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葉寥寥
第一章
1930年7月2日,位于東北的一座小城迎來了一位大客人。十幾年前,這位大客人的父親在這兒修建的一座別墅,今日就起了作用。
一個很氣派的軍用吉普車停在了別墅的門口,前前后后的士兵很多,騎馬的軍官也有不少。車剛剛停下,車?yán)锩娴娜诉€沒完全下車,三五個人已經(jīng)迎上去了,其中領(lǐng)頭的人有些歲數(shù),從衣著來看是個有錢人,這個人看車?yán)锏娜讼萝囑s緊扶過去。
“少帥親自駕臨,有失遠(yuǎn)迎,還望多多包涵,別墅我已經(jīng)派人打掃過了,少帥先委屈一下,如果有什么要求,跟我說便好?!?/p>
“林老板玩笑了,在這里能安排這樣的地方,您也是費心了。因為外面的事,我也是想在這避居一下,哪里敢說勞煩您的話呢?”
少帥下車后,邊走邊說,慢慢地走進了別墅,里面已經(jīng)有了不少的傭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少帥,您也是長途奔波,我也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勞煩您了,林老板,我就不送了?!?/p>
“哪里的話,少帥,我先告辭。”
“告辭?!?/p>
林老板帶著那三五個人剛走,少帥的茶剛剛沏上,外面幾個穿著整潔軍裝的人就進來了。
“少帥,現(xiàn)在戰(zhàn)事還是不明朗,您避居在此,會不會讓前線的戰(zhàn)士士氣受挫。”站在最前面的人說。
少帥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品了一口茶。
“作彪,你覺得呢?”
“受挫是肯定的,但少帥的安全最重要,這仗可能就不該參與,既然已經(jīng)參與了,咱們投入也不多,還是靜觀其變,讓那些老鬼亂斗吧?!?/p>
少帥倚著頭,想了一下。
“好吧,我就先避居在這兒,你們也安排一下,其他的部隊秘密休整,你們幾個也在這先休息一下吧?!?/p>
幾個人互相望了一下。
“是,少帥。”然后那幾個人就退下了。
從別墅里往外面走的時候,就開始談?wù)摿恕?/p>
“作彪兄,少帥果然是很信任你啊?!?/p>
“正廉兄,過獎了,當(dāng)年誓效大帥,現(xiàn)在也是為當(dāng)年誓言而已?!?/p>
“那作彪兄,一會兒你去……”
“哦,我在這兒有一故人,一會去看望一下,你們那兒我就先失陪了,抱歉了?!?/p>
“沒關(guān)系,那我們哥兒幾個先走了。”領(lǐng)頭的人和其他人先走了。
留下的那個軍官隨后走出了別墅,對隨從的士兵說:“我先去趟東城,如果少帥找我的話,就說我在那里?!?/p>
“是,長官?!?/p>
隨后,王作彪騎上馬,奔向了東城。
小城雖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各種商販還是應(yīng)有盡有。這天是比較陰的,樹葉長得很密,顯得樹蔭下更加的陰涼。王作彪騎馬來到東城的一個小巷中,一個很破舊的房子里,如果不是知道,肯定看不出房子里面有人,房前的院落也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打掃了,雜草叢生。
李子樹下面堆了一些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王作彪推開房子的門。
“誰?”一個女子的聲音。
“王作彪?!?/p>
只是聽到很匆忙下床的聲音,王作彪站在門口,里屋的女人匆忙的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男人一把抓住女人親吻。那個時代可能沒有浪漫,但有浪漫的人。兩人親吻著,里屋的孩子啼哭著,兩人趕緊分開,女人跑到里屋照顧年幼的孩子。
“誠依,你過得怎么樣?”王作彪問
林誠依則眼睛一挑,欲哭無淚。王作彪看到她本應(yīng)年輕貌美的面容越來越滄桑,手背也多了幾道傷痕,他心里就都懂了。
林誠依那雙聰慧的眼睛看出了王作彪所想。
“我沒事,真怕孩子受苦?!?/p>
王作彪先沒說什么,拿出自己的腰包,將里面一大包銀元掏在了床上。
“這先拿著,先給自己和孩子買點好吃的、好穿的,我跟少帥說說,讓你在這兒有個常居的地方?!?/p>
林誠依沒做聲,還是在哄孩子,孩子被林誠依養(yǎng)育得很好。
王作彪看出了她的心事。
“我在奉天的家,你別多想,你照顧好孩子就行?!?/p>
林誠依還是沒做聲,當(dāng)年跟王作彪結(jié)識的時候還只是因為一次在少帥官邸做些打理少帥夫人的事情,沒想到,這個王作彪在少帥家偶遇了她,結(jié)果王作彪傾情于她。那時候,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這樣一個高大英俊的軍官的追求,兩人后來也就一往情深。后來,林誠依知道了他已有家室。而且王作彪不想納妾,林誠依感覺王作彪也是有難言之隱。那個年代還不是很開放,浪漫的事結(jié)局不會浪漫,現(xiàn)在她懷里的孩子變成了一個私生子。
王作彪臨走的時候,一個勁兒地提醒她讓孩子早識字。
林誠依不知道王作彪會不會回來,她也不會去問,但是她知道,他是愛她的。
樹葉飄搖地很厲害,天空變得壓抑。
過了幾天,王作彪找到了少帥。
“少帥?!?/p>
“作彪啊。來來來,坐……什么事?”
“少帥,你了解我,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今來,確實是有事相求?!鄙賻浺恍?,點了點頭,說吧。王作彪這才說道。
“少帥,你知道上次來的時候跟我好的那丫頭已經(jīng)有了我的孩子。這次回來去看望了下她們母子倆,我實在是放不下她和那個孩子,沒辦法,我也要跟您打仗,這邊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照顧。少帥您能不能給她安排進一家富貴點的人家,讓她稍稍享點福?!?/p>
少帥聽了這些之后,稍稍的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確實你跟家父的時候也真是忠心耿耿,這事情確實該幫你,這樣吧,我跟這兒最有權(quán)勢的林家說一下,過幾天你就帶你那位去林家吧?!?/p>
少帥一向都這樣幫王作彪,王作彪感動的心情溢于言表。
“謝謝少帥,我王作彪誓死跟隨少帥。”
“作彪兄,說這些就太見外了,哪天還一起喝酒?!?/p>
倆人有寒暄幾句,王作彪就退下了,然后趕緊把消息告訴給了林誠依,還告訴她林家雖然權(quán)勢逼人,但看在少帥的面子上肯定不敢虧待你的。林誠依聽了這個消息也是很高興。
又過了幾日,天氣終于有了好轉(zhuǎn),王作彪帶林誠依去林家,林誠依懷里抱著孩子。林家的大門非常氣派,銅黃的門環(huán),暗紅色的門,仿佛一切都在告訴著外面的人,這里面住著的可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王作彪早就跟隨從說好,隨從跑到門前跟下人說了幾句,過了一會兒,大門大開,林家的主人,就是那天接少帥的那林老板,親自出門迎接王作彪。
“早就聽聞少帥手下第一虎將王作彪,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p>
“林老爺,過獎了,我打仗是打仗,這不還是有求于您嗎?咱們進屋聊?”
“來、來、來,進屋聊?!蓖踝鞅牒土掷蠣攤z人走進了林家的大院,院子里面被下人打掃得很干凈,還有涼亭,迎客的前廳還是寬敞也很氣派,廳里的擺設(shè)也都透露著富貴的氣息。后院更是一眼望不到底,這小城也有這般家族,王作彪心想,這林家一定非同小可。
“林老爺,少帥把我的事……”王作彪還沒說完,林老爺就打斷他的話,“哎呀,正好啊,我家的后院屋子本就住不滿,缺點人氣,還能讓令愛幫我管管這些下人?!?/p>
林曾泰看了一眼王作彪帶的女子懷里還抱著孩子,覺得剛剛的安排可能有些不妥?!斑@樣吧,如果王將軍不嫌棄的話,我將令愛收作養(yǎng)女,就在我家住下吧?!?/p>
王作彪聽得出來,這是少帥的意思,也就順著說下去。
“我愛人也正好姓林,那從今日起我愛人就是林家養(yǎng)女吧?!?/p>
在那個時代,能在大戶人家作養(yǎng)子,是很難辦的事情了。
“王將軍,放心吧” “多謝林老爺可,能讓我愛人在這林家安頓下,我也無后顧之憂了。”
王作彪和林曾泰又商量了一些住處什么的,林曾泰讓下人把林誠依和孩子安頓好。王作彪也很高興,畢竟完成了他的心頭一件大事。
林誠依又跟王作彪說:“孩子也慢慢長大了,起個名字吧?!?/p>
“這孩子會在林家念書識字吧,要不就叫王念林吧?!?/p>
“王念林,王念林”林誠依將這名字重復(fù)了幾次,覺得名字不錯,欣慰的笑了一下。
林誠依果真是漂亮,臉上的笑容一綻放,額前的劉海在她那如同閃耀著星光的眼睛前飄著,尖尖的下頜總是讓人感覺她的高貴。盡管她原本只是個給別人洗衣做飯的丫鬟。
王作彪感覺到了林誠依的美麗,叮囑林誠依好好保養(yǎng),畢竟她才不到二十歲。
王作彪騎馬回營,心里還是很高興的,但他并不知道這個舉動,給這個孩子和他的愛人的今后產(chǎn)生了多大的影響。
正是夏天,綠樹正亮,陽光很焦熱,沿海城市的氣候在夏天還是比較好的,林家寄居的妻兒,在外奔波的軍人,還有多少浪漫,還有多少夢里蹣跚。
若即若離
如夢如幻
悉數(shù)抹殺
數(shù)盡白花
第二章
1937年2月11日,清晨的天氣比較陰沉,林家院子里的雪在這幾天越積越厚,沒有一種雪白的感覺,只是那種灰塵覆蓋的雪,讓人不想觸摸。
林家的后院里有一個池塘,在冬天已經(jīng)凍上了,夏天茂盛的樹木也不再茂盛。林家后院有三棟房屋,正房和左右兩個偏房,正房是林曾泰和他的家眷們住的,左偏房是下人住的,右偏房則是堆放糧食和其他東西的。每棟房子有很多屋子,正房屋子最多,林誠依母子就先住在正房里。清晨,下人們在幫母子倆打掃屋子,林誠依也在整理自己,而王念林已經(jīng)去前院了。
前院是迎客堂,有林曾泰的書房和管家生活的地方,王念林這時候在林家前院的書房里,和林曾泰練字讀書。
“念林,《千字文》背得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林爺爺,要不給您背一下?”
