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老表(劇本)
李文旺
烏傷市某企業(yè),企業(yè)門口的保安室
(三個女人在往保安室旁邊的廠部大門走,一個剛剛從廠部澡堂洗過澡的中年婦女拎著兩瓶開水稍微靠前,兩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在這中年婦女的十米后。中年婦女叫張淑貞。兩個姑娘分別叫何丹青和何丹陽。)
何丹陽:姐,我還有兩樣?xùn)|西落下了,在廠部宿舍呢,我去取回來吧?
何丹青:什么東西落下了?
何丹陽:也就是一雙拖鞋和上禮拜買的沐浴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何丹青:哎啊,你這干嘛呢!不就是那兩樣小東西嗎?現(xiàn)在辭工都辭工了,還在乎那些東西。再說,你這密碼箱也打不開啊,就算是拿回來了,你往哪里裝???
何丹陽:也是,可惜了,那瓶沐浴露我一次都沒有用呢!
(很快地,兩個姑娘追上了張淑貞。三個人一起來到保安室)
王力:哎,站住。
(張淑貞以為保安王力是叫何丹青她們,繼續(xù)往前走)。
何丹青和何丹陽繼續(xù)往前走。
王力:你給我站住。
張淑貞:干嘛?。?/p>
(王力一指那兩瓶開水)
王力:你先在這保安室呆一會兒。
(看著走出大門之外的何丹青兩姐妹,王力大喊)
王力:叫你們呢,你們聾了?!
何丹青:罵誰呢?
(何丹陽厭惡地看了看王力)
何丹陽輕輕的:姐,我們不和他計較,讓他檢查吧。
(兩個姑娘一邊說一邊反身回來)
王力:你們是哪里人???怎么和逃命似的。
何丹青:看看,你嘴里有一句好話沒有?姑奶奶是江西人。
(王力有些耳背,只聽到姑奶奶,沒有聽見是哪里人)
王力:嗬,嗬,真是癩蛤蟆伸懶腰,口氣好大啊,還姑奶奶了!
何丹青:說誰癩蛤蟆呢?
王力:問你話呢,哪里人?
何丹青:管我這干嘛?我我都不干了。
王力:不干了就不可以問了?說,哪里人?
何丹青:我江西人!
王力:嗬,嗬,江西人?!不就是個江西老表嗎?還真把你牛的!
何丹青:江西老表怎么了?你知道江西老表是誰喊出來的嗎?
王力:誰喊出來的?
何丹青:是毛主席喊出來的。
王力:毛主席,毛主席又不是你們江西人。再說,你再牛,江西老表還不是大批大批地到我們這里打工來了嗎?
何丹青:我們憑勞動吃飯,什么打工不打工的,要不是看你是老板的侄子,我才不搭理你呢。
何丹陽:臭美什么啊,你們這里的人當(dāng)年不是也大量地到我們那里打工嗎?
王力: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嘴倒是挺硬。你這箱子總得開開看看吧!
何丹青:一個箱子有什么看的?
王力:說得輕巧,這是廠里的規(guī)矩,你們不知道嗎?
何丹青:我怎么不知道呢?實在是打不開???
王力(幸災(zāi)樂禍地):怎么會打不開呢,不是有密碼嗎?
何丹青:忘記密碼了啊。
王力:那我不管。
何丹青(對何丹陽):來,我捻開前面六百個數(shù)字,你捻開后面四百個數(shù)字。
(張淑貞走出保安室,來到何丹青身邊)
張淑貞:小妹妹,我來試試看吧。
(張淑貞飛快地捻起了密碼箱上的密碼,當(dāng)密碼箱捻到742的時候,密碼箱嘣地一聲開了,面對那飛快轉(zhuǎn)動的數(shù)字和手指頭,王力看傻了眼,何丹青也大吃一驚)
何丹陽(如釋重負(fù)地):哈哈,開了,開了,真快啊!
何丹青:謝謝你,阿姨。
(何丹陽偷偷一樂)
何丹青:傻妹妹,你笑什么?。?/p>
何丹陽:她叫你妹妹,你叫她阿姨。你們什么輩啊。
(王力捏住鼻子,好像箱子里有臭屎)
王力:你自己一件件翻開來看看。
(何丹青不屑地)
何丹青:不理他,我們翻開來看看。
何丹陽:看吧看吧,都放這辦公桌上。
王力:好了好了,不錯,沒有夾帶。
何丹青:你可看清楚了?。坎灰椿诎?。
(王力一副高貴的樣子,連話都不說,用手一指大門外,示意她們走)
(何丹青姐妹裝好東西一起往外走)
(王力望著何丹青遠(yuǎn)去的背影)
王力:記住,以后要是打不開密碼箱,讓你老公來開,你老公開不了,我替你開。
何丹陽:流氓。
何丹青:罵他都弄臟了我們的嘴。
(王力坐下來,狠狠地盯了一眼張淑貞)
王力:誰讓你多事???她的箱子干嘛要你幫助打開???
張淑貞:這怎么了?我們好歹還是老鄉(xiāng)呢!
王力:這么說,你也是江西老表?
張淑貞:是啊,我是江西人啊。
王力:哼哼,江西人,江西江西,最是可氣,窮山惡水,都是懶鬼。
張淑貞:你放什么屁呢?
王力:你為什么多打一瓶開水,廠里的規(guī)定你不知道?。?/p>
張淑貞:噢,就為這個啊。
王力:你以為我省長啊,我不就是管這些事情嗎?
張淑貞:為什么?不為什么?
王力:哼,不為什么?不為什么你給我留下一瓶,老實一些。
張淑貞:你這人真沒有教養(yǎng),你罵我我可不就這么回答你嗎?
王力:不管怎么說,留下一瓶。
張淑貞:我這幾天不舒服。
王力:你可別調(diào)戲我啊,不舒服?那個女人沒有幾天不舒服啊?
張淑貞:你想哪里去了?我得了重感冒,還發(fā)燒呢!
王力:公司的規(guī)定,除了住院的人,一律只能打一瓶開水。
張淑貞:那我打都打了,就不能通融一下?
王力:通融通融?!你以為你是漂亮的姑娘啊,漂亮姑娘我可以和她溝通一下,你嘛,哼,我才不和你通融呢。
張淑貞:不要臉的!
王力:罵誰呢?聽著,留下一瓶。
(張淑貞忘記拿病假條,只能靠狠勁了,她提著兩瓶開水就往外走。王力死命地拖住,噴張之間,開水瓶遇到墻角鋒利的瓷磚,砰地一聲爆裂了,高高舉起、滾燙的開水直往張的手臂上流去)
張淑貞:哎喲。
(張淑貞非常痛苦地坐地下了,因為燙傷而急促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咔,衣服從胸口一直破到了袖口,她兩個雪白的乳房暴露無遺,張淑貞害羞得滿臉通紅,迅速地拉扯著衣服蓋回了原處。聽到張淑貞大聲喊叫,迅速地走來了幾個人,王力竟然像是沒事人一樣地坐在保安室不出來。人群中,有個上嘴唇上留著八字胡的人,這人人高馬大,形象偉岸,他是河南籍的中年工人,和張淑貞年紀(jì)差不多,張淑貞用手指了指王力。得知是王力燙傷了張淑貞,這個一直暗戀張淑貞的八字胡闖進(jìn)保安室,揪住王力的衣領(lǐng))
八字胡:你這是造什么孽了,是你燙傷她的吧?
王力:什么啊?要你多管閑事??!
八字胡:你老實說,是不是你燙傷她的?
王力:是她自己燙傷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
八字胡:我不跟你廢話,我看看視頻資料。
(王力急忙攔住)
王力:看什么看啊?這是你隨便能看的嗎?
八字胡:你給我滾開。
(八字胡熟練地打開視頻資料,清楚地看到王力和張淑貞爭搶開水瓶的過程,他克制著自己的憤怒)
王力:你再亂來,我讓我叔叔開除你!
八子胡:我早就看你不是東西,你還開除我?!你倒是應(yīng)該先打120。
王力:和我沒關(guān)系,我不打。
八字胡:你打不打。
王力:我就是不打。
八字胡:你還是不是人?。?/p>
王力:你說什么呢?
(八字胡忍無可忍了,一拳過去,王力知道這八字胡力氣大,也敢玩真的,他一躲閃,那一拳打在了王力的肩頭上,倒也無傷大雅。有幾個江西籍的職工紛紛指責(zé)王力,太不像話了,也許是害怕眾怒,王力才給他的叔叔——————公司老板王光輝打了個電話)
王力:喂,喂,叔叔吧,我這里出事了,你來一下吧?,F(xiàn)在沒事了,馬上就有人來呢!
(在眾人的指指點點聲中,王光輝乘電梯下樓,來到保安室,八字胡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公司老板來了)
八字胡:你小子原來不是給120 打電話啊?!真是少見你這樣的人。
王光輝:怎么回事?。?/p>
王力:她自己燙傷了。
(眾人都指指點點,說是王力燙傷的)
王光輝:不管是怎么回事?得先報120啊。
王力:叔叔,讓她自己報吧。
王光輝:你小子就這點出息,打個電話能要你命嗎?
王力:不是,要是我報了,怕說不清。
王光輝: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什么說不清啊?
(王掏出手機(jī),摁號碼)
王力:喂,120吧,我這里需要你們來一下………………。
(120問明了地方,就上路了)
(王光輝想扶起張淑貞,可是看見她撕扯破了的衣服,左右為難,120到了,把張淑貞帶走了。八字胡和一個江西籍的婦女跟著去了)
地點:烏傷市醫(yī)院,
(醫(yī)院大夫在處理張淑貞的燙傷,一組鏡頭,醫(yī)師詢問張淑貞受傷的過程,身邊陪同的就只有八字胡一個人。)
白志鳳:醫(yī)師,我這燙傷以后會有疤痕吧。
醫(yī)師:放心吧,我給你配一點中藥治療,沒有疤痕的。好,馬上有護(hù)士來打針的。
(護(hù)士端著一個托盤來了,打完針,護(hù)士和張淑貞聊了幾句)
護(hù)士:聽說就是為了一瓶開水是吧。
張淑貞:是啊,我本來就生病,就為一瓶開水,唉,遇上了一個壞蛋啊。
護(hù)士:是啊,那小子我認(rèn)識,你們不是大力襪廠嗎?
八字胡(趕緊說):是啊是啊。
護(hù)士:這是你什么人啊?
白志鳳:噢,這個是廠里好心的同事。
護(hù)士:我還以為是你老公呢。
白志鳳:哪里哪里。
護(hù)士:那個王……王……王什么?
白志鳳:你是說那個保安吧?
護(hù)士:對對對。
白志鳳:那家伙叫王力。
護(hù)士:對,就是那個王力。有一次,把一個職工的牙齒都打掉了五顆。
白志鳳:哼哼,這人都壞出了名啊。
護(hù)士:是啊,他是臭名遠(yuǎn)揚(yáng)啊。
時間:當(dāng)天 地點:廠部。
王光輝:你小子還不跟著去一下。
王力:叔叔,我不能去啊,我去了就說不清了。
王光輝: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晚了。我命令你去?。ù蠛穑?/p>
(王力仍然不去,王光輝氣極了,他往車庫走去,扔下一句話)
王光輝:你不去,我去!
(王力竟然死命地拖住王光輝的身子,王光輝不顧許多,仍然拼命往前走,王力的手一出溜,最后抱住的是王光輝的腿)
王光輝:你放不放,在再不放,我踢過去了??!
(王力不放,王光輝狠狠地一拔腿,腿抽出來了,高高地舉起來,卻輕輕地踢了王力一下,王力干脆坐在地上要哭的樣子,王光輝來到車庫,對著小車按了一下遙控器,上車,小車開走了)
時間:第二天 地點:王力家中。
王光明(王力父親):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你還不去看看她?
王力:看誰???
王光明:還有誰???張淑貞??!
王力:哼,看她,我現(xiàn)在不恨她就燒高香了。我工作都被叔叔開除了,我不去。
王光明:你真渾啊,看看有什么???
王力:爸,你真不了解情況啊,當(dāng)時就是張淑貞自己燙傷的。
王光明:你啊,你啊,你去看看人家怎么了,要不是你這個叔叔啊,你打光棍去吧。
王力;爸爸,你怎么老向著那個江西老表啊?到底我是你孩子還是她是你孩子???
王光明:說什么呢?該是誰誰就得負(fù)責(zé)。
王力:你總是胳膊肘往外拐。
王光明:你都四十歲的人了, 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呢?這不是胳膊往哪里拐的問題!做人得有良心??!
王力:爸,為了這件事,害得我連工作都沒了,你還說我沒良心,你還讓不讓我活啊?
王光明:你沒有工作,還可以重新找。你有一雙手,有個好身體,再說,你叔叔以后也不會長期不管你吧,可人家張淑貞怎么辦?
王力:爸,你怎么和那個江西老表一個鼻子出氣啊?
王光明:你這混小子,你為什么單單說江西人的壞話呢?
江西人到底有什么不好呢?
王力:我接觸到的員工中,就數(shù)江西人最野蠻,也最自以為是。
王光明:傻孩子,你懂個屁啊!還江西人野蠻?!你知道江西人是怎么野蠻的嗎?早年的時候,我只是聽說江西人打反動派最野蠻,打日本鬼子最野蠻,沒有聽說過江西人對于大家野蠻。
王力:你是老糊涂了,你總是向著江西老表說話呢?
王光明:你這是要氣死我???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怪不得你老婆常常和你吵嘴。
王力:不就個江西女人嗎?要是其他地方的人還好些,江西老表,我最看不起了,再說現(xiàn)在婦女的地位還不如以前,江西女人就更不值錢。
王光明:你再說一遍?!
王力:江西女人不值錢!
(王光明一巴掌打過去,王力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青紫色)
王力:你打我?
王光明:我打你怎么了?
王力:你……你……你打我?你竟然會打我?
王光明:我打你怎么了?
王力:就為了一個江西女人,你竟然打我,你不是我爸。
王光明:…………
王力:好,你打,你打,我今天還就不活了。
(王光明和王力兩個人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
王光明:孩子,你過來,我坐過來一點吧,我和你說一件事。
王力:說什么說?你剛剛打了我,和我還有什么好說的?。?/p>
王光明:孩子,這事……這事瞞了你四十年啊?,F(xiàn)在……現(xiàn)在也該是告訴你的時候了。(王力梗著脖子,愛理不理)
王光明:不錯,現(xiàn)在,人家江西那兒好像是不如我們這里好,可是,你小子不知道啊,你小的時候,江西老表的生活,那可是好得很啊。
王力:哼,騙誰呢?
王光明:我騙你干什么???那比我們這里實在是強(qiáng)多了。
王力:哼,還好得很,能好到哪里去?。?/p>
王光明:好,你小子問得好,好到哪里去?到底好到哪里去呢?這么和你說吧,在我看來,那就是全國第一,全國第一知道不知道?。?/p>
王力:還全國第一,全國第一怎么會這么多人到我們這地方打工呢,全國倒數(shù)第一吧?
王光明:哼,你個混蛋,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過去是過去,你怎么這個都搞不清呢?過去人家的確不得了。
王力:你又不是江西老表,你怎么總是替江西老表吹牛呢?
王光明:不錯,我的確不是江西老表,可是我們家有江西人啊。
王力:我老婆周花蘭是江西人嗎?不可能啊,她是我明媒正娶從鄉(xiāng)下娶過來的啊。
王光明:不,她哪是江西人???她就是我們本地人。
王力:你,你是江西人?。?/p>
王力:真好笑,我只知道我從小就沒了媽,可從來也沒有離開過家啊,我怎么會是江西人呢?你真是老糊涂了啊。
王光明:孩子,你啊,小時候真是江西人啊。
王力:你說得再多,我也不信。
王光明:信不信由你。你啊,是江西人,是江西人。
王力:哼哼,哼哼,你氣糊涂了吧。
王光明:唉,這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得清楚的啊。
那還得從頭說起啊。(出神地望著屋外的遠(yuǎn)方,自言自語地)你的身世還得從我逃到江西說起啊。
王力(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王光明(扒開王力捂住耳朵的手):今天你非聽不可。
(王力無奈,只好聽了)
王光明:你對于江西老表真的是太不了解了啊,我說江西的生活水平啊,從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期,那都是全國一流的。
王力:全國一流?
王光明:是啊,這還真不是夸張。你聽說過大寨吧?那時候常常說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我到過大寨,我也到過江西,要是從生活水平來說,江西人過得肯定比大寨更好。
王力:那干嘛不說農(nóng)業(yè)學(xué)江西啊?為什么要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啊?
王光明:說你混你還真混,學(xué)大寨,那也只是學(xué)習(xí)大寨那種精神,學(xué)習(xí)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有時候,生活水平其實不完全是吃苦就能夠得來的,你想想看,現(xiàn)在,那些打工的人吃苦不吃苦,生活能有老板好嗎?再說,那時候,我吃的苦還少嗎?可是,就是不如江西人過的好。
(王力再次捂住耳朵,王光明再次扒開他的手)
王光明:孩子,你不是說你沒有娘嗎?現(xiàn)在我告訴你,你有娘?。磕阏娴挠心锇?!
王力:唉啊,你又是老糊涂了,我哪兒來的娘???
王光明:真的,孩子,你有娘啊。你的娘就在江西啊。
王力:什么,什么?我的娘在江西。
王光明(笑了笑):是啊,你的娘在江西,你娘就是江西人,是江西老表啊。
王力:快別說了,沒有娘的日子我都過了四十年了,就是有娘又怎么樣啊?不是從來不要我嗎?
王光明:唉,說什么好呢,我還是從頭說起吧。
第二集
地點:1967年的烏傷某鄉(xiāng)村 時間:夏天的中午
(鏡頭掃過當(dāng)年烏傷大街的文化氛圍哈環(huán)境,又轉(zhuǎn)到了農(nóng)村,王光明的故鄉(xiāng),王光明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王光明(自言自語):唉,怎么辦啊?在家里連飯都吃不飽,還要常常遭到批斗,還是出去吧。好,走,今天就走。去哪里呢,要去就去江西,對江西,江西,都說 江西江西,吃肉吃雞。好,就去江西。
(王光輝,十五歲,王光明弟弟)
王光輝:哥,哥,這大中午的,你怎么不休息一下呢?
王光明:弟弟,你剛剛跑哪里去了?
王光輝:今天不是爹的祭日嗎?我去了爹的墳地了。我去給他老人家燒了些香。
王光明:唉啊,真是難為你了,連我都忘記了,你還能
記著,弟弟真乖,弟弟真好。
王光輝:哥,你睡吧,你睡個午覺,我給你打扇。(拿起麥稈編織的扇子就打起來了)
王光明(感動得熱淚盈眶):弟啊,這世界上,就是你對我最好了。
王光輝:父母都不在了,就剩下我們兩個了,我們不親誰還親啊。
王光明:弟弟,你說,爸爸當(dāng)過國民黨的兵,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啊,難道是我讓他去當(dāng)兵的嗎?
王光輝:其實啊,這事情啊,很多都是底下的人公報私仇的啊。也不能全怪中央干部,像毛主席在北京,他知道你王光明被斗的這樣慘嗎?
王光明:是啊,可恨的就是底下這些興風(fēng)作浪的人啊。
王光輝:是啊,底下的人難對付啊。
王光明:這就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昨天開完了批斗會,我都想去死了。
王光輝(趕忙按住哥哥王光明的嘴巴):哥哥說什么呢?你快別說這樣的話。再說……再說……哥,你要是……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辦啊?
王光明:你不是還有我們兩個叔叔嗎?他們會拉扯你一兩年,再說,再過一兩年,你自己就能養(yǎng)活你自己了。
王光輝:哥,你真的要死嗎?可別,可別啊.(王光輝哭了,
王光明替王光輝擦去眼淚)
王光明:弟弟,我怎么會死呢,說著玩的呢。再說,弟弟這么乖,這么知道疼人,我怎么舍得你自己去死呢?
王光輝:好哥哥,我的好哥哥。
王光明:弟啊,現(xiàn)在啊,死我是不想死了。不過,我想離開家里,我要到外邊去看看,看看外邊的日子怎么樣。
王光輝:什么,你要離開家里?離開家,我可怎么辦???
王光明:傻弟弟,剛剛不是和你說了嗎?你還有我們兩個叔叔嗎?
王光輝:哥,你都二十七歲了,老婆都沒有,你到哪里去???你去了外地,不是更找不到老婆嗎?
王光明:不會的,哥命好,我只要是出去了,肯定有老婆的。
王光輝:哥哥吹牛。
王光明:哥不和你鬧了,哥也沒有心情鬧了。真的,哥真的要出門了。
(這時候,外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王光明:不好,弟啊,你快走,造反派又在抓我了。我得躲一躲。
(王光輝走出去看看,)
王光輝:哪是什么有人來了?。磕鞘巧鐔T們的腳步聲。
王光明:社員們的腳步?
王光輝:是啊,社員們出工,從我們這里路過呢。
王光明:唉啊,弟弟啊,我現(xiàn)在是被他們斗怕了。
王光輝:是啊,別說,你怕了,我都怕了。
王光明:風(fēng)聲鶴唳啊。
王光輝:封鎖河里干嘛?他們這明明的封鎖你啊,哥。
王光明:噢,風(fēng)聲鶴唳啊,這是一句成語,什么封鎖河里啊。(笑笑),嘻嘻。
王光輝:哥啊,你終于笑了,這三年來,我都沒有看過你笑啊。
王光明:我笑了嗎?
王光輝:剛剛你笑了一下,現(xiàn)在又沒有了。
王光明:唉。笑不出來啊。
(第二天,一次更大規(guī)模的批斗會在村子旁邊的一塊水田邊召開,這次像是搞批發(fā),全村十幾個四類分子都被抓來批斗。雖然這里視野開闊,可以站下很多人,這里有一條臭水溝讓人惡心??墒?,除了這里,村里又實在找不出一塊更加開闊的場地來。)
(批斗會上,一個鼻子挺大的造反派掄起皮帶就要抽打王光明,王光明的嘴角很快地流血了,他揩干了血,微笑著,想用良好的態(tài)度來換取造反派的一點同情,可是)
大鼻子造反派:不服是吧,還敢笑。(又是一鞭子)
(王光明心徹底涼了,他要反抗了)
王光明:法西斯!
大鼻子造反派:什么?你還敢罵人??。〒P(yáng)起皮帶又要打過來,王光明用手一擋,把那個大鼻子造反派推倒了,滾到旁邊的臭水溝里去了。大鼻子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放下其他批斗對象不管,站在水溝里大喊。)
大鼻子:小將們,你們還愣著干什么?給我打,往死里打。
(王光明顧不了許多,抬起腿就跑,一個勁的朝他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大鼻子和其他造反派一起在后面追,王光明很快來到自己家里。他扔下一些鈔票在他家廳堂通往后門的路上。然后返回來,他很快地用小樓梯搭在閣樓上,自己悄悄地爬了上去。他爬上去之后,把梯子往反方向一推,梯子就轉(zhuǎn)到另一邊,造成無人上樓的假象)
大鼻子:看,地下是什么?
造反派甲:是錢,錢??!隊長。他可能從后門跑了,看,這是他身上掉下的錢啊。
造反派乙:是啊,隊長,我們往后們追去吧?!
大鼻子:快,咱們分兩路。這樣,你們幾個,往后面追過去,我和他們兩個,在這里搜。
(幾個人從后門跑去,大鼻子和造反派甲和造反派乙在王光明家里搜索)
大鼻子:快,你把這個梯子轉(zhuǎn)過來,到這邊的閣樓上找找。
造反派甲(往上走,造反派甲很胖,讓那個梯子顫顫巍?。宏犻L,這梯子怕是要斷了。
大鼻子:好了好了,你下來吧。我自己上去看看。
(大鼻子爬上那個梯子,在梯子上伸出頭看了看閣樓上,閣樓上什么也沒有。他沒有想到,閣樓上還有個暗室,那是吃公共食堂時候偶然儲藏一點自家糧食用的,這幾年,這個暗室被派上用場了,王光明正是藏在暗室里)
大鼻子(慢慢走下梯子,一邊自言自語):這就怪了,這人到哪里去了呢?嘿,讓這王光明耍了,他這小子用的是調(diào)虎離山計。走,往后面追過去。
(就這樣,王光明躲過了一劫。當(dāng)天晚上,王光明準(zhǔn)備離開烏傷,他找到了家里儲藏了五年的酒。那酒是他母親辦喪事時候留下的。喝了些酒,王光明也不想再和弟弟王光輝打招呼了,他擔(dān)心打招呼反而不忍心走。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開始做夢,夢見了來到江西,看見了當(dāng)年方志敏革命的地方,那是葛源,那里有方志敏的指揮部)
王光明(夢里的話):就是這個方志敏帶領(lǐng)窮鬼門鬧翻身,終于弄出個這樣的社會,這樣的社會沒有外國人欺負(fù)本來是好事情,可是,父親的帳竟然要兒子來承擔(dān),這樣的社會還是不太講理,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看他啊。
(一會兒,王光明又自言自語:既然來了就看看,算是旅游吧。在方志敏的指揮部,王光明這里摸摸,那里看看,十分開心。運(yùn)用意識流{蒙太奇的鏡頭}的鏡頭,已三十多年沒有運(yùn)用了。這時候,方志敏指揮部的電話響了,這急促的電話吵醒了王光明的夢)
(王光明收拾了一下細(xì)軟和包袱,深情地看了看這個家,深情地看了看閣樓,走出家門,大踏步地離開家,往遠(yuǎn)處走去,走了二百來米,來到一處小山坡,又返回身,深情地看了看自己的那個茅草房子,這才毅然決然地走了。)
地點:
烏傷縣城火車站,凌晨七點
(王光明,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許多人在火車站,那逃命似的想離開家的旅客,讓王光明看了心里很不舒服。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來到熙熙攘攘的旅客中,一組鏡頭,表現(xiàn)大家疲憊困乏的樣子和表情。王光明搖了搖頭,唉。
王光明:唉,算了算了,這么多的人,怎么上車?。?/p>
(畫外音:我還不如走去呢,一路走,還可以一路看看風(fēng)景,要是實在沒有吃的,我就是討飯吃也要去啊。王光明黯然地離開火車站,那里,幾個人攔住旅客一個個盤查,并且勸說他們回去,不要給烏傷丟臉,不要影響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突然,那個大鼻子出現(xiàn)了,王光明趕緊躲在一個柱子后面,旋轉(zhuǎn)著,努力讓大鼻子看不到自己)
(王光明走路的鏡頭,一串鏡頭。)
地點:
鑫峰地區(qū)行署所在地。早上十一點
(王光明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輛汽車,走了過去。車上坐著一個胖胖的司機(jī),旁邊還有個精瘦的、胳膊上戴著造反派紅袖章的人,車下有人和瘦子打招呼)
車下的人:陳主任,你這是去哪里???
