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九阜山

陳宗輝

天下山水，對于人類的哺育是永恒的。九阜山不僅僅哺育著尤溪人，更處處顯示著自然的性情之美和生命之美。我出生在“千峰疊翠”“雙水懷柔”的秀美鄉(xiāng)村，成年以后，也走訪過不少名山勝水，可是當我走進九阜山，還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感動。

這里的美，蘊蓄、勃發(fā)著無窮的自然生命力。你看，那山、那樹、那飛禽走獸，任何時候都青春洋溢，姿態(tài)萬千。過三悠橋，沿著小溪邊走不到一百步，就有棵苦楝子樹長在一塊不規(guī)則圓形的大石頭上，那姿態(tài)就像俏皮的猴子表演球藝一般，順著溪谷岸邊，無聲地滾動著碩大的石球。樹的枝葉在五米高的空中迎風搖曳，嘩啦有聲；根須像巨鷹鋼爪一樣有力，把石球緊緊抓住。我在它的面前曾經(jīng)浮想，苦楝子樹什么時候干更粗枝更壯，會不會像巨鷹那樣翱翔直上，順便把那塊大石頭攜上云天呢？

不管是沿九阜溪逆行而上十多里，直到懸掛天邊的高瀑下，還是順通天谷棧道攀登直達山頂?shù)男屡d寶殿，映入視野的雜樹藤蔓都是綠的，充滿著勃勃生機。那高處的欏木石楠、檫樹、閩楠、楓香、米椎都高達十幾二十米，有的更高，樹干兩個人甚至三四個人還抱不過去，但一律蓊蓊郁郁，翠蓋如傘，找不到一個枯干的旁枝。那懸崖上的猴歡喜，樹形美觀，四季常青，尤其蒴果（果實），遠望好像板栗的具刺殼斗，外部又密又長的刺毛，初生如葉子一樣碧綠，然后變成紫紅，成熟完全變紅，顏色鮮艷，當果實開裂后，就露出具有黃色假種皮的種子，更增添了青春色彩美。

小溪岸邊的南酸棗，枝葉疏朗，夏日里樹上掛滿橢圓形的果子，金黃金黃的，掉到地上，果皮完好無損，果肉滑潤酸甜，要是撿幾個嘗嘗，雖不敢說“三月不知肉味”，但讓你三天三夜忘不了絕非虛夸。更有甚者，常吃南酸棗，消炎解毒，止痛止血，有助于療傷。野鴉椿，也叫酒藥花。果實外觀紅艷，燦爛迷人；藥用更有祛風散寒，行氣止痛的效果，是過去鄉(xiāng)村治療婦女月經(jīng)不調的一種特效藥。根有解毒，清熱，利濕之效，可治療感冒頭痛，痢疾，腸炎等。 我曾以一首絕句記錄它：“長在深山野谷旁，紅花浸透水花香。青春血氣潮低落，兩盞三杯又啟航。”（《野鴉椿》）(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路邊石罅中的黃枝潤楠別有一番姿態(tài)，它沉勇冷靜、堅強不屈，在石罅中擠出一條血路，石崖把它擠扁了，它還是倔強地往上長，一年一年，它把石縫越鉆越大，一鉆出石頭樹干就恢復圓形，迎風搖曳，莎莎有聲。黃枝潤楠俗稱白楠，生長很快，板材有虎斑花紋，光潔亮麗，不翹不裂，還有香味，是豪華建筑、高檔家俱的優(yōu)選木材。它就像纖夫，自己踩著荊棘碎石，卻給別人坐船的逍遙。

九阜山的樹，挺拔的如壯士摩云，大而不老；彎曲的如舞女弓腰，偃而不弱。大樹下，石縫中，一棵小草，一株小竹，絲毫沒有悲憐躬腰之態(tài)。毛鱗省藤，遠看葉子好像巨形的野姜，獨生，叢生，成片生長，低的不足一米，高的三米多。近看莖葉都有許多尖刺，花果成穗狀形，外有淺色白條花紋，十分秀氣。

九阜山的藤更是千奇百怪，盤纏多姿。香藤、當歸藤、香花崖豆藤、龍須藤、飛龍掌血、羊角藤、葛藤、尼藤巖畫、三葉扁藤、藤茶等等，恕我無知，實在認不出更多的藤類。但見：有的順著近旁的樹攀爬，不離不棄；有的直立林中，本身就是樹一般的雄姿；有的匍匐滿地，然后攏住一片樹林；有的懸掛高枝，顯露一身尖刺；有的如拋入云空的鋼絲，橫過山澗，垂下百米懸崖。怪不得有人說，九阜山是藤的世界。在那直立的巨藤前，我寫下一首《立藤》的絕句：“直立林中一氣求，不攀大樹假風流。雖無巨擘云天聳，自有春華自有秋?！?/p>