“哈,哈,來?!绷衷┬α艘幌?,自己坐下來,慢慢聽著。
林曾泰是個文化人,飽讀詩書。林家在小城里飯館、錢莊有幾個,港口的碼頭也早早買了下來,自然是家財萬貫。林曾泰收林誠依為養(yǎng)女、王念林為養(yǎng)孫,他想這兵荒馬亂的,沒有軍隊的靠山,什么都干不了。這一旦收養(yǎng),先是給了張學(xué)良一個面子,也算是綁架了王作彪,軍隊這兒就沒有后顧之憂了。林曾泰的兒子林適只生了一個女兒,林曾泰沒有孫子,也一直很喜歡王念林,把他當(dāng)成親孫子來看,這么多年來,對林誠依母子一直是很照顧。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1937年了,張學(xué)良的軍隊早就撤走,日本人來這兒已經(jīng)好幾年了,日本人也是看林家財大糧多,控制林家基本上也就控制了這座小城。因為小城的油水就不多,日本人當(dāng)然也很少來小城刮油水,不過日本人經(jīng)常來這兒抓女人,所以,林家很少讓女人出門。
王念林在林家也待了有七年了,這七年一直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林家對他很好,無論是下人,還是眼前這位林家的主人,對他都很好。但他聽母親說,他和母親是外人,他們對自己這樣就是因為林家懼于他父親的地位,可是,他父親現(xiàn)在在哪里,他還根本不知道。
“念林哥?!睍客蝗粊砹藗€小女孩,看起來剛剛六、七歲,頭發(fā)還沒留的很長,梳了一對羊角辮,聰慧的眼睛讓人覺得這女孩子充滿了靈性。畢竟年紀(jì)相仿,王念林和她交談很多,玩耍也很多?!澳盍指纾黄鹜姘?。”王念林沒說話,只是看向林曾泰。“去吧,今天早上就先學(xué)到這。”王念林點了下頭,就帶著林曾泰的孫女出去了。天陰沉沉的,根本就沒有像前幾天那樣的雪景。
林適這時候從后院的偏房剛出來,看樣子好像是剛剛訓(xùn)斥過下人,看見王念林和自己的女兒,就走了過去。
“外面太涼了,念林,你帶語瀟回你母親的屋里,別在外面玩了?!绷诌m邊說邊摸摸王念林的頭。
王念林點了點頭,然后就和林語瀟回屋了。
“娘?!?/p>
林誠依剛剛打扮完了自己,很漂亮,尖尖的下頜,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烏黑的長發(fā)在腦后盤起。
“念林、語瀟,怎么了?”林誠依轉(zhuǎn)過身來,問這倆個小孩。
“沒事的,誠姨,我爹說外面太冷,就讓我們回來了?!?/p>
“哦,一會兒我要出院一趟,你們在這好好玩吧?!?/p>
“嗯,娘。”林誠依便出去了,王念林拉著林語瀟去了后院偏房,林語瀟雖然年紀(jì)比較小,不過生得聰慧,見多識廣的林曾泰早就拋下“女子無才便是德”得舊觀念,從小就讓林語瀟多識詩書。
“瀟妹?!蓖跄盍帜弥约旱拿P對著林語瀟傻笑一番,看著王念林在宣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四個字“林語瀟美”。林語瀟一時語塞有點不知所措。
“念林哥,你如此這般……”
林語瀟接過筆,在每個字后有又寫下。。。
林風(fēng)竹影倒成雙
語蝶花舞補紅妝
瀟瀟落雨煙漫漫
美在天水各一方
王念林驚嘆到,“真不愧是瀟妹,文筆真不一般?!?/p>
受王念林這一夸獎,林語瀟的臉更泛紅,趕緊跑開了。
天氣漸漸陰了下來,后院雪地里的小姑娘無憂地奔跑著。一切看似美好,一切看似完美,不過再白的雪也有融化的那一天。
王念林怕林語瀟在外面冷著,拿著一件棉衣就出去了。林語瀟這時一個人站在后院的李子樹下,一個人默默地低下頭,雙手合十,好似在祈求什么,王念林從后面幫她披上棉衣。
“瀟妹,外面太冷,回屋吧?!?/p>
林語瀟慢慢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眼,轉(zhuǎn)頭對王念林說:“雪冷、手冷、還好心不冷。”這六歲的小姑娘說出這樣讓王念林思索半天的話,讓王念林覺得他的瀟妹很不一般。
東北的小城漫天飛雪,此時的上海雖不比東北寒冷,但也是冷風(fēng)刺骨,偌大的上海灘燈火通明,繁花似錦,讓人有時根本感覺不出現(xiàn)在國內(nèi)外的緊張形勢。
在上海繁華的街道上,一輛小轎車駛過,里面坐著一個國民黨的軍官。司機嫻熟地將車停在很氣派的公寓門口,說道:“師座,到了?!彼緳C剛要下車開門,門口的門衛(wèi)早早地將車門打開了,車?yán)锏能姽傧萝嚕隽讼旅遍?,身著卡其色軍大衣的他顯得格外威嚴(yán)。
三層的公寓裝修得很豪華,軍官走去大廳,一個有些歲數(shù)但很精神煥發(fā)的老者,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少年,還有一個很有成熟韻味的女子,坐在大廳的軟椅上,三個人的眼神差不多,都是那種焦急過后呈現(xiàn)出的喜悅。
少年先起身,“爹,回來了,趕緊坐下來休息休息?!倍姽賱t邊脫大衣邊對老頭說“岳父,身體無恙。”那老人一笑?!盁o恙,我無恙何用?我女兒和外孫想看到你無恙。”邊說老人邊看向女子。
“作彪,你可回來了,都知道現(xiàn)在局勢不好,你的部隊又在前線,讓我們幾人等你回來的時間越來越長,等你的心也是越來越累啊?!边呎f邊抱住了王作彪。
“我對不住你們啊,可是這部隊不能沒有長官啊,唉!對了”,王作彪放開懷里的夫人,從懷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一個很精美的木盒子?!皝?,思林”王作彪招王思林過來,“來,送你的禮物”王思林很高興的跑了過去,雙手接過。
“謝謝爹”,然后趕緊打開小盒子看是什么禮物,打開那木盒子是一支玉制的筆。
“聽你娘說,你很愛寫字,便托人給你買了一個”。
王思林高興得不得了,拿起玉筆仔細(xì)端詳起來。老人這時候也說“這思林也不小了,這十幾年來我一直教他,作彪,我和很多人商討過,這世道干什么都會倒臺,就軍隊不會,這日本人早晚會打過來,我覺得讓思林跟你到軍隊算了,也算是子承父業(yè)”。
王作彪苦笑了一下,跟王思林說:“你到部隊可以,但是你要從士兵做起,你如果當(dāng)不了一個好兵,也別想當(dāng)將軍。你有這種覺悟嗎?”王思林很堅定的點了點頭。王作彪接著說“還有,你娘會見不到你,真是苦了你娘了?!蓖踝鞅牒屯跛剂滞瑫r看向夫人,王夫人眼睛略有濕潤的說:“孟母為兒三遷,為了兒子的前途,這點苦算什么,不過你們父子得?;貋砜次野 薄M踝鞅朦c了點頭,心想既然是老頭子提出來的,自己的夫人肯定是同意了。轉(zhuǎn)頭跟王思林說
“思林,好好收拾收拾,過兩天跟我走”。
王思林的心里則是既興奮又擔(dān)心,更多的則是對即將面對的外面世界的無限向往。他父母和外公對他一直百般呵護,可是他確是一個冒險主義者,一直想有個機會感受外面的世界,去改變外面的世界。
可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只會把他改變。
第三章
1946年4月28日,春天的氣息已經(jīng)很濃了,氣溫也逐漸的開始回升,樹木也慢慢開始泛起了綠色。錦州城內(nèi)的居民也開始不斷重建那些日本人破壞的建筑??谷諔?zhàn)爭結(jié)束有一段時間了,僅管國內(nèi)形勢不是特別好,但還是壓抑不住老百姓們想過平安幸福生活的欲望。
“現(xiàn)在糧食的價格比開春兒的時候低多了吧?!?/p>
在城區(qū)的小樓里,一個年輕男子不停地算著,桌子前還站著三個人。
“少爺,盡管外地的糧食運了進來,但糧食價格還是居高不下,估計是因為老百姓剛將過冬的糧食吃完,開春的糧食還沒下來的緣故。”
年輕人停下了筆,想了想。
“現(xiàn)在,雖然國共合作的呼聲很高,但內(nèi)戰(zhàn)爆發(fā)的火藥味愈來愈濃,百姓怕戰(zhàn)爭爆發(fā),沒糧食,所以會出現(xiàn)搶購糧食的情況?!?/p>
“那少爺,現(xiàn)在怎么辦?”
“別人恐懼我貪婪,過兩天將庫里的存糧高價售出,糧食這邊以后我們也就少摻合,如今已經(jīng)開春兒,這些利潤投到漁場里,收益可能會很好?!?/p>
“還是少爺?shù)臎Q策更加英明……”
“少拍馬屁了,那個,過兩天就回葫蘆島?!?/p>
“是,少爺?!?/p>
王念林起身看了看外面的百姓,有富有窮,眾生百態(tài)。
而此時的南京城,氣氛則略顯緊張。國民政府里的軍官們,還在討論現(xiàn)在有哪些地盤可以爭奪。
“東北主要是哈爾濱、長春、沈陽、錦州,東北不能失,否則共產(chǎn)黨占領(lǐng)的話,如果作為大后方,會對他們很有利?!?/p>
“那……徐將軍的意思?”
“三十五軍和新七軍進駐,二十四軍把住沈陽和錦州?!?/p>
作戰(zhàn)會議室里還正在進行激烈地討論,會議室門外兩名軍官也在交談。
“思林啊,聽說委座有把二十四軍調(diào)到東北的意思啊?!?/p>
“我為黨國軍人,去哪兒不一樣?”
“果然是年輕有為,一腔熱血,黨國有你這樣的軍人,委座肯定放心?!?/p>
“軍座過獎了?!?/p>
“思林,令尊現(xiàn)在身體如何?”
“嗨,家父還是腿疾頑固,行動不便,現(xiàn)在每天休養(yǎng)在家?!?/p>
“哪天我去看看你父親?!?/p>
“謝謝委座關(guān)心,我先代家父謝過?!?/p>
兩人又談了一些其他關(guān)于現(xiàn)在形勢的問題,然后就分開了。
王思林現(xiàn)在是二十四軍三師的師長,也算是級別比較高的軍官,畢竟剛剛?cè)畾q的他也算是國民黨很年輕的一員。不過憑著在軍統(tǒng)的“優(yōu)秀”表現(xiàn),也是讓那些同齡人們對他大多敬而遠(yuǎn)之。
晚上,王思林回到他在南京的寓所,他的父母都住在那里。
“思林,你回來了?!蓖踝鞅胱谝巫由险]目養(yǎng)神,聽到有人的聲音,然后反應(yīng)出來。
“嗯,家父今天身體如何?”
“還好、還好,今天委座找你干什么了?”
“家父,這……不好說。”
“嗨,也罷,不過,我聽人說你要去東北?”王思林遲疑一下,他父親的人脈還是非常的深的,然后點了點頭?!叭|北好呀,我也想去啊?!蓖踝鞅胙壑虚W過了一絲憂慮,被機敏的王思林覺察到。
“父親,有事情在東北?”
“東北?嗨,你到東北的話,幫我找兩個人?!?/p>
“父親,您說?!?/p>
“一個女人,估計有四十歲吧,還有一個男人,現(xiàn)在有二十歲了吧?!?/p>
“有沒有名字什么的?”
“林誠依,王念林?!?/p>
“我記下了,父親?!?/p>
“你去忙吧,對了,那兩人是母子”
“我知道了父親,您早點休息?!蓖跛剂直阕吡顺鋈?。
“王念林?……”他心里默默念叨“這名字跟自己的名字這么像?!惫烙嬍莻€很重要的人物吧?!?/p>
第二天,他的部隊就開往沈陽和錦州了,王思林的三師駐扎在錦州附近,他的隨從拿著地圖給王思林,王思林開始了仔細(xì)的研究,王思林的軍事能力還是很強的。
“從錦州的地理位置來看,如果想出關(guān),從陸上必須經(jīng)山海關(guān),從海上要經(jīng)葫蘆島,僅管說共產(chǎn)黨的東北抗聯(lián)在哈爾濱,但還是要小心一點”。
王思林跟手下的人指導(dǎo)布置了一些進駐前必要的事情。
浩浩蕩蕩的幾十萬人馬就開赴東北了。
在葫蘆島的林家大院里,還是一片祥和。
后院的樹木已經(jīng)十分茂盛了,林曾泰被下人扶著,從后院的正房出來,院子里有幾個下人在修剪。
“樹本來就沒漲多少葉子,何必修剪呢?”林曾泰對下人說。
“啊,是小姐的意思”。林曾泰對下人示意,讓下人把小姐找來。
林曾泰慢慢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下人走到林曾泰的身邊
“小姐來了。”
后院正房的門口,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走了出來,身著粉白色的旗袍,長長的頭發(fā)用發(fā)卡盤起來,讓人充滿思緒的眼睛,略顯白皙的皮膚,時不時喜歡咬一下的嘴唇,美麗中充滿著高貴的氣質(zhì),多少少女初長成,笑看花開花落。
“語瀟,你今天怎么打扮成這樣?”林曾泰對林語瀟說。
“今天念林哥回來啊。”
“那為什么剪樹葉?明明沒長多少?!?/p>
“葉太輕狂花無處,剪它三寸有何故?”
聽了林語瀟的這別有韻味的一番話,林曾泰覺得這女孩子才氣逼人啊。
“你這小丫頭,還是這般任性,嗨,也罷,誰讓我就你這么一個孫女呢,唉,對了,你爹呢?”
“我爹,可能去北平了吧,今天剛走?!?/p>
“那,念林什么時候回來?”
“今天下午?!?/p>
“你爹好像一直躲著念林,你說呢?”
“好像是吧,不過,我爹把家里的事務(wù)都基本上讓念林哥處理,對念林哥不僅僅是關(guān)心,更是一種信任?!?/p>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你讓下人好好準(zhǔn)備點菜,等念林回來記得叫我?!?/p>
“嗯,爺爺,您快休息吧?!?/p>
“嗨,老了,這時候是你們年輕人的啊?!?/p>
“唉呀,說什么啊,您快回去吧?!?/p>
林曾泰又嘆了口氣,在下人的攙扶下,慢慢地回去了。
林語瀟則希望王念林回到林家的時候,自己能更漂亮一點,又回到正房里打扮起來了,跟王念林一起長大,他們兩個的感情很深,分離一段時間,林語瀟就渾身的不自在了,林曾泰也看得出來。
到了下午,一輛吉普車停在了林家門口,林家有一輛吉普車,是抗日勝利時,國民黨繳獲的,之后賣給了林家。
王念林從車上下來,林語瀟聽到門口的吵鬧聲,感覺是王念林回來了,趕緊從后院到前院,剛看到王念林直接給了他一個擁抱。
“念林哥,錦州好玩嗎?”
“可能好玩,不過我哪有時間玩啊,對了,爺爺呢?“
“在里面呢?!?/p>
王念林和林語瀟一起往后院正房走去,來到林曾泰的房間。
“爺爺、爺爺,念林哥回來了?!?/p>
林曾泰聽到,起身,下人去扶。
“念林,錦州的生意怎么樣?”