胖司機(jī):哦,我們啊,我們?nèi)ソ髯ツ莻€走資派。
瘦子:要你多嘴多舌干嘛啊?以后記著點,不要什么都往外說。
胖司機(jī):記住了。
(王光明心里一動,去江西,我為什么不爬上這車,也省去我多少辛苦啊,他趁人不注意,從旁邊毫不猶豫地爬上了卡車的拖斗。大街上乒乒乓乓地打起槍,是武斗,激烈的武斗,這時候,卡車開動了,可是,流彈還是把旁邊的那個瘦子給打著了)
胖子:不好,你受傷了,趕快下車去醫(yī)院處理一下。
(胖子和瘦子下車,王光明跟著他們下去,而且悄悄地跟著他們來到附近的醫(yī)院,可是,醫(yī)院里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看門的大爺)
胖子:大爺,你們醫(yī)院的人呢?
大爺:唉,都參加武斗去了。
胖子:那,那我們這里有個人受傷了可怎么辦???
瘦子(微弱的聲音):大爺,找找醫(yī)師,救救我吧。
胖子:是啊,大爺,救救他啊。
大爺:成天不是大批判就是武斗,我到哪里找他們?nèi)グ。?/p>
王光明:我來給他看看吧?!
胖子:你是醫(yī)師?
王光明:不是,我本來也是來看病的……
胖子:你一個看病的,湊什么熱鬧啊?滾一邊去。
瘦子(微弱的聲音):讓……讓他試試吧。
胖子:讓他試試?好,既然他說了讓你試試,那就試試吧。
王光明:哎,好。
胖子:我就弄不明白,你不是醫(yī)師怎么能給他治???
王光明:噢,我啊,以前和我父親學(xué)過幾招,一般,這樣的外傷我還是能處理好的。
(一番處理以后,瘦子好得多了)
胖子:哎啊,看不出來,你還真行。來,兄弟,抽支煙吧?!
王光明:我不會。
胖子:哎啊,真得謝謝你啊。
瘦子(微弱地笑笑,虛弱的聲音):是啊,要謝謝你啊。
胖子(仍然也有所疑慮):你看起來好好的,哪里像是有病的人啊。
王光明:哎啊,我憋不住了,我先上廁所再和你說。
(在廁所里,王光明掏出小刀,朝自己的胳膊上就是一刀,為了有個說法,他只能自殘,他然后走出來)
王光明(伸出胳膊):其實啊,我和這位兄弟是同病相憐啊,不過,他是傷在左肩,我呢,是傷在胳膊上。
胖子:哎啊,那得趕快包扎一下啊。
瘦子:是啊,是啊。
王光明:不礙事,剛剛不是為了這位兄弟嗎?現(xiàn)在才能有空??!(一邊說,一邊包扎)。
瘦子(對胖子):我啊,真是遇到好人了。
胖子:是啊,真是遇到好人了,人家連自己的傷都沒有處理,卻先處理你這傷。好人啊,好人。
瘦子:這醫(yī)院也是,再怎么武斗,也不能不顧病人啊。怎么能都走了呢?
胖子:你現(xiàn)在還嘆氣干嘛?你不是遇上這兄弟嗎?
瘦子:是啊,是啊,要不是這兄弟,還真慘了。
(一邊說話,一邊來到卡車旁邊)
王光明:沒什么,沒什么。我想問問,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胖子:噢,我們啊,去抓走資派。
王光明:不是,我是問去哪里抓走資派???
胖子:這個……這個……你為什么問這……
瘦子:告訴他吧,沒關(guān)系。聽口音還是我們老鄉(xiāng)呢。
王光明(其實早已經(jīng)知道是老鄉(xiāng)):是嗎。你們也是烏傷人。
胖子:可不是嗎,我們兩個人都是從烏傷來的,我們要去江西。
王光明:哎啊,你們是去江西啊,我也是去江西,能不能搭一下你們的車啊。
瘦子:你去江西干什么?。?/p>
王光明:噢,我去江西走親戚啊。
胖子:哎啊,你還有親戚在江西?。『?,唉啊,要是我有親戚……
瘦子:少說兩句沒人說你是啞巴。
胖子:好,好。
王光明:師傅,能不能搭一下你們的車。
胖子:這個……這個不太好吧,我們這是政治任務(wù)啊,這真不太好,雖然我們是老鄉(xiāng),雖然你還幫過我們的忙。
瘦子:你懂什么???人啊,哪能沒有一點感恩的心呢,何況人家還和我們是老鄉(xiāng),放心,讓這人搭一個便車,沒事的。
胖子:好,好,這是我們隊長,竟然他開口了,你就上車吧。
瘦子:誰讓你告訴他我是隊長的。
胖子:啊,我錯了,您多批評。哎,我說,算你運(yùn)氣好,上車吧。
王光明(樂顛顛地):好,謝謝你,謝謝啊。(高興地爬上卡車后面的車廂)
瘦子:好了好了,開車吧。
(卡車哄地開動了,一組路上的鏡頭,當(dāng)年造反派貼的大字報,和各地的文革標(biāo)語,處處可見)
地點:
和江西交界的地方
(到吃中飯的時候了,來到一個鎮(zhèn)上)
胖子:我們是不是在這里下車,到吃飯的時間了。
瘦子:好啊,你啊,把后面那個老鄉(xiāng)也喊下來吃飯吧。
胖子:哎,下來吃飯吧。
王光明:不了,不了,我這吃過了。
瘦子:你吃什么了?
王光明:真的,我吃過了,不餓。
胖子:客氣什么,既然我們的領(lǐng)導(dǎo)讓你下來吃,你就下來吧。
王光明:我真不餓。
瘦子: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給你送過去啊。
王光明:真的謝謝呢,既然你們那么客氣,那就下一次吧。
(他們在飯館里吃飯,又走了四個小時,卡車又停下來吃飯)
瘦子:下來吃飯吧。
王光明:真的吃飯啊,那多不好意思???!
胖子:這都離家越來越遠(yuǎn)了,出門在外,我們就是老鄉(xiāng)了,這俗話說,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啊。
瘦子:這不下來了嗎?哪兒來的那么多廢話?。窟€淚汪汪,這不是寒磣我們自己嗎?
胖子(點頭哈腰的,猥瑣的樣子):是,你說得對。
(一組鏡頭,表現(xiàn)江西的人文環(huán)境,那世外桃源般的美麗風(fēng)景{可以用婺源當(dāng)年的民房做背景},那一家家美麗的住房,坐在這么美麗的小鎮(zhèn)吃飯,三個烏傷人心情都好得多。)
胖子:看看,人家江西還真不錯。看,看那荷花,那房子,……
王光明:是啊,是啊,我親戚都說,江西的生活比我們那兒好不少呢.他讓我趕緊去看看,說不定能在那兒找個老婆呢。
瘦子:說實話,你要是不說這么清楚,我還真懷疑你是到江西找親戚的呢,你真不錯,江西還有親戚。
胖子:哥,我們是不是也在江西扎下根來啊?
瘦子:你是不是想死了啊?不知道我們來的任務(wù)嗎?
胖子:我不過是過過嘴癮。哎,兄弟,在這江西,是你什么親戚啊。
瘦子:快,卡車開動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伙子把卡車開動了,眼看就要撞到墻上去了)
胖子:快,別動,讓我來。(說著話一個箭步竄上去了,趕快控制了卡車)
瘦子:你算是立了一功了。你這孩子怎么回事???這車你也動啊。(孩子嚇出一身冷汗)
小伙子:對不起,我其實只是想看看,沒有想到,它就動了。
胖子:看過膽大的,沒有看過這么膽大的。想不到,江西人,膽子這么大。
瘦子:你這還夸呢?!走吧走吧,算我們倒霉?。?/p>
(他們又走了大概一百里地)
胖子:老鄉(xiāng),這車拋錨了,再說,南昌都快到了,你打算到底在哪里下車???
王光明(假裝揉揉眼睛):唉啊,睡過頭了,我應(yīng)該在前面五十里地下車的。
胖子:呵呵,看樣子,我們捎帶著你還捎帶出問題來了,真是的。
瘦子:說什么呢?好歹他還幫過我們呢,就讓他在這里下吧。
王光明:不過,也沒有關(guān)系,我謝謝你們啊,老鄉(xiāng)。
瘦子(有些不耐煩地?fù)]揮手):好了好了,去吧,去吧。
地點:
江西某城郊,渡口邊。
王光明(揉揉大腿):哎啊,坐這么遠(yuǎn)的路,腳都麻了。
(走了一百多米,來到渡口)
王光明(呼喊的腔調(diào)):哎,船家,劃過來吧,我給你錢。
船家(呼喊的腔調(diào)):太晚了,本來啊,前半個鐘頭我就走了,今天算是加班了半個小時,明天來吧。
王光明:哎啊,今天可睡哪里啊?
(王光明走著走著。來到一片西瓜地,他實在太餓了,情不自禁贊嘆這一大片西瓜地來,贊嘆完了,也顧不得許多,就吃起了瓜來,吃著吃著,突然一個人高馬大的人來到王光明眼前,他想抬頭就跑,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王光明:對不起,吃了幾個瓜,是你家的吧,我給錢,給錢成嗎?
方紅軍(四十多歲):兄弟,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光明:嗯啊。
方紅軍:噢,那就沒關(guān)系。要是我們本地的,我當(dāng)然要收錢了,看是你呢!你大老遠(yuǎn)地來我們這里,吃幾個瓜沒關(guān)系啊。吃吧吃吧。
王光明(忙不迭地掏錢):你別客氣,我實在是餓了,再說,我這也不是沒錢啊,兄弟,拿著,我還得謝謝你呢。
方紅軍:既然都喊了兄弟了,兄弟吃個瓜哪能要錢呢。你這是要去哪里啊?
王光明:兄弟啊,那河那邊是你們縣城吧,我有個親戚在你們縣城,我本來想從渡口過河,可是,船工回家了,你說我今天晚上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啊。您……您……能不能幫幫我?。?/p>
方紅軍:這個沒問題,不過我們那里蚊子可不少,你不嫌棄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
王光明:哎,好,真是太謝謝了。兄弟,這么晚了,你怎么也來這瓜地呢。
方紅軍:你不知道啊,這一大片西瓜地啊,每年得有人看瓜啊,那邊有個小茅棚,住人呢。
王光明:真的啊,那我怎么沒有看見呢。
方紅軍:小棚子你哪能看得見呢,它在大樹底下,讓幾棵大樹擋住了,那就是我看瓜住的。
王光明:那,那你帶我回家,不是要耽誤你看瓜嗎?
方紅軍:那沒關(guān)系??!待會兒,我告訴村上另一個看瓜的人,我們換個班就可以了。
(他們兩個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逡巡在鄉(xiāng)村小道,很快來到方紅軍的村子——————方家村,讓王光明感到可怕的是,這村上看起來有幾十棟房子,除了方紅軍家附近的幾棟木房子大一些,遠(yuǎn)些的,都是矮小而又破舊的茅草房。)
王光明:大哥,你們村子里怎么這么靜悄悄地呢,人呢。
方紅軍:噢,你還不熟悉啊,看著我們村子好像很大,其實,我們這里就只有這十戶人家啊。
王光明:那,那么多房子都是干什么用的呢。
方紅軍:唉,說來都傷心啊。那些房子其實都是烈士的房子啊,都死了,死光了啊,在第一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的時候,我們這個村子參加紅軍的人就有百分之七十啊,大部分都死了,連富農(nóng)的兒子都參軍了,都死了啊。
王光明:過去這么多年了,那些烈士的房子為什么還在哪里呢?
方紅軍:噢,那是政府對我們的照顧,說是留下那些房子,給后來的人們一些念想。
王光明:你們江西就是不一樣啊,為革命犧牲的人多,另外,政府也做得好。雖然我那個老家沒有這么多烈士,可是,我們哪里的烈士,其實沒有幾個人知道,因為他們沒有留下什么啊。連房子都拆了啊。
方紅軍:快,老太婆,來客人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娘走出來迎接王光明)
老大娘:年輕人,快,喝杯茶吧。
王光明: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紅軍:沒關(guān)系,我們這里是鄉(xiāng)下,也難得來遠(yuǎn)客呢!
老大娘:是啊是啊。你是哪里人啊?年輕人。
王光明:我是烏傷人。
老大娘:噢,烏傷啊,我知道,知道,你們那里到我們這里雞毛換糖的人可多了。
王光明:對啊,對啊,就是那個地方。
方紅軍的兒子(大概七八歲):爹,我要吃糖。
方紅軍:沒出息的孩子,人家是來找親戚的,又不是換糖的。過幾天,你哥哥回家探親,那時候,他會從部隊帶糖給你吃的。
王光明:噢,大叔,您還有個兒子在部隊。
方紅軍:是啊,我家老大是1964年參的軍。
老大娘:年輕人,天也不早了,你洗洗就睡吧。
方紅軍:是啊是啊,早些睡吧。
(一家人睡覺,半夜,王光明也許是因為吃多了些西瓜,鬧起肚子來了。不停地去廁所,他擔(dān)心驚醒人家,躡手躡腳地走出那個夜不閉戶的大門,再走到院子里的廁所里。突然,一個人飛快地跑過來,本來想往廁所里去{其實是想躲在廁所里的,感覺到廁所里有人,抬腿就跑,遠(yuǎn)跑越遠(yuǎn)的腳步聲讓王光明毛骨悚然)
紅衛(wèi)兵甲:快追,追,別讓他跑了。
紅衛(wèi)兵乙:聽到?jīng)]有,快追,不然還真跑了。
(王光明剛剛走出廁所,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了,擔(dān)心自己也被當(dāng)成要追的對象,就在他返身回廁所時,他被紅衛(wèi)兵抓住了。月亮光十分暗淡的晚上,他被當(dāng)成是那個躲避批斗的人)
紅衛(wèi)兵甲:看你還往哪里逃?給我吊起來打,死不改悔的走資派。
紅衛(wèi)兵乙:好,這里有棵大樹,吊這里最好了。
王光明:你們抓錯人了,抓錯人了!
紅衛(wèi)兵甲:兄弟們,這家伙還不老實,把他的嘴巴給堵上。把他的頭給套上。(王光明的頭被完全套進(jìn)了一個黑色的布口袋里,誰也認(rèn)不出他來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王光明捆起來,吊在方紅軍院子外那棵大樟樹上)
紅衛(wèi)兵乙:好,這下看你跑不跑。來,紅衛(wèi)兵小將們,咱們有仇的報仇,有冤的伸冤。
(他們幾個人紛紛解下身上的皮帶,三下五除二地鞭打了幾下王光明)
紅衛(wèi)兵乙:司令,是不是放他下來?
紅衛(wèi)兵甲:說什么呢?好不容易抓住了,這明天的批斗會不是還需要他嗎?怎么能就放了呢?
紅衛(wèi)兵乙:說的是呢,我還差點糊涂了呢?
紅衛(wèi)兵甲:這樣(指著紅衛(wèi)兵乙),你帶一個人,今晚就守在這里,反正也只有一個多小時就天亮了。其他的人,跟我去城里睡一會兒,明天白天還要開批斗會呢.。
紅衛(wèi)兵乙:二狗子,你留下,我們一起看著這家伙。
二狗子:哎,好,我聽您的。
(一陣夏蟲的叫喚,突然,一陣悶熱的閃電過后,就是雷陣雨來了)。
二狗子:大哥,這……是不是……是不是……
紅衛(wèi)兵乙:吞吞吐吐的干嘛呢,有話你倒是說?。?/p>
二狗子:我們是不是把他放下來。
紅衛(wèi)兵乙:為什么要放下來?
二狗子:這……這馬上要下大雨呢!
紅衛(wèi)兵:所以嘛,你在東方紅戰(zhàn)斗隊呆了三個月,你還是個普通的紅衛(wèi)兵,我呢,才參加了半個月,我就是副司令。因為什么?你啊,太懦弱了。
二狗子:這又是吊又是下雨的,這個人怪可憐的。
紅衛(wèi)兵乙:記住,二狗子,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作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zhì)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力的行動。
二狗子:好,我記住了。
(這時候,被吊在樹上的王光明不斷地翻騰,踢打,還大聲說話,模模糊糊地傳出幾句話,猛一聽,像是“抓錯人了”。這時候,方紅軍點亮煤油燈,大聲問)
方紅軍:老伴,你拿出去曬的辣椒醬收進(jìn)來了嗎?
老大娘:唉啊,真沒有啊,我忘記了,快,快起床。(方紅軍起床)
紅衛(wèi)兵乙:他胡說八道些什么???
二狗子:他好像是說抓錯人了。
紅衛(wèi)兵乙:哼,抓錯人了。哪能錯呢,明明看見他近廁所的。
二狗子:就是,現(xiàn)在還不老實。
紅衛(wèi)兵乙:就算是抓錯了,也只能等天亮再說。
(這時候,看到辣椒醬也同時看到樹上吊著個人的方紅軍,顧不得收辣椒醬,走過來了)
方紅軍:同志,這是怎么回事???
紅衛(wèi)兵乙:你是誰啊,要你多管閑事???
方紅軍:我也沒有多管閑事啊.再說,這馬上就要下暴雨了,是不是……,是不是……
老大娘(從屋內(nèi)走出來):老方,老方,那個借住的那個外地人沒有看見了。(聽見這話,吊在樹上的那個人趕緊高喊)
王光明(被堵住嘴巴的聲音):我在這里呢,我在這里呢!
方紅軍:啊,天啊,怎么會是這樣?
老大娘(問紅衛(wèi)兵乙):同志,那樹上是什么人啊?
紅衛(wèi)兵乙:噢,他啊,死不改悔的人,原來還當(dāng)過我們這里的縣長呢!
方紅軍:啊,錯了錯了。
紅衛(wèi)兵乙:什么錯了?
方紅軍:老太婆,把手電筒拿出來。
(老大娘趕緊進(jìn)內(nèi)屋拿出手電筒來)
老大娘:來,給你。
方紅軍:同志,真的錯了,要是你們不信,讓我用手電筒照照怎么樣?。?/p>
紅衛(wèi)兵乙:難道真的是抓錯了。
二狗子:不會吧!
紅衛(wèi)兵乙(對著樹上的王光明):哎,你姓什么?
王光明(模模糊糊的聲音):我姓王。
紅衛(wèi)兵乙:好像是說姓王。
方紅軍:是嘛,人家就是姓王嘛!
紅衛(wèi)兵乙:看樣子真是錯了。(吩咐二狗子)快,快放下來看看。
(王光明被放下來了,揭開那個套在頭上的套子)
王光明:唉喲,憋死我了。
紅衛(wèi)兵乙:快,手電筒。
(方紅軍用手電筒一照)
二狗子:唉啊,副司令,真的,真的錯了啊。
紅衛(wèi)兵乙:大驚小怪的干嘛啊,錯了又能怎么樣?又不是我們兩個人搞錯的。給他解開不就行了。
方紅軍:要是天亮了呢,恐怕沒有這么簡單,你抓錯了人,連一聲道歉都沒有,說放了就沒事了嗎?
二狗子:老家伙,還想干嘛?你不認(rèn)識這位副司令吧?
方紅軍:你嘴巴干凈一點好嗎?
紅衛(wèi)兵乙(悄悄地對二狗子說):你注意一點,這個村可是縣里有名烈士村,光是有名有姓的烈士就有三十個,你少說幾句。
老大娘:是???抓錯了人,道歉都不要了嗎?
紅衛(wèi)兵乙:大叔,噢,還有這位同志,對不起。(他悄悄地拉了拉二狗子的衣服,老大娘正要幫著王光明解開五花大綁的繩子,方紅軍伸手?jǐn)r住了)
方紅軍:誰給捆上的,誰給解開。
老大娘:說得也對,你們解開!
紅衛(wèi)兵乙:快,二狗子,解開。(二狗子解開繩索)
方紅軍:以后啊,可不能隨隨便便就捆人了。
紅衛(wèi)兵乙:好,好,老大爺,我們記住了。(對二狗子)我們走吧。
二狗子:大爺,我們走了。
方紅軍:這還差不多。
(王光明揉揉被捆疼了的手臂)
王光明:哎喲,疼死我了。
老大娘:孩子,真對不住你啊。(三個人一邊說一邊進(jìn)屋)
王光明(過意不去地):大娘,又不是你捆了我,干嘛這么說?。?/p>
方紅軍:問得好。雖然不是我們捆了你,可是你出門在外,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又遇上這樣的事情,不是我們的過錯,也是我們這地方的人的過錯啊。
王光明:大叔,您啊對我太好了,我該怎么樣感謝你啊?
方紅軍:傻孩子,你是不知道啊,其實呢,你也用不著感謝我。我這算是報恩呢。
王光明(莫名其妙地):報恩?報什么恩?。课覀冞@不才剛剛認(rèn)識嗎?怎么能說給我報恩呢?
方紅軍(抽出旱煙袋,點著了,抽起了旱煙了):這一晚上折騰的,你再睡一會兒吧,等天亮了我再和你說吧。
王光明:大叔,真的不困,你就和我說說吧。
方紅軍:既然這樣,老太婆,你去屋內(nèi)睡會兒,我和這年輕人說說話。
老大娘:哎,那你們就慢慢聊吧。(這時候,已經(jīng)凌晨五點鐘)
方紅軍:說來話長啊,我們這個村不遠(yuǎn)處,其實就是方志敏的老家,你聽說過方志敏吧。
王光明:真的啊,這里不遠(yuǎn)就是方志敏的故鄉(xiāng)啊,真的嗎?
方紅軍:可不是真的嘛?!看來,你聽說過方志敏了?
王光明:方志敏啊,我早就聽說過。我爹還給……( 欲言又止,王光明本來是想說我爹還給他傳遞過書稿呢??墒?,他不敢說。王光明因為有個曾經(jīng)當(dāng)過國民黨兵的爹,被斗怕了,所以不敢說出事情的原委)
方紅軍:怎么不說了呢?
王光明:算了,其實沒有什么?
方紅軍:要是實在不想說就算了。別看我們這里和方志敏家那個村子隔著幾里地,可是,我們都是一個家族的呢,按照族譜,我這把年紀(jì)了,都要喊方志敏做爺爺呢。
王光明:是嗎?我讀過方志敏的文章《清貧》和《可愛的中國》呢!
方紅軍:是啊,是啊。就是在你們那個烏傷啊,就是你們那里,有個人曾經(jīng)是國民黨的獄警,后來在方志敏的勸說下,思想變了許多,還替方志敏傳過文稿呢,所以啊,提起你們那個地方,我就想感謝你們呢。
王光明:大叔,你真好,這么多年過去了,您還沒有忘記那件事情啊,啊,江西人真知道感恩啊。
方紅軍:你說什么?
王光明(恍然大悟):噢,沒什么,沒什么啊。
方紅軍:你這胳膊怎么樣???
