦,你難受就大聲哭出來吧!或許這樣會好受些?!?/p>
“哦,沒事的小張,不知今天怎么了,淚不由自主了。嗯,會好的,你忙去吧。”
小張走后,娟子握住他的手說道:“軍,今天我的心很亂,一種多年沒有的煩亂,只想對你說說心里話,守候你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和你說過心里話,你不怪我吧?”
娟子注視著他,臉上蕩起回憶的表情:“軍,雖說我倆是高中校友,那時對你卻沒什么印象,只隱隱約約記得高三級有個叫竹軍的男生籃球打的特別棒,學(xué)校里許多女生對你非常傾慕,都稱你是校星。我是農(nóng)村來的,對籃球沒啥興趣,那時對你并不在乎。因高考怯場,考砸了,我就回到農(nóng)村做了一名村小學(xué)民辦教師。當(dāng)時我在心里發(fā)誓,要努力,爭取去縣城當(dāng)一名正式教師,否則就算變成個老姑,我也決不談婚論嫁。二十六歲那年,縣高附中教師競聘上崗考試,我拔了頭籌,圓了夢想。也就是那年的仲夏,和你相識了。軍,在與你相識之前,我的男女情感一紙空白,要不是李姐介紹你說你在8740部隊也沒談過戀愛,我是不會答應(yīng)與你見面的,也就不會有今天陪在你身邊說話的情形。知道嗎?軍,現(xiàn)在的我很在乎你?!?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娟子仰望屋頂?shù)你y光燈深思片刻,又說:“以前,母親總說我少一根男女情感的弦,現(xiàn)在又總嘮叨我是一根筋,一根扯不斷的死筋。不管是少一根弦還是多一根筋,自己認(rèn)定的就要堅持下去。記得去年有位記者問我‘為了一位只見過一面的植物人男友,你付出十年的守候,而至今沒看到一絲希望,不后悔嗎?’我告訴他‘在我人生字典里沒有后悔一詞’。記者搖頭,不理解。是??!誰能理解呢?連我自己都解釋不清這樣做到底是為什么?軍,你能告訴我嗎?”
望著窗外璀璨的街景,娟子說:“在你沉睡這些年里,縣城變化很大,高樓如林,街道寬闊,幾個大超市商品琳瑯滿目呢,多希望有一天你能陪我痛痛快快逛一次超市分享購物的快樂?。∵@個愿望對所有普通人都是極容易的事,而對我卻那么的難,那么的遙遠(yuǎn),難道這點要求也苛刻嗎?軍,你能告訴我嗎?”說著,娟子把竹軍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用女人固有的溫存輕撫著。這是她這些年第一次這樣撫摸他的手,內(nèi)心紛亂蠕動著莫大的不安,一種渴望與祈盼的不安,一種女人第六感覺的不安。
“軍,你能感覺到我心跳的厲害嗎?此刻滿腦子都是我們初次相見的情形?!本曜永^續(xù)撫摸他的手,“記得,那個仲夏的傍晚,李姐拉我來到縣城公園門前四處張望,她嘴里還不停嘮叨:‘這個小軍,初次約會就遲到,還什么個排長呢,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罱愕膰Z叨反使我緊張的心舒緩了許多,抬頭看向天邊,西沉的太陽放射著光輝,一群要歸巢的小鳥,剪影般劃出一條條美麗的弧線,涼爽的風(fēng)佛面吹來,心扉蕩漾著對初戀遐想的漣漪。正當(dāng)我想入非非時,你滿頭大汗跑來了,手中拿著三支冰激凌,一邊遞給我們一邊解釋:‘都怪這個冰激凌害得我跑了半條街,所以來晚了,抱歉。’李姐急忙把我介紹給你,誰知你截住李姐的話說:‘我們是高中同學(xué),你叫葉娟,是高一三班的大班長,學(xué)習(xí)刻苦人也長的很……。’當(dāng)時我多希望你將‘漂亮’二字說出來啊,可是你沒說,讓我好失落呢!李姐說,太好了,原來你們認(rèn)識?那就好好談吧,我就不當(dāng)電燈泡啰?!?/p>
娟子說到這里,把竹軍的手放到被子里,又用潤唇藥水擦了擦他干裂的嘴唇說:“軍,其實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善談,開朗。但沒想到隨你步入公園你卻一言不發(fā),只顧低頭沿著人工湖轉(zhuǎn),我只好跟在后面急行軍。也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個圈,天黑了,燈亮了,你還在轉(zhuǎn)。有幾次我想停住腳步,卻有一根無形的線系著我的心,怎么也無法止步。你突然轉(zhuǎn)身,雙手按住我的肩,兩眼噴著火花對我說:‘我們結(jié)婚吧!’天?。∥也铧c暈過去,這是談的什么戀愛呀?”