“挺不錯,去年壓的糧食高價賣出,然后那邊對干魚干蝦的需求還是有的,咱們可以做魚蝦的買賣。”
“嗯,可以,飯店的出兌怎么樣?”
“城內(nèi)所有的生意都兌掉了?!?/p>
“到入秋的時候再入一批糧食吧,現(xiàn)在形勢不好,能先存一批就存一批,咱們糧倉里現(xiàn)在的糧還少。”
王念林點了點頭,林曾泰跟王念林對話的時候,林語瀟則一手拉著王念林的胳膊,一邊笑呵呵地看著王念林,林曾泰看在眼里。
王念林又說了一點其他生意上的事情,也就又出去了,剛剛出去林語瀟就纏了上來。
“念林哥,帶我玩吧?!蓖跄盍中α诵?/p>
“去哪兒玩?”
“去哪都可以?!?/p>
“想玩什么?”
“什么都可以。”
“只要跟我在一起?”
“只要跟你在一起?!?/p>
看著林語瀟那會說話的眼睛,感覺在她的面前真的是什么都拒絕不了啊。
王念林便開車帶林語瀟出城了,小城外風(fēng)景很好。
“你現(xiàn)在還寫詩嗎?”王念林問她,邊問邊停下了車。
在海邊,海風(fēng)吹過兩人的眼睛。
“還在寫,不過少了?!绷终Z瀟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曾經(jīng)因為我母親的死,我好長時間不說話,后來你給我寫的一句詩,讓我重新振作?!蓖跄盍謬@了口氣,低下頭又抬起頭。
“多少母死兒不作?!?/p>
“為何花落雨仍落?!绷终Z瀟接道。
“這詩是我寫過最沒有詩意的詩了?!薄暗赡苁且驗槟銓懙模摇?/p>
王念林轉(zhuǎn)身抱住林語瀟,“語瀟,我想娶你。”
林語瀟,笑著,哭著,點著頭……
海風(fēng)吹著兩個人的頭發(fā),眼睛,手,心臟突然跳動在一起。
第四章
1946年5月23日,錦州總司令部。
“師座,錦州城防構(gòu)筑完成進度還不是很高,葫蘆島的港口工程是不是應(yīng)該加快進程。
“確實呀,師座,山東的十四軍、十八軍只能從葫蘆島登陸才能支援東北。”
王思林面對站在他面前的這些參謀們,瞪了下眼睛。
“葫蘆島的軍港必須建,而且要快。那個,民用的港口不能用嗎?”
“民用的港口……我們還沒有考慮,不過應(yīng)該被個人買下了吧。”
“試試吧,算了,明天安排一下我去葫蘆島的車吧?!?/p>
“師座……這?”
“啊,你不用管了,有些重要的事情就該我親自去辦”
王思林起身,桌子上還放著父親王作彪的來信,其中一段這樣寫道,
“思林,我前幾日突然想起,我讓你找的兩個人應(yīng)該會住在葫蘆島的林家,你可以留意一下。”
第二天,王思林坐上他的吉普車帶了一個通訊兵去了葫蘆島。先到海邊的港口看了一下情況,果然民用的港口不小,民船、商船、漁船都很多,把這個民用港口收為軍用的話,價值會很高。
王思林下車,向港口的工人走去,他穿著軍裝,很多漁民都注意到了,有漁民迎上去了。
“長官,您來了?”
“啊,大哥,我問一下,咱們這碼頭是誰來管?”王思林很低調(diào)謙虛的問。
“這碼頭,這碼頭本來沒有這么大,條件也沒這么好,但是,林家老早就把這碼頭給買了,然后好好把碼頭修整了一番,我們這些漁民每年給他們很少的費用,商船、民船正常繳費。說實話,對我們漁民很合算。碼頭修的很好,??康拇泊?,來的人也多,買海貨的人也多了,我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這兵荒馬亂的,圖個太平的日子也不容易?!?/p>
王思林心想,原來只是問問誰管,怎么一下子,跟他說了這么多。王思林覺得不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跟通訊兵說了一下,找個房子住下,這時,王思林才發(fā)覺什么。
“林家?父親的信中說的林家會不會是這個林家呢?”
“走?!?/p>
“師座,去哪?”
“問問這些漁民,去林家的路怎么走?”
這時候林家大院一片喜氣洋洋。林語瀟的父親林適今天回來,很多下人準(zhǔn)備飯菜,王念林找到了林語瀟。
“瀟妹,你別親自忙了,有些事情讓下人做就可以了?!?/p>
“念林哥,我沒事?!边呎f邊放下手里的事情,向王念林走去。“念林哥,跟父親說吧?!蓖跄盍中α?。
“成親的事情?”
林語瀟害羞的笑了,然后繼續(xù)忙手里的事。
王念林明白,林語瀟認(rèn)定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底,林家的人都是這樣,王念林就回到自己的屋里,母親林誠依的手飾還在他的桌子上,只有一個破碎的玉扳指,形狀很奇特,上面刻了一個“依”。關(guān)于父親的事情,王念林只知道一點,叫王作彪,是國民黨的一個高級將領(lǐng),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而為什么不聯(lián)系自己的母親和自己呢。林曾泰告訴過他,“你是私生子,以你父親的形象不允許有妾室?!边@句話讓他很難理解,他仔細(xì)端詳著母親的扳指,心中一股憂傷不斷涌上來。
此時林語瀟則在城里轉(zhuǎn),帶著一個侍女。城里的人還是比較多的,現(xiàn)在盡管天氣有一點熱,但海邊的風(fēng)吹到這里,只給人一種異常舒服的感覺。
“劉姐姐,你看該給我的父親買什么?”
“小姐,我這下人怎么會挑呢?”
“唉呀,說什么呢?我父親喜歡寫字,他又留過學(xué),肯定喜歡洋玩意,買個鋼筆吧?!?/p>
林語瀟便走到城里賣洋貨的地方,開始找起了鋼筆,可能是找得太用心了吧,走路也開始不注意,結(jié)果一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那人被撞往后退了一步,不過卻又趕緊扶住林語瀟?!靶〗悖〗?,沒事吧?!绷终Z瀟摸了下頭,就搖了搖頭說:“沒事?!比缓筇痤^。
“一名軍官和一個小兵?!绷终Z瀟自言自語。
聽到林語瀟這么一說,那軍官笑了。林語瀟也跟著笑了一下,注意了下軍官軍裝上的姓名牌
“王思林”
這時王思林則是被眼前少女的美麗給怔住了,粉白色的旗袍顯出勻稱的身材,幾乎完美的輪廓,關(guān)鍵是那高貴的氣質(zhì),跟王思林以前接觸的女子完全不同。林語瀟看著對自己發(fā)愣的軍官,連說:“對不起,抱歉?!蓖跛剂忠矝]有介意。王思林本來想直接去林家的,但覺得什么都不帶,空手而去,太過無禮,于是想來這個地方買個禮物,結(jié)果卻撞到了這樣一位高貴的小姐。
“小姐沒事便好,那我這就告辭”
王思林便和林語瀟分開,林語瀟這是才看了下王思林的臉,清秀的五官,很濃的眉毛,不過都擋不住他嘴角下的傷疤,好像訴說著他的不平凡的過去。
王思林買了一個很精致的鼻煙壺,打好包,去林家了,車開到林家,林家氣派的大門確實告訴著人們林家的權(quán)勢。
“你先開車回去吧,我已經(jīng)記得路了?!蓖跛剂謱⑺乃緳C打發(fā)走,主要是不想惹人注意。
王思林走到門口,跟門口的下人說,
“我是來找你們家老爺?shù)摹!毕氯丝吹杰娧b,了解到不好惹。
“您叫什么,我好去問下老爺?!?/p>
“王作彪的兒子,你這么說就可以了?!?/p>
下人去通報了,過了一會,大門打開,下人接過王思林手里的東西,連說:“請、請?!睂⑼跛剂终埖角霸?。
林曾泰從書房中走出來,看起來身體好了很多,八十幾歲的人了,身體很是硬朗。
“林老爺?”王思林畢恭畢敬地說
“哦?你是王作彪的兒子?”林曾泰有點疑惑。
王思林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二十四軍三師師長,王思林?!绷衷┊?dāng)然也識出王思林軍裝上的職務(wù)和軍銜。
“唉呀,我這老頭子也是活糊涂了,王師長來,我這也不知道,還懷疑起你的身份了?!?/p>
“沒關(guān)系,我也是突然造訪,打擾您了?!?/p>
“哪里的話,但不知王師長來有何事呢?”
“來,坐下說吧。”
兩個人在書房里,借茶說事。
盡管林曾泰年事已高,不過身體沒什么大毛病。對于突然造訪的王思林,老人也是表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泰然。
王念林此時則在處理林家糧食和漁港的事情,今年看來,漁港的經(jīng)濟效益是不錯的,漁民很愿意交港口的費用,還有不少漁民自愿地給林家交海貨的。這也是林家準(zhǔn)備將其他方面的資產(chǎn)大部分都投到港口上面的原因吧。
在后院的林語瀟則微笑著,看一眼王念林,低頭寫一筆,然后拿著寫完的東西給王念林看
“念林哥,你覺得怎么樣?”
花語夢妝妝成霜,
故王遺風(fēng)蝶引殤,
飛櫻念絮雪離浪,
落霞楓林縈今朝,
盈盈雨兮語寥寥,
凄凄風(fēng)兮風(fēng)瀟瀟。
“藏頭詩?”王念林笑著跟林語瀟說。
“嗯”“可是你把咱們倆的名字藏的太遷強了吧?!?/p>
王念林指著詩的斜在中間的一行,“花、王、念、林、語、瀟。前面還多了個花字。”林語瀟搖了搖頭。“當(dāng)然不僅僅這樣了。”
林語瀟拿出書房柜子里的字。
“念林哥,你記得我父親的成名作嗎?”
“當(dāng)然,我記得你最喜歡那句‘霜引雪,林雨凄,憐指寒櫻無處依。’”林語瀟笑了,然后指給王念林看。
“念林哥,你看右上到左下的對角句?!蓖跄盍诌@才發(fā)現(xiàn)林語瀟的過人之處。暗暗感嘆林語瀟的才氣“瀟妹,你父親快回來了吧,我們?nèi)デ霸航咏影??!?/p>
“嗯,走吧?!?/p>
兩個人一起穿過后院走到前院,林語瀟去大門那兒看看林適回來了沒有,而王念林則去書房看看林曾泰。
王念林剛剛進書房,王思林與林曾泰兩人談得正歡。林曾泰看到王念林,趕緊擺手讓王念林過來。“來,念林,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林曾泰剛要說王思林是王作彪的兒子,而王思林打斷林曾泰的話。
“我是二十四軍三師師長,王思林,很巧,咱們倆的名字差不多,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王思林笑著說。
第五章
1946年5月18日,南京國民政府。
“思林,委座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p>
“你進軍統(tǒng)也很長時間了,這次任務(wù)交給你,也是對你的信任,林適是個很頑固的分子,他在北平借著學(xué)者的身份,干出有損黨國利益之事,所以,這次趁他不在北平一定要處理的干干凈凈。”
“是?!蓖跛剂志戳艘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安回?fù)黨國栽培?!?/p>
王思林回到寓所,拿著軍統(tǒng)局特務(wù)搜集的情報,開始分析起來,年輕有為的他擁有非凡的推演能力,一個計劃在頭腦中形成。
1946年5月20日,北京大學(xué)國語學(xué)院。
林適不停地整理著自己的書和資料。一個戴眼鏡的女生走了進來,林適從那女生四處觀望的眼神就看出這應(yīng)該是上面的聯(lián)絡(luò)人員,老練的他還是要對下暗號。
“詩詞寫的好,做人做不好?!迸畬W(xué)生一笑。
“好人寫好詞?!睂ν旰?,林適摘下眼鏡。
“教授,有什么事嗎?”怕隔墻有耳,不敢直接用公開語言。
“老師您好久沒回家了嗎,回家看看親人,,,和家鄉(xiāng)的部隊?!?/p>
最后一句特意慢了一點說
林適一下就明白了,帶上眼鏡。
“告訴教授。我知道了,明天就準(zhǔn)備啟程。”
1946年5月24日,林適回到葫蘆島老家,林家大門的下人一看到是林適一個忙著開大門,一個則去叫林語瀟,林語瀟還沒有等林適進門就抱住林適,“父親,您可回來了?!?/p>
“傻丫頭,我怎么是可回來了,我以后可會經(jīng)?;貋淼??!?/p>
“那您,什么時候回去?”
“我這次會長住一段時間?!甭牭竭@話林語瀟笑得更開心了,還告訴下人把林適的行李拿到他的書房。”
“怎么不見,老爺子和念林?”