王光明(伸了伸胳膊):好了,全好了。大叔,天也亮了,我得走了。
方紅軍:年輕人,還是吃了早飯走吧。
王光明:不了,不了,我已經(jīng)給你添麻煩了,還說什么吃早飯,我就更過意不去了。真的謝謝您啊。噢,對了,大嬸那里我就不另外打招呼了。
方紅軍:你要是真要走,我也就不留你了,大嬸那里不用打招呼。
王光明(打了些水洗臉,然后收拾了一下包袱):大叔,再見。
方紅軍:年輕人,有空常來啊。
(他們一邊揮手,一邊再見,方紅軍目送著王光明消失在凌晨的晨曦中,走到了縣城的渡口邊,天已經(jīng)亮了,王光明坐著渡船過河,那慢悠悠的渡船在王光明看來也是那么地充滿新鮮感)
王光明:哎,船工,過河了。
(岸上不遠(yuǎn)處,是兩家孤零零的住戶,其中一戶,走出一個腿有些瘸漂亮大姑娘,他返回屋告訴他爹,有人要渡河了)
李石光(手搭涼棚):這是誰啊,這么早就要過河了。
李迎春:爹,管他是誰啊,總不能讓人家總等吧,再說,這也天亮了啊。
李石光:看我這閨女多心善啊,好孩子,你去吧。
李迎春:不,爹,看著好像是個大小伙子,還是你去吧。
李石光(哈哈一樂):哈,我的閨女知道害羞了。
李迎春(臉上一紅,笑了):爹,你說什么呢?連自己的閨女也開玩笑。
李石光:哈哈,孩子,不是開玩笑,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誰都不接觸,你以后可怎么辦啊?
李迎春:爹,不是我不去,我也沒有洗漱好啊。
李石光(打著哈哈道):好了好了,你去洗漱吧,我去,我去行了吧。哈哈,哈哈,這閨女,哈哈。
王光明:給,這是兩毛錢,給你。
李石光:用不了那么多,一毛錢就夠了。
王光明:噢,謝謝噢。
地點
王光明行走在通往縣城的兩華里的路上,到了縣城。
王光明:大叔,你們這里要是找一份事情做,哪里找得到啊。
陌生人:你外地的吧?
王光明:是啊,我家離這里遠(yuǎn)呢.。
陌生人:你要是找事情做啊,我們這里有個賣豬的集市,買賣小豬啊,找個臨時的稻客啊,都在那里。
王光明:那,請問,到哪里怎么走呢?
陌生人:你啊,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見沒有,前面那個地方,哦,就是那個圓圓的小廣場那里,噢,我們這里人把那地方叫“紅太陽”,你啊,在“紅太陽”往右拐,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
王光明:噢,謝謝啊。紅太陽,紅太陽,還有個這么個地方。
陌生人:是啊,那是我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早請示晚匯報的地方,所以叫紅太陽。
王光明:謝謝啊。
(王光明來到這熱鬧而又嘈雜的小豬市場,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有人要他,都嫌他外地口音,以為他不會干活,到了中午十二點,王光明只好離開小豬市場,突然他看到幾個人聚在一起打賭)
甲:你不是說你厲害嗎?說你能吃嗎?這麻子粿,要是你能吃下去十五個我給你十元錢。
(這時候,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時候,王光明已經(jīng)被擠在人堆里了)
乙:真的嗎?給我十元錢。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
甲: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我要是說話不算數(shù),我多沒面子啊。
乙:好,說到做到?。?/p>
甲:拉鉤都可以啊。
乙:好,拉鉤。
甲:等等,也不能光限制我一個人啊,要是吃不了呢。
乙:吃不了就吃不了,吃不了我不要你錢不可以嗎?
甲:那可不行,你要是吃不了十五個麻子粿,你得給我十元錢。
乙:(摸摸身上):我可沒帶那么多錢,要賭就賭,不賭就算了。
甲:那你看看,你帶了多少錢了?
乙(摸出錢):錢都在這里,八元錢。
甲:八元錢就八元錢,要是你輸了,你吃不了那么多麻子粿,你就給我八元錢。
乙:不能,萬一輸了,我連回去的路費(fèi)都沒了。
甲:你這人真是磨磨嘰嘰的,你到底能出多少。
乙:這樣吧,要是我輸了,我給你五元錢。
甲(想了想):好,五元就五元。
乙:說好了,要是你輸了呢。
甲:我輸了,給你十元錢。
乙:這……這……
甲:怎么?想翻悔嗎?你這是什么人???五元錢都不敢。
王光明:不,不,我賭。
甲:你,就你,看你這樣子,你有五元錢嗎?
王光明:我……我……我真沒有。
甲:沒有你賭什么啊?
王光明:我是說和他合伙賭。
乙(出乎意料之外地爽快):好,好,我們兩個合伙賭。
甲:好。
王光明:好。
甲:君子一言。
乙:快馬一鞭。
(王光明開始吃麻子粿了。很快地,他風(fēng)卷殘云般地吃完了那十五個大大的麻子粿。一抹嘴。乙想給他喝水,王光明推開了送過來的水)
王光明:不用這個。(又抹了抹嘴,大家目瞪口呆看見王光明吃完了這些東西,都傻眼了。他拍了拍手)
幾個人喝彩:啊,好,好啊,真能吃啊。
王光明:還有嗎?
甲(呆呆地看著空了的飯筐):啊,厲害厲害,我服了,服了,我也開眼界了。
乙:給錢。給錢吧。
甲:我要給也給他,不是給你。你吞吞吐吐的,你也沒這兄弟的膽子大啊。來,給你,
王光明:謝謝,謝謝。
甲:兄弟啊,你像個男子漢。
王光明:給,兄弟,給你五元錢。
乙:兄弟啊,我膽子是不大,可是我不貪啊,這次,你是頭功啊,給我兩元錢就夠了啊。
王光明:好了好了,四元錢,誰也別推辭了。
乙:你這兄弟真夠義氣,好,我收下了。謝謝你啊。
王光明:我這不是還有六元錢嗎,我還得謝謝你呢。
甲:散了吧,散了吧。
(王光明和乙走在一條小巷子里)
王光明:哎,兄弟,你對我怎么那么放心啊。
乙:我了解你唄。
王光明:我們初次見面,你怎么就了解我呢?
乙:你不知道,我曾經(jīng)學(xué)過中醫(yī),我只要看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你多久沒有吃飯。
王光明:那你說說,我多久沒有吃飯了。
乙:你起碼是三天沒有吃飽過。
王光明:天啊,你真厲害。這個都讓你算出來了。
乙:你這人真的很實誠,像這樣的事情,多少人都會因為顧面子而說我沒有算準(zhǔn),可是,你沒有,所以,我想和你交給朋友,怎么樣?做個朋友吧?
王光明(伸出手來):好,做個朋友。
乙:你能不能留下你的住址或者你家庭的地址。
王光明:嘿,我倒是想留下一個地址,可是,可是我沒有地址啊。
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王光明:你笑什么?
乙:我笑你沒有地址,你怎么會沒有地址呢?不可能?。‰y道,難道你和孫悟空一樣,也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王光明:是這樣,我雖然有地址,可是,我的老家很遠(yuǎn)很遠(yuǎn)。
乙:很遠(yuǎn)?能有多遠(yuǎn)?一百里?二百里?五百里?七百里?
王光明:比這還遠(yuǎn)。
乙:比這還遠(yuǎn)?
王光明:是啊,我的故鄉(xiāng)到杭州倒是不遠(yuǎn)。
乙:噢,杭州那里啊,那里可是天堂啊。
王光明:杭州是不是天堂我不知道,反正在離開杭州只有一百里地,在我的家鄉(xiāng),那里根本就不是天堂,也許以前是天堂,可是,這十幾年來,連吃飯都成了問題了。
乙:算了,我既然連你的地址都不知道,我們以后也只有碰運(yùn)氣,遇上了就可以再敘談敘談,好再見吧。
王光明:好,再見了。
在樂豐縣大街上。
(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貼滿了“打倒饒州地區(qū)最大的走資派彭衛(wèi)中”的大字報和小字報。)
王光明(想去看看,可是,又怕自己暴露出了壞分子加盲流的身份):同志,你們這里哪里的旅店最便宜?
路人:噢,最便宜的旅店啊,那邊,兩毛錢一天。
王光明(繼續(xù)往前走,終于來到了一家山腳下的旅店,那山,在樂豐縣被人們稱為東山嶺。王光明就進(jìn)了東山嶺旅店):同志,住店。
服務(wù)員:同志,你有介紹信或者證明沒有?
王光明:同志,住旅店還要這些東西嗎?
服務(wù)員:是啊,這些東西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不然,我們知道誰是好人,誰啊壞人???
王光明:同志,難道只有好人才能住旅店嗎?
服務(wù)員:是啊,不過,也不一定說一定是好人才能住店,最起碼,你得有介紹信或者什么證明啊,不然的話,我們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王光明:同志,我能背誦毛主席的語錄,我還有幾枚毛主席像章呢,行不行呢?
服務(wù)員:語錄啊,哦,當(dāng)然能夠背誦語錄最好,不過,要是你給我一枚毛主席像章,就用不著你背誦毛主席語錄了。
王光明:真的啊。好,好,我這里七八枚毛主席像章呢,你挑一個吧。
服務(wù)員:就這個吧,我最喜歡看毛主席戴八角帽的像章了。
王光明(畫外音):這人怎么會這樣?。?/p>
服務(wù)員:來,給你五毛錢。
王光明:同志,我這像章不是賣錢的,你要是喜歡,我白送給你就行。
服務(wù)員:不,不行的,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說,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要是沒有介紹信,我一般是不給人住的,就是再舍得花錢也住不進(jìn)來的,既然你有這么多毛主席像章,說明你是個好人。
王光明:為什么這么說呢?
服務(wù)員:這其實很簡單,你想啊,有哪個壞人會熱愛毛主席呢?不熱愛毛主席的人,怎么會帶那么多毛主席像章呢?
王光明:呵呵,同志,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真的不能收你的錢啊.。
服務(wù)員:既然不收錢,那你就到別的地方去住吧,我不檢舉揭發(fā)你就不錯了。哼,連個介紹信都沒有,有問題呢!
王光明:好,好,我收錢,不過,我收你兩毛錢吧?太多了我可不敢收,再說,我那個也值不了那么多錢啊。
服務(wù)員:你這人還挺怪的,我第一次看見還有嫌錢多的人。
王光明:不是,我那個真的值不了那么多錢。
服務(wù)員:好了好了,兩毛錢太少,我給你三毛吧。
王光明:好,三毛就三毛吧?,F(xiàn)在,我可以住了吧。
服務(wù)員:好的,你啊,去二樓那個最里邊的一個房間好了。
王光明:謝謝啊。
服務(wù)員:又不是不給錢,還謝什么啊?
王光明:多少錢一晚上。
服務(wù)員:噢,我們這里是八毛錢一晚上。
王光明:八毛,那么貴啊。算了,我……我身上沒有帶那么多錢。能不能……能不能住便宜一些的。
服務(wù)員:你出遠(yuǎn)門的人,連八毛錢都沒有???
王光明:不是,八毛錢是有,可是,可是我開支也大啊,我反正只能住更加便宜一些的。
服務(wù)員:同志,這樣吧,看在你給我毛主席像章的份上,你住一樓,一樓好不好呢?
王光明:一樓?一樓多少錢呢?
服務(wù)員:噢,一樓啊,一樓只要三毛錢,喏,就是那個,來,你來,(走了幾步)。你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到?jīng)]有,也是最里邊的一個房間,只要三毛錢就夠了。
王光明:好,同志,太謝謝你了。
服務(wù)員:噢,同志,你還有行李嗎?有的話,就寄存在我這里吧,那個三毛錢的房間很小的。
王光明:不用,我也沒有什么行李啊。
服務(wù)員:你這人真怪,這么大老遠(yuǎn)的來,竟然就帶這么個小小的包袱。
王光明(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沒有,我只有這些東西。
(服務(wù)員走到里間,拿出一塊上寫:“客滿”二字的小牌牌,掛在了旅店最顯眼的位置。)
王光明:怎么?剛剛那里不是還有個八毛一晚上的房間嗎?怎么你就掛起了這個呢?
服務(wù)員:不是,今天心情好,收到了一個喜歡的毛主席像章,我這小旅店少住一個人也沒關(guān)系的。
王光明:噢,那你們領(lǐng)導(dǎo)不會批評你嗎?
服務(wù)員:這個沒關(guān)系,領(lǐng)導(dǎo)其實就是我老公。
王光明:噢,原來是這樣啊。
(王光明住進(jìn)了旅店,看見房間外邊的有棵的高大的樟樹,樟樹上,許多小鳥在那里做窩,鳥兒們在那里十分歡樂的樣子,鳥鳴聲不斷,那一個個好看而結(jié)實的鳥窩清晰可辨,王光明十分羨慕)
王光明:(自言自語地)是啊,連鳥都有他們自己的窩啊,可是,可是我流落到這里,只能住這三毛錢的旅店啊。
(畫外音,王光明的叔叔說話):孩子啊,我們家鄉(xiāng)實在是苦啊,你要是不怕吃苦,就到江西去看看,或許那里是一條生路呢。記住,孩子,人挪活,樹挪死啊)
(王光明潸然淚下)
第二天,樂豐縣大街的豬集市上。
人物:白國安————蓮荷大隊蓮荷生產(chǎn)隊副隊長
蔡高梅————白國安的妻子。
王光明,
李石光————社員兼船工。
李迎春————李石光女兒。
(已經(jīng)是早上八點半了,王光明離開了小旅店,直奔豬集市)
白國安:快,快,簍子破了,趕快去抓小豬啊。
王光明:好,別急,我來幫你。
蔡高梅:哎喲,我的天啊,怎么會這樣?。?!
白國安:好,謝謝同志你啊。
(一陣忙碌后,三只逃竄的小豬被抓回來了。)
王光明:來,這只小豬可真厲害。
白國安:哎啊,同志啊,真不知道怎么謝你啊,三只小豬讓你給抓回來兩只。
王光明:沒關(guān)系,我小時候練過短跑的。
白國安:怪不得你這么厲害呢。
蔡高梅:同志啊,你真了不起。
王光明:大姐,你可別夸我。
白國安:同志啊,你是哪里人?。?/p>
王光明:我啊,是烏傷人。
(這時候,走過來幾個買小豬的人,看了看,又上別的地方看小豬去了,來了兩個人,那是給王光明擺過渡的李石光和他的女兒李迎春)
李石光:同志,這小豬怎么賣?。?/p>
王光明(眼尖):同志,你還認(rèn)識我嗎?
李石光:噢,你不是昨天從我那里過渡的年輕人嗎?
王光明:對啊,對啊。
李石光:同志啊,真巧了,你也買小豬?
王光明:嘿,我買什么小豬啊?吃飯都成問題,還買小豬呢?
李石光:同志,來抽支煙吧。
王光明:我不會啊。
白國安:看看,這條白花的黑豬不錯。
(幾分鐘后,小豬買好了)
王光明(對白國安):同志,你忙你的,我和這位同志在聊聊天。
白國安:好啊,去吧。
(李石光安頓好了小豬,和王光明聊天)
王光明:聽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李石光:怎么說呢?老家是在烏傷的,來這里也十五年了。
王光明:真巧啊。
李石光:可不是嗎?昨天早上在渡口見過面,今天在這里有見面了。
王光明;不是,不是啊。
李石光:什么不是,昨天早上你不是我接過渡口的嗎?
王光明:嘿,我是說,我也是烏傷人啊。
李石光(喜出望外地):什么?什么?真的是嗎?你真是烏傷人嗎?
王光明:這還能有假啊?
李石光:哎啊,真好真好。能夠碰見老鄉(xiāng),真太不容易呢!這么的,你中午哪里也別去,我請你吃飯。
王光明:那怎么行呢?我這里還想找一份事情做呢。
李石光:你也是到這里找事情做的嗎?
王光明:可不是嗎?
李石光:稻客,做稻客最好。
王光明:什么,稻殼是什么?
李石光:嘿嘿,不是稻殼,是稻客。
王光明:稻客是什么?
李石光:北方不是有麥客嗎?我們南方呢,把替人家生產(chǎn)隊割稻子的人叫做稻客。
王光明:噢,這么個稻客啊。
李石光:噢,忘記了一件事了,我還真沒有時間陪你,好了,老鄉(xiāng),下次見吧。下次可一定到我家里來玩啊。
王光明:可是,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李石光:迎春,你帶筆了嗎?我給這小老鄉(xiāng)寫一個地址。
(李石光拿起李迎春遞過來的筆寫了一個地址)
李石光:給。
王光明:好,謝謝你啊。老鄉(xiāng)。
李石光:你啊,以后要是來玩,你就按照這個地址來找我啊。
王光明:好的,好的。
李石光:好,再見。
王光明:再見。
鏡頭轉(zhuǎn)到白國安買小豬的地方。
白國安:你那老鄉(xiāng)走了?
王光明:走了。
白國安:那你?
王光明:噢,我知道你的意思。大叔,我不能走啊。
白國安:是啊,你是不能走啊。中午我得好好地犒勞犒勞你啊。
王光明:這個倒不必,我問問,大叔啊,你們那里還需要不需要稻客啊。
白國安:這個……這個嘛……
王光明:不是,如果是不需要,也不要勉強(qiáng)啊。
白國安:這樣吧,你要是中午和我一起吃飯呢,我就可以做主。
王光明(微笑著問):大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呢。
白國安:噢,我是個生產(chǎn)隊副隊長,稻客是要的。不過,現(xiàn)在啊,你可要和我們一起吃一次飯哦。
王光明:好,我請你吃飯。
白國安:年輕人,說什么呢?噢,你幫助我抓了兩條小豬,我還讓你請吃飯,你這不是罵我嗎?走,我們上館子去。
(白國安把買小豬的架子車{那是一種網(wǎng)格式的長方體物件,很像是囚車,只不過,囚車很高,而這架子車矮而長。} 車往小飯店門口一放,三個人走上臺階上的飯店)
服務(wù)員:哎,哎。
白國安(沒有聽見服務(wù)員的話,對王光明):你喜歡吃什么?
(不等王光明回答,那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又喊起來了)
服務(wù)員:哎,說你呢,聽見了沒有?!
白國安:噢,你說。
服務(wù)員:你那架子車一股氣味,臭氣哄哄的,你放遠(yuǎn)些。
(白國安返回到臺階下去,把架子車重新再推遠(yuǎn)了些。)
白國安:這下行了吧?
服務(wù)員:再遠(yuǎn)些,再遠(yuǎn)些。
白國安:你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不就是一個架子車嗎?有那么臭嗎?
蔡高梅:是啊,把我們農(nóng)民當(dāng)成什么了?走,我們換一個地方吃飯去。
白國安:好,還是老婆說得對。這種人,就該讓紅衛(wèi)兵好好斗一斗。
蔡高梅:可惜啊,可惜,這都是怎么搞的,有些好人嘛又受紅衛(wèi)兵的批斗,這資產(chǎn)階級小姐反而沒事,真是搞不懂.。
白國安:算了,和這黃毛丫頭也有什么計較的?
蔡高梅:是啊,不和她計較,別看她是個城里人,我真看不起她。
白國安:好,你真有骨氣。
(王光明從內(nèi)心深深地敬佩這一對夫妻,團(tuán)結(jié)而又仗義,還一身正氣。換了個小一些的飯館,服務(wù)員很客氣地把他們?nèi)齻€迎了進(jìn)去)。
白國安(對王光明):你點菜吧。
王光明(惴惴不安地):哎啊,你這樣客氣真的讓我坐不住了。
白國安:好,那我們隨便吃點。
王光明:隨便最好,不然的話,我就不敢吃這飯了。
(一頓張羅,吃好了飯)
白國安:怎么樣?我們這里的菜好吃不好吃?
王光明:大叔,你們這里的菜的確好吃,不過……不過……
白國安:不過什么?
王光明:就是辣一些。
白國安:是啊,是啊,中國的菜嗎?口味還真不一樣呢。
蔡高梅(嘻嘻):嘻嘻,你口氣還真不小,動不動還中國的菜。
白國安:本來就是嘛!本來我哪知道那么多???這不,那一年,我聽說一個上海人說的,說我們國家,吃菜是“西辣東甜,北酸南咸。”
王光明:是啊是啊。
(一頓飯結(jié)束了)
白國安:服務(wù)員,結(jié)賬。
服務(wù)員:一共是五元三毛錢。
(王光明心里很是感慨,也不敢再說付賬的事情了,因為他根本就不夠?。?/p>
白國安:我叫白國安,你叫什么???
王光明:噢,我叫王光明。
三個人轉(zhuǎn)到大街上了。
王光明:謝謝你這么客氣的招待。
白國安:說什么呢?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
王光明:不過,大叔,我……我……
白國安(微笑地):有什么話就說吧,干嘛吞吞吐吐的?
王光明:是,我本來是有事情要說,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就不好意思了,我更不好意思說出來啊。
白國安:你說的不好意思就是說吃了一餐飯吧?沒關(guān)系,有什么事情只管說。
王光明:大叔,你們那個地方要不要稻客?。?/p>
白國安:噢,就是這個事情???哎呀呀,你看你,哈哈哈,不就是做稻客嗎?可以。問題是你這細(xì)皮白肉的年輕人,能不能吃得了那苦啊,做稻客有些辛苦的。
王光明:噢,大叔,這個啊,這個估計沒問題吧。
白國安:噢,那就行,再說人也是磨練出來的,這世上哪里有天生就有能吃苦的人啊?
王光明:是啊,大叔說得太對了,吃苦其實也都是慢慢磨練出來的。
白國安:年輕人也應(yīng)該學(xué)會吃點苦,我告訴你,你要是做稻客,比你老家的收入肯定要高些啊。
王光明:你們這里稻客一般一天能有多少收入呢?
白國安:這么和你說吧,我們這里一個勞動日是一元二,那么早班加晚班,一共是四個工分,那里得有五毛錢。這樣,一天下來就是一元七毛錢。
王光明(嘴巴張得大大的,他差些叫出聲來,因為在他老家,一天最多也就是五毛錢,也無加班的事情可做):噢,那行。(他怕表現(xiàn)得過于高興會讓到嘴的肥肉飛了,所以輕描淡寫)
白國安:你決定去我們那里做稻客了?
王光明:好,大叔,我跟你走吧。
白國安:好,跟我走吧。哎,你就一個人來了嗎?你老婆是不是也一起來了。
王光明:哎,不怕大叔笑話啊,我目前根本就沒有談過戀愛。
白國安:噢,是這樣啊。
王光明:大叔,我也不小了,(開玩笑的口氣,笑嘻嘻地)要是大叔看到有合適的,幫我介紹介紹啊。
白國安:這事可以啊。
蔡高梅:你可別吹牛了,要說勞動啊,你是一把好手,這件事啊,還得我來。我給王光明介紹一個吧。
王光明:真的啊?
蔡高梅:可不是真的?!
白國安:你不知道,你大嫂啊,在村里有個外號,叫做媒婆。
蔡高梅(用力拖住白國安拉的賣小豬的架子車,逗樂似地):誰是媒婆呢?誰啊媒婆呢?
白國安(假裝嗔怒地):你這干嘛呢?
蔡高梅:今天不說清楚就不讓你走,到底誰是媒婆?哈哈哈,哈哈。
白國安:你說你這女人也真是的,今天累一天了,你不但不幫推車,還拉著這(架子)車不讓走。
蔡高梅:我不管那么多,你說說看,誰是媒婆?
白國安:好了好了,算你厲害好不好?我是媒婆,我是媒婆行不行啊?
蔡高梅(樂得好像是撿了個金元寶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白國安:沒想到,今天到城里來做生意,還幫生產(chǎn)隊干了活。
蔡高梅:怎么說是幫生產(chǎn)隊干活了呢?
(白國安擔(dān)心自己的話會讓王光明難過,很輕聲地說:)
白國安:我不是還帶回去一個稻客嘛!
蔡高梅:高興吧?
白國安(以唱歌代替回答,他哼起了小調(diào)):江西好啊,好地方,魚兒肥來稻米香,處處好風(fēng)光。廬山美景啊看不夠哎,革命圣地在井岡啊在井岡。
地點:
蓮荷村,輝河邊。下午三點鐘。
(快到白國安的村里————白家村,村口上,有一幅巨幅的毛主席畫像,只是還沒有完成,只看得見毛主席的上半身)
王光明:哇,這里有這么一幅毛主席像,畫得可真好!
白國安:是啊是啊。都說畫得好呢。
王光明:可怎么沒有畫完啊?
白國安:這畫是我們這兒一個老師畫的,說好了今天完成的??!
(遠(yuǎn)遠(yuǎn)近近有些漂亮荷花的河里,有幾八九歲的光屁股孩子在游泳,那種天真無邪的童趣,十分讓人羨慕)
白躍進(jìn)(八九歲的光屁股孩子從河里爬上岸):爸爸,爸爸,你給我買文具盒了嗎?我看看文具盒。
白國安:你還要文具盒?看看現(xiàn)在才下午三點鐘???怎么不讀書、這么早就跑來游泳???
白躍進(jìn):我就要文具盒,就要。
白國安:不要胡來,為什么不上學(xué)?。?/p>
白躍進(jìn):爹,已經(jīng)放暑假了。
白國安:哦,這么早就放暑假了嗎?
