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xù)
元旦已經(jīng)過去兩周，今年的春節(jié)卻還要一個月的時間才到，不過沒有節(jié)日的日子并不顯冷清，人們在元旦時留下的熱烈氣氛還在彌漫。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抹微笑，生活里也是處處都洋溢著喜悅的氛圍，散發(fā)出新年里特有的味道。
阿寶的學校還沒有放假，盡管只是小學，可課業(yè)的繁重卻像還超過工作的我。哦！阿寶是我在孤兒院領養(yǎng)的孩子，相依為命，不過相較父親這個稱謂，我倒覺得自己更像他遠房的哥哥。至于為什么會領養(yǎng)他，大概是突發(fā)的善心，已經(jīng)三十歲的自己，不想在這陌生的城市里太過孤單。
我工作的地方離阿寶的學校不算遠，每天5點半下班后我都會匆匆的走過一條繁華的商業(yè)街，繞過轉(zhuǎn)盤道，再穿過一個居民區(qū)，在一條冷清的小街道對面，就會看到空蕩蕩的校門前孤零零的小小身影，回過頭后眼里隱匿著期盼的小男孩兒。
阿寶放學的時間要比我早一點，但我并沒有讓他放學后自己回去不算遠的出租屋，安全以外，更為了能在接他時看到期盼的眼神和一起回家的路上短暫的溫馨。
明天是周末，小寶放假，而我也不必起大早去加班。路過商業(yè)街時想到元旦因為工作沒能帶小寶出來玩，今晚就好好彌補一下，也免得這小東西不停的抱怨。不過我還沒有告訴他，小孩子應該更喜歡驚喜吧。
心里盤算著一會玩的計劃，腳步也走的飛快，眨眼功夫，學校已經(jīng)在眼前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阿寶正在門前的滾著雪球，我盡量控制鞋子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悄悄靠了過去。
“小朋友，怎么自己在這玩雪?。俊蔽掖种ぷ诱f。
“因為某位大人不讓我自己回家?！毙氼^也不回的說。
“誰家大人那，這么不懂事?！薄澳銌h！”
“臭小子！知道是我還不轉(zhuǎn)過來?！毙毰牧伺氖?，轉(zhuǎn)身斜了我一眼“多陪你幼稚一會，省的你尷尬?！?/p>
我無語，這小子的嘴一向貧的很，也不知跟誰學的。
“臭貧，走了，回家了。”話剛落音，小寶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了，我無耐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出租屋在繁華商業(yè)街的樓群背后，不過沒有直達的路，要繞個彎才能找到進去的路。雖然地段不錯，但因為是老樓區(qū)，房子還像是上個世紀的產(chǎn)物，也沒有多少人住，所以租金還算便宜。第一次去看房子，也沒有想到如此繁華地段的背后，還有這樣破敗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小寶有點心不在焉，最近小寶經(jīng)常這樣，我知道是因為元旦把他自己扔在家的原因。不過一會就要給他個驚喜了，我也故意我主動搭話，只是牽著他默默的走。
到商業(yè)街的時候我拉著他繼續(xù)往里走，小寶到是機靈，往回拽我的衣服“走過了?！薄芭?！”我裝做不知“餓了沒？”“恩?！薄懊魈旆偶侔?”“恩?！毙毞笱苤卮?。
“那晚上不回家了，在外面吃?！蔽乙廊绘?zhèn)定的說?！芭丁Ｊ裁?？”“什么什么，帶你放松一晚上嘍！”
“真的假的？”小寶退后一步，上下打量我，那表情像是你在大街上碰到一個乞丐要給你錢一樣。
“當然是真的了，臭小子?！蔽夷樢缓凇皬浹a我元旦的錯誤，你就不能表現(xiàn)的驚喜一點嗎？”
“哇哦！”小家伙裝模做樣的震驚了一下“小屁孩才什么事都驚喜，老師告訴我們要寵辱不驚?！?/p>
我伸手揪起他的小臉蛋“胖揍你一頓，看你驚不驚?！?/p>
小寶拼命向后掙脫出我的魔爪，用手使勁兒揉著臉蛋“等我長大的，哼。”
我被小寶的表情逗笑了，真是不明白我這么就領了這么小活寶。