瞥一眼沉睡的竹軍,娟子說:“人們都說人生最美好的莫過于青春,青春最美麗的莫過于初戀。初戀雖然短暫,卻能給人留下難忘美好的記憶。軍,你的‘我們結(jié)婚吧!’猶如晴天霹靂擊碎了我對初戀的所有幻夢,你知道嗎?當(dāng)時我有多恨你?!彼制乘谎壅f:“可是,你熱烈真摯的目光燃燒著我的心房,我哭了,是傷心還是失落,是委屈還是失望?到現(xiàn)在也說不清,當(dāng)時一頭扎在你寬厚的胸膛上不住的點頭。軍,我的點頭心意已決,你就是我今生的愛人。為了這個默默的承諾,我守候你到今天,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就勇敢地戰(zhàn)勝沉睡,蘇醒過來,對我履行你的承諾!”
娟子頭頂在床邊,任淚水流淌,她再次看向竹軍:“那天分手時你對我說,明天傍晚公園見,不見不散。那晚我一夜未眠,浮想聯(lián)翩,設(shè)計著見面時怎樣給你一個驚喜。可是,第二天上午我收到你托李姐轉(zhuǎn)來的信,說部隊有緊急任務(wù)來不及與我道別,讓我等你回來。我等了幾個月音信全無,等來的你已經(jīng)成了這個樣子。你部隊的首長稱你是抗洪搶險的英雄,委托縣人民醫(yī)院全力治療。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你的傷情,只是盡著自己的職責(zé),只有我心中的愛戀相信你還能挺過來。軍,你是個軍人,是堅強的戰(zhàn)士!你也一定是戰(zhàn)勝病魔的勇士!都說相愛的人心是相通的,我知道你能聽到我心中對愛的呼喚,你能的,你能的?!本曜訙I水盈眶,她將竹軍的手重新握?。骸败姡蚁嘈拍?,我還等著你一起品嘗人生最美好的初戀時光呢!你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答應(yīng)!”
說話時娟子突然感覺竹軍的手在輕微地動,再看他的臉時驚呆了。他蒼白的臉上淌出兩行眼淚,她木呆片刻,馬上意識到什么,發(fā)瘋似地沖出門,把多年積壓的渴望喊出來:“大夫,大夫,他流淚了,他流淚了......”喊聲猶如天籟之音震蕩在醫(yī)院的夜空,也震撼著人的心靈。
經(jīng)過多方診斷,院長激動地說:“奇跡!奇跡!我馬上通知部隊首長,要派國內(nèi)最好的專家來制定恢復(fù)治療方案,奇跡,奇跡啊……”
娟子看到了希望,閃動明眸。
經(jīng)過半年多的康復(fù)治療,竹軍痊愈了。在出院的那天早晨,部隊首長和縣領(lǐng)導(dǎo)都來到病房。首長進(jìn)門就握住葉娟的手,說道:“感謝你!感謝你對抗洪搶險英雄的陪護與照顧。我和縣里領(lǐng)導(dǎo)商量好,過幾天就給你們舉辦最隆重的婚禮,你有何要求盡管提出來吧?!?/p>
“謝謝各位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懷,我倒真有一個要求?!?/p>
“說吧,我們會盡力解決的?!辈》坷镱D時靜下來,都注視著葉娟。大家都明白,她為了竹軍付出自己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她提什么要求都不為過分。但是,每個人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心。
葉娟詭秘地瞟竹軍一眼,平靜地說:“我要求婚禮推遲,我要讓竹軍陪我找回失去的最美的初戀時光。”
話音剛落,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首長挺直身姿命令道:“全體在場的戰(zhàn)士,向這位偉大的中華女性敬禮!”莊重又莊嚴(yán)的軍禮,震撼心靈,人們再次鼓掌,向這位平凡而偉大的軍嫂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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