白躍進(jìn):還早啊,隔壁村子都放了三天了。爹你整天就在就知道讓我們上學(xué)上學(xué),就算是沒有放暑假,也讀不了書,我們的張老師生病了。
(王光明看著這孩子,十分吃驚,這個只有八九歲的孩子,說起話來滴水不漏,真像個小大人一樣,他對這孩子投來贊嘆的目光)
白國安:噢,他生病了??。ㄗ匝宰哉Z地)哎喲,怪不得毛主席畫像還沒完成呢。
王光明:噢,就是剛剛看到的畫像吧?
白國安:是啊是啊。
王光明:如果你信得過的話,能不能讓我試試呢?
白國安:你還會畫畫?
王光明:以前畫過,其實也就是喜歡。
白國安:真看不出來,但是你說的話,我信。
(說著話就到了白國安的家,在當(dāng)年算是農(nóng)村很不錯的房子————江南鄉(xiāng)下的房子)
王光明:哇,你家的房子這么好?。?/p>
白國安(有些自豪地):是嗎?怎么個好法?
王光明:又寬敞又漂亮。
白國安:噢,我這其實不算大的,還有比我家這房子更大的呢?
王光明:是嗎?你們這兒的生活真不錯。我開眼界了啊。
白國安:哈哈,是嗎?
(白國安家里安排了一餐豐盛的晚飯,這些菜,有些是王光明過年的時候都吃不到的。王光明心里其實已經(jīng)是饞涎欲滴了,可是,嘴上還得客氣客氣。)
王光明:大哥,太麻煩你了。
白國安:既然走到一起來了,就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了。
王光明:不是,真的太客氣。
白國安:哎呀,進(jìn)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不要太見外了。
(這時候,走進(jìn)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婦女。這人是白國安的妹妹,叫白志鳳)
白志鳳:哥哥,你家來客人了?
(王光明看見白志鳳很是吃驚,這個地方,雖然從住房到伙食來看,很不錯,但是,這里畢竟地處比較偏僻,到縣城也有二十多里地,卻有這么個氣質(zhì)儒雅,美麗端莊的婦女,著實讓王光明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白國安看著王光明盯著白志鳳那眼神,覺得有些好笑,可是,他不動聲色,他為妹妹高興)
白國安:是啊,來了個遠(yuǎn)客啊。妹子啊,坐下來吃吧。
白志鳳:噢,我剛剛吃過了。
白國安:噢,那你坐一會兒吧。
白志鳳(自己端了一條凳子坐下來):哥,明天我們村東頭的六個婦女干些什么?。?/p>
白國安:噢,這樣,你們六個婦女還是到二組去割稻吧。王……王……
王光明:王光明!
白國安:對,對對。王光明,你呢,要不也到二組去干活???!
王光明(深情地瞟了白志風(fēng)一眼,樂滋滋地):好啊,好啊。
白國安(其實是想把王光明和白志鳳安排在一起,說不定,他們還有緣分呢,因為白志鳳雖然是個帶著一個三歲女孩的寡婦,可是,漂亮,大方,看得出,也絕對比王光明富裕):那就這么定了。這時候,白家村的隊長白何偉來了)。
白何偉:哈哈,你們家好熱鬧啊。
白國安:噢,隊長,你來了,快坐快坐。
白志鳳(端來了一條方凳請隊長坐):噢,隊長,您坐吧。
白何偉:噢,你家來客人了。?!
白國安:隊長,沒有來得及和你商量啊,我請了一位稻客來。
白何偉:噢,是你請來的稻客啊,好啊,隊里其實也正需要稻客呢。我們那么多稻田,不請人幫忙還真忙不過來呢。
白國安:是啊,別的地方忙階級斗爭,我們呢,忙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
白何偉:這話,也就是你這烈士的后代敢說啊。
(王光明這才再次看了看掛在墻上的一張照片,那上面寫著:白梅——————革命烈士,1900年—1933年)
白國安(微笑地):隊長,哈哈,不是這樣的,我就算不是烈士的后代,我天生這么個直性子啊。要是因為性格直爽,實在要是抓去批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白何偉:不會的,連縣里的革委會主任都說過,我們這白家村就是個世外桃源。
白國安:哈哈,世外桃源,世外桃源。
蔡高梅:世外桃源真好。
白志鳳:是啊,嫂嫂說得對啊,世外桃源真好。
白何偉:志鳳啊,縣里考慮到你的身份,你呢,既是烈士白梅的女兒,又是因公犧牲的社員張先進(jìn)的妻子,那幾年,你拒絕了縣里的婦聯(lián)副主任的職位,現(xiàn)在,公社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說過,說要讓你去公社當(dāng)公社婦女主任。怎么樣?這次就不要推辭了吧。
白志鳳: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啊。
白何偉:為什么不行,是不是我這個隊長的話不夠分量啊。
白志鳳:不是不是。
白何偉:那又是為什么呢?你可不要忘記了,我雖然是隊長,可是,我還是大隊的副書記呢。要不是副書記,公社要辦的事情,哪里用得著通知我???
白國安:妹啊,這么多人在這里,你可不要不給隊長的面子啊。
白志鳳:哥,這不是不給面子的問題,你知道,我沒有文化啊,我才讀了兩年書,怎么能當(dāng)大隊的婦女主任呢。
白國安:讀了三年書怎么了?那我們大隊辦的學(xué)校校長李天增,不也就是讀了四年書嗎?人家二十二歲就開始當(dāng)校長。你怎么就不行呢?是,過去的時候,是有很多人謙虛推讓的,可是,現(xiàn)在,社會不是發(fā)展了嘛?有人還伸手要政治權(quán)利呢!你到手的都不要,這……這不好,說到底,你這是對黨的工作不負(fù)責(zé)任。
白志鳳:哥,不管怎么說,我不能當(dāng)這個婦女主任。
白國安:你怎么就這么固執(zhí)呢,再說我們公社革委會的胡主任,噢,就是那個剛剛調(diào)到外縣去了的胡主任,他不也是才讀了三年書嗎?
白志鳳:那不是一回事。
白何偉:怎么就不是一回事呢?
白志鳳:我知道,隊長,我知道你們這都是為了我好,為了我不再在農(nóng)村種田。
白何偉:你錯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現(xiàn)在,上面明確提出領(lǐng)導(dǎo)干部參加勞動的要求,說是“縣里的干部要參加一百天勞動,公社的干部要參加二百天的勞動,大隊的干部要參加三百天勞動,你想想看,就算是你當(dāng)了大隊的婦女主任,你不還是得干三百天的活兒嗎?
白志鳳:按照你這樣說,當(dāng)然是沒有照顧我,可是,你看看,有哪一個大隊干部在生產(chǎn)隊干過三百天的農(nóng)活,不要說三百天,就是一百天都沒有啊。
白何偉:唉,你這人啊,就是性子太直。這樣的話,多少人都沒有說過,大隊干部干不干活和你也沒有關(guān)系啊,你為什么要去捅那個馬蜂窩呢?我雖然也是大隊干部,可是我做到了勞動三百天,所以我不會對你這話有意見的。
白志鳳:捅不捅馬蜂窩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人就該說實話。你忘記了《烈火中永生》那電影了,不就是教育人要為真理斗爭嗎?
白何偉:好了,好了,其實,我也知道,你家里人都是好人,好人啊。要不然,你父親也不會在全縣人民心目中有那么高的地位。當(dāng)然,你要是實在不想當(dāng)婦女主任,那也沒關(guān)系,你就只有讓別人來當(dāng)了。
白志鳳:好,你還是請別人當(dāng)吧。
白何偉:好了,這事就到這里為止了。哦,國安,那幅毛主席像怎么辦?張老師還沒有畫完呢?
(白國安遞過去一支香煙,白何偉很自然地接過去,很悠閑的點著了,也替白國安點著了,王光明幾乎看傻眼了:這就是他看到的江西,不但比他們老家富裕不少,而且,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還那么融洽,和諧,這樣的世界,是他王光明做夢都想的啊,要是能在這里過上幾年,和本地人一樣,那真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白國安:噢,這位同志說讓他試試。
白何偉(喜出望外,站起來,緊緊地握住王光明的手,王光明也趕緊站起來,激動地握住白何偉隊長的手):真的啊,那可太好了。同志啊,你不知道啊,為了這畫啊,我昨晚可是一晚上沒有睡好覺啊??h里搞聯(lián)合評比,公社說是過兩天縣里有人下來看。
王光明:你們這里和我們老家真不一樣。我們老家總是忙著搞武斗啊,文攻武衛(wèi)啊,沒有幾個人抓工作呢。
白何偉:其實啊,你是剛來,我們這里也是有階級斗爭的,不過,宣傳毛澤東思想,在哪里都一樣,都是受歡迎的??墒牵瑥埨蠋熡植×?,唉,這還不算,這又是遇上了農(nóng)忙季節(jié),就是到外地去請人,我們也都沒有空啊。既然你會畫,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光明:試試看吧。
白何偉:我知道你這是謙虛,人家都說“沒有金剛鉆,不攬……不攬……不攬那什么……
白國安:不攬瓷器活。
白何偉:對,對,就是,不攬瓷器活。
(王光明又一次感動了,在自己的老家,有些權(quán)勢的人拼命要擠兌沒有權(quán)勢的人,比如造反派就是這樣,而在這地方,副隊長竟然能夠補(bǔ)全隊長的話,隊長不但不覺得沒面子,還要重復(fù)一遍,這是多么美好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啊。江西人都是世外桃源的生活嗎?)
白國安:好,明天呢,你王光明就去畫畫。好不好?。?/p>
王光明:怎么?剛剛你不是安排我去二組割稻子嗎?
白國安(笑了笑,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記性,唉,農(nóng)忙農(nóng)忙,什么都忘啊。哈哈哈,哈哈。這樣,你還是去畫畫,畫一天呢,我們算你一天半的工分,怎么樣?隊長,這樣行嗎?
白何偉:行,怎么不行呢?給一天半最合適。多了嘛,也怕社員們會有意見啊。
(他們談著談著,切換鏡頭)
王光明來蓮荷村的第二天
(王光明畫畫。在那搭好的著手架上,王光氣定神閑,游刃有余。一會兒拿起畫筆,一會兒在細(xì)微的部位添加什么。中午農(nóng)活收工的時候,一伙泥手泥腳的社員圍著看王光明的畫,而且個個喜笑顏開地品評著畫作,都夸王光明畫得好)社員甲:這畫真不錯,把毛主席畫得太好了。
社員乙:是啊是啊,把毛主席畫活了.。
社員丙:怎么說話呢?毛主席是要萬萬歲的,你還說畫活了,活了。什么死啊、活的,你這話可真危險。
社員乙:好好,算我說錯了好吧。
(王光明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回頭微笑算是和社員們打招呼)
社員甲:這是哪里請來的畫工???
社員乙:不是請來的畫工,人家是稻客呢。
社員丙:哇,稻客,稻客都這么厲害啊?
(又是王光明取筆和添加的動作,一分鐘后,毛主席像完工。)
地點:蓮荷村門口的小河里。
(傍晚六點,八九個剛剛收工回來的社員在一起洗澡,這已經(jīng)是十幾年來蓮荷村的慣例,每到晚上收工的時候,這小河幾乎成了蓮荷村社員的會場,人們一邊洗澡,一邊聊天,說笑話。)
白何偉:國安啊,這王……王……
白國安:噢,王光明。
白何偉:是啊,這王光明怎么沒有過來洗澡啊?
白國安:是啊,他可能躺在家里休息吧,畫了一天了,也很累啊。
社員甲:他累?難道他比我們收割還累嗎?
社員乙:你可別小看了畫畫,其實比我們收割都要累啊。
白何偉:這才像句話,到底是知識分子啊,人家那活兒,其實真比我們還累啊。人家都說,看花容易繡花難啊,我們可不能把城里人當(dāng)成臭老九啊。
白國安:是啊,王光明在我心里,不是老九,他起碼是老二。
白何偉:是啊,雖然不是老大,但是也不能是老九啊。
白國安:多虧了他啊,不然我們村里還真難交差啊。
白何偉:是啊是啊。這樣,我們洗完澡以后呢,你把他喊到我家里,我們?nèi)齻€好好地喝一杯。
白國安:好倒是好,不過,隊長,今天就算了,還是安排到明天吧。
白何偉:為什么要到明天呢?
白國安:今天只是看見他畫畫,現(xiàn)在,他還沒有做過真正的稻客,明天才能更了解他,和他的話也就多了。
白何偉(用拳頭輕輕地錘了一下副隊長白國安的肩頭):好,你說得對。明天就明天。
時間:第二天. 地點: 在一片金燦燦的稻田里。
(王光明隨著二組割稻。他揮動著鐮刀,隔了一會兒,他又參加到打稻子的隊伍里來了,因為他的速度和當(dāng)?shù)氐纳鐔T無法相比,所以,他十分著急,一著急,割傷了手指頭了,好在只是一點點小擦傷,白國安也在二組,安排他休息一會兒,王光明笑著說)
白國安:怎么了,割傷了手了?那你休息一會兒吧。
王光明:大哥,這點小傷算不了什么.。
白國安:這樣吧,你暫時別割稻了,你還是去打稻吧。
王光明:好,好。
白國安:吃得消嗎?我們這里的活兒可重了,今天我們請來的五個稻客,已經(jīng)走了一個了,你要是吃不消,就說出來。
王光明:吃得消,吃得消的。
白國安:來,我給你包扎一下。
王光明:真不用。
白國安(隨手從口袋中拿出一片小棉花,替王光明包扎了,就走了,白志鳳深情地看著王光明,可是,有不好意思替他靠近他):好了,現(xiàn)在沒事了。
王光明(在打稻子):你們這里的禾桶和我們老家還是有些不同的。
白國安:真的啊,
王光明:我們那里的沒有這么大。
白國安:你們那里的稻子也沒有這么多啊,所以禾桶自然小些啊。
王光明(看見一只烏雞從稻田里穿過去):看,那是什么?
白國安:這個啊,在我們這里叫做烏雞,稻田里常常會看見的。
王光明:那雞真漂亮。
白國安:是啊,其實很難抓住它們的。
王光明:是嗎?
白國安:社員同志們,散工了。
(眾社員陸陸續(xù)續(xù)走往田岸走,幾個社員洗了洗手腳就要回去了)
王光明(納悶了):哎,大哥,我們難道就這樣空手回去嗎?
白國安:不空手回去還要干嘛???
王光明:我們不是要挑一挑稻谷回去嗎?
白國安(友善地笑笑):不用,挑什么稻谷啊,哈哈,可能你們老家要挑吧。
王光明:是啊,我們回去都是要挑稻谷的啊。
白國安(用手一指遠(yuǎn)處):看見那田頭的車子沒有,我們的稻谷啊,都是那些車子送回去的。
王光明:啊,你們這蓮荷村啊真好。
白國安(笑笑):怎么個好法?
(這時候,他們都洗好了手腳,一邊往家趕,一邊聊天)
王光明:雖然稻田多,但是,勞動效率真高。
白國安:噢,這是你的看法。
王光明:是啊,我們那里稻田少,而且又是丘陵地區(qū),累死累活也收不下多少稻谷啊。
白國安:這么說,我們這里不錯了?
王光明:是啊,是很好啊,都說你們江西人的糧食多,他們還說江西人對于革命貢獻(xiàn)大,是國家給你們江西人的糧食,現(xiàn)在我看到了,你們的糧食完全是自己生產(chǎn)出來的啊。
白國安:是啊,糧食不是自己生產(chǎn)還能天上掉下來啊?哈哈哈,哈哈。我們不但不用國家給糧食,其實,我們還常常給國家交不少糧食呢。
地點:中午收工回去的路上。
(文證明手里一個塑料袋,那里裝了幾十條泥鰍,王光明手里有五十多只螞蚱,一串螞蚱個個都還在歡蹦亂跳的)
白國安:文證明,你那是什么啊?
文證明:泥鰍啊。
白國安:這可是一道好菜。(轉(zhuǎn)頭對王光明)光明,你抓這么多螞蚱干什么???
王光明:白隊長,這么多螞蚱抓回去可好了,回去我讓白志鳳替我用油炸一下,不用油也行,這螞蚱的味道比什么都好,要不我給你留下點好不好?
白國安:不要不要,這螞蚱還能吃啊。
王光明:說什么好呢?你們這里的人,也許是過慣了好日子,不知道挨餓的滋味。其實啊,在糧食不多的地方,螞蚱是最好的一個菜了。
白國安:噢,還有這樣的事情,螞蚱還能吃?
王光明:不但能吃,而且味道真的非常好。不要說是這五十多只螞蚱,就是有十幾只也好啊,把它們的翅膀啊,頭啊,腳啊都去了,這身上的東西都很好吃。非洲人吃螞蚱的花樣最多。
白國安:你知道得還真多。
王光明:也不是,我們那里老輩人都是這么說的,螞蚱的肉松軟鮮嫩,還有很多蛋白質(zhì)和氨基酸什么的。
白國安:什么什么?安靜酸?
王光明:不是安靜酸,是氨基酸。
(這時候,白志鳳幾個婦女從后面趕上來了)
白志鳳:你們幾個說什么呢?這么熱鬧啊。
白國安:看看他手里的東西。
(王光明舉起螞蚱給白志鳳看。)
白志鳳:這不是螞蚱嗎?
王光明:是啊,這東西好吃呢。
白志鳳(一陣惡心,差點沒有吐出來):這東西也能吃?
王光明:我給你們說,那時候,噢,對了,就是唐朝啊,有個唐明皇,他最開始提倡吃螞蚱的。
白志鳳:你不是說笑話吧?
白國安:他啊,神神叨叨的,誰知道是真是假啊。
王光明:這怎么能騙你們呢。
白志鳳:唐明皇我可聽說過,噢,對了,他的老婆不是楊貴妃嗎?
王光明:你還真知道不少,就是那個唐明皇。他當(dāng)皇帝的時候,遇到過很大的蝗蟲也就是這螞蚱的災(zāi)難,為了消滅螞蚱,怎么辦呢?他想了個辦法。
白國安:什么辦法呢?
王光明:他對老百姓說:這螞蚱吃了很多糧食,那么他的肚子里一定有很多營養(yǎng),人要是把螞蚱給吃下去,不是就相當(dāng)于吃了很多糧食嗎?這樣一來,螞蚱也消滅了,老百姓也有吃的了。多好啊。
白志鳳:真看不出來,你這個稻客還真懂不少東西呢。
社員某某:這話到底是皇帝說的還是你說的,我們怎么知道呢。
王光明:看看,看看,白隊長就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所以他就是隊長,我一個稻客,你們照顧我我才能有這份事情做,我還敢騙你們嗎?
(這時候,他們經(jīng)過一片荷塘,那滿荷塘的芡實和荷葉,蓮花開得異常的茁壯)
王光明:看,你看,那是什么?。?/p>
白國安:噢,那叫雞頭米,在我們這里很多很多呢。
王光明:雞頭米?雞頭米是喂雞的嗎?
白國安:哈哈哈,哈哈哈,(友好地解釋),不是,雞頭米啊,書本上說,它叫芡實,這東西可好了,要是誰跑肚拉稀,吃了就能當(dāng)藥呢。
王光明:真的啊,這東西太好了,我去采點來,可以嗎?
白國安:可以是可以,不過,怕你不敢啊?
王光明:怎么不敢?社員要開批斗會嗎?
白國安:(友善地笑):哈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批斗會???采一點雞頭米誰也不管,問題是啊,你得問問雞頭米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王光明:難道雞頭米還會說話?
白國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光明:你笑什么?
白國安:你真像是下放的上海知青啊。
王光明:什么意思?
白國安:怎么對于農(nóng)村的東西你那么陌生???光明老弟,你真的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嗎?
王光明:真的,我本來就是個徹底的農(nóng)村人啊?
白國安:那我怎么看你不像呢。
王光明:我那一點不像啊?
白國安:你看你啊!畫畫嘛你很擅長,這雞頭米嘛,你一點也不知道。
王光明:我們那里是山區(qū),雖然山并不高,可是也不如你們這平原啊。,連水都很少看見啊。
白國安:噢,這么說,還真是不一樣.這雞頭米啊,它刺兒很多,說你不敢呢,主要是擔(dān)心你讓它的刺兒給刺傷了手。
王光明(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摘了一個,高高地舉在手上,很自豪的樣子):看,這不是摘下來一個嗎?
白國安:真有你的,剛剛一點都不知道,現(xiàn)在竟然敢于摘一個下來,真不簡單啊。
(王光明拿起雞頭米就要往嘴巴里送,白國安趕緊攔住)
白國安:說你什么好呢?采雞頭米你倒是很聰明,可是,這東西不能這么吃啊,哈哈,哈哈,不能這么吃。
王光明:那要怎么吃呢?
白國安:(剝開了一個雞頭米):看,你得吃那里邊的籽兒。
王光明:哈哈,真是有趣。
白國安:怎么樣?今天早上的派飯吃得怎么樣?
王光明(大吃一驚):噢,我還以為派飯是從中午開始的呢!
白國安:那你早上是在哪里吃的啊。
王光明:噢,早上啊,早上我沒吃。
白國安:怎么?早飯你都沒有吃嗎?
王光明:沒有啊。
白國安:哎啊,你啊你啊,做這么重的活兒怎么能不吃早飯呢?
王光明: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以前在家的時候常常是不吃早飯的。
白國安: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們這里是生產(chǎn)糧食的地方,別的東西可能不多,可是,吃飯是不出問題的啊,怎么能不吃早飯呢。
王光明:好,以后我一定去吃早飯。
白國安:好,這樣就好。
王光明:白隊長,我忘了,我今天是到誰家吃飯???
白國安:你看你,嘻嘻,連吃飯的地方都忘記了。噢,你啊,當(dāng)然不光是你,還有其他四個稻客,都到白志鳳家里吃飯,知道白志鳳吧。
王光明:知道,她就是你妹妹嘛!
白國安:哎,對了。怪不得他告訴我說今天早上少了個人吃飯呢。
王光明:是啊,她還真認(rèn)真。
白國安:認(rèn)識她家嗎?喏,你啊,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二百多米就到了。
(前方走過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到眼前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白國安的兒子白躍進(jìn))
白躍進(jìn):叔叔,我?guī)闳ノ夜霉眉摇?/p>
(王光明喜出望外,王光明撫摸了一下白躍進(jìn)的頭)
王光明:這孩子,真乖。好,走吧。
地點:白志鳳家。 時間:中飯的時候。(一棟普通而又略微雅致的農(nóng)家房屋,院子不小,顯出了主人家的氣派和不凡,白志鳳端出幾個菜,有辣椒炒茄子,辣椒炒泥鰍,紅燒肉,還有一個是油燜螺螄殼。雖然,只有四個菜,可是,那四個菜卻是用碩大的鉢頭裝出來的。一份起碼頂?shù)蒙先荨#?/p>
白志鳳:王光明,把你的寶貝拿出來吧!
王光明:什么寶貝啊?
白志鳳:你不是抓了那么多螞蚱嗎?拿來,我用油給它炸一炸,當(dāng)一個菜吧。
王光明:不行不行。
白志鳳:小氣鬼,這東西都不舍得?。课淖C明抓來很多泥鰍,可都讓我給做了菜了。
王光明:不是不舍得,抓來還不就是給大家吃的嗎?
文證明:是啊,我抓的那些泥鰍不是也充公了嗎?
王光明:你不懂。這螞蚱啊,一定要用塑料袋裝在一起,然后放在一個壇子里,把壇子扎緊口,讓這些小家伙在這壇子里憋一個晚上,等到它們的屎尿都憋出來,明天才能吃。
白志鳳:是嗎?
文證明:吃這東西還有這么麻煩???
王光明:這算什么麻煩呢?把肚子里的東西都掏空了,吃起來就干凈了。
白志鳳:好,那就憋一個晚上吧。(一邊說話,一邊把幾個菜端上來了)來,大家都,吃飯吧。來,坐!
(王光明、文證明等四個稻客在白志鳳家院子里的小水池洗手)
白志鳳:怎么樣?我們這里的農(nóng)活吃得消嗎?
王光明等人:還行,就是出工太早了些。
白志鳳:是啊,我們這里稻田多,所以……
王光明:沒關(guān)系,其實慢慢也就適應(yīng)了。(看著白躍進(jìn)在逗兩歲半的張淑貞在玩)來,小朋友,你也來吃飯吧。
白志鳳:來,吃飯。我家這小侄子啊,真乖,這些魚啊,都是他從門前這河里釣來的呢。
文證明等稻客:真了不起,了不起。
王光明:這么小就能釣來這么多魚啊,太厲害了。
白志鳳:哪兒啊?他啊就是為了一個樂。那一年,噢,他七歲的時候,就喜歡扛著個釣魚竿到河邊和大人們一起釣魚,這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年了,他還真能釣上來不少魚呢。
白志鳳:喏,這螺螄殼大不大?也是這孩子從水里撈起來的呢。
王光明:是啊,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啊,這孩子以后一定了不起。
白志鳳:這話對,這話對。來,就這么幾個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王光明:哎啊,大姐啊,你要是這么客氣,我們還真坐不住。這碗底下…………
(王光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碗底下藏了一只油淋淋的荷包蛋,他不僅驚喜得喊了起來,白志鳳忙用眼色示意他,讓他別說下去)
白志鳳(微笑地):可別喊我大姐,我今年才二十六歲呢,哪里敢做你的大姐?。?/p>
王光明:那我以后喊你什么?。?/p>
白志鳳:你喊白志鳳或者志鳳都可以。
文證明和其他幾個稻客(異口同聲地):是啊,是啊,不必那么客氣的。
地點:吃完派飯回去的路上,
文證明:怎么樣?