我拉住小寶的手，“走了，別再讓街上的人看熱鬧了，今天晚上，吃喝玩樂，你說了算?！?/p>
說完我偷偷瞥了一眼，看到小寶興奮的晃了晃小拳頭，耳朵仿佛聽到小寶在心里說了聲，耶！
晚飯小家伙選了吃披薩，結果吃過后堅定的認為還不如煎餅果子，窮命。之后架不住小寶用我的信用威脅，陪他去了游戲廳。結果當然是狠狠的虐了他一頓?！靶?，我小時候也是游戲高手?！蔽业靡獾目粗毦趩实哪?。
小寶馬上把表情換成一副懶的理你的樣子，沉思狀“接下來去哪那？”
“看電影怎么樣？”我給出建議。
“好哇，不過我得先吃個冰淇淋。”
“大冬天吃冰淇淋？不怕生病?。俊?/p>
“是你說的，冬天吃冰淇淋才最好，呃......內(nèi)冷外熱透心涼?！?/p>
“這么混蛋的話是我說的？”我無語“沒出息，就知道冰淇淋?！?/p>
十五分鐘后，我跟小寶舔著冰淇淋上的奶油，慢悠悠的走近電影院。我看了一眼在映的電影“選電影吧，今天都聽你的?！?/p>
記得小的時候家鄉(xiāng)有一個很古老的那種電影院，記憶里比《天堂電影院》里最早的放映機還要古老，每到放映的日子，家家戶戶都會早早的跑過去，屋子里是裝不下那么多的人的，放映的人就把放映機拿到外面的小廣場上，支起一塊大白布，借著夏天伴晚涼爽，轟隆隆的開啟電影之旅。那時候許是住的地方太偏太窮，電影也總是黑白的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那么幾部，大人們唉聲嘆氣的表達想法，孩子們也開始跑來跑去的玩耍，廣場一下就又熱鬧起來，鼎沸的人聲，加上不知道哪放出來的電影聲充斥著整個廣場，不過我總是聚精會神的看，一遍一遍的回味看過的沒個細節(jié)?，F(xiàn)在也不明白是什么吸引了記憶里那個還不明白為什么人會出現(xiàn)在布上的我。后面的記憶有些斷檔，再接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繁華的大都市和隨處可見的影院。我無數(shù)次的跑去看電影，卻總也找不回記憶。但我還是由衷的熱愛屏幕里的世界，和影院里那么多人陪你一起分享電影，分享和傳遞給你他們的喜怒哀樂。
但是今天又些例外，我只能感受孩子們的笑聲。因為小寶選了個動畫片。在我看來，實在是有些幼稚的動畫片，我還是被小寶平時小大人的樣子騙了，看來內(nèi)心里還是個小孩子。
雖然沒有看進去電影，但也沒有被催眠，我坐在那，感受著四周孩子們純真的笑聲，覺得自己也年輕了幾歲。
陪小寶看完最后的彩蛋（搞不懂動畫片也有彩蛋。。。）拉著小寶走出影院，“怎么樣，盡興了吧，回家吧咱?！?/p>
“我還想吃點東西”小寶揉著肚子“餓?！?/p>
“晚上吃多了可不好，而且剛才你可沒少吃。”
“吃的不好吃再多也沒用，所以才餓?！?/p>
我愣了一下，想起這句話好像是我常抱怨的“好吧，我?guī)闳コ酝朊妗！蔽尹c點頭，答應他好好玩一晚上，就隨他來吧。
回家的路就像是坐著一輛時光大巴，繁華到荒涼。文明與野蠻也許真的就是一墻之隔，繞過街道到出租屋的小區(qū)，鼎沸的聲音還隱隱傳來，卻是完全換了景象?？油莸乃嗦飞峡床坏揭粋€行人，昏暗的路燈更是配合著演繹恐怖電影里的氣氛，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讓我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地方。想到這么多年自己其實還是困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心里難免有點苦澀。
“走快點，小寶?！蔽掖叽僦疵耐康牡刳s。
可是老天總是跟你作對，風也跟著晚上的涼意肆虐了起來，狠狠的打在身上卷著冰霜，還隱隱的帶著高墻背后的喧囂，嘲笑著我此時此刻，落荒而逃。
終于回到樓下，黑暗中還有一點微光，這種冬天的夜里，真的是像看到了希望?！都亦l(xiāng)面》，帶小寶夜宵的地方了。
我們租住的這棟樓因為住的人不多，也就沒有什么人在這開店，除了一家白天開門的小賣部，只有這個面館算是唯一的買賣。而且無論是否有客人，都會開到夜里很晚，滿是風塵的人歸來，都會感受一點溫暖。
