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與地獄》樹洞人
西恒鎮(zhèn)的天依然似蓋了層灰色的紗,細(xì)雨又開始下了,如兒時那般,似乎又不像,走了如此年月,連鎮(zhèn)上的雨也沒原來那般甜了。屆時我和大伯等人正踩著泥濘而又坦的路向家走著。雨滴一顆比一顆大,落在泥沼上仿若可以砸出一個個大坑,我們的步伐也變得快了。
“咳咳……”大伯先是咳了兩聲,然后拉著我們向路邊的石亭走去“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下,要我說還是去亭子那邊避一下,別著了涼。”
這石亭是送親友離開時必定要來的,就是沒想到我們會提前來了這里,原本這個亭子是建在官道上的,但后來在鎮(zhèn)子的其他地方通了火車,這里就荒廢了許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鎮(zhèn)子上多了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無論親友要走多遠(yuǎn),要在哪里坐車,都要送來這里,一個人走一個人在亭子里望著,大半那些人都會從后面再繞回火車站吧,
雨依舊越來越大,落在地上煙塵滾滾,若馬蹄濺起塵沙,荒山中特有的土腥味和雨中的雨腥味伴著,唔……好久沒問道這種氣息了,在城市里總是覺得少點(diǎn)什么,或許就是這味道罷。
大伯用他那好比抹布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舊布衣,然后就那么一肩高一肩低的斜靠著石亭的柱子,我們也拍了拍,相繼坐下。
比剛回來要好得多,那時似乎連大半夜都要拉著我去閑聊些城里好的壞的,而現(xiàn)在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是有限的,或許很容易就說盡了,出人意料得靜,亭子里沒誰說話,亭子外淅淅瀝瀝,亭中鴉雀無聲,然而雨聲也就越來越大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好似有些尷尬,大家都望著亭子外的雨景,誰也不開口,我想如果我不在這,怕是一家人也不用這么壓抑。
地面上煙塵滾滾看不清有什么,但我看大抵是有個人在那撿東西,我猶如抓了救命的稻草,拽了拽大伯,問道:“大伯,那個人是誰啊?!?/p>
“唉,看罷看罷,都忘了罷,那不就是你以前老叫的樹洞人么?!贝蟛f得煞是悲涼,凄然的語調(diào)不由得讓我打了個寒顫,于是本想打開氣氛的計劃也便泡湯了。
樹洞人?我回想著,對啊,就是那個“該死的樹洞人”啊。
兒時我生活在西恒鎮(zhèn),常常與鄰家的小孩子一起玩鬧,都是貧苦的孩子,我們也是頗為投機(jī)的,當(dāng)然,若是指望一群滾泥的小屁孩背什么“之乎者也”的定然是不可能。
孩子們的名字都很有意思,有叫春妮、冬梅、鐵柱的,我這個“云恒”還被他們笑話了好久,說什么橫啊豎啊的。不過和我最要好的就要數(shù)二狗了,人家都勸二狗爹讓他換個名,二狗爹不聽,非說賴名好養(yǎng)活,人家就要說:“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信這些?!倍返蛽u頭晃腦得抽起煙袋來了,這別人也就懶得說了。說到這到想起了,前幾年二狗爹去世了,二狗也是哭的撕心裂肺,這也過去這么些年了,二狗的名字還是沒改,有人問他,他就要和人家瞪他那牛眼睛“這是俺爹給俺的,俺不改?!边@牛脾氣到也隨了他爹,大家也都懶得勸他,也是怕他上來那混勁,挨個兩下子也是不值當(dāng)?shù)摹?/p>
小的時候我和鐵柱哥還有二狗老混在一起,冬梅家里讓他做“大家閨秀”就很少出來滾泥,至于春妮這丫頭也和我一樣,總跟著柱子哥屁股后面轉(zhuǎn)。