王光明:什么怎么樣啊?
文證明:今天這派飯怎么樣?
王光明:那真是沒得說了,太好了。
文證明:是啊,她做的菜個個味道都好。
其他兩個稻客:是啊,是啊。
王光明:以前,我去過一家人家吃派飯,你猜怎么著?那一個個孩子眼睜睜地盯著他媽做的幾個菜,弄的我啊,都不敢下筷子了。哈哈哈,哈哈。
(這時候,四個稻客來到了村里為稻客們設(shè)下的稻客屋里,那稻客屋,雖然比當(dāng)?shù)乩习傩盏姆课莸桶恍?,但是,因為是在河邊的一個小島上,三面靠水,十分涼爽,這其實比什么房屋都更好,他們一邊聊天一邊脫下背心準(zhǔn)備午休)
文證明:哈哈,你這算是好的呢。在我們那老家啊,你們想都想不到。
其他兩個稻客:怎么了?
王光明:是啊,說說看吧。
文證明:有一次,我到一家人家去吃派飯,那派飯本來就少油缺菜的,我們都只能勉強(qiáng)下筷子。嘿,更要命的是,這人家的孩子拍的一聲去打蒼蠅,結(jié)果驚嚇了一只老母雞,這老母雞飛到餐桌上,毫不客氣地在餐桌上拉了一大泡屎,哎喲,這個惡心啊,就別提了。
(哈哈哈,哈哈,這稻客屋里傳來經(jīng)久不息的笑聲)
文證明:這還不算,吃完了,還要收我們的糧票。
地點:稻田里。下午。文證明昏在稻田里。
(白國安讓幾個人把文證明抬到樹蔭下,一邊給他掐人中,一邊給他喝綠豆湯,還吩咐一個女社員給他打扇,等文證明徹底蘇醒過來了)
白國安:蘇醒了就好,可把我嚇?biāo)懒恕?/p>
文證明:謝謝你,白隊長。
白國安:文證明同志,看來你吃不消我們這里的農(nóng)活。
文證明:挺一挺其實就過去了。
白國安:這不是挺一挺的事情,你是不是回去?不是我們無情,我們是真的擔(dān)心你的身體啊。除了這十天的工錢,我們再另外給你五元錢的補(bǔ)助,怎么樣?
文證明:大哥啊,我從老家過來可是很遠(yuǎn)的路啊,你可千萬別把我辭了啊,不然,我回家可真難啊。
白國安:既然是這么說,那你以后干活悠著點,除了事情我們可真的吃不消啊。再說,現(xiàn)在又是文化大革命,要是有人說我們剝削你,那可真是吃不消啊。
文證明:好的,好的,以后干活,我一定悠著點。
白國安:王光明身體看樣子要好些,他好像一點事情沒有。
文證明:是啊是啊。王光明比我的確要結(jié)實得多啊。
地點:隊長白何偉家
時間:吃晚飯的時候
(白何偉給幾個稻客分別斟滿了幾杯酒,給白國安和他自己也倒?jié)M了一杯,白何偉舉起杯子)
白何偉:我們這里有一句俗話,叫做:夏收與夏種,喝酒不誤工。還說,不管有多忙,喝酒添膽量。來,我們干完這一杯。
白國安:好。我們一起喝了這杯。
王光明:我真沒有喝過這么一大杯酒。
白何偉:你這人就是不太爽快。事要做,酒也要喝,這才是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
(大家一飲而盡。接著,白國安又和大家同飲了幾杯,如此,大家都喝不少酒了)
文證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白隊長,今天,是你幫我大忙,來,我借花獻(xiàn)佛,我敬你一杯。
(白何偉和白國安同時舉起杯,看著白國安舉起杯,白何偉忙放下去,他知道文證明是給那個白國安隊長敬酒,但是白何偉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這里可以看出隊長和副隊長之間的關(guān)系是多么地和諧)
白國安:不,按理,你們是來幫助我們收割的,應(yīng)該是我敬你們的酒才對啊。
文證明:不錯,是我們來幫助你們收割,可是,你們不是讓我們白干啊,你們給了我們工錢啊。而且,今天下午,我突然中暑,要不是白國安同志,要不是白隊長,我……我……
(文證明激動得淚水都下來了,白國安扯了扯文證明的衣服)
白國安:你可不要亂說話啊,隊長在這里(指了指白何偉),我只是個副隊長。
文證明:白隊長,你就不要難為我了,我知道,你們兩個隊長啊,團(tuán)結(jié)得和一個似的,我羨慕啊,我真羨慕你們這里的人啊。
白何偉:話可不要那么說,那么說讓我們不好意思的。你們老家其實也不錯嗎?
文證明(有些醉意地胡亂揮手):不,你們不知道啊,雖然說“兒不嫌母丑”,但是,我今天必須把話說透,我們那個家鄉(xiāng),不行(他一揮手,做了個撇開的動作,以表示不行的意思),真的不行。我們那里的人,我們那個地方,這兩年特別不行,都和烏眼雞似的,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誰還有空抓生產(chǎn)???再說,我們那里的稻田也不如你們不如你們江西多啊,所以,我們……我們那里的生活就不如……不如你們這里。今天,我說這些話,不光是感謝……感謝……白國安大哥救了我,我說的其實也是實情,你們說……你們說對不對?為了感謝你們,感謝你們這里的好心人,我再干一杯,再敬一杯。這一杯,我……我是敬你們兩個隊長的。
(文證明一仰脖子,又把杯子里的半杯酒喝完了,白國安和白何偉也只好跟著一起喝完了杯中酒)
白何偉:好了,今天啊,話也說了不少,酒也差不多了,不是我們不舍得酒,我只是想說,來日方長,我們以后再一起喝,好不好。
(王光明其實還十分清醒,他知道要是在喝下去,文證明非要把身體搞垮不可)
王光明:好,隊長,謝謝你理解我們。下次再喝,下次再喝。
(白國安和白何偉送他們出門,一邊走,一邊聊天)
白國安: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好好照看一下文證明。
白何偉:是啊,你啊,最好記得,讓他在通風(fēng)最好的位置睡覺,中暑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涼風(fēng)。
王光明:好,隊長,你們都進(jìn)屋去吧,我們自己回去了。
(王光明攙扶著走路直搖晃的文證明回到了稻客屋)
稻客屋,晚上八點
王光明:來,文證明,喝一點醋,都說醋能解酒。
稻客甲:好兄弟,我們出門在外,還真需要這樣互相關(guān)心呢。
王光明:是啊是啊,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啊。
稻客甲:文證明,哎,兄弟,清醒了些嗎?
文證明:好多了。
稻客乙:那就好,休息一個晚上,明天照樣可以干活,不過,兄弟,有一件事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把我們老家 說得那么不好啊,為什么要把江西這個地方說得那么好啊。
稻客甲:是啊,你把江西說得太好了,讓我都覺得有些丟臉。
文證明:是我說得好嗎,人家這里就是好,我們要是再死要面子,那就只有活受罪的命了。
王光明:是啊,其實文證明的話是有道理的,江西這地方就是比我們老家好啊。
稻客乙:就算是他們這里好些,我們也不要一個勁地給人家吹牛吧。我們老家其實過去也是天府之國啊,我們也有燦爛的文化呢,讓你文證明這么一說,搞得我實在不好意思面對這里的社員了。
王光明:好了好了,都不要爭了,都已經(jīng)夜深了,早些睡覺吧,明天還要趕早起來呢。
(安頓下文證明睡覺,王光明覺得屋里的鼾聲實在無法睡眠,他趁著一股涼風(fēng)到外邊走走。)
地點:在稻客屋二百米開外。
(在這月光皎潔的晚上,王光明和白志鳳不期而遇)
王光明:白志鳳,怎么會是你啊?
白志鳳:是啊,怎么回事你???
王光明:噢,我一下子睡不著,到外邊走走。
白志鳳:噢,我呢,這不是聽說文證明中暑了嗎?給他帶了些綠豆湯來。
王光明:算了算了,都已經(jīng)睡下了?
白志鳳:真的啊,這才九點鐘啊,這么早就睡了?
王光明:能不睡嗎?你們這里是生活確實是好,但是,活兒也真不輕啊,他們不但睡了,現(xiàn)在都在打鼾呢。
白志鳳:那這綠豆湯呢?
王光明:算了算了,你帶回去吧。
白志鳳:帶都帶來了,拿回去算是怎么回事?。?/p>
王光明:算了,你去也不方便,待會兒我給你帶給他,好不好?
白志鳳:那太好了。
王光明:白志鳳。
白志鳳:哎,王光明。
王光明:志鳳,我們坐一會兒吧。
白志鳳:坐哪兒???這兒可都是泥巴地啊。
王光明:你看,那邊不是有幾顆柳樹嗎?我們就到那柳樹旁邊坐會兒吧。
白志鳳:我不敢。還是過幾天吧,我們還不熟悉,我怕……怕別人說閑話。
王光明:噢,那就算了。
(白志鳳擔(dān)心王光明失望,忙安慰他)
白志鳳(害羞地):你別急啊,你又不是馬上就走,我們以后見面的時候有的是。
王光明:我問你,今天,我碗底下的兩個荷包蛋是怎么回事???
白志鳳:這么重的勞動,就是給你補(bǔ)身子的嘛?
王光明:是不是大家都有???
白志鳳:那當(dāng)然,大家都有。
王光明:我不信。
白志鳳:信不信隨你,反正是大家都有。
王光明:竟然大家都有,那……那你為什么要藏在我碗底下啊。
白志鳳:什么???他們碗底下都有,好了好了,夜深了,這綠豆湯你記著給他就行。你啊,可別想錯了,你看,我還給文證明吃綠豆湯呢。
王光明:好,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多想了。我代表文證明謝謝你啊。
白志鳳:謝什么???你們大老遠(yuǎn)地到我們這里幫助夏收,我們還得謝謝你們呢。
王光明:好了,那我回去了。
白志鳳:你等等。
王光明:還有什么事情嗎?
白志鳳:喏,這是你的褲子。
王光明:我的褲子?我的褲子怎么在你那里???
白志鳳:你啊,真是個呆頭鵝,你忘記了?今天中午,你們都把汗?jié)竦囊卵澞贸鰜硐戳?,然后又曬在我家門口嗎?他們都順路收回去了,只有你的沒有收走,我給你補(bǔ)好了,拿回去吧。
王光明:哎啊,看看我這記性,真謝謝你啊。
白志鳳:你怎么謝我?
王光明:要是,要是能幫你挑一輩子水該多好啊。
白志鳳:又在說傻話了,城里現(xiàn)在都有自來水了,我們這里為什么要一輩子挑水喝呢?
王光明:只要能天天看到你,我愿意。
白志鳳:不要亂說啊,讓人聽見多不好啊。(蒙住臉頰,很不好意思地)好,我回去了。
地點:稻客屋
(王光明照料文證明起床)
王光明:兄弟,好些了嗎?
文證明:什么好些了?
王光明:你怎么會這樣呢?昨天的事就記不住了?
文證明:昨天什么事情?。?/p>
王光明:昨天你不是喝醉了嗎?
文證明:噢,你說的是那個事情??!沒事了,沒事了。
王光明:給,這是昨天白志鳳送給你的綠豆湯,來喝了它吧。再不喝可就要餿了。
文證明:真的啊,這白志鳳太好了。她為什么不自己來啊。
王光明:你說什么?。窟@就是她自己送來的啊。
(文證明激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地點:稻田的大路上 時間:上工的時間
稻客甲:王光明,今天我們到誰家吃飯啊?
王光明:隊長說了,吃派飯是兩天一次輪流。
稻客甲:我知道,在白志鳳家里不是吃了兩天了嗎?
王光明:今天還是在白志鳳家吃飯?
稻客甲:那是為什么?。?/p>
王光明:隊長說了,本來今天是輪上白秋生家吃派飯,可是,白秋生的老婆剛剛生了孩子,所以啊,這兩天還是在白志鳳家吃。
文證明:那,那我們真有些過意不去啊.
王光明:你個木腦殼,什么過意不去?隊上都要給補(bǔ)貼的。我還不知道你?你其實看到白志鳳的眼睛都直了,你巴不得在她家吃飯呢!
文證明:嘻嘻,我巴不得?!是你巴不得吧?!
稻客乙:我看啊,你們兩個都是巴不得。
地點:白志鳳家里
時間:吃中飯的時候
(其他人還沒有來,文證明已經(jīng)來了一會兒了,這屋里只有白志鳳、文證明和白志鳳那個兩歲半的女兒————張淑貞,文證明有些自作多情,他想向白志鳳表白愛情,因為白志鳳不但美麗,而且有種勞動人民優(yōu)秀的本質(zhì)。)
文證明(看著白志鳳在挑水)志鳳,放下來吧,讓我去挑吧。
白志鳳:不,我挑得動。
文證明:我知道你挑得動,可是,你對我那么好,我……我……不給你干點活,我心里不甘心啊。(文證明大膽地握住了白志鳳拿著扁擔(dān)的手,白志鳳忙抽出手來)
白志鳳(莫名其妙地):什么?我對你好,我怎么對你好?。?/p>
文證明:你,是你昨天晚上送綠豆湯到我們的稻客屋吧?
白志鳳:綠豆湯是我的,可是,我沒有到稻客屋???
文證明:你還這么不好意思啊。其實,不瞞你說,我們都是過來的人。
白志鳳:你說些什么???
文證明:我知道,你以前的丈夫是在抗洪搶險的戰(zhàn)斗中犧牲的。
白志鳳:你說這些干什么?。?/p>
文證明:志鳳,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喜歡你啊。
白志鳳:快別說了,別說了啊。(白志鳳趕忙捂住耳朵)
文證明:怎么了?你真的不高興嗎?
白志鳳:好兄弟,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不要惦記我吧。
文證明:你……你有人了。
白志鳳:不是現(xiàn)在有人了,我只是說,我心里已經(jīng)……已經(jīng)有人了。
文證明:不是,那……那就不能改嗎?我難道就那么不值得你喜歡嗎?
白志鳳:也不是,這事情誰能說得清呢。
文證明:那,那天的綠豆湯是怎么回事?。?/p>
白志鳳:噢,兄弟啊,在我們這里啊,要是有人生病了,總得有人去關(guān)心吧,別的人家,那個婦女敢去關(guān)心呢?她們都是有丈夫的人啊!所以,也只有我敢送點東西給你啊。
文證明:這么說,其實你并不是喜歡我。我好可憐?。?/p>
白志鳳:別這么說啊,其實,你也是有好的地方的。可是,我們,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
文證明:謝謝你告訴我實情,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自作多情到什么時候呢。
白志鳳(想伸手按住他的嘴巴,可是,她又把伸出的手縮了回去):別,快別這么說,兄弟。
(這時候,其他幾個稻客也都到齊了)
白志鳳:來,大家吃飯吧。
(大家埋頭吃飯,那呼哧呼哧吃飯的聲音很夸張,大家只是吃飯,誰也沒有說話,因為這里的農(nóng)活確實很重,把大家累得夠嗆,也許他們累得不愿意說話吧)
王光明(幽幽地看著文證明):川娃子,你這是第幾碗???
文證明:我有名字。
王光明:你還不服,你要是干活比我厲害我就不喊你外號。
文證明:好,到時候再比。
王光明:第幾碗?
文證明:第五碗。
王光明:你就不怕把白志鳳給吃窮了。
文證明:吃你的飯吧,飯總得吃飽。
稻客甲:給,光明老弟,給我?guī)б煌腼堖^來,我累死了。
王光明:那你下午還干不干活?
稻客乙:他中午休息一會兒就足夠了。
王光明(接過稻客甲的碗,走到飯甑邊一看,飯甑里的飯全部沒了):噢,算了,吃飽了。
白志鳳(知道王光明說吃飽了是一句顧面子的話,她急忙站起來,走到廚房里,把放在一旁的另一個小甑端過來):來,王光明,來吃飯啊。這里還有呢。
王光明:不了不了,我們真吃飽了。
白志鳳:你這人怎么了,我們這里的活兒雖然不輕,可是吃飯沒有不吃飽的。來,光明,拿碗來,難道你還要我替你盛好飯不成。
王光明(覺得過意不去,自己又拿著兩個碗走過來了):好了好了,我自己來吧。
稻客甲:想不到,這里的婦女還能變魔術(shù)。
王光明:什么變魔術(shù)啊?
稻客甲:她不是把飯給變出來了嗎?
文證明:呵呵,也是啊。你沒有聽說過嗎?有句話叫做:“看不完的北京,走不完的上海,吃不完的江西”呢。
王光明:川娃子,你真行啊,還知道這么多道道??!
時間:烈日當(dāng)頭的下午。
地點:插秧的場景,白志鳳和十幾個當(dāng)?shù)氐纳鐔T、王光明、文證明、稻客甲和稻客乙在插秧
(王光明、白志鳳和其他許多社員走在去往田野的路上,路邊兩排綠茵茵是大樹一路為行人張開了大傘似的,這讓王光明感到十分舒服。)
白志鳳:王光明,你現(xiàn)在來我們這里多久了?
王光明:我來半個月了。
白志鳳:噢,半個月了,有二十元的收入嗎?
王光明:有啊,還不止呢。
白志鳳:真的啊,那真不錯,你怎么會有那么多錢呢?
王光明:一天是十四分工,十個工分是一元二,我不是一元五毛錢一天嗎?
白志鳳:那,那你不還得用一些錢嗎?日用品啊,總得買吧,吃點什么零食啊。
王光明:你以為是在城里啊,這鄉(xiāng)下就是有錢都用不出去啊。
白志鳳:是啊,就算在城里,經(jīng)常開批斗會,斗來斗去的,買點東西都不容易啊。
王光明:是啊,就說那個文證明吧,他連香蕉怎么吃都不知道,沒有吃過啊。楞是連皮帶肉一起吃。
白志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證明:你們兩個笑什么呢?
白志鳳:我們是說香蕉應(yīng)該是剝了……
王光明:是啊,我們是說香蕉和菠蘿一樣好吃。
文證明:菠蘿啊,我聽過,可是,沒有看過。
王光明:你個川娃子,你啥時候看得到菠蘿,你家又不在海南島。
文證明:你家也不在海南島啊。
王光明:我家雖然不是海南島,可是,我家可好了,以前人們都說我家是天堂,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文證明:你家是在杭州嗎?
王光明:不是,不過,我家到杭州也就是一百多里地。
文證明:你說你家那么好,你怎么不在你那個天堂呆啊?為什么要跑到江西來???
王光明:你這川娃子啊,太不會說話了。算了,不和你說了,算我觸了霉頭好了吧。
(地點:插秧的田里)
文證明(唱):手把青秧插野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凈方為稻,退步原來是向前。
白志鳳(一邊插秧,一邊悠閑地唱歌):文證明,你這是什么歌???
文證明:這是插秧歌??!
白志鳳:哪有這樣的插秧歌,我們這里是插秧歌不是這樣唱的。
王光明:那你們這里的插秧歌是怎么唱的?唱給我們聽聽吧。
白志鳳:好?!叭疹^哥哥你掛天上啊,照到了我的禾苗上啊,禾苗靠你啊來養(yǎng)成啊,就像孩子離不開娘啊?!?/p>
王光明(一邊插秧一邊唱歌):“日頭哥哥你掛天上啊,照在了我的短衣上……哈哈哈哈哈哈……
白志鳳:怎么不唱了?
王光明:不好意思唱?
白志鳳:怎么就不好意思唱呢?
王光明:不告訴你。
文證明:我知道,再往下唱啊,就是下流的歌詞。
白志鳳:你敢?
王光明:別聽他的,他是什么人,一個川娃子,他插秧也不如我,割稻子也不如我。
文證明:誰說的?。?/p>
王光明:我說的。
文證明:好,你也不要多嘴,要不我們比一比。
王光明:好,這么多社員同志們看到的,我們比一比。
文證明:輸了怎么辦?
王光明:輸了的話就讓婦女隊長白志鳳打一下。
白志鳳:打就免了吧,你們比賽啊,我做裁判,好不好?。?/p>
王光明:好。
文證明:好,開始。
(兩個人走到田埂處,開始插秧比賽)
他們開始了比賽,比賽之后,王光明明顯比文證明更快。
(白國安走過來)
文證明:噢,隊長來了。
白國安:怎么樣?插秧和收割,那個更累一些。
文證明:都累。
王光明:要說嗎,還是插秧更累一些。
白國安:為什么???
王光明:我這身高,一米七五啊,蹲下去就不舒服,更不要說是彎腰插秧了。
白國安:怎么樣?我們比一比,我讓你五分鐘。
王光明:真的啊,讓我五分鐘我肯定會贏。
文證明:五分鐘?五分鐘怎么算???
王光明:你個川娃子,怎么啥都不懂啊,白隊長有手表啊。
文證明:我的個媽啊,你一個生產(chǎn)隊隊長會有手表?
王光明:這有什么奇怪???其實啊,白何偉是隊長,我還只是副隊長呢。
文證明:你們江西人真了不起,就是比我們老家好。
王光明:這還用說嗎?要不是江西好,你和我怎么會到這里來呢。
白國安:好了,閑話少說,開始吧。
(一陣比賽后,幾個參與插秧 的社員和稻客在旁邊時而彎腰插秧,時而抬頭看他們比賽。有的還在一旁喊加油。王光明被白國安遠(yuǎn)遠(yuǎn)地超出了,白國安最先插秧到田埂的時候,舒心地笑了,觀看的人都為他喊好。)
王光明(因為比賽的疲勞,無力地坐到了田埂上,一邊捶腰揉背,一邊揩汗,歇了口氣以后):我服了,我真服了。
白國安:其實啊,這里最厲害的要算白志鳳。
文證明:噢,就是你妹妹啊。
白國安:對,她插秧比我還快。
王光明:我的天啊,怪不得江西人的收入高,生活好啊。
鏡頭切換:剛剛還是一大片空曠的、水汪汪的水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大片鋪上了綠毯似的稻田
(王光明雙手叉腰,像是隊干部似的在欣賞這一大片的稻田)
王光明:啊,江西,好美啊。
文證明:啊,江西,好漂亮啊。
白國安:看不出來,你王光明不但會畫畫,而且還能演戲啊。
王光明:笑話了,我這都是假的,你們干活的功夫才是真的啊。
時間:收工以后 地點:村前的河里。
王光明(唱歌。由王光明作詞作曲并演唱的收工歌,其實本來很美,可是,王光明那五音不全的嗓子給弄糟了):勞動了一天回到家,心里真是樂開了花,跳進(jìn)河里痛快痛快,東海的龍王也不如咱。
(剛剛唱完,王光明、文證明和幾個泥手泥腳的社員痛快地跳進(jìn)了河里,王光明幾個漂亮的蛙泳動作之后,接著在水里一個猛子鉆入水里,十幾秒后從二十米開外的水里仰起頭來,大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文證明:哎,王光明,你覺得悶不悶?。?/p>
王光明(在水里努力揚(yáng)起脖子,用一只手抹了抹臉上的水):什么悶不悶???
文證明:你鉆到水底,不覺得氣悶嗎?
王光明:你不知道,這兒游泳舒服極了,你看看這多清亮的水啊,還有周圍這美景,這一行行大樹庇蔭的,簡直是世外桃源啊。I(說完又是一連串標(biāo)準(zhǔn)的游泳動作,然后又是一個到轉(zhuǎn)身就像鸕鶿一樣鉆入水里)
社員甲:這家伙插秧不怎么樣,游泳倒是很厲害啊。
文證明(開玩笑地):看他游泳的樣子,他插秧估計也不會慢,他分明就是偷懶。
(文證明的話,在剛剛從水里鉆出來的王光明聽來,若隱若現(xiàn),不是十分分明)
王光明:川娃子,你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文證明:沒有沒有,我這是在夸呢。
王光明(樂呵呵地):真的啊,夸我什么,說來聽聽。
文證明(文證明清楚地知道,要是打架一定打不過王光明,有些示弱):我說你游泳啊,這動作真美,就像是投籃。
王光明(開玩笑地):看看,看看,露陷了吧,你分明就是罵我勞動的時候在偷懶。
文證明:不是,不是,我說你像是在投籃。投籃懂吧,(文證明做了個投籃的動作)就是打籃球的時候把球往籃球圈圈里扔啊。
王光明:好了好了,也夠難為你的了。
(在一起洗澡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河里的笑聲帶桌大家的疲勞,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一直到疲勞完全消失)
文證明:王光明,你能教我游泳嗎?
王光明:你開玩笑呢,你都多大了?還學(xué)得會游泳嗎?
文證明:我最多和你差不多年紀(jì)。
王光明:是啊,你和我差不多年紀(jì),我都二十七歲了。
文證明:噢,這學(xué)游泳還得看什么時候???