我拉開門，帶著小寶邁了進去。
屋里沒有客人，只有老張自己對著電視機傻笑。
“你看看，吃什么面隨便你?！蔽抑噶酥笁?。
“來了老弟？哈哈。呦，這么晚還帶孩子過來那，太給我漲人氣了?！崩蠌埦褪沁@樣，永遠都是說著話也哈哈的笑，也不知是性格還是開面館的原因。
“恩，孩子餓了，帶他吃碗面。”
“早就該帶小寶來了，讓他好好嘗嘗我的手藝，小寶，吃什么隨便選啊?！?/p>
我隨便找個座位坐下，玩了這么久，有點累了。
“小寶，要完了過來坐下。”
老張這時湊過來“怎么？不來一碗？還是像往常一樣，喝點？”
我搖搖頭，沒接老張的話，不想老張開啟他沒完沒了的話匣子。
小寶點了面，坐了過來。
老張去了后廚，我閉上眼睛，雙手在眼眶周圍來回揉著，小寶也老老實實坐著，沒出聲響。屋里面一時只有電視在恬噪的沒完沒了。
也許是受回來路上的景象影響，心里有點煩躁。
“面來嘍，等急了吧，我這現(xiàn)開的火，燒水有點慢?！崩蠌埖穆曇粲只貋砹?。
我點頭沖老張笑笑，從兜里拿出錢包，把錢給了老張。
“慢慢吃啊小寶”老張樂呵呵的說，又轉(zhuǎn)向我“今天陪孩子吧，哪天再來咱倆好好喝點?！?/p>
我點點頭，沖老張笑笑。
“快吃吧，吃完回去睡覺，太晚了?！蔽腋氄f到。
小寶也沒吭聲，拿起筷子伸進碗里攪了起來。
看樣子要吃個半個小時，我有點疲憊了，又能獨自回去睡覺，心里也有點煩躁。這時候，手機想了。我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穎。
介紹一下，她是我單位的同事，經(jīng)常在一起加班，一來二去，成了朋友，加上都是大齡單身，就成了男女朋友。
她知道小寶的事，但我沒跟小寶提過她。我們不談婚論嫁，只是談談朋友，孤獨的兩個人，排解 一下寂寞。
我不是太想接，首先我要躲著點小寶，防止他多想，而且也不想挺晚的聽她長篇大論講述她身邊人的可恨。
我正猶豫不決“女朋友??？”小寶插了一句“再不接就掛了?！?/p>
我楞了一下，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誰跟你說的？”
“我猜的啊，你最近打電話老躲著我，我又不是小孩?！?/p>
“這么點小孩這么多道道，你怎么不往好了猜，什么思想？誰教你的？”
小寶沒接我的話，沉默了一會，我正納悶“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了？”
“送哪去？”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孤兒院。”
我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并不是小寶猜中了讓我無法回答，而是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沒想過這種事，即便是女朋友知道小寶后就再也沒跟我提將來怎樣怎樣。
我擺擺手，示意小寶先吃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當然可以敷衍的告訴他沒有的事，之后制止他胡思亂想。但我要先弄明白我自己，我當初帶他從孤兒院出來不是因為感動，也不是因為他拉著我的衣腳不肯松手。我莫名其妙的把他帶進我的生活，從沒想過讓他離開，即便是失去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婚姻。我把自己搞糊涂了，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明白自己這些年的生活。
后面靜的可怕，時間也慢的不行。我默默的等小寶吃完面。跟老張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回到家，我立刻給穎打了個電話。
“剛才怎么沒接呀？”慢悠悠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在路上剛才?！?/p>