不管是站在曲水潺湲的小溪邊，還是摩云娑月的山頂上，也不管是暖春炎夏，還是肅秋寒冬，九阜山始終是起伏如海濤連天的錦緞，上面點綴著各色各樣的花葉果實。白的米椎、橡皮樹、廣玉蘭，如夏夜里的星星；紅的楓香、山杜英、野鴉椿、山烏桕、野漆樹、東南茶花，黃的金桔、南酸棗，乳白的米椎、大葉櫟、欏木石楠、木荷，更有紫薇、木芙蓉、紫樹、猴歡喜、畦畔杜鵑、福建山櫻，多姿多彩，艷麗迷人。清明時節(jié)，金燦燦的松花粉隨風瓢撒，是瀟瀟灑灑走訪萬象的花仙子，又絲毫沒有天上仙女的寂寞。深山的樹，高高低低，錯錯落落，如浪激蕩，如潮翻滾，如玉涌泉，如云游走，可再大的風吹不倒它，再大的雪壓不斷它。在山陰道上徜徉，我這一介文弱書生也顯得充滿活力，頓時覺得泰山松黃山松太困窘，華山的樹營養(yǎng)不良，金鞭溪的樹太單調，而附近三明格氏栲又顯得太蒼老。

九阜山這樣充滿生命活力，還處處顯示著它獨有的性情格調。

山上的樹高的不霸，矮的不卑，直的自挺，斜的有致，一千九十多種植物密密匝匝，相安無事。這里沒有樹王，沒有竹后，沒有藤太子，也沒有花公主。鴛鴦樹、一本多株、盤根板根十分常見。毛栲側伏路旁，搖影深潭；羊舌樹橫在路上，舞枝臨風；梅花六角丹與龍須藤盤纏一片，垂網(wǎng)吊環(huán)路上；飛龍掌血，滿身帶刺，有如崖上拋鋼絲。喜樹、楓香、黃楊等樹，散發(fā)著有益人體健康的氣味。野鴉椿、深綠卷柏、三葉青等直接入藥，能醫(yī)治多種疾病。許多樹木可作各種建筑、家具、工業(yè)用材等，可是深藏不露，沒有一定眼力不能辨識。這好比世間的人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啊。

九阜山風景區(qū)內共有野生動物1147種，其中有大蟒蛇、白頸長尾雉和虎紋蛙、獼猴、穿山甲等39種國家一二級保護動物。走過五指潭，我們還在談論照片中的水面石頭類似什么動物，突然發(fā)現(xiàn)對岸的白鷴、山雞等成群結隊在林中閑游。同行的相機、手機一時繁忙起來，有的不滿于鏡頭前的橫枝垂蔓，還走下溪邊，跟蹤追拍?？墒牵瑢Π兜摹傲种惺伺睕]有高興弄姿作態(tài)，也沒有緊張?zhí)与x而去，仍舊不緊不慢，樹下纖纖作細步，偶爾回眸鏡頭，也是淡淡的莞爾一笑。

路上的小鳥嘰嘰喳喳，近者不避，遠者不來。有只長尾雉站在枝上側頭翻臉擺弄一只掙扎的綠蟲。頭每每擺動，長長的尾巴也跟著搖曳，像激流上的小船舞動的長舵，不停地逗弄著波浪。潭中小魚，悠游自在，仿佛空游無所依。有人站到水里，它依舊朝著既定方向，不回頭不轉向，悠然而來，倏然而去。

在洞天橋外，我們看到幾只猴子在高大的黃枝潤楠樹上嬉戲，有的倒掛橫柯，有的上串下跳，一只還在搖撼寄生的野芭蕉。我們一行久久仰望，拍照談笑，可它們依舊專注表演著自己的空中舞。兩只跳到旁邊的欏木石楠樹上，再攀上近鄰的檫樹，翻身做個單臂體操，又骨碌碌滑下原來的檫樹，一縱身跳回黃枝潤楠上相聚?？粗鼈儖故斓奶S翻枝之技，油然而生敬意，它們看著我們總在路上緩行，不知做何感想。很快到了山頂寶殿下的林中簡易公路，我們坐車轉過一個山崗，路外三十米處有一群五六十只的猴子，它們不像普通山猴見人就驚叫逃串，也不像某些風景區(qū)的猴子，見游人就套近乎，甚至拉包要零食，好像要拉客投保一般。九阜山的猴子不卑不亢，自得其樂。它們有的搔首抓臉，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抱著幼孩，有著翹著尾巴露著紅屁股，更有兩只不顧我們圍觀，竟然當眾捏弄生殖器！是遠古的生殖崇拜，還是蔑視繁瑣禮儀的無所謂？

到了九阜山，我更認識了“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的謬崇，同時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淺陋。我一直深深贊嘆圖書館的博大精深，其實九阜山何曾不是一座天然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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