王光明:那當(dāng)然了,你要是七歲,學(xué)游泳最好,或者十七歲也行。反正啊,過了二十歲的人,我沒有看過學(xué)游泳的。
文證明:學(xué)不了就算了。
王光明:好,你個川娃子,等你有了孩子,我再教你孩子游泳吧。(一個猛子,又鉆到水里去了)。
文證明:哈哈哈,哈哈哈。
(一起洗澡的人都一陣哈哈哈大笑)
(時間:晚飯以后。 地點:稻客屋外,河邊納涼的地方)
(幾個稻客在竹床上納涼,其實,過去一百米外,就是白志鳳和她的女兒張淑貞納涼的地方。稻客們一邊納涼,一邊說著故事,時不時地用收啪啪地干著蚊子。)
王光明(對文證明):這里蚊子真多,我們把竹床移到那邊去,那邊沒有蚊子。
文證明:算了,我困死了,不想動。(很快傳來一陣呼嚕聲,幾個稻客都已經(jīng)熟睡了)
王光明(抗著自己的竹床到了幾十米開外,這里空氣流通,通風(fēng)也好多了,幾乎沒有蚊子。王光明自言自語):好,就放這里了。
(十幾米小院里,白志鳳剛剛把女兒張淑貞送到幾米開外的屋內(nèi)去了,又返回竹床上納涼,剛剛躺下,聽見有人抗著竹床移過來了)
白志鳳:那是誰啊?
王光明:是我啊。
白志鳳(聽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白志鳳嚇得趕緊從竹床上坐起來):哎呀,你怎么跑這邊來了?那邊不是挺好的嗎?
王光明:嘿喲,別提了,那邊蚊子太多啊。
白志鳳:什么,有蚊子?哪來的蚊子啊。
王光明:是啊,你這里是沒有蚊子啊!所以我才搬過來了啊。
白志鳳:深更半夜的,讓人看見不好。
王光明:什么不好???我只是納涼,又不干什么?
白志鳳:你啊,也不動腦子想想,這還要干什么嗎?這光天化日的,一男一女……
王光明:行了,行了,哪里就光天化日啊,哪里來的太陽啊。
白志鳳:這就更不好了,模模糊糊地,一男一女,就穿這么點衣服……
王光明:好了好了,這不是納涼嗎?要是穿棉襖棉褲那就是過年了,就不納涼了。
白志鳳:你啊,凈想過年的好事。
王光明:趕緊睡吧睡吧。
白志鳳:你啊真是的,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子,你還讓我趕緊睡,我睡得著嗎?
王光明:干嘛?怕我干壞事啊?
白志鳳:你敢?
王光明:是啊,我哪里敢啊,您是烈士的后代,又是隊長的妹妹,自己還是婦女主任。我哪里敢?。?/p>
白志鳳:不是這個意思,你搞反了。
王光明:什么就反了?
白志鳳:我是說,你啊一個沒有結(jié)過婚的青年,我呢,我是一個有孩子的人。到時候你的名聲不好。
王光明(為了自己有老婆,為了自己有后,顧不了許多了,只好說假話了):其實,你真不了解我,我啊,也是結(jié)過婚的人,后來,我妻子生病了,病得可厲害了,加上家里窮,沒錢治,死了。這不,我才離開家出來逃荒嗎?
白志鳳:是這樣的啊。
王光明:是啊,真是這樣啊。
白志鳳:啊呀,這樣真不好,你說我們這孤男寡女的,這是……這是什么體統(tǒng)???
王光明:什么提桶提缸的,現(xiàn)在啊,我也不敢多想什么,我就是為了睡個好覺,為了蚊子少些,睡個好覺,這都不可以嗎?
白志鳳:光明兄弟啊,要是這么說,還真沒有什么不對,那你睡吧。我去屋內(nèi)睡去了。
王光明:你這是干什么啊?我知道,屋內(nèi)其實比外邊悶熱得多,你要是去屋內(nèi),那不是等于罵我嗎?
白志鳳:這怎么是罵你呢?
王光明:當(dāng)然是罵我,那等于說,是我把你趕走了?那樣,還不如我搬回去。
白志鳳:別,別別。那……那……那我不走了。我就在這納涼。
王光明:哎,這其實沒關(guān)系。
白志鳳:你當(dāng)然說沒關(guān)系。
王光明: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不喜歡我,可是我也知道,這地方其實是村里最偏遠(yuǎn)的地方,你也不要擔(dān)心別人看見會怎么樣?再說,我真要是對你非禮,你只管打我,打我耳光都行,這總可以了吧。
白志鳳:兄弟啊,你們出門也不容易啊,話不用說那么難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好嗎?
王光明:看,河對岸那地方真熱鬧。
白志鳳:怎么熱鬧了?
王光明:你看,又是燈火通明的,又幾棟小樓房,我們這里既沒有電燈,也沒有小樓,那是什么單位啊?
白志鳳:噢,你說那個地方啊,那其實是縣里的漁業(yè)隊,是一個國營單位呢!
王光明:怪不得,那么熱鬧。
白志鳳:好了,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要早些起來干活呢!
(到了凌晨五點來鐘,天剛剛亮,王光明又把竹床搬回了稻客屋去了)
白志鳳(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啊,天亮了。(她朝王光明曾經(jīng)睡過的地方看起,王光明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這一覺,白志鳳睡得十分溫馨,想起深夜和王光明的一陣對話,她心里感到好笑而又回味無窮)
時間:又是幾天之后 地點:仍然在他們納涼的地方
王光明:一張小竹床啊,睡起來真涼爽啊,就算是神仙啊,沒有我
白志鳳:你這稻客,恐怕也是百里挑一啊,還能編歌。
王光明:這也不是什么歌啊,就是我自己胡亂地瞎哼哼而已。
白志鳳:你這人啊,真有意思,我還以為你會吹幾句呢,不但不吹,還挺謙虛的嗎
王光明:就這么個小調(diào),還有什么好吹的啊。
白志鳳:也不能這么說,你這人啊,還真不簡單啊。
王光明:怎么不簡單。
白志鳳:你看啊,你能畫畫,能編歌,游泳還不錯。
王光明:你怎么知道我游泳不錯啊,你又沒有看過。
白志鳳:不瞞你說,那一天啊,你第一次下河游泳,我就看到了。
王光明:那我怎么沒有看到你啊。
白志鳳:你傻不傻啊,幾個單身男人在河里游泳,我一個單身女人怎么好意思在大家面前去看啊,我啊,是偷偷地看的。
王光明:你這人還真實在。
白志鳳:實在不好嗎?
王光明:好,實在人最好了。
白志鳳:你一定讀了很多書吧,怎么懂那么多文化?。?/p>
王光明:我,我沒有什么好說的。哎,你那個女兒還真機(jī)靈,說說你的女兒張淑貞吧。
白志鳳:一個五歲的孩子有什么好說的。
王光明:你還別說,她挺聰明的呢,五歲就認(rèn)識字呢。
白志鳳:怎么,她真的認(rèn)識字嗎?
王光明:那還有假嗎?
白志鳳:怎么,連我都不知道。
王光明:嘿,那一天,我在收工回來的路上,遇見你家張淑貞,她告訴我,說她會寫字了。我呢,就讓她寫給我看看,沒有想到,她真的就在地下用一根小樹杈寫了幾個字。
白志鳳:那一定是她的表哥白躍進(jìn)教她的。
王光明:白躍進(jìn)?白躍進(jìn)是誰啊?噢,就是白國安隊長的兒子嗎?
白志鳳:是啊。要說我女兒,這一年多來,真是懂事多了,我女兒可真是個苦命的人啊。
王光明:噢。
白志鳳:她啊,唉,那時候,她只有三歲多些。
王光明:什么時候啊?
白志鳳:就是她爸爸犧牲的時候。
王光明:哦。
白志鳳:她爸爸被大家從水里救起來的時候,她對她爸爸說:“爸爸啊,現(xiàn)在來了很多叔叔和大爺,你怎么還躺著不起來啊?!?/p>
王光明:行了,別說了,好不好?
白志鳳:沒關(guān)系,要不是遇上你,我和誰說去啊?傷心啊。
王光明:那后來,他爸爸是不是烈士了呢?
白志鳳:我其實從來不關(guān)心這些,他爸爸當(dāng)時是生產(chǎn)隊的副隊長,就是一個普通社員,集體的事情不也得關(guān)心嗎!噢,后來,他犧牲了,我哥哥就當(dāng)了副隊長了。要不是為了那個社員,他本來是不會死的。是他把那個社員推到岸上,說開閘放水,他懂水性,說讓他自己下去??伤@一下去,就再也沒有上來了。
王光明:開閘?哪里的閘?。?/p>
白志鳳(隨手朝三百米開外指):看見沒有,就是那邊的閘。當(dāng)時啊,水淹了五百畝稻田,開閘就能放水啊。這樣一來,我家里就有兩個烈士了。
王光明:兩個烈士?
白志鳳:是啊,我爹,還有我丈夫。算了,好好的,我提這些干什么???光明,我去給你拿涼粉來吃吧。
王光明:算了算了。
白志鳳:你這人真是的。等著!(不容分辯的口氣)
(白志鳳從屋里拿出一碗涼粉,遞給王光明)
王光明:長這么大,我很少吃這東西。真好吃。
(白志鳳收拾碗去了屋內(nèi),然后又走出來,躺在竹床上)
王光明:你就不想再找一個?
白志鳳:想啊,可是,哪那么容易?。?/p>
王光明:怎么不容易???
白志鳳:誰能看上我這個寡婦???
王光明:要是……要是……
白志鳳(羞澀地):你有話就說嘛!
王光明:要是我看上了你,你……你……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啊?
白志鳳:說什么話呢?你,你又不是我們江西人。
王光明:不是江西人怎么啦?我知道你這是不好意思。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
白志鳳:好了,別等了,太晚了,早些睡吧。
出工的地方:荷塘。第二天上午
(幾條小船出現(xiàn)在荷塘上,十幾個社員和王光明、白志鳳、文證明分別在幾條船上)
王光明:在這里,采摘蓮蓬也算是出工啊。
白志鳳:你可別小看了這活兒,其實不比插秧舒服。
王光明:要我說啊,這采蓮蓬就像是玩一樣。
白志鳳:玩?哈哈哈,哈哈哈。
王光明:你笑什么?
白志鳳:到底像不像玩, 過一會兒你就會知道了。
王光明:不過,有個事我弄不懂,你們這里的人真規(guī)矩,要是在我老家,這些蓮蓬還能等到生產(chǎn)隊來摘嗎?早讓嘴饞的孩子們給采摘光了。
白志鳳:這其實也沒有什么。我們這里,你說孩子們還會缺吃的嗎?再說,生產(chǎn)隊也交代過社員,讓孩子們不要采摘蓮蓬。
王光明:這有什么可交代的???
白志鳳:你不知道,這蓮蓬啊,要是不統(tǒng)一采摘,一是容易浪費(fèi),再一個,容易讓孩子們出現(xiàn)危險。
王光明(摘下一葉很大的荷葉,戴在頭頂):看,這好看不好看?
白志鳳 :嘻嘻,你一個男人,戴個綠帽子,哈哈,哈哈,綠帽子……哈哈……
王光明(王光明被白志鳳爽朗的笑聲引得大笑):你再笑,再笑,再笑我就胳肢你。
白志鳳: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啊喲,啊喲哎,(直揉肚子),我眼淚都出來了。
王光明:啊,這里就是江西嗎?這里真是江西嗎?
(一陣回憶,一組強(qiáng)烈的對比,王光明想起了在老家的時候,十幾個造反派給他戴上那尖尖的高帽子,一陣齊刷刷的聲音“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革命無罪,造反有理?!辩R頭很快切入到:“綠帽子,綠帽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喲,笑死我了?!比缓笥质窃旆磁傻囊魂嚳窈埃骸巴豕饷魉啦桓幕冢屗迅呙弊哟饕惠呑??!鼻袚Q到白志鳳開玩笑地說:“你一個男人,戴一個綠帽子,哈哈,哈哈,綠帽子?!保?/p>
王光明(十分開心,欣慰,他一邊把一葉碩大的荷葉從中間挖空來,一邊說):要是能夠和你在一起,一輩子,我寧愿戴這個(用手指了指頭上的荷葉帽子)綠帽子。(說完,王光明抓起中間被鏤空了的荷葉,無限幸福,無限愜意地)來,志鳳,鳳,我給你把這美麗的項鏈戴上,快,把項鏈戴上。
(白志鳳覺得這只不過是游戲,十分受用地等著王光明給她戴上荷葉做的項鏈,就在這時候,一只小船突然闖入他們的視線,白志鳳忙把王光明的手一推)
白志鳳:有人來了。
(王光明手忙腳亂,那荷葉做的項鏈被扯破了,小船上來的人其實不是別人,就是和王光明一起住在稻客屋里的文證明。)
王光明(故意以攻為守地說):文證明,你是來看白志鳳的吧。
文證明:什么???看,我兩個小時就摘了一百多個蓮蓬,我和小張(另一個稻客)正要回去呢。
王光明:那,我們趕快,不然完不成任務(wù)。
白志鳳(心照不宣地):好,加快點速度。
(等文證明他們的小船過去以后,白志鳳和王光明都樂得掩嘴而笑)
王光明:來,我把項鏈給你戴上。
白志鳳(微笑著):你,你也太摳門了吧,就給我?guī)н@個項鏈。
王光明:沒辦法啊,不要說沒有珍珠寶貝,就算是有,都文化大革命了,又不興搞那些資產(chǎn)階級的東西。
白志鳳:你看你,還那么認(rèn)真,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王光明:哦,是那樣啊,誤會你了。哎喲,這是什么???這么刺人。
白志鳳:嘿,你上次不是看過嗎?這是芡實,也叫雞頭米,
王光明:知道,知道。我上次還吃過呢。
(白志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
王光明:你笑什么啊?
白志鳳:我啊,笑你不會吃雞頭米。
王光明:現(xiàn)在我會吃了。
白志鳳(哈哈哈,哈哈):聽說你啊,上次帶著雞頭米的刺一起吃。
王光明:唉,我算是山里人啊,哪像你這里,就像是白洋淀。
白志鳳:白洋淀是哪里?
王光明:哦,白洋淀啊,是北方的一個地方,也和你們江西一樣,到處都是蓮花啊,荷葉啊,雞頭米啊。
白志鳳:你才到了江西幾個地方啊?怎么知道我們江西有很多蓮花、荷葉啊。
王光明:你忘記了,我從老家來,不是要經(jīng)過江西很多地方嗎?我在路上看到很多開荷花的地方。
白志鳳:噢,是這樣啊。哎喲,你胳膊上被刺破了,還出血了呢。
(王光明抬起胳膊一看,才發(fā)現(xiàn)襯衫也刺破了,出血的胳膊其實出血不多,他一點也不關(guān)心)
王光明:哎呀,我的衣服破了。
白志鳳:你這個人可真有意思,胳膊破了不關(guān)心,倒關(guān)心起衣服來了。
王光明:胳膊破了點皮,其實沒關(guān)系。我這衣服破了,我拿什么縫啊?
白志鳳:這個,你放心,晚上回去我就給你縫好。
王光明:那樣啊,啊,那太謝謝你了。
白志鳳(從蓮蓬里摳出一個蓮子往王光明的嘴里一塞):好了,什么都別說。
王光明:看,那邊是什么?
白志鳳:噢,是并蒂蓮。哇,真漂亮。
王光明:是啊,這個一根荷梗上能夠開出兩朵花來。
(白志鳳想把它摘下來,王光明趕忙攔?。?/p>
白志鳳:干嘛啊。
王光明:這并蒂蓮啊,曾經(jīng)還有兩句詩呢。等我念完了你再摘下來好不好?。?/p>
白志鳳:你啊,越來越讓我想不明白,你以惡搞稻客,又是說白洋淀了,又是念詩的,你一定讀了很多書吧?讀了很多書的人又跑來做稻客,你啊,可能是全中國唯一稻客狀元啊。
王光明:什么稻客狀元,我做稻客怎么了?吳晗知道吧,那是大學(xué)問家,可是,怎么樣?被人斗得很慘呢。
白志鳳:什么武漢、鄭州的,我不知道。哎,你一個稻客怎么就知道那么多東西呢?
王光明:你不知道,我和吳晗啊,其實就是同一個地方的人。
白志鳳:噢,我知道,烏傷,我知道烏傷這地方,嘿,你們那地方雞毛換糖的最多了。
王光明:哎,那就是我家鄉(xiāng)啊。
白志鳳(一邊摘蓮蓬,一邊問):哎,剛剛不是說念兩句詩再來摘這并蒂蓮嗎?
王光明:對對對。是這么說的,“愿將一滴楊枝水,灑作人間并蒂蓮”。
白志鳳:這個我不知道,我只是聽說過:“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蓮”。
王光明:不錯,真不錯,你也讀過不少書吧。
白志鳳:哪里啊,我就念了三年書。
王光明:三年也不錯啊。
白志鳳:什么就不錯了?。科鋵?,在學(xué)校就一年半,后來啊,在夜校又讀了一年半。這不就三年嗎?念完了詩,現(xiàn)在可以摘下來吧。
王光明:好,你摘吧。
(白志鳳摘下并蒂蓮,反復(fù)摩挲著,欣賞著,王光明十分自然地接過那并蒂蓮,又看了一會兒)
王光明:這并蒂蓮真美???,那是什么?噢,兩只蜻蜓在追逐啊。
(這時候,兩只蜻蜓在一起纏綿,做愛。)
白志鳳(又是羞澀地一笑):你這人真壞,什么話不好說,單單說這個。
王光明:我是說這一對蜻蜓。(激情滿懷地)啊,小荷才露尖尖角。
白志鳳:早有蜻蜓立上頭。
王光明:是啊,真美。
白志鳳:確實很美,那蜻蜓,那荷花。
王光明:你看,這,這一朵像不像你。
白志鳳(羞澀地):什么啊,花哪能像人啊?
王光明:怎么不能像人?你聽好了,花兒像人人像花,不知是我還是她。你家的花兒像彩霞,不知花兒落誰家。
白志鳳(捂住耳朵):哎呀,羞死了,羞死了。
王光明: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白志鳳:哎,王光明,在我們這里吃派飯,吃得慣嗎?
王光明:吃得慣,比我們老家的飯好吃多了。
白志鳳:哦,回去了,收工吃飯去。
王光明:哎啊,這么快就收工了啊!
白志鳳: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別人都巴不得早些回去,這么大太陽,你嫌不夠啊。
王光明:不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兩天后,王光明他們幾個稻客吃派飯被派到了社員甲家里去了)
王光明:東家,哎,其他幾個稻客還沒有來???
社員甲:沒有,很快就會來的。
王光明:我今天要辦一件大事。
社員甲:你有什么事情還能瞞住我啊,你一定是喜歡白志鳳吧。
王光明:啊喲,你怎么知道。
社員甲:你啊,哈哈哈,這事情不光是我,全村的社員那個沒有看出來???好啊,是好事啊。
王光明:大叔,你也這么說。
社員甲(對著王光明的耳朵悄悄地):是啊,就是這世界再怎么斗來斗去,可總不能耽誤人家戀愛結(jié)婚吧。
王光明:謝謝你啊。
社員甲:這事情還謝什么啊,不過,我和你說,白志鳳是一個好女人啊,你喜歡她準(zhǔn)沒有錯。
王光明:大叔,您也這么說,那……那……我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她。
社員甲:這事情誰能說清楚啊,那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們這里啊,世世代代都這么說,“夫妻要是能到老,吃粥度日也美好?!?/p>
王光明:今天,我不想白吃你家的酒,我得付錢。
社員甲:付錢,付錢干嘛???吃些沒關(guān)系的。
王光明:不,我一定要付錢。你能不能給我單獨搞些酒喝,喝了酒,我有些話我才能說的出口啊。
社員甲:呵呵,呵呵,我知道了,大叔我知道了。
(在社員甲吃好了飯,王光明的膽子似乎也大了不少)
地點:荷塘旁邊,王光明和白志鳳偶然相遇
(王光明和白志鳳兩個人靜靜地坐在荷塘邊的樹蔭下)
王光明:白志鳳,有句話我不知道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白志鳳:你說吧。
王光明:莽撞可能會讓人后悔一輩子,可是,怯懦可能也會讓人后悔一輩子。
白志鳳:你說些什么??!
王光明:志鳳,你說我是怯懦好呢還是莽撞好呢?
白志鳳:呵呵,說了半天,你說的就是這個啊!
王光明:白志鳳,你能不能嫁給我啊。
白志鳳:你這人怎么這么唐突呢,我們才接觸了多久啊,你就敢于提出這樣的問題來。
王光明:是啊,我剛剛還擔(dān)心太魯莽了呢,還真魯莽了。
白志鳳:也不是魯莽不魯莽的問題,我們在一起也沒有幾天??!
王光明:什么,我們在一起不是有很多天了嗎?
白志鳳:這才多少天???半個月都不到,哪里算得了很多天?。?/p>
王光明:其實,人啊,也就是個緣分,不怕你笑話,要是兩個人相處沒有感覺的話,就是在一起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也是沒有用的,要是兩個人談得來,哪怕是半個月也足夠了啊。
白志鳳:那你感覺我們兩個人真的就談得來嗎?
王光明:是,我感覺是這樣。
白志鳳:其實,你對于我很不了解。
王光明:我知道,你是烈士的后代,我還知道,江西人的糧食不是國家給的,相反,國庫里的糧食,有一部分是從江西來的。
白志鳳:就這些嗎?
王光明:我還知道,你們江西人是最能吃苦的人,是勤勞的,是愛勞動的。在老家的時候,我最怕的就是勞動。
白志鳳:什么?你怕勞動?勞動有那么可怕嗎?
王光明:是啊,勞動本身其實并不可怕,只是,勞動之后,我們得不到什么東西啊。而且,像我這樣的還算是好的,要是像四類分子那樣的,那會很慘的,連吃飯都成問題的。
白志鳳: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連吃飯都成問題呢。我們這里,不說是吃得多好吧,起碼是吃穿不愁啊。
王光明:是啊,是啊,我相信,我還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你們江西人腦瓜子好,會想辦法。比如那個裝糧食的板車,這板車設(shè)計得多好啊,一車運(yùn)回去,抵得上挑擔(dān)子跑十次,效率高啊。所以,你們種的稻田雖然比我們多一半,可是,你們卻不是太累。
白志鳳:不,我聽說,我們這里的活兒比許多地方多。
王光明:活兒多是不假,但是,你們畢竟收入高很多啊。
白志鳳:那樣的話,也就是說,你喜歡我們江西?
王光明:說句讓你笑話的話,我不是一般地喜歡江西,我是十分喜歡江西啊。
白志鳳:這么看來,你其實是因為喜歡江西這個地方,才對我有些好感。是不是這樣?
王光明:不,不是這樣,可能是因為喜歡你才更加喜歡江西。
白志鳳:好了,太晚了,我們睡覺去吧。
王光明:你說什么?我們一起睡覺?
白志鳳:你想什么呢,怎么凈想好事呢?
王光明:你不是說我們睡覺去吧。
白志鳳:我是說我們各自回屋里睡覺去啊。
王光明: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逗你玩呢。
(第二天,中午,白志鳳抱著孩子張淑貞)
白志鳳:天啊,我孩子這是生什么病?。吭趺匆魂?yán)湟魂嚐岬哪亍?/p>
文證明:怎么啦,這孩子怎么啦?
白志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腦袋燒得燙手啊。
(文證明摸了一下腦袋,大吃一驚)
文證明:這孩子要趕快送公社醫(yī)院,不然,麻煩大了,你看,都快昏迷了。
(白志鳳趕緊給孩子掐人中,文證明又替他掐著)
文證明:光是這樣不行的,得趕緊送醫(yī)院啊。
白志鳳:可是,醫(yī)院到這里十里地呢,怎么辦???
文證明:沒關(guān)系,我去和隊長白何偉說說,公社不是買了一部拖拉機(jī)嗎?司機(jī)就是隊長白何偉的弟弟啊。讓公社的拖拉機(jī)送送啊。
白志鳳(急的都快哭起來了):你說得輕松,那可是公社的拖拉機(jī)啊,全公社才一部,我哪里敢用???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
文證明:哎啊,你還真是的。這都什么時候了,是孩子的命要緊還是。
(拖拉機(jī)突突突突地開著,白何偉的弟弟白小偉用拖拉機(jī)把五歲的小女孩張淑貞送到公社醫(yī)院,隨行的有白志鳳和文證明,公社醫(yī)院里住院的人住了不少。文證明為了守候張淑貞,就在病床邊坐到了天亮,要是困了,就在那里打個盹。文證明摸了摸張淑貞的額頭,他高興地笑了。)
文證明:好了,好了,終于退燒了。
醫(yī)師:現(xiàn)在過了危險期了,孩子再也沒問題了。
(白志鳳緊緊地握住醫(yī)師的手)
白志鳳:醫(yī)師,真是非常謝謝你啊。謝謝你啊。
醫(yī)師:你這孩子真是搶的時間好啊,昨天,要是再晚來十分鐘,可就很難說了。
白志鳳:謝謝你啊。
文證明:謝謝醫(yī)師啊。
醫(yī)師:不用。
白志鳳(激動的熱淚盈眶):也謝謝你啊,文證明兄弟啊。
文證明:嘿,這是說什么話呢。說實話,我常常想為你做點什么,可總是沒有機(jī)會。
白志鳳:文證明,這話是怎么說呢。這次要不是有你,這搶收搶種的大忙季節(jié),這孩子可真危險。
(文證明抱著張淑貞在前,白志鳳跟在后面,兩個人帶著孩子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這十多里地,他們一路聊天)
文證明:哎啊,平時啊,都是王光明和你那么親,我看著都眼饞呢。要說啊 ,我這形象也不差吧。我……我……我對你其實有一肚子話要說啊。
白志鳳:是嗎?