“哦，這么晚干嘛了？”
“沒什么。我問你個事。”
“恩?！?/p>
“額。。。咱們要不要考慮下將來？”我有點遲疑。
“將來？什么意思??？”
“就是咱倆下一部，會不會結婚什么的。”
“嘻嘻，你這算求婚嗎？”
“別笑，我說真的?！?/p>
“那我不同意?！?/p>
“為什么？”
“婚姻大事可不能兒戲，我們才接觸多久，要徹底了解了，家里同意啊，朋友有祝福啊，還有工作將來的打算啊，還有，太多了，我們先做個伴不也很好嘛?！?/p>
“哦，行，我就問問，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p>
“喂，你這生氣也太明顯了，又草率又小心眼，誰會。。?！?/p>
我直接掛了電話，沒有生氣，只是沒空繼續(xù)聽她沒完沒了的重復誰都懂的道理。
我回到臥室，小寶已經(jīng)洗過臉準備睡覺了。
我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小寶，我跟你說說我以前的事吧，然后再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毙汓c點頭，臉上沒有情緒。
我開始追溯記憶，藏起的模糊卻清晰。
“記憶里我似乎也是孤兒院長大的，但又沒什么印象。只記得好像不大的時候就跑了出去，那個年代沒什么人在乎亂跑的孩子?？僧吘固?，什么都不懂，結果餓到不行，只能到處偷東西吃。小孩子哪會偷，當然被抓個正著，不過倒是沒把我怎么樣，大概是看我挺慘的樣子。
從店里出來，琢磨著再去哪弄點吃的，一個老頭從面跟了出來。“就你自己嗎？”我點點頭?！案一丶野?！”我猶豫了一下。老頭笑了笑“走吧，先去吃飯?！笨赡芪沂丘I昏了，也可能本來就很傻。
之后我就陪著老頭過了整整九年，老頭也是一個人，沒有子女，也不知道有沒有親戚。我們倆也不能說是相依為命，因為老頭有養(yǎng)老金開，日子好過的很。
老頭的話不多，也沒什么愛好，整日除了買必須品外，很少出門，整日抱著收音機。那些年日子平淡的不行，記憶就將它一抹而過了。我們越來越熟悉，慢慢的成了習慣。如果把一個人當成了習慣，就不會刻意去在意，因為它表現(xiàn)在你的舉手投足，你的每時每刻。
后來老頭還送我去了學校，日子也越過越好?？上Ш镁安婚L，老頭病倒了，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只是覺得壓抑。印象里老頭身子越來越弱，整日躺在床上，只有我煮了面才會下地走走，吃碗面。
再后來他說話也很費勁了，一天晚上，他把我叫過去，說了一夜的話，印象里從沒見他說過這么，記得他告訴我哪里可以住，哪里可以領補助金供我讀完書，他托人聯(lián)系了親戚，不再用我照顧之類的話。我只是默默陪著他坐了一夜，沒說一句話?？赡苁切愿癜?，真的有點傻。
第二天我也沒去上課，迷迷糊糊挨著床邊坐著。然后就來幾個人，許是老頭托人叫來的親戚，我楞了楞，老頭沖我擺擺手，我起身簡單收拾了下東西，開門走了，再沒回頭看一眼。
我不記得當時是什么感覺了，大概是很餓吧，因為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吃飯，吃了很多的飯。
再然后就沒什么就沒什么可回憶的了?！?/p>
我看看小寶，小寶也看著我。從眼神里猜大概他是沒懂?？墒俏叶?，有些人，有些思想在延續(xù)，不會停止。
我笑笑，不知道怎么跟小寶解釋：“我說這么多的意思就是，為了證明，我不會送你回去。”
小寶還在疑惑。
我摸摸他的頭：“現(xiàn)在相信我就對了，畢竟我說了這么多，總有一天你會懂的，因為它已經(jīng)改變你了。”
“放心的睡吧。”我也躺了下去，腦海里繪制出老頭的笑臉，現(xiàn)在，一定也過的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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