“啊,念林哥去請爺爺了?!?/p>
“怎么能讓老爺子接我呢?”林適便往前院書房走去,林語瀟也跟著林適。
走到前院的書房。
林曾泰、王思林、王念林三人還在品茶閑聊。
林適和林語瀟走了進來,這是林語瀟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撞的軍官,正是眼前的這位,筆挺的軍裝更顯出他俊俏的面容,和王念林的才子書生的氣質(zhì)一點不同,他的眉宇間藏著一股成熟和老練。
“這位小姐,我認(rèn)識。”王思林沒等林曾泰、王念林介紹,便先說道,林適疑惑的看了一眼林語瀟。林語瀟一時語塞。
“呃……這……”林語瀟吱吱唔唔。王念林知道,一直伶俐聰慧的林語瀟很少這樣的,機敏的王念林看出了林適的疑惑,他還不知道這個軍官是誰呢?于是王念林趕緊到林適耳邊低語了幾句。
“啊,想不到林家寒舍有王師長大駕光臨,真是榮幸,不過確實未曾知道,寒舍也沒多多準(zhǔn)備,還請見諒?!蓖跛剂致犃肆诌m這番話,先笑了笑,“方才我也聽林老爺說您是剛從北平過來,說準(zhǔn)備什么的,太過客氣,我王思林也是個粗人,像林先生您這樣的國學(xué)大家我怎敢打擾,不過我也著實有事相求。”
“哦,王師長有事相求?那咱們到我書房詳談,年輕人他們不懂?!绷诌m沖王念林看了一眼,然后請王思林去林適的書房了。
林語瀟、王念林、林曾泰三人則在書房中。
“語瀟,你怎么認(rèn)識他的?他怎么認(rèn)識你的?”
“念林哥,你干什么?”林語瀟有點生氣,但心中也有一絲喜悅,看來王念林是很在乎她的?!澳愠源琢??”林語瀟轉(zhuǎn)顏而笑。
王念林也有點發(fā)覺自己的不冷靜。
“沒有,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來頭,怕你受騙?!蓖跄盍钟悬c難受地說。
這兩個人的感情變化都被林曾泰看到眼里。
不過,事情已經(jīng)有了變化,這年高的林曾泰感覺到了一些擔(dān)憂,冷汗則在額頭上冒了出來。
而書房里,林適和王思林在品茶,下人上茶后,林適意思下人出去關(guān)上房門。
“久聞林先生書法過人,今日一見,果然是令人驚嘆?!?/p>
“王師長,過獎了,不知道您說的事……”
“是這樣的,林先生,我其實只是想問你一件事情?!蓖跛剂趾攘艘豢诓?,接著說:“林誠依這個人,您聽說過嗎?”
林適一聽到林誠依這個人, 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擔(dān)憂和一絲疑惑,然后停頓一下,說:“王師長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王思林笑了一下,“可能您還不知道?!蓖跛剂诌呎f邊拿出了一枚玉扳指,形狀奇特,和林誠依留給王念林的那枚一樣,上面刻著一個“彪”字,很精美。
林適看了之后,不如得一驚,不過還是很冷靜地說
“你是王作彪的兒子?”
“家父當(dāng)年跟林家有不解之緣啊?!蓖跛剂直憩F(xiàn)出和他的年齡完全不同的冷靜。
“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繞圈子了,林先生?!蓖跛剂帜贸隽艘粡垐D。
“這是國軍在東北的布防圖的一部分,就當(dāng)是見面禮,還望您笑納。”林適此時深感擔(dān)憂,自己身份已經(jīng)被眼下這個國民黨將領(lǐng)知道了,要不怎能拿出這種東西出來。
“你想要什么?”
“你家的港口,當(dāng)然,我們不僅會把另一部分圖給你,該給的錢是不會少的?!蓖跛剂钟行α艘幌?。
林適也跟著苦笑一下,林家的權(quán)勢和地位基本上依仗的是港口,如果把那個港口給國民黨軍用,不僅僅是自己家族的問題,更關(guān)鍵的是這會讓國民黨多了條后路。
王思林看出了林適的疑慮?!斑@樣吧,林先生,您先考慮考慮,我就先告辭了?!?/p>
王思林戴上戒子,走了出去,林適則有點驚魂未定地坐在書房里,冷汗已經(jīng)從額頭冒出。王思林走到前院書房,跟林曾泰告辭,王念林和林語瀟也在書房里,王思林很自然地給王念林使了個眼色。
王念林一時不知所措,心理只想著“這王思林是什么意思?”之類的,而王思林只是對林曾泰說“告辭了,林老爺?!边呎f邊敬了個軍禮,這時他故意搬弄一下手指上的玉扳指,一下子被王念林捕捉到了。
王念林說:“我去送送王師長,瀟妹,你去陪陪你父親。”
林語瀟點了點頭,然后王念林便去送王思林了,兩人走到大門口,王思林轉(zhuǎn)身跟王念林說:“王先生果然才氣逼人,我這粗人真是不便讓你來送?!?/p>
王念林則沒有多大的耐心,“王師長,能解釋下你手上的玉扳指嗎?”
王思林說:“別著急,明天這個時候,咱們在你的碼頭見,告辭?!蓖跛剂洲D(zhuǎn)身走了,他的隨從在不遠(yuǎn)處等他。
“不是說不用你們接嗎?”王思林跟他的手下說,“我怎么能讓您一個人走回去呢?!薄澳氵@小子,算了,那就開車回去吧?!?/p>
王思林上車,回到了寓所,寓所里還有三個軍統(tǒng)的人,王思林坐在椅子上。
“這地方安全吧,”王思林跟其中的一個說,“放心,師座,絕對沒問題,城里還有個應(yīng)急團?!?/p>
“那就好?!蓖跛剂诌@時對那三個人說,“你們?nèi)齻€抓緊時間,問林家的下人也好,問老百姓也好,把林誠依這個人在林家的事情查明白,還有,林適的夫人是誰,也查出來?!?/p>
其中一個特務(wù)問王思林,“師座,有必要查林適的家庭嗎?”
“我今天去林家,林適的書房沒有女人生活的痕跡,所以我去找有沒有林適夫人的牌位或遺像什么的,但沒找到,這讓我很恨懷疑。按照林曾泰的說法,是生林語瀟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不過我真的有點不相信?!?/p>
“是,我們這就去辦。”三個軍統(tǒng)急匆匆的走了。
王思林坐在原位,看著桌上的各種資料,不如得自言自語“林語瀟?王念林?幸虧有備而來啊。嗨,弟弟啊,注定你會幫我的?!边呎f邊笑著。
對于在軍統(tǒng)多年的王思林來說,林家的這些人,首先還是讓他們獨立起來比較好。
而林家的人們正在吃著喝著,王念林拿出自己珍藏的白酒,畢竟是個商人,王念林在酒桌上的能力還是有的,幾個林適的朋友,都對林適說,讓林適不能錯過王念林這樣的好女婿。大家都喝的很高興,不過王念林雖然表面上很高興,心里確實有一塊難以逝去的陰影。
林適在吃完后,找到了林曾泰。
“父親?!绷衷┰趯懽郑戳艘谎哿诌m。
“什么事?”林適感覺老爺子的心情好像也不好。
“我很久不在家,和您聊一聊王念林和語瀟的事?!?/p>
林曾泰筆一用勁,挺好的字毀掉了。
林適還沒有看過他父親這樣,林適推了下眼鏡接著說。
“要不,我們,借下王思林的手?”
“我覺得王思林現(xiàn)在很想先把我們搞掉,你準(zhǔn)備一下吧,嗨,當(dāng)年因為林誠依的事情,弄不好王作彪早就懷疑了?!?/p>
“不過,我不想讓語瀟那孩子受苦,早晚有一天王念林會發(fā)現(xiàn)這里不對勁兒?!?/p>
林曾泰嘆了口氣。
“孩子們的事,還是交給他們吧?!?/p>
儒雅?陰險?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
第六章
1946年5月25日,海濱城市應(yīng)該有的氣候,很清爽,但時間長了還是有點熱的。
葫蘆島的民用港口還是人來人往,捕魚的旺季,這段時間對漁民來說是很重要的。
港口的風(fēng),吹動著王念林的頭發(fā),他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海的盡頭是那樣觸碰不到。
“王先生?!蓖跄盍稚砗?,王思林慢慢走過來。
王念林轉(zhuǎn)身,王思林沒穿軍裝,穿著很整潔的西服,不得不承認(rèn)他確實一表人才。
“這海邊的感覺確實不錯啊。”
“怎么了?你喜歡這里的海嗎?”王念林覺得這個人和他特別地親切,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王思林聽了王念林說這句話,不由得一笑。
“喜歡啊?!蓖跛剂值皖^嘆了口氣,然后又抬起頭。王念林皺了下眉頭。王思林正在擺弄那戴在他手上的玉扳指。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玉扳指是怎么回事?”
“呵,玉扳指?你就沒有想過咱們倆的名字為什么這么像?”
王念林語塞,他確實沒想,只是以為是名字相近而已。
“我的玉扳指是我父親給我的,沒錯,我的父親是王作彪,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王思林邊說邊對王念林笑著。
“父親讓我來找你和你的母親,林誠依。
王念林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不知所措,本來他對親生父親王作彪的了解就比較少,這又突然出現(xiàn)了個哥哥,但他又很快冷靜下來了。這很可能是王思林的一面之詞,很可能他還有別的意圖。
于是王念林就試探著問了王思林一句。
“我不明白,那為什么父親從來不聯(lián)系我們呢?!?/p>
“父親曾經(jīng)聯(lián)系過,當(dāng)時的父親,剛剛擔(dān)任國民黨的重要職位,想和我母親維系婚姻關(guān)系,得到來自我外公的資金援助。如果讓我母親知道還有你和你的母親,肯定會影響到父親的前途?!?/p>
王思林扶了一下王念林的肩,從懷里拿出一張老照片。對王念林說:“弟弟,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找到這張照片真的很難啊,幸虧我是算位高權(quán)重。”王念林拿過照片,照片上是一堆日本兵惡心地笑著,一個女人如死尸一般,在他們中間的那個女人,沒錯,和王念林記憶中的母親一樣,王念林驚訝而更是憤怒。
“為什么林家人說的不是這樣。”王念林問王思林,“因為,林適是兇手,林曾泰是幫兇?!薄笆裁??”王思林嘆了口氣?!拔沂擒娊y(tǒng)出身,我對他們的過去都查得一清二楚,林家為了在日本人的控制下保全自己,為了討好日本人把你母親獻給了日本人。”
王念林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養(yǎng)育自己那么多年的林家居然曾經(jīng)做過這種事情,但在他看來,林家不像王思林說的那樣,眼中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被王思林機敏地捕捉到了。
“你一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你可以好好查查,如果需要幫助你可以問一問李管家,他會幫助你的?!?/p>
王思林向海邊走了幾步,又轉(zhuǎn)身對已經(jīng)魂不守舍的王念林說:“不過,我絕不放過殺過我王家人的人?!?/p>
王念林幾乎崩潰的心,好像被重新燃起?!案绺纾阋獛臀覉蟪饐?”王念林一種柔弱的眼神讓王思林心中竊喜。
“那當(dāng)然了,我有個計劃,希望你能幫我?!?/p>
王念林回到林家,后院的樹已經(jīng)長得很茂盛了,天氣稍稍的熱起來了。對于王念林來說,他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母親的死因和王思林到底是不是他的哥哥。
林語瀟在王念林的書房里看著他從錦州帶回來的新書。
“念林哥,這次買的書是?”
“是新出版的外國小說?!蓖跄盍执驍嗔怂缓髲街弊呦蛄终Z瀟,林語瀟有點不習(xí)慣王念林這樣,在椅上驚異地看著王念林,王念林走到林語瀟身后,“瀟妹,閉上眼睛?!绷终Z瀟閉上眼睛,王念林在她手上多了一枚玉扳指。
“咦”林語瀟疑惑地自言自語到,“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我把這給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對我有多重要。”“念林哥?”林語瀟對王念林這些話有點不適應(yīng)。
“沒事,”王念林看林語瀟,這個讓他那么愛的女人,真的是林家害了母親嗎?
“對了,瀟妹,你父親呢?”“在他書房呢,”“他應(yīng)該還在搞學(xué)術(shù)吧?”“差不多,剛才去的時候,他在看書?!?/p>
王念林現(xiàn)在看事物的方式都被徹底改變了,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居然在林家生活了近二十年,這里的人曾經(jīng)謀害了母親,他居然還苦心經(jīng)營仇家的資產(chǎn),不過還不能完全相信王思林的話,走一步,算一步。
他在后院深深地吸了口氣,在林家經(jīng)商多年,年輕有為絕對配得上他,挫折危險遇到過,都能很好地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十分重要,按照王思林的計劃,他需要的東西還很多,給他印象最深的是,王思林最后跟他說的話:“不論多么困難,不論多么危險,都要給予自己希望。”
王念林走到林適的書房門口,林適在桌上寫寫算算什么,他書桌上的君子蘭給整個書房增添了一番生氣?!傲质?,”王念林慢慢地走到林適書桌前。林適看到王念林笑呵呵地慢慢抬起頭,“什么事?”