文證明:這次要說啊,可真多虧了那拖拉機(jī)啊.。
白志鳳:是啊,是啊,要不是那拖拉機(jī),我這孩子就麻煩了。
文證明:是啊,這次啊,拖拉機(jī)真起了很大作用啊。
白志鳳:明天,我得買點東西去感謝白小偉。
文證明:是啊是啊,白小偉真是好人啊。
白志鳳:要是沒有你們兩個,我可就真慘了。
文證明:好了好了,現(xiàn)在不是過來了嗎?你們江西還是比我們老家強(qiáng)啊,你們這里,公社都有拖拉機(jī),我們那里,在縣城都很少有拖拉機(jī)啊。
白志鳳:文證明,你啊,心真好。要不,讓我孩子認(rèn)你做干爹吧。
文證明:做什么干爹啊,要不我直接給這孩子當(dāng)親爹吧。
白志鳳:那可別。
文證明:怎么?你不喜歡我啊。
白志鳳(看著高大帥氣的文證明,心里說不出的感覺,不能說她不喜歡文證明,但是,文證明和王光明相比,她更加喜歡王光明):這……這……也不是……
文證明:不是又是什么意思???
白志鳳:我也說不清。
文證明:你心里,你心里一定有人了。
白志鳳:胡說什么啊。沒有的事。
文證明:沒有這事你臉紅什么?。?/p>
白志鳳:我臉紅了嗎?
文證明:是啊,紅得都和桃子似的。
白志鳳:啊,真的啊。
文證明:我知道,你心里有一個人,那個人其實我很熟悉。
白志鳳:你胡說什么啊?
文證明:我啊,理解你們,其實要是他不在這里,我一定會……一定會……
白志鳳:你吞吞吐吐地說些什么啊?
(快要到家門口的時候,王光明走來了)
王光明:這孩子怎么樣?全好了嗎?
白志鳳:好了,全好了。
王光明: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來,給你。
白志鳳:這是什么???
王光明:噢,這是幾個在稻田里撿的幾個野雞蛋,據(jù)說給孩子吃挺補(bǔ)的。
白志鳳:謝謝你啊。
(白志鳳躺在床上思考,這王光明和文證明到底誰更適合自己呢,一系列的心理語言,最后,白志鳳覺得還是王光明更加適合她)
白志鳳:(畫外音)是啊,文證明雖然心腸好,可是,要是論文化,明顯不如王光明。這輩子要是和王光明在一起,那以后的日子,一定很美。
天上黑壓壓的,一陣電閃雷鳴之后,是一陣?yán)钻囉?,王光明和白志鳳又一次路遇了。
白志鳳:王光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王光明:什么好消息?。?/p>
白志鳳:隊長說了,天氣不好,社員們歇工半天。
王光明:這算什么好消息?。?/p>
白志鳳:這怎么不是好消息啊,這半個月,你還沒有干累啊,歇一歇多好啊!哎,你跟我到我家里去一趟。
王光明(喜出望外):哎,好,好。歇一歇當(dāng)然好,可是,歇工的話,不是就沒有工分了嗎?
白志鳳:你真是個錘子,沒工分怕什么?
王光明:沒有工分不就沒有收入了嗎?
白志鳳:沒有收入怕什么啊?
王光明:,沒有收入還不怕,你真有意思。
白志鳳:不是我有意思,而是你有意思。你想啊,我們沒有做工的收入,可是,我們還其他的收入?。?/p>
王光明:其他的收入?其他還有什么收入?
(這時候,他們兩個人已經(jīng)來到白志鳳家里,白志鳳遞給王光明一個做飯用的筲箕{這筲箕是個很有地方特色的器物},又給他一個斗笠)
白志鳳:拿著。
王光明:拿這干嘛?。?/p>
白志鳳:我們挀魚去。
(說著話,他們兩個人就朝稻田和荷塘之間的小溪邊走去)
王光明:你說什么?
白志鳳:挀魚啊,就是用這個東西抓魚。
王光明(十分驚訝而又很感興趣地):什么?這個東西可以抓到魚?
白志鳳:不但可以抓到魚,還可以抓很多魚呢。
王光明:是嗎?這東西有這么神奇?。?/p>
白志鳳:呆會你就知道了。
(這時候,已經(jīng)來到小溪邊,那小溪雖然不大,可也有十米寬,水草肥美)
王光明(眼見水里那幾條不小的魚兒在游動,恨不得一下子把那些魚抓?。嚎?,快把這筲箕扔下去。
白志鳳:扔下去干嘛???
王光明:抓魚啊!
白志鳳:你從來沒有干過這活吧。
王光明:嘿,我哪兒干過這個啊。
白志鳳(覺得很可樂):嘻嘻,怪不得你什么都不懂。
王光明:就你這個筲箕抓魚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白志鳳(從隨身的口袋里掏出兩根繩子):你看好了,挀魚啊,必須用這幾根繩子把這筲箕綁好了。
王光明:哦,就是把這四個角 給綁好了。
白志鳳:對,綁好了四個角,這樣才能提得起來。然后再放到河里去??匆姏],這上面還要撐起一根高高的棍棒,棍棒上綁一根繩子,等到筲箕里有魚了,再把這個幫著棍棒的的繩子拉起來,看見沒,就像我一樣,這樣,你也來一次。
(王光明練習(xí)著)
王光明:啊,真有魚啊!快抓,快抓。
(白志鳳用手抓起筲箕里的魚往魚簍里扔)
白志鳳:看見沒有,就你這么隨隨便便就能撈到魚,你要是認(rèn)真挀魚,那得有多少啊!
王光明:噢,這太有意思了。啊,真的太有意思了。
白志鳳(又忍不住笑了):你啊,真是沒見過啊,就這么兩條小魚還把你樂成那樣。
王光明(高興得哈哈大笑):你啊,真沉得住氣,就這么一下子,你還想把所有的魚都撈上來啊。
白志鳳:你先在一旁看著,看我的。
(王光明乖乖地?fù)沃话殃惻f的油紙傘,看著白志鳳挀魚,白志鳳一次就挀到了四條魚,而且,每一條都比王光明挀到的要大些)
(王光明抓魚,不小心被黃顙魚刺破了手指頭)
王光明:哎呀。
白志鳳:怎么啦?
王光明:志鳳,我的手出血了。
(白志鳳趕緊抓起王光明的手,仔細(xì)看看,等她反應(yīng)過來了,感覺到男女授受不親,又趕快放下)
白志鳳:你啊,這么大的黃顙魚怎么能這么抓呢?
王光明:這是什么魚?。奎S什么?這么刺人啊。
白志鳳:這是黃顙魚,刺兒可厲害了。
王光明:黃顙魚?還有這么個魚,別說是見過,我聽都沒有聽過啊。
(白志鳳又一次把魚簍里的黃顙魚抓回到了筲箕里,王光明捂住流血是的指,吃驚地問白志鳳)
王光明(急的呲牙咧嘴的):哎呀,你這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抓起了這黃顙魚,手都刺破了,你還把它放回到這筲箕里去。
白志鳳(哈哈一樂):我啊,教你怎么抓這魚。
(一邊示范,一邊說)
白志鳳:看見沒有?這魚啊,你要是不會抓,
(白志鳳又一次把魚簍里的黃顙魚抓回到了筲箕里,王光明捂住流血是的指,吃驚地問白志鳳)
王光明(急的呲牙咧嘴的):哎呀,你這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抓起了這黃顙魚,手都刺破了,你還把它放回到這筲箕里去。
白志鳳(哈哈一樂):我啊,教你怎么抓這魚。
(一邊示范,一邊說)
白志鳳:看見沒有?這魚啊,你要是不會抓,你干脆就直接拿起筲箕,把這魚倒進(jìn)這魚簍里,看見了沒有,就像我一樣。
王光明:好,我記住了。這魚這么難看,好吃嗎?
白志鳳:你不知道,這黃顙魚可是魚中的寶貝啊。俗話說,“黃顙黃,金不換,利尿消腫綠豆湯,勝過華佗一陣忙。”
王光明:哎呀,你們這里真不錯,連著黃顙魚都有俗話啊。
白志鳳:看看,現(xiàn)在多少魚了?
王光明:就這么半個小時就弄了大半簍子了。好了,回去吧,這些足夠你一家吃很多天了。
白志鳳:再等等,多拝點吧。
王光明:有這么多還不夠???
白志鳳:也不是不夠,我得給我哥家一點,還要給鄰居家一點。
王光明:好,那就再拝一點。蛇?。ㄍ豕饷鞅灰粭l長長的蛇給嚇得退到一邊)
白志鳳(哈哈哈大笑,她笑著笑著,捂住嘴笑了):你這人怎么這么膽小呢?一條水蛇竟然把你嚇得那么厲害。
王光明:什么?水蛇?這蛇不咬人嗎?
白志鳳:也不是不咬人,只是它咬人沒關(guān)系的,沒有毒的。
王光明:哦,是這樣啊。
(又過了一會兒,魚簍全滿了)
白志鳳:好,我們回去吧。
(白志鳳和王光明一起冒雨回家,回到家以后,濕漉漉的衣服,讓白志鳳那豐滿的乳房顯得十分性感)
白志鳳:快脫下來,你那衣服都濕了一半了。
王光明(一邊扯起一條毛巾揩頭上的雨水,一邊說):謝謝。
(因為被雨水淋濕了,白志鳳的身材凸顯得更加豐滿和美麗,王光明看著白志鳳那豐滿的身材,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伸手從后面抱住了白志鳳,把頭靠在了白志鳳的肩上)
白志鳳:你干什么?。?/p>
(聽見怒吼,王光明趕緊放下手,他自己倒被嚇得渾身不自在,滿臉的愧疚)
王光明:你打我吧,我不好。
白志鳳:你,你啊,就是要和我一起,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啊。你看,我連衣服都沒有換,像什么樣子?
王光明:對不起,真對不起,你打我吧。(王光明抓起白志鳳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白志鳳不肯打王光明,所以她的手使勁往后縮。)
白志鳳:光明,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是,我們再怎么樣,也不能這樣就稀里糊涂地在一起吧。一來我沒有換好衣服,二來,現(xiàn)在是白天,多難看啊。
王光明(聽了白志鳳的話,他心里就像是吃了蜜,因為王光明好像是已經(jīng)得到了白志鳳的暗示):志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啊。
(其實,王光明已經(jīng)對白志鳳的話有了很深的感覺了,白志鳳不等于是說,只要是晚上就可以和王光明好嗎,他十分興奮)
時間:晚上。地點:白志鳳家
王光明:志鳳,你嫁給我吧。
白志鳳:…………
王光明(一把抱住了白志鳳):志鳳。(就要把白志鳳抱住,狂吻)
白志鳳:等等。
(白志鳳站在她犧牲的丈夫的遺像前,跪下去像是擂鼓一樣地通通通地給身為烈士的丈夫磕了幾個響頭。然后,白志鳳又深情地看了看掛在廳堂里那張毛主席像,最后,白志鳳這才熱淚盈眶地看了看丈夫的遺像,心情沉痛地回到了王光明的身邊,王光明不顧一切的纏住白志鳳。溫?zé)岬淖齑綄χ字绝P的臉上、身上,甚至……就是一陣狂吻,兩個人像是渴極了的人,在貪婪地吮吸著愛情的甘甜的乳漿。鏡頭切入到,她們做愛的時候那搖搖晃晃的烈士證下面的那幾個字“江西省人民政府頒發(fā)”,那幾個字在激烈地擺動。)
時間:二十天以后。
白志鳳:光明,我,我是不是有喜了?
王光明:不會吧,就那么一次?。?/p>
白志鳳:一次怎么啦?要是懷不上,就是多少次都沒有用,要是碰巧了,一次就夠了。
王光明:真的啊,那怎么辦???
白志鳳:你個白眼狼,你不想認(rèn)賬了???
王光明:哪里的話,我就是做夢也想當(dāng)?shù)?,你要是懷孕了,我就是給你下跪都甘心。
白志鳳(讓王光明給說笑起來了):那你跪一個給我看看。
(王光明真的就雙腿一軟,要跪下去了,白志鳳忙彎腰下去扶起王光明,王光明仍然要堅持下跪,白志鳳一巴掌,啪地打在了王光明的背上。她恨不得打王光明的臉,因為她恨鐵不成鋼,她覺得,王光明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王光明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自己的丈夫了,自己的丈夫怎么能隨隨便便下跪呢,可是,她還是不舍得打自己丈夫的臉,因為臉是一個人最為尊嚴(yán)的地方。)
王光明:真的,我太高興了。真的。
白志鳳:你當(dāng)然高興,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王光明:你的感受?你不高興嗎?快,拿酒來,拿點酒給我喝好不好???
白志鳳:喝酒干嘛?
王光明:我都要當(dāng)?shù)?,?dāng)然想高興高興。
(白志鳳拿出一瓶酒來)
白志鳳:這還是那年政府獎勵給我家的酒,那一次啊,張淑貞的爸被評上全社的勞動模范,社里獎勵給他的酒。
王光明:這么好的酒啊,我可不舍得喝。
白志鳳:你這人,剛剛又說要喝酒,現(xiàn)在有酒了,又不喝。
王光明:真喝???
白志鳳:可不是真喝嗎?
王光明:你也喝一點吧。
白志鳳:我不喝,我現(xiàn)在可能懷孕了,我怎么能喝酒呢?
王光明:你不要喝多,多少來那么一點吧。
白志鳳:這還不是我和你吹,要是平時啊,你也不見得喝得過我,可是今天我是真不能喝。這一喝酒,對肚里的孩子不好。
(王光明實實在在地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
王光明:好,志鳳,我的志鳳,我祝賀你有了小寶寶了。
白志鳳(覺得好笑):算了算了,別來這虛的了。
王光明:看你這樣子,你真不高興了?!
白志鳳:我啊,說不出來的感覺。
王光明:要做媽了,還能不高興嗎?
白志鳳:我高興,但是我又不高興。
王光明(王光明又一仰脖子,一杯酒又下肚了):為什么不高興呢?
白志鳳:你以為是男人???我一個女人,沒有正式和你結(jié)婚就先大肚子了,這要是說出去,該多難聽啊。
王光明:說實話,你千萬別信不過我。
白志鳳:我也沒有說信不過你啊。
(王光明又一仰脖子,一杯酒又下肚了)
王光明:你啊還真是個急脾氣。就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了,我要是再不和你好,要是三心二意我還是人嗎?實話對你說,和你結(jié)婚啊,我就是攀上高枝兒了。
白志鳳:快別這么說。以后就是一起過日子的人了,再怎么樣不也是一家人嗎?
王光明:我把心肝肺都掏給你看好不好?我掏給你看看,好不好?
白志鳳:你是不是高興瘋了,這是怎么了?要這樣說話啊。
王光明(王光明一仰脖子,一杯酒又下肚了):是的,今天我真的是高興瘋了,我能不瘋嗎?我……我以前是什么人,你……你知道嗎,我、我以前可不是貧下中農(nóng)啊。
白志鳳:什么,你說什么?你不是貧下中農(nóng)啊?那你是什么?是雇農(nóng)嗎?
王光明:是,我……我是雇農(nóng)啊。
白志鳳:雇農(nóng)好啊。不過,你這酒可不能再喝了,都喝醉了。(白志鳳搶掉王光明手里的杯子)
王光明(又從白志鳳手里拿回了酒杯):別,你……你可別。我……我今天高興,我今天……今天特別高興,干……干脆,你讓我……讓我喝個夠吧。
白志鳳(無可奈何地看著他):你要是這樣不爭氣,你喝死算了。
王光明:不……不會的。我和……和你說。我……我……我當(dāng)然是雇農(nóng)啊,我一到被人批斗的時候,就……就……就咕噥咕噥咕噥的。
白志鳳(臉色一下子全變了):什么?你這雇農(nóng)還受人批斗?雇農(nóng)是最革命的,是革命的領(lǐng)頭人啊,怎么能讓人批斗?你真是喝醉了。
王光明(搖搖晃晃地一擺手):沒……沒醉。什么?我……我批斗別人?你不是開……開玩笑吧,我還能批斗別人?批斗……批斗別人的人都……都有酒喝的,就像……就像我今天這……這樣,你知道嗎?我一個挨斗的人,不但沒有酒喝,還得侍候別……別人,侍候他……他們吃好喝好。我……我就是看不慣,就是……就是有意見,也只能在……在旁邊咕噥咕噥地,所……所以說,我是咕噥,咕噥知道嗎?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句炸雷,把白志鳳嚇得全身發(fā)抖)
白志鳳:什么?你就是這么個雇農(nóng)(咕噥)嗎?
(白志鳳趕緊跑到房間里去,把頭埋在被子里,大聲地哭泣起來了):天啊。天啊。(撕心裂肺地大喊)。
(這時候,一個猛烈的悶雷,把王光明的臉照得煞白。這個悶雷并沒有把王光明給炸醒來,反而,他居然在這個悶雷中睡著了。他就倒在了白志鳳家飯桌旁邊的竹床上。)
白志鳳(嚎啕著,痛哭著,在這痛哭中,她也許過于勞累,也不知不覺睡去了。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他們幾乎是同時蘇醒了)
王光明:志鳳,志鳳,你在哪里啊。
(王光明慢慢尋到白志鳳的身邊)
白志鳳(對著王光明破口大罵):你個惡棍,你個流氓。
王光明:我的老祖宗啊,你這罵誰呢?
白志鳳:就罵你這個惡棍,罵你這個流氓。
王光明(忙掩住了她的嘴巴):我的姑奶奶,你可別罵了。我們都已經(jīng)是夫妻了,你罵我干什么?。?/p>
白志鳳:夫妻?哼,誰跟你說夫妻?我才不要和你是夫妻呢。
王光明:我們不但是夫妻,我們還有個孩子,你肚子里還有我們的孩子呢。
白志鳳:你個惡棍,我是烈士的后代,你呢,你是什么東西???你是四類分子的后代,是十惡不赦的人。我怎么能和你是夫妻呢。
王光明:誰說我是四類分子啊,我不也是貧下中農(nóng)嗎?我是貧下中農(nóng)啊。
白志鳳:你這個惡棍,看來,你不但是四類分子,你還是個騙子,你自己說的,說你是受批斗的。
王光明:我……我什么時候說自己是四類分子???我根本就沒有說過,我什么時候說過???
白志鳳:說過了,又要抵賴,所以你是十足的騙子。
王光明:不是,我真的沒有說過啊。
白志鳳:是的,你自己是記不住你自己的話,因為你喝醉了。為了你做下的罪孽,你喝醉了。
王光明:我喝醉了?我真的喝醉了嗎?我喝醉了說的話也能算話嗎?
白志鳳:怎么不能算話???
王光明:那是醉話。
白志鳳:你越是狡辯,越說明你的虛偽。
王光明:我虛偽嗎?我什么地方虛偽?
白志鳳:什么虛偽?你那不是虛偽,你就是個騙子,大騙子。(白志鳳歇斯底里地大喊),騙子,大騙子。
王光明(急忙中又掩住白志鳳的嘴巴):別說了,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
白志鳳:你這個惡棍。
王光明:我真是喝醉了啊。喝醉了的人,說話怎么能算數(shù)呢。
白志鳳:喝醉了的人啊,其實是最容易說真話的,這就是酒醉心明啊。
王光明:你要是真這么看,我也不再多說什么了。我也不能騙你,起碼現(xiàn)在不能欺騙你啊。我們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能看在我們孩子的份上,原諒我一次嗎?
白志鳳(幾乎是瘋瘋癲癲了):哈哈哈,原諒?你也配說原諒嗎?
王光明: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么,你說怎么辦吧?
白志鳳:是啊,我要是早看出你的嘴臉來,我也不至于這么樣受你的騙。看看,剛剛說數(shù)落了你幾句,馬上就問我怎么辦?你難道連幾句好話都不會說嗎?你個死鬼。
王光明:好,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罪該萬死。我只好任憑你發(fā)落了。
白志鳳:這還像句人話。
王光明:志鳳,我的志鳳。
白志鳳:誰是你的志鳳。這里只有烈士女兒白志鳳。
王光明:好好,我知道,我一個四類分子,我配不上你,我和你還有很大的差距。
白志鳳:哼,何止是有很大的差距啊?你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這個癩蛤蟆啊,你這個死癩蛤蟆啊。
王光明:好,罵得好,只要是你能夠出氣,怎么罵都行??墒?,你不知道,我,我雖然是地主的兒子,可是,我也有給自己抹黑的地方啊。
白志鳳:你,就你,你還會給你自己抹黑?哼哼,鬼都不信啊。
王光明:信不信由你。
白志鳳:那當(dāng)然是由我了。你不騙人就不錯了,你都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都涂上金色。你還會給自己抹黑。笑話。
王光明:真的,是,我承認(rèn),早的時候,沒有說自己的成分,這一點上,我是欺騙了你,可是,我其實不是個結(jié)過婚的人。
白志鳳:什么?你的意思是說你其實沒有結(jié)過婚。
王光明:是啊,我沒有結(jié)過婚,卻說自己結(jié)過婚,這不是給自己臉上抹黑嗎?
白志鳳:是,那樣,你真是抹黑了??墒?,就這樣,我也不喜歡你這個地主兒子,(大吼)我不喜歡。你,你滾,你給我馬上滾。
王光明:好,好,我走,我馬上走。
(又是一陣驚雷把王光明和白志鳳映得慘白慘白,王光明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像是逃命似的)
白志鳳:你給我回來!
(王光明在急速的奔跑中突然像是被什么魔咒施加了道法,定定在呆在那個暴雨傾盆而下的地方,王光明呆立在一個地方有一分鐘,他像是立地旋轉(zhuǎn),轉(zhuǎn)了個一百八十度,對著白志鳳的方向,跪地叩拜了兩下,又發(fā)瘋似地朝著大雨滂沱的地方狂奔起來。)
地點:大隊隊部 時間:一個初秋的日子
大隊書記李會盛:聽說白志鳳和王光明的關(guān)系不一般了。
白國安:沒有啊,沒有這事情啊。
李會盛:你不要瞞住我,這事情是有的,我還聽說,他們現(xiàn)在不知道為什么,又比較疏遠(yuǎn)了。
白國安:既然你都知道得這么清楚,我還有什么好說的啊。
李會盛:是啊,你不要倒打一耙,我是保護(hù)你一家人的。你難道忘記了嗎?我父親和你父親,那不都是生死朋友嗎?你難道忘記了我們在1954年那一年到外地逃荒的日子嗎?
白國安:怎么能忘記呢?雖然只有十幾天,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啊。
李會盛:那一年,那洪水得有多大?。咳珖秶暮闉?zāi),我們這地方就更是不得了。
白國安:是啊,那一年,逃荒的人可多了,真多??!
李會盛:哎,那一年,你多大了?是二十四歲吧?
白國安:不,我那時候二十五歲了。
李會盛:是啊,一晃又過去了十幾年了。
白國安:日子真快啊。
李會盛:是啊,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啊,真是父一輩子一輩的關(guān)系啊。你記住了,我啊只會保護(hù)你一家人。
白國安:那樣啊,李書記,真對不起,差些誤解您了。
李會盛:誤解我沒關(guān)系,我還不知道你一家人嗎?個個都是性格剛烈的人。本來一家人都可以得到政府照顧的,可是,你們都不要照顧。特別是這個白志鳳,白志鳳真的很了不起,她不但沒要政府的照顧,自己的丈夫還成了烈士。這要是放在以前,那可是比誰都要硬氣的歷史。可是,這一年多來怎么樣了?國家不是有很多事情說不清嗎?賀龍的資格老不老?被隔離審查了。劉少奇的資格老不老?貢獻(xiàn)大不大?不也被打倒了嗎?
白國安:李書記,您啊,一片好心我是明白的,可是,你這樣看現(xiàn)在的形勢,是不是很危險啊?
李會盛:危險?哼哼,什么時候沒有過危險?又什么時候沒有過冒險的人?咱們先不說方志敏、劉志丹他們?也不說劉胡蘭啊、江姐她們,還有董存瑞、黃繼光、毛岸英他們,都不提了。就是白志鳳的丈夫,在抗洪搶險中,難道他不知道危險嗎?不過,你的提醒倒是一番好意。還有更危險的呢?