那年夏天我和柱子哥、春妮在叢里抓蟲子,天氣熱的我和柱子哥都脫了上衣,春妮這丫頭也是熱的滿臉通紅,她倒也想隨著我們似的,但怕多半回家是要挨一頓棒子的。
沒多長時間我和柱子哥就盯上了一個黑角兒,柱子哥蹲下身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向它蹭過去,離遠(yuǎn)了一看,倒似一個大號的蟲蛭。
柱子雙手扣上剛要扣下去,就遠(yuǎn)處跑來個人,動靜大的很,嘴里還喊著小恒子,那黑角兒一下就被嚇跑了,這可氣的柱子哥紅了眼睛,像是要揍人了,二狗子跑過來還沒發(fā)現(xiàn)柱子的形態(tài),自顧自得比劃著,“我找到個好去處,又涼快又好玩兒?!北葎澲葑铀频?。我們也蒙著霧水,柱子上前不懷好意得拍了拍二狗,瘦小的二狗和體格彪悍的柱子形成鮮明對比,這一下二狗子被拍了個踉蹌:“二狗子,你說的好玩兒的地方在哪,要是沒有看我怎么揍你?!?/p>
二狗子一愣,我小聲告訴他怎么回事,這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笑著說:“你要覺得不好玩,你揍俺?!闭f著拍了下胸脯,二狗子雖然體格比較小,但打架倒是不含糊,這家伙下手是出了名的狠,誰都吃過虧,不過平時脾氣倒是好的很,很少犯渾,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倒后來他的性格轉(zhuǎn)了個大彎,脾氣有壞又倔,還經(jīng)常犯渾。
二狗子帶我們走到石亭,然后還往前走,大約幾分鐘就到了,是一個參了天的大樹,很粗,我們到了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面是空心的,中間有個倆巴掌大的洞,我們還在左右打量,二狗子已經(jīng)走過去了,用手掰著洞口的樹皮,掰出了個巴掌的樹皮,于是,這樹洞口就大了一個巴掌,我們一起上前開工,硬是將這個樹開了個一人高的洞,里面要比外面看著還寬敞,我們累的在里面坐下休息,覺得這倒真是個好去處,于是我們幾個就把這里當(dāng)作我們的秘密基地,此后我們幾乎天天去到那里,真是把那當(dāng)成第二個家。
直到有一天,我們再次去那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婦人躺在里面,我們起初以為是死人,趕緊回家叫了大人來“村子外樹洞里死了個樹洞人。”
就這樣大人們也都來了,不知是喜是憂,大人們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在那坐著,兩眼空洞洞的,真像個活死人,嚇得誰都不敢出聲,還是二狗爹膽子大,拿打狼的棒子過去拍了兩下,才發(fā)現(xiàn)這婦人還沒死,于是,這件事便在孩子們的不平,大人們的唏噓中落幕了,這個婦人搶了我們的秘密基地,煞是可惡,于是我們就叫他該死的樹洞人。
不知多久開始,凡是有人經(jīng)過這都要啐一句,“該死的樹洞人?!睍r間就如水那般無縫而不流,我很快離開了,那秘密基地也就歸了那婦人,這次回來,聽大伯說起了倒是還真想問一問。
大伯的解答是“晚上她在樹洞里睡覺,白天就到鎮(zhèn)子里乞討,挨家挨戶的,誰都討厭她,但為了趕走她也就只好給一點(diǎn)吃的,后來,這地方賣給了一個養(yǎng)殖場,把這片的樹給砍掉了,這該死的樹洞人只得到鎮(zhèn)子另一頭換一棵大樹,然后將里面扣空,住在里面,不過人家說他破壞了環(huán)境,要告她呢,這她就只好跑了出來,睡在鎮(zhèn)里別人家的檐子下了。
過了許久,雨大抵是停了,我們也都回了鎮(zhèn)子,默默地走著,旁邊有個人罵著,還拿著掃把掃打這一個老婦人。
“該死的樹洞人,蟲蛭一樣?!?/p>
2014-08-云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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