王念林看到林適帶著微笑的臉,要是以前,他肯定覺得林適和藹可親,不過現(xiàn)在,有種討厭的情緒。他本來真的想問林適,是不是他害了母親,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下。
“林叔,碼頭的收益最近不錯,又一個錦州的商人想長期在碼頭進海貨,如果您同意,簽下合同,咱們的收益會很不錯的?!?/p>
王念林知道林適在這方面根本不怎么懂,林家的大決定基本上是林曾泰和他決定的,林適沒怎么想,“好,拿來吧。”王念林拿著合同遞給林適,林適簽好之后,王念林便出去了。
拿著帶林適簽名的合同,心中竊喜,前兩天錦州的朋友剛給他從西歐帶來的商務(wù)技巧“簽名鑲嵌”。剛剛給林適簽名的紙是夾層紙,里面夾了一層,類似于復(fù)寫紙一樣,但基本看不出復(fù)寫的痕跡。
王念林撒開紙,小心翼翼地從夾層里拿出里面的紙,一張只有林適簽名的白紙出現(xiàn)了,于是王念林提筆“關(guān)于增加漁民費用”王念林寫完看了一眼,“簡直是完美”,完全看不出缺憾,這樣留得一手,接下來,先證實一下王思林的話吧。
1946年5月26日
按照王念林的想法,如果說母親的死是林家造成的,那么,林家應(yīng)該會回避這種不光彩的事情。盡量的抹去那段歷史。
確在王念林的印象中,小時候的那些下人、管家現(xiàn)在都不在林家了,是為了“殺人滅口”嗎?不過,也不能單單因為這個就斷定林家殺了他的母親。
但在他的眼里,現(xiàn)在林家的可疑之處更多了,以前的他從來都沒有深究他母親的死因,就像是上天給了他這樣一個事實一樣,一個讓他毫無改變能力的事實。突然一天,他毫無征兆的失去了自己在林家唯一的親人,悲傷年幼的他只是單純的向快點忘掉那段悲傷的事情。
有時都快記不起自己母親的樣子,但王思林的言行好像讓王念林把以前的事情重新想了起來。
王念林開始仔細(xì)回想著,那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后院的樹不斷的被風(fēng)搖擺著,就像在扭動它殘缺的身體不斷想舞動出美麗的雅姿,只可惜,殘葉怎能舞動呢,最多,只是掙扎罷了。
那一天的林誠依,打扮的很美。
為什么?
而平時不會來城里的日本兵來到了城里
為什么?
林家不允許女子出門而林誠依出去了
為什么?
一切都把矛頭指向了林家,林適,林曾泰。
王念林的腦袋開始飛快的思考著
自己怎么想都沒有用,還是直接去找林適,可能有點線索。不過,王念林是個聰明人,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想了一個辦法。
林適是個很有文采的人,是在全國范圍內(nèi)都很有名望的作家,他的四部作品,《花溪》《櫻霧》《梨霜》《風(fēng)月》,樣樣經(jīng)典,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覺他的作品總是那種稍稍不完美一點,可能林適在追求一種殘缺美吧,或者說,殘缺才是正常的。
王念林走進了林適的房間,書生的書房還真是和王念林的不一樣,透著歲月韻味的座椅,古香古色的花盆里種著君子蘭,墻上掛著鄭板橋的字,還有自己的幾幅作品。相比較之下,王念林的房間可能就是世俗氣息有點重了吧。
“林叔?”
“念林,有什么事嗎?”林適在低頭寫著什么,聽到王念林的聲音才抬起頭來。
“也沒什么,林叔,我最近聽到了一些對我母親不好的傳言?!?/p>
聽到王念林這么說,林適的眼睛里好像閃過了什么,不過又很快恢復(fù)了正常,不過,這點變化被王念林察覺到了。
“什么傳言?是誰散播的,這么大膽?!?/p>
“是我在錦州做生意的時候,錦州的曾家大少爺傳的,說我母親是被咱們林家自己害死的,不過這怎么可能,我聽說了之后很氣憤啊,肯定是他們想把我和林家剝離開,趁您不在,在生意上占便宜。他們還理直氣壯,說手里有當(dāng)時您和日本鬼子交談的資料,我實在是不能忍了。差點我就找伙計跟他們打起來了,還是在錦州的幾個好朋友幫我把這事情給平息了,否則,還不一定會變成什么樣呢,林叔,你說這事咱不能讓著曾家啊?!?/p>
王念林有聲有色地說著事情的發(fā)展經(jīng)過,林適聽了之后很淡定,不過王念林對林適的了解,他應(yīng)該只是故作淡定。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p>
“那林叔我就先走了。”王念林邊說邊出去了。
然后王念林出了林家,走到外面,跟在飯館里等了很長時間的朋友說:“老曾,回去后看林適會不會派人偷你家那份我偽造的資料。一有變化就告訴我。”
“放心吧,我辦事你還不放心了?”
王念林笑著點了點頭
“不多說了,等下次我到錦州咱們喝到天亮?!?/p>
王念林心里想,林適這種人絕對沉不住氣,如果真如王思林的說法,這老狐貍肯定會露出他的狐貍尾巴。
1946年5月27日,
天氣越來越悶,王思林得到了老曾家被翻了個底朝天的消息,在葫蘆島的寓所里,王念林和王思林品著茶。
“林適拿到了一張關(guān)于我們部隊的攻勢圖,他一定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共產(chǎn)黨人,你這幾天仔細(xì)觀察,林適在這方面是非常狡猾的,你要小心。”
“我知道了,哥。”王念林走向告辭,趕回林家。
找到李管家,“林叔出去過嗎?”“從回家到現(xiàn)在,沒出去過,也沒送東西出去過?!薄耙坏┯惺裁辞闆r,就告訴我?!薄笆牵贍敍]問題?!?/p>
王念林在后院閑著,本來要找林語瀟,林語瀟卻自己來了。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覺得有一些不安的因素?!澳盍指纭!绷终Z瀟走向王念林,“怎么了?”僅僅一句話,就被感情細(xì)膩的林語瀟察覺到了什么,畢竟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彼此的感情很深。
“念林哥,你沒事吧,”
“沒事”“怎么看怎么像有事”
“真沒事”“說,怎么了?”王念林發(fā)覺騙不了林語瀟,趕緊在想編個瞎話。
“真是騙不了你,我前幾天一直想給你寫首詩,可惜卻詩意全無?!?/p>
“給我?”
“所以看見你,我現(xiàn)在就緊張?!?/p>
剛說完,林語瀟拉著王念林的手。
“走?!?/p>
“去哪?”林語瀟轉(zhuǎn)過頭,抬腳在王念林耳邊輕語。
“一起寫詩。”一瞬間兩人臉貼的很近,王念林感受到了林語瀟的呼吸,甚至心跳。
兩人一起走到王念林的書房,都拿起筆,紙鋪好,墨研好。
“念林哥,你先寫?!绷终Z瀟壞壞(用一個去恰當(dāng)?shù)脑~)地笑著。
“又玩那個?”
“嗯。”從林語瀟的眼神中看出之前的煩惱,不說全部消失,但確實好了很多,起筆寫下,
林影憐憐,
花語凄凄,
又看瀟瀟落雨。
“念林哥,你這個題出得有點難啊?!?/p>
“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那我寫的也要又你的名字,好影響我的發(fā)揮啊?!绷终Z瀟起筆,揮灑自由的書法令人嘆為觀止。
王風(fēng)澶澶,
妄念鶯鶯,
不見林風(fēng)追憶。
“瀟妹,厲害嘛。”
“念林哥是手下留情了,但我可不客氣了?!绷终Z瀟又起筆對于這次,要把王念林給難住呀。
滾滾江河海浪浪
瀟瀟淋淋漓漓
渺渺潦潦。
林語瀟確實才氣過人,所有字皆為“三點水”旁。王念林也要寫個相同偏旁的詞,王念林的文筆還是可以的,于是寫下。
菁菁芥蒂落菲菲
花花草草蕊蕊
鶯鶯蕾蕾。
林語瀟看著寫出來的詞,并不滿意,以她對王念林的了解,王念林應(yīng)該能寫出更好的,不過她感覺王念林心情好多了,也就不去要求他什么了。
寫完之后,王念林說去做賬,便去林適的書房了。
林語瀟一個人留在書房里。
“念林哥,你到底怎么了?”林語瀟空空地望著詞,頭腦空洞的她先做了一會兒,然后就帶上隨從去外面散散心。
林語瀟一路走著,街邊的小商販很多,也有不少賣洋東西的,她去過上海,這里僅管不如上海的繁華,但因為國民黨軍隊的駐扎,最近的商鋪也越來越繁華。
林語瀟走到小商鋪里挑著首飾,外面有幾個國民黨的軍官和士兵走來,這些人都是給自己的愛人挑選首飾的,準(zhǔn)備寄回去。
“這年頭,打仗打了那么多年,沒死也快累死了?!?/p>
“所以趁活著趕緊給家里人留點東西吧?!?/p>
那些軍人不斷地談?wù)撝?,林語瀟對他們還是很同情的,不過確實忍受不了他們的吵鬧,還是出去了。
剛剛出門,一個軍官站在她面前攔住了她,帶著白手套,黑墨鏡,一派高等軍官的氣質(zhì)。
“林小姐?!避姽僬履R,是王思林。
“王師長,有什么事?”林語瀟面容略顯憔悴,眼神無力。
“林小姐,你是為情所困啊?!?/p>
“恕我無禮,關(guān)你何事?”
“林小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不知林小姐是否有雅興一起,坐席觀海?!币且郧埃终Z瀟一定會拒絕,但林語瀟心情有點傷心,不知是好奇,還是有點自暴自棄。
“去哪?”“望仙樓?!薄白甙?。”林語瀟的語氣無不顯出自己的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然后,兩個人坐著王思林的吉普車到了望仙樓。這是當(dāng)?shù)赜忻娘埖辏瑑蓚€人一進門,老板娘就親自來接王思林,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王師長,好久不見了,喲,這,是……”
老板娘剛要說林家大小姐。
“老板娘,這是我朋友,趕緊去樓上吧?!?/p>
“唉,這就帶您去?!崩习迥镆齼扇松蠘?,樓上的環(huán)境好的很,進到包間,王思林吩咐讓人把窗打開,一陣清涼的海風(fēng)吹過來,吹動這林語瀟的頭發(fā),王思林看著眼前這佳人氣質(zhì),怦然心動,然后趕緊喝了口茶,壓下了情緒。
確實,對他來說,最好不能產(chǎn)生感情。
海風(fēng)吹動她的頭發(fā),林語瀟看著大海,云朵不多,海的顏色很淺,但很純凈,迎著海風(fēng),不由得默默閉上眼。
王思林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氣質(zhì)不一般。
“多少少女初長成,笑看花開花落?!蓖跛剂州p吟。
“王師長,怎么說出這句?!?/p>
“有感而發(fā)?!?/p>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不過,林小姐果然美貌過人,不知多少人垂憐您的玉顏?!绷终Z瀟被眼前這個男人說得有點害羞。紅潤上了臉頰。確實,除了王念林以外,還是第一次對別的男人這么好奇。
“你是怎么當(dāng)上師長的?”林語瀟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小姐,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人要的東西,不可能什么都能得到,但是,恕我直言,我想要的東西,定然不擇手段?!?/p>
林語瀟感覺到了王思林和王念林完全不同,王思林就像他臉上的那條傷疤一樣,堅毅的外表,痛苦的過去。
王思林看出了林語瀟在觀察他的那條傷疤。
“你怕我嗎?”王思林問林語瀟。
“說不怕,是假的,但,我還是要說,不怕?!?/p>
王思林笑了一下,心里暗自感嘆,林語瀟的聰明。
“你很聰明。”
“王師長,我覺得你說的話讓人很難相信?!?/p>
“非得叫我王師長嗎?”
“要不叫什么?”
“林小姐,隨便。不過只有我的人才叫我王師長。如果林小姐非要承認(rèn)是我的人的話,那我也就沒辦法了?!?/p>
“王思林,注意你的言辭?!?/p>
“直呼本名雖然不是很禮貌,不過比王師長好聽多了?!?/p>
林語瀟嘆了口氣,然后頭轉(zhuǎn)向了海邊的景色。
海邊的風(fēng)景確實讓人留戀,海邊的山上有很多樹,可能是東北氣候的原因,樹上殘留的樹葉被海風(fēng)吹的零落。
“殘葉寥寥風(fēng)起浪,”林語瀟嘆了一句詩
“雨落瀟瀟斷人腸?!蓖跛剂趾苡胁艢獾母艘痪?。
“沒想到,王師長還有這般才情?!?/p>
王思林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說
“我知道我和你一樣喜歡寫詩,填詞。不過,你是真天真,我是裝才情,明白了嗎?千萬別相信我的話?!?/p>
林語瀟笑而不語。
稍過一會兒,上菜了。兩人吃了一些望仙樓的招牌菜,有些菜比林家的廚子做得還要好。
然后,兩個人談?wù)摿艘恍┰娫~,軍隊的事情。王思林早年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按照他的說法,自己嘴邊的傷疤是那時候留下來的。慢慢地林語瀟的憂傷消散了些許,對這個軍官產(chǎn)生了些其他的感覺,王思林確實玉樹臨風(fēng),挺拔的軍裝,眉宇間有一股傲氣,眼神中蘊藏這那股骨氣,這么年輕就當(dāng)上師長,靠得不僅僅是關(guān)系,本人的氣質(zhì)和能力也是有的。林語瀟對這個眼神堅毅的軍官,好像,有了一些好感。
不過,好感歸好感。
怎么可能是愛情呢?
