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牛

七十年代初，我們這里用拖拉機耕田的生產(chǎn)隊還很少，為了耕田，每個生產(chǎn)隊都辦起了養(yǎng)牛的畜牧場，派內(nèi)行的社員專門做飼養(yǎng)員。

我們隊是有二百八十多畝田的大隊，畜牧場里養(yǎng)了六頭牛，十多頭老母豬。牛是農(nóng)民的寶貝，我們天天看到牛，但吃牛肉要好幾年才碰著一次，一般都舍不得殺耕牛吃肉。

這年春天，新鮮的嫩草剛上來，吃了一個冬天稻柴的一頭老牛，貪吃嫩草，傍晚暴吃了一頓，第二天飼養(yǎng)員去開門時，那牛粗著氣，肚子脹得象大鼓，站也站不起來了，隊長一看，大事不好了，得把它宰了吃肉，若等到咽氣就遲了。就趕忙找來幾個年齡大點的老農(nóng)民，商量了一下。立馬安排幾個人去殺牛，隊長叫龍民做刀斧手。

殺牛在農(nóng)村是件大事，不得馬虎。老人說，牛是通人性的動物，老實厚道，不怕活重，就怕死。當牛知道要被殺時，就不停地掉眼淚，并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你，讓人心生可憐，下不了手，再說牛是農(nóng)民的朋友，從生下來就為你干重活，人不知恩圖報，見它不能下地了就吃它的肉，良心上也過不去。

龍民把刀偷偷插在腰間，再三關照：等下殺牛開始時，誰都不能叫他的名字，誰叫他都不會答應，他怕牛臨死聽到名字會記下，將來到了陰間要找他算帳。還嚇唬說：誰叫他名字，他也會喊他的名字，這樣將來牛討命的時候，也會多拉上一個做伴的。經(jīng)他這么一說，無論是大人小人，都在輕輕喘氣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龍民指揮其他的三個人，故裝輕松地走進牛棚：老牛病了，來呀，我們把它抬出去看病，看好病，就能下田拉犁了。是啊，看好病就要出去做生活。另外幾個應和著，七手八只腳地用繩索把牛綑住，把三根扛棒橫在牛背上，六個肩膀抬著牛，老牛四腳著地，吃力地想挪動身體，掙扎著，盡量做著還要干活的姿態(tài)。

一頭牛，六個男人，一群小孩，長長地走向長沼邊的一只野匯頭上，把牛慢慢地放下，龍民霍地走到牛頭邊上，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輕輕地在牛的眼邊來回撫摸著，嘴里不停地說，不要緊，這點小病一帖藥就好，一邊哄著牛，一邊對其他五個人眨著眼睛，他們拎清后，就把牛的四個腳捆起來，用扛棒插進去，靠牛背向下一壓，牛就標標準準四腳朝天了，龍民要緊從身后扯出一只準備好的破麻袋，蓋住了牛的雙眼，又一個人上前用一根繩索拴住了牛的鼻子和嘴巴。這時，龍民才從腰背后抽出那把刀，在牛的脖子來回抽動，轉眼間開了一個大口子，一股鮮血流了下來，牛粗著氣，叫不出聲音來，痛苦地扭動身子，四個男人壓在牛背上，龍民將手中的刀交給在牛腳旁的人，拚命按住牛頭，那人接過刀，馬上插進牛蹄掌上方，將牛的腳筋挑斷。牛體大力氣大，萬一刀口不深牛跳起身跑起來，殺牛的人要觸霉頭的。

暗紅的牛血在地上淌開來，越淌越大，漸漸地淌紅了牛身下的整塊地，約摸一支煙的功夫，牛脖子上的刀口，開始冒出一串串的血泡，牛身上的血流盡了。龍民揭開蓋在牛頭上的那只麻袋，我看見：牛的眼睛緊閉著，眼窩里淌出長長的淚痕。龍民松了口氣，對大家說：老牛走了。

于是，大家圍上來，七手八只腳湊攏來，開始剝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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