愛情那東西,誰能說得清呢?
林語瀟吃完菜后便要走,王思林執(zhí)意要送林語瀟,林語瀟不愿意讓王念林看到自己和王思林有交集,便決定自己回林家,王思林也不好意思強送,林語瀟便帶著隨從走了。
回去的路上,小城里面還是像以前一樣,該熱鬧的地方很熱鬧,該冷清的地方很冷清,不過,有些人的心已經(jīng)改變了吧。很明顯,王思林在刻意地接近她,接觸她,不過,王思林這么做的理由,林語瀟還是看不清,只是單純的喜歡她嗎?這樣的一個軍官,單單是這個目的嗎?總感覺王思林好像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內(nèi)心。
回到林家的林語瀟,看著后院茂盛已久的樹,不由得心感焦慮。
“陽光照耀溫暖樹木生長,樹木不曾回報陽光,陽光從不索要什么?這是愛嗎?”林語瀟自言自語,她心中有點疑惑和不解,她對王念林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林語瀟望著窗外
落筆,為詩
院子里的樹葉喜歡落在她的臉上
而花,則喜歡落在她的指尖
伊人側(cè)數(shù),一片,兩片
數(shù)得盡落花,數(shù)不盡傷悲
自古有情人多有緣無分
與其淚眼相送
何不贈他傾世顏容
提筆,填詞
林語瀟倚在桌邊
第七章
1946年5月28日,天氣突然陰了下來,出現(xiàn)了和以往不同的顏色,港口的老漁民經(jīng)驗豐富,老早就把船纜緊,因為大暴雨就要來臨了。
空氣中漫布著潮濕的感覺,讓人呼吸很難受。
“李管家,今天林叔有出去的行程嗎?”
“說是沒有,但他好像在整理東西。”
“整理東西?”王念林遲疑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p>
王念林根據(jù)王思林的判斷,這幾天林適一定會將布防圖傳出去,但也不見林適出門,讓王念林很疑惑。
“李管家,有外面的客人來訪告訴我一聲?!?/p>
“放心吧。”
“謝了,李管家?!?/p>
王念林覺得林適如果自己不出門,很有可能讓外面人來拿,但外面人怎么能知道什么時候跟林適聯(lián)系呢?
確實摸不清頭緒,王念林走到自己的書房,發(fā)現(xiàn)林語瀟在看林適最近發(fā)表的文章。
林適是國內(nèi)文學(xué)界很有名望的作家,他的作品會在很多報刊上發(fā)表,但實在讓王念林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個共產(chǎn)黨員,而且還是很重要的軍事情報聯(lián)絡(luò)員。
如果抓到和林適接著的人,一切都會很順利的解決了。
可是,哪有那么好找啊。
王念林看著那些林適定的文章,確實林適的文采很不錯,這時候李管家報信說王思林來了。
王念林趕緊出門口接王思林,王思林在門口外面,叫人給子王念林一張報紙,并寫著“應(yīng)該好好研究林適公開發(fā)表的文章?!蓖跄盍帜弥鴪蠹埢氐綍?,冷靜地想了一下。
作為一名杰出的商人,王念林很喜歡換位思考,分析對手的下一步動作。
“如果我是一名在外界公認(rèn)的學(xué)者,還要在國民黨眼皮底下把機密的情報傳出去,我會怎么做,以林適的思維會怎么做呢?”王念林腦中不斷地思考著。
5月29日
天氣依然很沉,昨天悶了一天的雨居然沒下,現(xiàn)在氣壓低的驚人。人們感覺稍稍動一下就滿身大汗。
今天的林家一大早就熱鬧起來,因為聽說林適要拍賣他的三幅作品,就在前院的迎客廳里,下人們早早就擺好了坐席和一些茶具,這時天開始下雨了,不過還是擋不住那些想買作品的人。
王念林應(yīng)林適的要求,組織著此次拍賣會,維護著秩序。
迎客廳擺了二十多把椅子,按林適的說法是會來近二十人。
到了上午十點鐘左右,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一些想買林適作品的人,看得出來都是些有錢人,這時候法幣已經(jīng)貶值,市面上的交易要么用袁大頭,要么黃金。
又過了一會兒,人來得差不多了,林適吩咐下人拿出了他第一個作品,是一幅花鳥畫,工筆的確是上層,畫旁附詩一首,也算是點睛之筆,一群人開始舉著手中的號牌,逐步在加碼,最后這幅畫被高價賣出。對于林適來說,拍賣自己的作品不僅僅是增加財富,也是提升自己知名度的方法。
王念林則是仔細(xì)觀察這些坐著的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王思林的提示。
首先,必須要找到一個偏向于公共場合的地方林適才能夠接頭,因為如果是深夜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很有可能直接被國民黨的人給滅掉。
其次,對于接頭的時間,按照王思林的說法,他將圖給了林適之后,林適沒出過林家,也沒派人稍口信,這是王念林看到的,所以這期間林適公開發(fā)表的文章中很可能就有他需要告訴外界的信息,于是王念林昨天就找出最近的報紙,林適在這幾天發(fā)表了兩篇文章,都是散文詩。
第一首散文詩是一首類似于情詩的作品。
不過讓王念林覺得這有點不像林適的風(fēng)格,他的作品很多的時候,不是有感而發(fā),但文句流暢,這次發(fā)表的散文詩,王念林看來,寫得卻很有感情,但文筆功底略淺,而且總覺得有問題。
王念林便又讀了一遍,
睛天,雨天,白天,黑夜,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她撐著傘,或者倚在風(fēng)里,等誰?
轉(zhuǎn)身他處,陽光不喜歡照在黑暗里,就像她,不喜歡到我懷里。
雨落又瀟瀟,瀟瀟聲外雨,
時而飄落,時而隨風(fēng)消逝,
藏在她的傘下,躲在她的臉頰,
于心,于情,我是否該將她攬走?
畫內(nèi)雨景美如洗,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
作聲,聽聞,不見消息,又想見你。
王念林看了一遍之后,可能是太過于看重想出林適聯(lián)系的方式了,根本就沒太在意詩的內(nèi)容,不過機敏的他,看出了這散文詩的門道,每段的第一個字,連在一起“晴轉(zhuǎn)雨時,藏于畫作”。
而這天的天氣,正是晴轉(zhuǎn)雨。
王念林昨天就知道了這一點,不過,對于現(xiàn)在拍賣的情況來看,三幅作品,不知道哪幅是藏著情報的,所以王念林一直觀察著這些人,有些人一直在思考著什么,有些人則和身邊人談?wù)撝裁?。買走第一幅畫的人,王念林認(rèn)識,是錦州城里的大商人,跟王念林打過交道,以王念林的了解,他確實是喜歡林適的作品。
在座的近二十人,肯定有一個是接收林適情報的人,估計是老早就和林適商量過,讓他多關(guān)注林適發(fā)表的文章,一有什么情況就在報紙上傳遞信息,而不會讓人引起懷疑,畢竟現(xiàn)在大多數(shù)的國民黨特務(wù)喜歡跟蹤和竊聽,這種在報紙上直接刊登是很精妙的。
不過到底哪個才是接頭的人?
王念林先吩咐下人把第二幅作品拿出來,第二幅還沒拿出來,林適就先出來了,林適穿得很有書生氣,站在這些人面前。
“各位朋友,大家來買我的作品我很欣慰,而且我想念這里應(yīng)該有懂我的人,我今天把第二幅、第三幅作品都拿出來,只是想多交個朋友,錢財及身外之物,不值一提,只想將這兩幅作品贈給有緣人?!边呎f著,下人拿出了那兩幅作品。
一幅是百鳥圖,很大的畫,不多不少一百只鳥。
而另一幅是很普通的書法,不過是林適的那篇成名作。
底下一個人忍不住發(fā)問。
“請問林先生,怎樣才算有緣人呢?”林適笑了一下
“填詞?!?/p>
林適給下人使了一個眼色,下人拿出了紙,平鋪桌上,林適拿起筆,揮揮灑灑地寫下:
霜引雪,
林雨凄,
憐指寒櫻無處依,
可堪多少惜語,
黯傷女子心。
林適寫下了自己成名作的一部分,然后跟眾人說“誰能作出我最喜歡下闋,我就將這兩幅作品贈給他。”
王念林心中竊喜,這樣一來,豈不是林適想給誰就給誰了,這樣應(yīng)該就很輕松找到那個人了。
僅管王念林覺得這樣好像太簡單了,可能有別的問題,不過這時候林適突然改變了想法。讓事情又產(chǎn)生了一點變化。
不長的時間,客人們把寫好的詞放到了林適的面前,確實有兩個人寫的不錯,林適決定把兩幅作品分別送給兩人。
花落蕊
沾水溪
殘值枯葉成孤影
不料淚水飄零
催開兒郎情
對于王念林來說,可能最困難的是找出兩個人的一個。
換位思考,王念林心中不斷思考著,眼睛則不斷觀察兩個人的動作,跟林適的握手,喝茶,寫字,不過這些也不像是一個情報人員的標(biāo)致動作。
那么那個人會不會檢查畫作里究竟藏沒藏圖呢?
不會,如果是情報人員肯定是非常謹(jǐn)慎的,不會在這么多人面前檢查的。
那么到底會怎樣呢?
那兩個被贈畫的人,都穿得一身西裝,顯得很精神,不知道這兩個中的哪個才是接頭的人,不過那個人肯定是演技過人,因為按王思林的說法,接收林適情報的人是個槍法極準(zhǔn)的地下黨,不過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可能是為了遮人耳目,地下黨盡可能的不露出破綻,所以從進來到現(xiàn)在這兩個人都表現(xiàn)得儒雅過人,根本讓人想不到這兩個人里有一個特務(wù)。
可是畢竟是經(jīng)商多年,聰慧的王念林突然想到了分辨的方法。
林適贈完畫作后,眾人紛紛散去,林適和王念林也去送那些客人。
林適最后送那兩個被贈作品的人,王念林也在門口,大門外人很多,王念林看到了王思林給他安排的手下,也是軍統(tǒng)的特務(wù),正在等待著王念林告訴他,哪個是共產(chǎn)黨的情報人員,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很隱蔽地抓到那個人了。
得到畫作的兩個人很高興地說笑著,林適跟那兩個人握手,王念林也去和那兩個人握手,之后,那兩個人便告辭了。林適也回書房去了,王念林跟林適說去城里看看市場情況,便走了。
王念林趕緊找到那個軍統(tǒng)特務(wù)“那個穿米色西裝的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軍統(tǒng)特務(wù)摘下墨鏡,轉(zhuǎn)身做了個揉眼的動作,不知從哪出來兩個人,并向其中一個耳語了幾句,那兩個人就走開了。
“王先生,謝謝你的幫助,您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還是王師長的幫助”王念林笑了一下。
“有幸鎖定了剛剛那兩個人其中一個,但我分不清,不過和他們握手的時候,如果是真正的文人,應(yīng)該經(jīng)常握筆,無名指和大拇指應(yīng)該有磨了很久的繭,而如果是特務(wù),對于經(jīng)常拿槍的人虎口和食指應(yīng)該也磨出繭,我和他倆握手的時候,穿米色西裝的虎口和食指有老繭,不管演技有多好,這些生理特征是沒法掩飾的?!避娊y(tǒng)特務(wù)點了點頭。
“王先生果然是機智過人,我不放心手下要過去看看,告辭了?!?/p>
“告辭?!?/p>
林適這時候坐在書房里,好像在想著什么,又突然得意的一笑,好像什么都無所謂的表情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
林語瀟拿著一本紙已經(jīng)泛黃的小冊子,在自己的房間里看著。邊看邊低頭想了想,有時也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純凈的天空總是那么純凈,就算下雨也不例外,好像在告訴著人們它一點煩惱都沒有。而生活在天空下的人們,只能默默地忍受人生的煩惱。
這,才是人吧。
第八章
1946年5月30日,天還在下雨,不過沒有昨天下得那么猛烈了。
王思林坐在他的兩層寓所的二樓書房里,他的三名軍統(tǒng)特務(wù)手下站在他面前,其中一個說
“昨天抓到那個共產(chǎn)黨了。”王思林笑了一下。
“我弟弟還可以啊,不枉費我用心計劃了?!?/p>
“師座,他的心思還是很慎密的,如果被發(fā)現(xiàn)怎么辦?”
“不會的,他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王思林很自信的說。
“但按咱們軍統(tǒng)做事的原則來說,確實應(yīng)該提防一下?!?/p>
王念林此時撐著傘,獨步走向王思林的寓所,雨天街上的行人很少,容易避人耳目,而且他也沒叫下人陪伴,所以林家的人不知道他的行蹤。
王念林進到王思林的寓所,確實是很奢華,也不知道從哪弄到這么多的高檔家具,這個師長確實很有實力的啊。
王念林走上二樓進到王思林的書房。
“哥,”
“哎呀,念林,來,來,來坐下?!?/p>
王念林看著王思林,作為一個師長不去進行很緊張的部隊軍事管理,而一直做情報工作,這讓王念林難以理解。
“弟弟,你知道嗎?你找到的這個人有多重要?!蓖跄盍謸u了搖頭,王思林一笑?!罢麄€東北共黨的情報頭子,你說重要不重要?”說實話,王念林暗吃一驚,但他不想表現(xiàn)出來。
“弟弟,我覺得是時候?qū)④娏?。?/p>
“現(xiàn)在時機成熟嗎?”
“相信我,一定沒問題”
“好吧”。
他們又討論了一些問題后,王念林撐著傘走了。
此時的林家,林曾泰在給林語瀟寫東西,現(xiàn)在林曾泰確實年事已高,在每天都要喝藥的情況下,還經(jīng)??人圆恢?。
王念林回到林家自己的書房里,總是感覺于心不忍,畢竟這個林家養(yǎng)他近二十年,還有林語瀟要他一輩子守護呢,轉(zhuǎn)念一想母親的死,心中充滿了仇恨。
王念林去前院的書房,看見林適、林語瀟、林曾泰都在,林適先看到了他。
“念林,來來來,有事么?”
“林叔、爺爺,我有一事相求。”林適、林曾泰都顯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要娶語瀟?!蓖跄盍忠庵緢远òl(fā)說,林語瀟驚訝地捂著嘴巴。
林適低下頭,說了一句“語瀟已經(jīng)和別人訂婚了?!?/p>
“什么?”王念林驚訝的有些顫抖。
“語瀟確實已有婚約。”
“我能知道是誰和她訂婚嗎?”
“不能,不過語瀟同意?!绷诌m是很無情的和王念林說的,王念林直接轉(zhuǎn)身走出房間,自己心愛的女人,早就已經(jīng)決定要相守一生的女人,已經(jīng)和別人有了婚約。但令王念林自己也是非常的奇怪,
他沒有特別的悲傷,反而。
有一點慶幸的感覺。
“這樣,我是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在后院,他默默地在雨里淋著,林語瀟出來,拉著他的手。
王念林眼神空洞地看著林語瀟,雨水順著兩人的頭發(fā)流在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林語瀟掂起腳,吻他。
他沒辦法掙脫開。
林語瀟和王念林心里都在想著相同的問題,
一個人到底能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自己的愛情?
他們之間的,是愛情嗎?
如果是的話,不應(yīng)該被任何東西擊倒。
但,這個世道,是不是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呢?
雨還在下,時間仿佛停下,再多的希望也空蕩無話,林語瀟放開王念林,王念林張口
“走吧,雨很冷,”
“冷嗎?”
“我知道你難受,”
“算了,我沒事,”
王念林走進后院的書房里,心如死灰一般,林語瀟一個人在雨里,林適過來,還是怕她淋到,拉著她進到前院。
“這是對他好,你知道嗎?”林語瀟僅管才學(xué)出眾,但在感情上,非常脆弱,她只能用這種話來安慰自己吧。
而此時的王念林在書房里,拿出了增加漁民費用的那張紙,紙上林適的簽名依然清晰,然后他小心收好。
林語瀟抓緊時間進行著她要完成的事情,時間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不多了。外面的雨還沒有停,林語瀟一個人撐著傘,走在雨中,她把跟隨她的下人打發(fā)走了。沒錯,她要去的地方不想讓其他人看見,手里拿著一袋袁大頭的林語瀟走向了林家的港口。
5月31日
天氣終于放晴了。
海邊沙灘也被太陽曬得很干。
漁民們正要開始捕魚,好幾天沒出海了。
這時,突然出現(xiàn)了十幾個人,領(lǐng)頭的穿得很整潔,
“誰是管事的?”
漁民們?nèi)ソ兴麄兊念^兒,
“候老大!”
“唉,來了”遠(yuǎn)處一個正在整理漁網(wǎng)的漁民走了過來。
“有事嗎?”
“認(rèn)識字嗎?”穿得很整潔的人問姓候的漁民。
“還行”
“給你,好好看?!?/p>
那人看著紙上不由得說了聲“增加費用?”領(lǐng)頭的男人點了點頭?!凹舆@么多錢,我們付不起啊,”
“付不起?付不起就不要在這打魚了?!睗O民們聚了過來,其中有一個人說:“林老爺不會這樣做的,他一直照顧我們。”
領(lǐng)頭的人拿著紙“你們看好了,這是林老爺親自寫的?!惫苁碌臐O民看來認(rèn)得林適的字,默默地轉(zhuǎn)身告訴那些漁民。
領(lǐng)頭的人跟漁民們說“三天時間,三天后,我們來收錢。”
“大哥們,能不能寬限幾天”管事的漁民說。
“我們也是給別人辦事,不過啊,實話跟你們說,我看你們怪可憐的,給你們支個招吧?!?/p>
“有什么好招啊?”好多漁民滿懷期待地看著領(lǐng)頭的人?!斑@碼頭是林家的,聽說啊,現(xiàn)在國民政府想要收這個碼頭,如果歸政府了,就不能收什么亂七八糟的費用了,你們正常交稅就可以了。”
漁民們覺得這也是個辦法,不過讓林家放棄碼頭林家肯定不同意啊,而且總覺得這樣不地道,林家畢竟照顧過他們,那些收費的人們走時候扔給漁民一句話“這年頭,誰善,誰被欺啊?!?/p>
漁民們心里都有了分寸,遠(yuǎn)處觀望的王念林看到這幅情景心里也有了分寸。
第九章
1946年6月2日,海濱城市突然又陰了起來,悶熱的天氣帶來了幾分涼爽。
國民黨的軍隊突然駐扎在了碼頭附近,一個軍官跟漁民頭兒說這關(guān)于碼頭如何共用的事情。
國民黨的軍船用幾個,民船用一個,漁船用一個。
漁民的經(jīng)濟損失可能有點多,不過,比起林適的費用少很多了,否則他們不會擅自讓國民黨占用碼頭的。
此時的林家,炸開了鍋。
林曾泰病情突然加重,碼頭又被國民黨強占。林適很生氣地罵著幾個下人。
“你們怎么回事,看個碼頭看不好。”
“老爺,那些漁民自己把國民黨招來的,確實是沒有辦法啊?!?/p>
“那又怎樣?”林語瀟趕緊去安慰一下林適,“爹,別生氣?!?/p>
林適馬上平靜下來,這可不像林適的性格。
王念林這時走了進來,眼神顯出和以往不同的老練。
“林叔?!蓖跄盍帜卣玖艘粫?,然后坐下來。
林適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但突然恢復(fù)了正常。
“林適?!蓖跄盍肿艿ǖ暮攘丝诓琛?/p>
“我覺得是時候還了。”
“念林哥,這是什么意思?”林語瀟一臉質(zhì)疑,王念林不理睬林語瀟,還是看著林適。
“林適,你不會忘了個名字吧,我母親,林誠依?!?/p>
“我沒有忘。”
“那你告訴我,我母親怎么死的?!绷诌m剛要說話又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說:“誰告訴什么了?”
“沒人告訴我什么。”王念林邊說邊拿出王思林給他看的那張照片。林適和林語瀟都很驚訝,這時王念林又說:“林適你因為要保護自己的家,把我母親當(dāng)作林家的千金送給了日本人,就為了你自己?!蓖跄盍衷秸f越激動。
“不過,你會付出代價的,不對,你現(xiàn)在正在付出代價?!?/p>
林語瀟表現(xiàn)得不知所措,有些慌亂,林適卻有點出人意料的冷靜,這讓王念林更生氣。
“林家的碼頭已經(jīng)歸國民黨了,林家的收入幾乎就沒有了,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座大宅就不屬于林家了。”
林適有點生氣的喘息著,王念林喜歡看到他這樣。
“當(dāng)然,錢財上的一無所有還不算什么,林適,你想想,為什么最近老爺子的病總也不見好?看來最近我給老爺子買的藥很管用啊?!蓖跄盍诌呎f邊露出了難以看見的讓人感覺陰森的笑容。
林適眼睛瞪得很大,想說話卻氣得說不出,林語瀟趕緊撫了幾下林適的胸口。
“王念林,你這個禽獸,我林家白養(yǎng)了你二十年。”
“當(dāng)然不白養(yǎng),我要娶走語瀟?!?/p>
“這不可能,就算你殺了我也不可能?!?/p>
王念林突然笑了一下。
“那天你贈畫的人,我找人照顧得很好,而且,畫里還有半張地圖啊?!?/p>
林適有點顫抖了一下。
“在這里,通共是大罪吧……”還沒等王念林說完,林語瀟打斷了王念林的話語。
“我嫁給他吧。”
“不行,你怎能嫁給他這種人?!?/p>
“念林哥,只是……爹,你做錯的事情我來彌補吧?!?/p>
林適有點無奈,王念林起身看著那驚魂未定的父女倆,搖了搖頭,出了林家,外面突然落下了雨滴。王念林撐起隨手帶的傘,在雨中走著?!安恍小!蓖跄盍珠_始自言自語?!安荒芫瓦@樣放過林家?!?/p>
6月3日,雨還在下,一個軍官帶著一隊士兵突然沖進了林家,林適坐在書桌前,一臉的愁苦焦慮,看到士兵,心中好像得到了解放一樣。士兵們架著林適走了。
士兵們把林適眼睛蒙上,等到林適再睜開眼的時候,王思林站在他面前。
“林先生,咱們不是說好給你另一半之后才可以想外面報告嗎?”
林適知道這些軍統(tǒng)特務(wù)的手段。
“對了,你的老朋友我們照顧的很好,他的槍法確實準(zhǔn),不過估計下次要左手拿槍了?!蓖跛剂纸o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士兵們把折磨的不成人樣的那個共產(chǎn)黨情報人員,拉了出來。
“當(dāng)然,林先生,如果你把接下來的戲演完,你的朋友我自然會放了的?!绷诌m看了眼那個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王念林在書房里,林語瀟一直在門口看著他。
對于林語瀟來說,她曾經(jīng)那么的愛王念林,不過,林家的千金是很聰明的,她不能嫁給他,這樣沒人會幸福。
林語瀟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身精美的紫紅色旗袍,打扮得很漂亮,戴上了重來都不曾帶過的黃水晶耳墜。長長的頭發(fā)在腦后盤起,平時基本不化妝的她補了些許紅妝,顯得很高貴。王念林看著林語瀟,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曾經(jīng)見過。
“你去哪?”
“我去哪,又怎樣?”
“林語瀟,你說什么?”
“我和你沒關(guān)系吧,想殺我全家的人,有必要和這種人有關(guān)系嗎?”林語瀟咬著嘴唇,看了王念林一眼,王念林沒看到,她含著淚。一句話讓王念林語塞,林語瀟走出林家,撐著傘。
林家的門外有很多士兵,林語瀟對其中的一個說,
“我是你們師座的未婚妻,帶我去你們師座的住處?!?/p>
那士兵愣了一下,問了他的上司,那個軍官趕緊跑過來。
“林小姐,請?!?/p>
雨下得還是挺大的,但風(fēng)倒是很小,感覺雨滴直直的掉下來,屋檐下的王念林看著那漫天煙雨。
按王思林的說法,他已經(jīng)完成了,這樣他就應(yīng)該可以和林語瀟在一起,到上海去,沒有這緊張的局勢,沒有你爭我奪……不過,這些好像都是這漫天煙雨,說散就散。王念林走進林語瀟的房間,好像在想著什么。
這時候林語瀟剛走進王思林的寓所,發(fā)現(xiàn)王思林就站在一樓的迎客廳里,王思林看到林語瀟笑了一下。
“林小姐,”王思林走過去,“別站著,先坐?!?/p>
“我父親在哪?”
“在我這兒?!?/p>
“放了我父親?!绷终Z瀟抬頭看著王思林。
“放你父親可以,不過……”
“我嫁給你。”林語瀟有點哭腔,眼淚已經(jīng)流了下來,王思林很快地幫她拭去淚水。
王思林笑了一下,看的出來,他很高興,他說,
“林小姐,你可一點也不愛我?!?/p>
“我現(xiàn)在可能不愛,但會慢慢愛的,就像我過去十幾年對念林的一樣?!蓖跛剂职櫫讼旅碱^。王念林,他的同母異父弟弟,有時候確實絆腳,但王思林很明白,感情強求不來的。
“你在這里一天,就不會忘掉王念林,過兩天你就去南京?!?/p>
王念林摸了下林語瀟的頭發(fā),林語瀟抬起頭看了王思林一眼,兩個目光對視。確實,少有的氣質(zhì)很讓王思林動心。
和第一次看見林語瀟的時候一樣動心。
那一刻,林語瀟不小心撞進他懷里的那一刻,
那個淘氣的小姐。
就偷走了這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的心。
王思林可能從那一刻就開始,暗暗的發(fā)誓。
為了這個女人,定然不擇手段。
“我這也是為你好?!蓖跛剂纸又f。
“不過,我父親……”
“我會讓你父親去北平,這里的家就忘了吧,忘了所有在這里的人吧,所有,”王思林特意停了一下,
“林曾泰已經(jīng)被王念林害得不行了,還是讓老人解脫了比較好?!?/p>
對于王思林的這些處理殘局的做法,林語瀟確實佩服王思林,他確實比王念林多了一分成熟,第一次見到他就感覺他不一般。
煙雨漫漫遮住了很多事情的真相。
王念林在林語瀟的房間里,看著她的各個物件,那枚玉扳指不見了,王念林突然感覺有些不對,翻著林語瀟的東西,發(fā)現(xiàn)了一幅以前沒有見過的字,詩的風(fēng)格也和林語瀟格格不入,應(yīng)該是林語瀟剛寫沒幾天的。
逃將敗兵勿封侯,
雨出流水何處留,
紅葉林殘為夕晚,
心系國家舍恩仇。
王念林很了解林語瀟,兩個對角線。
“逃出林家,侯處為家?!?/p>
王念林愣了一下,“侯”是指?為什么讓我逃出林家呢?王念林覺得這肯定是林語瀟給他留下很重要的信息,來不及思考……
第十章
1946年6月3日,雨下著,風(fēng)還是沒有,事情已經(jīng)改變不了。
王思林覺得是時候了,給特務(wù)使了個眼色,特務(wù)點了下頭,出去了,林語瀟進到王思林的書房,看著王思林,王思林看著林語瀟。
“后悔嗎?”
林語瀟搖了搖頭。
“我怎么可能后悔。”
王思林拉起林語瀟的手說
“你的想法我很清楚,你的做法我也明白,好像這個過程不是很浪漫,但,你終究還是來了,真的,來了,林語瀟?!蓖跛剂忠话驯ё×肆终Z瀟,對于他來說,這是他第一次愛上的女人,一見鐘情這個詞絕對配得上。
畢竟,王思林為了林語瀟,為了得到林語瀟。
才一手制造了這一切。
“明天坐車去錦州,然后你就坐飛機去南京,準(zhǔn)備一下吧?!?/p>
林語瀟點了點頭,她走進王思林給她準(zhǔn)備的房間。
6月4日,王思林把林語瀟送走,雨如期而停,太陽照得很熱,特務(wù)跑到王思林身邊。
“師座,跑了?!?/p>
“算了,畢竟是我弟弟,不能再斬草除根,過幾天我回南京一趟,這里的事情,你管理一下,林適和那個不說話的家伙都處理掉吧。正好把林適的死嫁禍給我弟弟,理由我就不說了,這樣的家仇不會讓人懷疑。
看起來王思林是隨口一說,這是他謀劃已久的東西。
“師座高明?!巴跛剂?jǐn)[了擺手。
“高明什么?到后來,不還是跑了?”
默默站在那兒的王思林想起了讓他做決定的時候。
5月24日。
王思林第一次到林家的時候,他就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林適好像沒有夫人的情況,王思林又經(jīng)過調(diào)查,找到了他夫人的墳?zāi)?。他令特?wù)們挖開那幾乎從沒有人拜祭過的墳,發(fā)現(xiàn)是空的。
不過,疑點不僅僅是這些。
王思林和林適提出林誠依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中閃過的應(yīng)該是那種留戀,作為軍統(tǒng)特務(wù)的王思林在剛開始的幾天就瘋狂的調(diào)查這件事。
當(dāng)時的下人好像卻都被日本人給帶走了,王思林覺得這是林適在有意隱瞞著什么,當(dāng)時的下人那么多。王思林動用整個東北的軍統(tǒng)體系來調(diào)查這件事,王思林還因為這個舉動被上級批評。
不過還是在哈爾濱找到了一個當(dāng)時去過林家的接生婆。按照她的說法,在1931年的時候,在林家接生了一個女孩,而王思林調(diào)查的信息,林語瀟就是在1931年生的。
王思林心中不忍感嘆,難道……
于是,為了那個一瞬間決定的事情,王思林開始了計劃。
“1930年8月5日
天氣還算好,我從北平回家有幾天了,家里有個叫林誠依的女子,長得很漂亮不說,為人很和善,她帶著一個不大的嬰兒,在我們家住著,我爹說這個女人是碰不得的,是張學(xué)良部下的女人,不過,我真的很喜歡她。
1930年10月30日
我今天頭很痛,昨天醉了件錯事,我喝多了,酒后亂性啊。誠依是個好女孩,我真不該這么對她,我還威脅她說如果你說出去就把她兒子殺掉,我感覺自己就是個衣冠禽獸。
1931年12月8日
誠依生的小女孩很好看,她跟下人說那是她和王作彪生的,這些下人則在私底下說是我和誠依偷情。這些下人太可惡了,正好把她們所有人都“孝敬”給日本人吧,這樣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了,所有的下人都換掉,還有管家,廚子,一個都不能留。不過,這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啊。
1935年6月2日
這兩個孩子慢慢長大了,等他們長大怎么辦,尤其那個小男孩聰明得不得了,這些事情誠依沒跟他們說。后來我和誠依商量,讓女孩名義上是我和我的正房生的,誠依同意這么做,她也覺得趁現(xiàn)在兩個小孩都不懂事,趕緊把這事情解決掉。我給女孩取名叫林語瀟,林誠依喜歡這樣,因為可以不讓外人覺察到,我可以假裝有一個夫人,然后生孩子的時候死掉了,這樣就天衣無縫了吧。
1936年8月1日
我剛從北平回來,林語瀟想她媽媽了,我說你把誠依阿姨當(dāng)媽媽吧,她卻說誠依好像就是她媽媽,童言無忌。但我還是感覺特別有壓力,這些事情埋得不夠深。誠依在林家一天,都有可能讓這些事情泄漏出去。
1937年2月3日。
我實在受不了了,林誠依對語瀟太好了,如果,不,已經(jīng)有人開始懷疑林誠依的身份,甚至有人開始調(diào)查我的夫人是誰。在這種情況下,林誠依的國民黨丈夫應(yīng)該是來不了東北,如果,我想讓林誠依消失,僅管她給了我很多東西,但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不行,我不能有這種把柄在別人手里。
1937年2月13日。
林誠依被日本人抓走了,估計在也回不來了,她就算是我記憶的一部分吧,我要忘了她,那個小孩我會照顧好的,真不知道這個在殺母仇人家長大的孩子會什么樣?語瀟和這個孩子很好啊,這是讓我有點擔(dān)心。
1946年2月3日。
王念林長大了,他跟林語瀟感情很好,但,終究是一段悲劇啊,我不能讓林家的血脈跟隨時可能要報復(fù)的人有接觸,這事情早晚要有個了斷。語瀟,可能你會難受,但是,父親這也是為了你好呀。
1946年5月24日。
王作彪還有一個兒子,而且比王念林大了好幾歲,他擁有的情報可能比我要多。這個叫王思林的人實在不簡單,他居然知道林誠依的事情,也知道語瀟是我和林誠依的孩子,我覺得我逃是逃不了了,還不如正借此機會讓王思林把這些都終了了吧。
王思林告訴我他的計劃,他知道我不想讓林語瀟和王念林在一起,他說他有辦法讓林語瀟主動離開王念林,他是軍統(tǒng)特務(wù),我斗不過他,他要的無非是林家的碼頭,我的性命,不過他給了我的那半張圖還是有一定價值的,我把那張圖先給出去吧。
語瀟,今后的生活就要看你自己的了,看的出來,王思林對你動了心,否則不會這么想把你從林家剝離出來的。盡管他的所作所為不是那么的光彩,可是,他是個重情的人。”
看來,林語瀟肯定也是看過這個本子了。
王念林合上本子,嘆了口氣,侯老大受了林語瀟的好處,答應(yīng)幫她藏好王念林,他們那些漁民們說王念林因為林適殺害了他母親,所以殺了林適。王念林對于這種說法很清楚,知道這是王思林的伎倆,但是也不能多說什么,畢竟,他還很年輕,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王念林手里的玉扳指還是刻著“依”字。淚水掉在了玉扳指上被擊得粉碎,就像那些浪花一樣。他全部明白了為什么林語瀟會那么做,可惜一切都晚了。
那本子夾的一頁紙掉了出來,上面還有林語瀟的字:
念林,我和你的,可能不是愛情。愛情不是相互施舍,而我們倆一直在相互施舍。至少,我在施舍被我家殺了母親的人。但事實卻可笑吧,上天也是喜歡玩笑吧,你的母親也是我的。
或許前路永夜,即便如此我也要前進,因為星光即使微弱也會為我照亮前途。雨后的彩虹,凜然綻放的花朵,伴隨著色彩滿溢而出,茜色的天空,抬頭仰望
或許我在那一天,陷入了愛河
一瞬的戲劇化
在不會消失的心中,銘刻
如果要在黑暗中發(fā)光的話,那就成為星空吧
悲傷的笑容上,已經(jīng)哭的夠多了
散布著 不管怎樣的星星,都能把你照亮
緊緊握住的那希望和不安
不要去追憶林語瀟,沒有價值,沒有必要
她只是個,天上的星光
而不是你手中的燭光
不會輕易吹滅
但遙不可及
1946年7月5日.
王思林和林語瀟的婚禮很豪華,僅管戰(zhàn)事很緊,還是有很多國民黨將領(lǐng)參加這位年輕有為的師長的婚禮。
王作彪坐在軟椅上,看著那對新人開心地笑著。
王思林笑得很開心,畢竟是人,慢慢都會忘了的,但林語瀟究竟忘沒忘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作彪招手意思讓王作彪過來。
“你知道為什么給你取名叫王思林嗎?”
王思林搖了搖頭。
“思念林誠依。”王思林驚了一下。原來他和自己弟弟名字的第二個字連在一起是這個意思。
“你在東北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我也不怪你,希望你能對眼前這來之不易的感情百倍珍惜。”
“我明白,父親?!?/p>
“林語瀟應(yīng)該一樣,是個很守節(jié)操的女人?!?/p>
王作彪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確實對他來說,這世道的變遷實在是讓人感嘆。自己的孩子在相互陷害著,但真的沒辦法說誰對誰錯。
王思林拉著林語瀟的手,深情地看著她,確實他對她是一見鐘情,為了得到她,他放棄了很多東西,林語瀟也看著王思林。
“思林,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訴你,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愛情不是互相施舍什么,我是世界上最會說謊的人,可能所有的話都是假的,可唯獨這句不是?!?/p>
王思林一把抱住林語瀟,在她耳邊輕語
“我愛你。”
林語瀟的淚滴落在自己的婚紗上。
然后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過去的事情就這樣吧,這個時代何必要那么浪漫呢?
1948年12月28日
南京
林語瀟一襲白衣,臉上的神情讓人感覺高貴,眼神中卻又充滿純潔,任何多余的修飾在她臉上都是多余的,被風(fēng)吹動的窗簾不停地擺動著,她倚在床邊,又坐起,在桌上慢慢寫下。
多少少女初長成,
笑看花開花落,
多少兒郎迷善惡,
數(shù)盡云卷云舒,
凄凄漓漓
瀟瀟寥寥雨,
浪浪淋淋
雨落又瀟瀟。
淚水在順著傾世顏容滴下,慢慢的落在了紙上。
1946年6月5日 林適、林曾泰遭殺害,所有證據(jù)指向了王念林
1948年11月12日 解放區(qū)的王念林成了殺害共產(chǎn)黨員的通緝犯
1948年12月26日 王思林在淮海戰(zhàn)役中犧牲。
12月28日 收到消息的林語瀟自殺。
1951年3月 在“鎮(zhèn)反”運動中林適案重新徹查,王念林被平反,獲得自由身。
1963年2月 王作彪在臺灣逝世。
2015年4月25日
于武漢
完
后記
寫完的這個東西,估計,也是希望,更多是奢望讓更多的人看到。到頭來,可能只是想告訴大家,愛無善惡、對錯。只有用心、不用心。
現(xiàn)在我才知道為什么非要寫這個了,是一種向往吧,或者說,是一種努力的方向。
希望的事情往往從不出現(xiàn),不希望的事情往往殘忍發(fā)生,這就是生活吧。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還是要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像王思林說的
“定然不擇手段?!?/p>
可能,才是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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