白國安:我實話對你說,新來的公社革委會主任是一個左得出奇的人,要是這事情讓他知道了,白志鳳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白國安:李書記,您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真的要感謝您的好心啊。不過,一個公社革委會主任,會對一個普通的社員那么關(guān)心嗎?
李會盛:你不知道啊!這個革委會的主任就是個迫害狂。他在另外一個公社已經(jīng)有過這樣的先例了,我也不必說得這么明白,反正,你和白志鳳說說,請她盡量注意影響,要是實在要重新結(jié)婚,就干脆明媒正娶,不然,要是讓這家伙抓住了辮子,可沒有好果子吃啊。
白國安:謝謝李書記。既然您這樣掏心掏肺地告訴我這些,我還能有什么話說呢。真的非常感謝你,我一定把你的話和白志鳳說說,讓她注意一些,不要搞出亂子來。
李會盛:不光是要和她說,你得做做他她的思想工作。什么事情都可以麻痹大意,唯獨這男女大事不能麻痹啊。你可一定要和白志鳳說清楚啊。
白國安:好,我一定聽你的,做好我妹妹的工作。
時間:過了一天。地點:白志鳳家
(白志鳳家關(guān)門閉戶,白志鳳呆在四歲的女兒張淑貞在家里,她十分哀傷,不想出門,甚至誰也不想看到)
王光明(輕輕地拍白志鳳家的門):白志鳳,我知道,你是說氣話,你開開門吧。
(屋里沒有一點聲音)
王光明(又用力拍白志鳳家的門):志鳳,你開開門啊,你開開門啊,是我啊,我是王光明啊。
(好一會兒,屋內(nèi)沒有半點聲音)
王光明:現(xiàn)在看來,你不是說氣話,你是真的不想理我,白志鳳啊,白志鳳,既然是我們的孩子,我不能不負(fù)責(zé)任,可是,你這樣一而再地不理我,看樣子,是我多想了,是我自作多情,我走了。
(這時候,門呀地一聲開了)
王光明(喜出望外地):白志鳳,志鳳,我就說你不可能不開門啊。
白志鳳(端起一盆臟水朝王光明的頭上狠狠地潑去,也許是不想讓別人聽見他們的聲音,白志鳳咬牙切齒、輕聲說):誰和你說氣話,你滾,滾得越遠(yuǎn)越好。
(王光明這一次徹底死心了,他慌不擇路似地朝稻客屋逃去)
地點:稻客屋。人物:王光明和文證明
王光明:文證明,還有兩個稻客呢。
文證明:他們都走了。
王光明:走了干嘛啊。
文證明: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雙搶都忙完了,這地方用得那么多稻客嗎?
王光明:那你怎么沒有走???
文證明:忘記告訴你了,白何偉和白國安都商量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最多只能留下我們兩個人,并且,就是留下來工分也不能和以前一樣算了。
王光明:那怎么算?
文證明:本地社員是個工分,我們只能算八個工分。
王光明:這太不公平了。
文證明:要是覺得不公平,你可以走啊,不,不是你,要是覺得不公平,我們都可以走。
王光明:這是隊長他們說的?
文證明:這還用他們說嗎?這是我說的,你想啊,不要說是八分工,就是六分工,要不是看在我們比那兩個人勤勞的份上,他們都不會要我們。
王光明:你怎么總是替他們說話啊。
文證明:這也不是替誰講話的問題,你想啊,稻客稻客,不都是人家農(nóng)忙的時候才需要嗎?不要說是他們,你想想看,除了農(nóng)忙的時候,要是平時,我老家的人根本就沒有什么活路可做,估計你老家也是一樣,你想想看,連我們自己都沒有什么活路可干,還用得著請稻客幫忙嗎?
王光明:要這么說,還真是這么個道理啊。
文證明:反正啊,對于我來說,不要說是給我八分工,就是給我五分工,那也比我在老家強(qiáng)多了啊。
王光明:好了好了,你還沒完了呢。
文證明:我說說怎么啦?你沒有聽別人說:“東奔又西走,江西不用愁,哪里是我歸宿,老表個個富足?!?/p>
王光明:這樣的俗話我其實聽得比你多。不過,你可不要太長別人的志氣了。
文證明:放心,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王光明:是啊,我們都是稻客啊。
文證明:哎,那句話叫什么來著。同是天涯輪流人……相逢……相逢……
王光明:你啊,也就是干活比我強(qiáng)些,(大笑,哈哈哈)還輪流人,那叫同是天涯淪落人。
文證明:對對對,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王光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證明(很尷尬地):我又說錯了嗎?
王光明:哈哈,不錯,你啊,能說出這么多也不容易啊。
文證明:哈哈,沒錯就好。
王光明:不是,我是說你能念成這樣也算是不錯了,這句子啊,還真錯了。
文證明:錯了嗎?
王光明:那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文證明:那是什么???
王光明:那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還泯恩仇呢!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我們才是最親的人,=以后啊,不要總是長他人志氣。
文證明:剛剛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天涯淪落人嗎?除了你,我怎么會跟別人說這些呢?
時間:傍晚 地點:白志鳳家。
(文證明在向白志鳳求愛)
文證明:白志鳳,大家都說,你和王光明最近走得很近,是真的嗎?
白志鳳:你聽誰說的???
文證明:沒有???
白志鳳:怎么可能呢?怎么能看上他呢?他一個結(jié)過婚的人,可我總比 他要強(qiáng)些,他不但結(jié)過婚,而且,要什么沒有什么?(白志鳳也是個人,作為一個人,就是一萬次的大公無私之后,也難免有她自私的時候,她要考慮她和文證明的關(guān)系了,反正,說什么也不能嫁給王光明了)
文證明:其實,他這人還是不錯的。
白志鳳(白志鳳知道文證明是在假情假意,因為她知道,文證明其實從心里在深深地愛著白志鳳,他之所以說王光明的好話,無非是想給白志鳳一個好印象罷了):什么不錯啊。實話和你說.我要是再次結(jié)婚,起碼也要實現(xiàn)自己最低的要求。
文證明:什么是你最低的要求啊。
白志鳳:我最低的要求是,要么,對方窮一些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是結(jié)過婚的人,要是結(jié)過婚也行,但是你總得不太窮吧,不能像王光明那么窮吧。(其實,白志鳳最忌諱的已經(jīng)不是王光明的窮和結(jié)過婚,而是他的地主成分??墒牵荒馨堰@個說出來,她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倒是別人知道王光明的地主成分。因為,不管承認(rèn)不承認(rèn),他已經(jīng)和王光明有了那么一次深深的愛了,而且,她已經(jīng)和王光明有了愛情的結(jié)晶了。)
文證明:是啊,對于你來說,這個要求其實一點也不高。(文證明為白志鳳這個最低要求竊喜,他知道, 自己最起碼是沒有結(jié)過婚的人,雖然不如王光明那么帥氣,可是,帥氣有什么用啊,誰讓他結(jié)過婚啊?。?/p>
白志鳳:文證明,你真的愛我嗎?
文證明:你,你說什么?這真是你說的話嗎?
白志鳳:是啊,不是,我是說,你還是要想清楚了,我值得你那么愛嗎?
文證明:怎么啦?你怎么不值得我愛啊,難道你真的喜歡別人。
白志鳳: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是結(jié)過婚,而你呢,你是沒有結(jié)過婚的人,你愛上我,你吃虧的。
文證明:我就愿意吃這虧。
白志鳳:你真的愿意?。磕悴粫蠡诎。?/p>
文證明:我后悔什么???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白志鳳:你真的不后悔?
文證明:我啊,怕的是你后悔啊。
白志鳳:好,那就好。
(文證明和白志鳳的戀愛,沒有經(jīng)過太大的波折,也沒有多少花前月下,他們作古正經(jīng)地舉辦了一次在當(dāng)時看來頗為隆重的婚禮,大隊給他們夫婦買了一床新被子,生產(chǎn)隊給他們送來了一個熱水瓶,還送了一副對聯(lián),僅此而已)
時間:新婚之夜 地點:白志鳳家里。
(兩個新人穿著一身的新衣服,高高興興地入洞房)
文證明:白志鳳。早點……
白志鳳:還叫白志鳳啊,多別扭啊。
文證明:好,叫志鳳,叫志鳳好不好???
白志鳳:好,就是志鳳。
文證明:志鳳。把蓮子湯喝了。
白志鳳:我喝它干嘛?。?/p>
文證明:據(jù)說你睡眠不好,吃了這蓮子湯,可以起一個安神的作用。
白志鳳(驚喜地):是嗎?想不到,你這么關(guān)心我啊。
(白志鳳輕輕地抿了一口)
白志鳳:啊,真甜啊,放了糖嗎?
文證明:是的,我在這里邊放了一些白糖。其實,我父親是一個老中醫(yī),據(jù)說蓮子放了白糖才能有安神的作用。
白志鳳(驚喜地):物資這么緊張,你哪來的白糖???
文證明:噢,這是我從老家?guī)淼?,我?dān)心夏天干活太累,需要它,可是,我一直沒有舍得吃。
白志鳳:沒舍得吃,就給我吃啊。
文證明:給你吃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們都是夫妻了,不給你吃給誰吃???
白志鳳:你真好。
(他們吹燈睡覺)
(過了一個月,文證明發(fā)現(xiàn)白志鳳懷孕了)
(文證明十分高興,看到文證明那傻兮兮的樣子,白志鳳有說不出的感受。要是文證明知道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文證明的,他還會這么高興嗎?白志鳳十分懊悔地想。)
白志鳳:哎,證明。你到底是想要一個男孩還是一個女孩。
文證明:什么?這還用問嗎?我肯定是想要個男孩啊。
白志鳳:如果我生的是女孩呢。
文證明:要是女孩啊,我也高興,當(dāng)然最好是給我生個男孩。
(這時候,鄰居家給他們送來了一個月餅)
白志鳳(十分不好意思地說):不要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鄰居:這是說什么話啊。我家剛剛搬了新房子了,以后和你家就是鄰居了,我高興啊。
白志鳳:是啊,做鄰居好啊,以前啊,我這里除了那個地方(順手一指),喏,就是那地方有個稻客屋,就孤零零地一棟房子,現(xiàn)在好了,有了新鄰居了,不過,你這月餅可要拿回去啊。
鄰居:你這是說什么話啊,哪有拿來的東西拿回去的啊?
白志鳳:大嬸啊,你聽我說,這一呢,雖然我們是同村人,可是,你是新來的鄰居,按照我們村的風(fēng)俗,我得那東西給你祝賀啊,哪有你這樣的啊,哈哈哈哈。二呢,這月餅啊,你自己都不容易搞到啊,全部送給我了,這怎么行呢?
鄰居:什么全部送給你了?我家還有兩塊呢。你就別客氣了。
白志鳳:好,謝謝啊,如今啊,這月餅可是個稀罕物?。?/p>
鄰居:可不是嗎!是這樣的,孩子他舅舅在供銷社上班,聽說我們剛剛搬了新房子了,說要送禮物給我們。
白志鳳:謝謝。白志鳳:快坐,快坐。
鄰居(坐下了):就這么點東西還總是謝啊謝的,其實,這遠(yuǎn)親還不如近鄰呢。一呢,你們也是新婚,二呢,和你做鄰居,我打心眼里高興啊。
白志鳳:您喝水。(鄰居接過了水)要說啊,你家親戚真好。這年月,月餅可真難得啊。
鄰居:是啊是啊。這還是他自己省下的呢。他自己用票證啊,買了一斤月餅,可舍不得吃,非要送給我們呢。
白志鳳:噢,供銷社,在供銷社真好。
文證明:是啊,供銷社多好啊。
白志鳳:現(xiàn)在這年月啊,連吃月餅都難了。
鄰居:是啊是啊。哎,你們兩口子說什么呢,這么熱熱鬧鬧的。
白志鳳:沒有說啥。
文證明:噢,我們啊,是說志鳳她肚子里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鄰居:啊,這么快就有喜了。恭喜恭喜啊。
白志鳳:多謝多謝。
鄰居:好,那你們兩口子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白志鳳:慢走啊,大嬸。
(兩口子掩住門,他們給剛剛醒來的張淑貞穿衣服,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
白志鳳(對著張淑貞):叫爸爸。
張淑貞:他是我爸爸嗎?
白志鳳:怎么不是你爸爸啊?是新爸爸。
文證明:是啊,我是你新爸爸啊。
張淑貞:新爸爸。
文證明:哎,這孩子真乖。
白志鳳:這孩子是挺懂事的。
文證明(拿出月餅):快,孩子,吃,你吃。
張淑貞:謝謝新爸爸。
白志鳳(哭笑不得):哎呀,這總是新爸爸新爸爸的,也不是個事啊。
文證明:志鳳,知足吧,我啊,白撿了這么個孩子,她還能叫我做新爸爸,我還有什么不高興的啊。
白志鳳:哼,你還高興呢,要是叫你做爸爸多好啊。
文證明:可總比不叫我好啊。(摸摸白志鳳的肚子),看看,這里不是還有個我們的孩子嗎?
白志鳳(把文證明的手拿開):你這干什么啊,注意一點影響。
文證明:好,(開玩笑地)誰讓我只是新爸爸?。?/p>
白志鳳: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個新爸爸,哈哈,新爸爸。
(九個月后)
(白志鳳生下了個白白胖胖的男孩)
白志鳳:哥啊,你和嫂子怎么來這么早呢?
(白國安和妻子掏出籃子里的面條啊,雞蛋啊,什么的,這些東西都是看月子的禮物。看月子是這個村甚至是這村所在縣的禮數(shù))
白國安:快躺下,快躺下。
蔡高梅:是啊,剛剛生了孩子,得注意點身子,可千萬不要受了風(fēng)寒啊。
文證明:哥,嫂,你們快坐。(文證明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們)
(白國安和蔡高梅接過水坐下來)
蔡高梅(接過孩子):你看,這孩子像誰?。?/p>
白國安:當(dāng)然像白志鳳啰。
蔡高梅:不過我覺得還是更像文證明。
文證明:我們老家有句話,說這剛剛出生的孩子啊,其實很難看出像誰來。
白國安:是嗎?
文證明:是啊,叫做“小孩沒長牙,不知道他像啥。小孩九星期,像誰都有理?!?/p>
白志鳳:噢,這什么意思啊。
文證明:就是說,這孩子啊,長到第九個星期,都看不出他像誰來。
白志鳳:你不喜歡他想你嗎?
文證明:我當(dāng)然喜歡他像我啊。
白國安:是啊,再過些日子,他就越來越老練了,對不對???(用手去輕按孩子的臉,十分欣賞這個外甥),你個毛蛋蛋,對不對???
蔡高梅:看看,可把這個做舅舅的給高興壞了。
白志鳳:嫂子,我哥就是喜歡孩子。
白國安:要不要給這孩子弄滿月酒?。?/p>
文證明:算了算了?,F(xiàn)在,公社多次提出要勤儉節(jié)約。還要抓大操大辦的典型呢。
白志鳳:是啊,這世道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社員家里給孩子過一個滿月,有人也要干涉。
白國安:別說了,好不好。這傳出去不好啊。
蔡高梅(又從白國安手中接過孩子):說這些干什么啊?說些高興的事,(對孩子),說些高興的,我和小外甥說高興的事情。
白志鳳(嘻嘻地笑):嫂子,你以為他多大了啊,再過三個月,你再和他鬧吧。
(白國安起身,要走)
白國安:好,你安心休息幾天。
白志鳳:哥,我不躺了,已經(jīng)休息了幾天了,再休息下去啊,身子就要出毛病啊啊。
白國安;你啊,也是個勞碌命啊,休息都學(xué)不會啊。
文證明:是啊,志鳳就是勤快慣了啊。
白志鳳:證明, 你送送哥嫂啊。
文證明:哎,好叻。
白志鳳:你就回來了,你才送了幾步?。?/p>
文證明:不是,他們說不用送。
白志鳳:噢,聽說,吃鯽魚能夠催奶,你 啊,明天去搞點鯽魚來吧。
文證明:好咧。你們江西……
白志鳳(有些不高興):還你們江西?。?/p>
文證明(尷尬地笑笑):噢,我們這里弄點魚很方便,我明天一定多抓些。
白志鳳(善意地笑):還多弄些,就你那抓魚的功夫,本地的人一個頂你好幾個。
文證明:真的啊。哎,這孩子……
白志鳳(還哎哎哎的,哈哈,我沒有名字啊。
文證明:對,志鳳,我們這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白志鳳:這個啊,你大老爺門,總比我有主見吧。你自己想一個好了。
文證明:我姓文,文……文……
白志鳳:(開玩笑地):炆……炆……你啊,要是再這么炆下去,再好的菜也讓你炆爛了。
文證明:嗨,我這個是文化的文,你那個是炆飯炆菜的炆。
白志鳳(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了,你啊,給個棒槌你就認(rèn)個真(針),開玩笑,開玩笑懂不懂?
文證明:我懂!我要是不這么認(rèn)真,你能覺得好笑嗎?
白志鳳:哎呀,看不出來,還是你厲害啊,真的厲害。
文證明:我姓文,哎,江西不是有個人叫文天祥嗎?
白志鳳:是啊,不過文天祥可隔開我們這里好幾百里地。
文證明:是嗎?他叫文天祥,哎,有了,你說,我們兒子叫文吉祥,文吉祥好不好?
白志鳳(猛然高興起來):是啊,我怎么沒有想到呢?是啊,吉祥如意,叫吉祥多好啊。
文證明:是啊,吉祥,吉祥如意(抱著孩子,高高地舉起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們吉祥如意了。
白志鳳:好了好了,小心嚇著孩子。
(又過了一個月,文證明知道了這孩子原來不是他們的孩子,是白志鳳和別人的孩子,文證明不想要這孩子了。)
文證明: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白志鳳:是我們的啊。
文證明:我們的? 是你的吧,可不是我的。
白志鳳:來了,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文證明:那么說,你早就知道你自己懷孕了?
(這時候,從白志鳳家路過的王光明聽到了他們的爭吵,于是,他悄悄地躲在墻根下聽了起來)
白志鳳:我也不能再欺騙你了,其實,我們剛剛結(jié)婚的時候,我多次說過,你吃虧了,讓你考慮考慮,可是,你偏偏不聽。我有什么辦法???
文證明: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可能,也可能我會同情你呢,會原諒呢。
白志鳳:看樣子,你是不想認(rèn)這個孩子了。
文證明: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們既然結(jié)婚了,我怎么能忍心拋下這個孩子呢?
白志鳳:好了,不用說了。其實,你并不是想要這個孩子,你只是不忍心拋下而已。哼,還說原諒我,原諒只不過是你的托詞,既然能夠接受我,為什么就不可以接受一個孩子呢?
文證明:是,孩子是無辜的,可是,我每當(dāng)看到這孩子的時候,我的心里就疼啊。
白志鳳:你為什么會疼?
文證明:這,這還用問嗎?你喜歡替別人養(yǎng)孩子嗎?
白志鳳:好了好了,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也沒有用。你是不是想讓我把孩子送人啊。
文證明:我并沒有那么說啊。
白志鳳:說不說都一樣,那想法,不都寫在你臉上嗎?我們離婚吧。
文證明:哦,你怎么能說這么絕情的話呢?
(躲在墻根下偷聽的王光明心里既高興,又替他們兩個人難過)
白志鳳:哈哈,你讓我怎么辦?這孩子嗎?你又不想要,其實啊,我也理解你。就像你剛剛說的,誰愿意養(yǎng)一個別人的孩子呢!
文證明:好了好了,我們再慢慢商量吧。
白志鳳:我知道對不起你,我們還是算了吧,趁早離婚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不想拖累你。你還可以趁早另外找個人過日子,說不定還能找個大姑娘呢。。
文證明:可不要那么說,志鳳!
白志鳳:我真的不難為你。實在是不想要這孩子,是可以趁早分開的,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啊。
(接著,屋里的燈熄滅了,王光明知道他們要睡覺了,他可不愿意聽墻根,他覺得那是很丟臉的事情)
(王光明按捺不住興奮之情,回到稻客屋里反復(fù)琢磨他們的對話,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十分大膽的計劃,對,把這個多余的孩子,把這個王光明的骨血偷出去。是,偷孩子是很不道德的,但是,這孩子是王光明的,除了他王光明和白志鳳,沒有幾個人喜歡把它養(yǎng)大,所以,自己這個偷出孩子的想法也許不但不是缺德的,甚至還是積德呢,既然有了想法,就要付諸行動)
王光明(此刻正翹起腿,仰臥在他那個稻客屋里,自言自語,對著屋內(nèi)的毛主席像說話):是啊,把這孩子偷出來,毛主席啊,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其實,這也不算是偷啊,這孩子本來就是我的,我怎么是偷呢?再說,就算是我送給別人,可是,別人也不想要啊。我要是不偷出來,這孩子還不知道是什么命呢。唉,我可憐的孩子啊,是爸爸做的孽啊??墒?,把孩子偷出來以后,我該通過誰送回老家呢?
(畫外音:對,就通過那個李石光,對,就是那個老鄉(xiāng),還找得到他的家嗎?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他家不就是在渡口哪里嗎!那么大的渡口在全縣也只有一個,再說,到縣城很近,找到了縣城不就找到他的家嘛?。?/p>
王光明(自言自語):對,就找那個李石光去。
(王光明拿起筆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好了家里的地址:烏傷縣某公社某大隊某村,只有預(yù)先寫好了地址才可以節(jié)省偷孩子的時間,因為緊張,他的手激烈地抖動,筆掉到地上去了,他又彎腰撿起筆來)
(王光明悄悄地來到白志鳳的家里,他躡手躡腳地進(jìn)了白志鳳的家,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那么順利就把孩子偷出來了,王光明看了看白志鳳桌上的鬧鐘,正是凌晨三點半。王光明用馬拉松賽跑的速度,抱著他和白志鳳的骨血,跑到了渡口,找到了李石光,那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五點了,偷出來的孩子本來就是王光明的,也許蒼天有眼,一路上,偷出孩子竟然沒有引起任何麻煩,孩子雖然也哭過幾聲,可是,他哭的時候,似乎也是蒼天有眼,旁邊竟然沒有一個人,而有人居住的地方,他竟然沒有哭過一聲。但是,在請求李石光幫忙的時候,王光明犯難了。)
王光明(敲門,嘭嘭嘭,嘭嘭嘭):李大叔。開門啊。
李石光(披衣服起來):誰???
王光明(輕聲而又神秘地):大叔,是我?。?/p>
李石光:你是誰???
王光明:我 就是以前認(rèn)識的老鄉(xiāng)啊。
李石光:好,你等等,我這就來了。(取下門閂,打開門)。
(李石光看見王光明手里抱著個孩子,十分吃驚)
李石光:這么早,你這是?
王光明:求求老鄉(xiāng),求求老鄉(xiāng),您給幫個忙,我這孩子是我和白志鳳的。
李石光:白志鳳?白志鳳是誰?。浚ㄟf過去一杯水給王光明)
王光明(接過茶水):謝謝。你還記得去年賣小豬的那個人嗎?
李石光:都過去一年了,誰還記得哪個???
王光明:也沒關(guān)系。我呢……這個……(一指這孩子)他呢……哎呀,說不清了。(哭喪著臉蹲在地上,很可憐的樣子)
李石光:年輕人,站起來慢慢說嘛。
王光明(仍然蹲在地下):是這樣的。去年,我不是去給那個賣小豬的那個人村里了嗎?后來我就在哪里做稻客。慢慢地,就認(rèn)識了那個人的妹妹。我們后來就有了這個孩子了,可是,后來她又不要我了。她后來又嫁人了。可是,那個人發(fā)現(xiàn)這孩子不是他自己的,他不想要,我的孩子我很想要啊。我只好狠了狠心,就把孩子偷出來了,我呢,想委托大叔您替我把孩子送回老家去。
李石光:噢,是這樣啊。我好像慢慢明白了。
王光明:大叔啊,天地良心啊,我本來是不會想偷這孩子的,可是,他們都不想要啊,我又不能明說,只好……只好……(王光明從地上坐起來了)
李石光:哦,這樣,你就把人家的孩子給偷回去。你這是犯罪啊,你知道不知道?。?/p>
王光明(雙手合十):您是神仙,您是大佛。實在沒有時間了,要是你能幫我的忙,我給您做女婿都行。
李石光(心想:自己的女兒雖然不難看,可是,是個獨眼龍,少了一只眼,要是有這個么女婿當(dāng)然是好事啊,但是,犯罪的事不能做):不是,年輕人,按理,你給我做女婿,我確實高興,可是,可是,這偷孩子的事情我可擔(dān)待不起啊,要是查出來了,就是死罪啊。你沒有看到那些老革命啊,連他們都受批斗,何況是犯罪的事情呢!
王光明:大叔,天都亮了啊,您老再不答應(yīng),我可要死在您這里了。
李石光:小伙子,你還學(xué)會訛人了啊。
王光明(雙膝一跪,磕頭如搗蒜)“大叔,大叔,您行行好,您救我一命。要不,您老人家直接把我交給政府好了。
李石光(伸手?jǐn)v王光明起來):唉,你啊,又可憐又可嫌啊。唉,怎么辦呢?我總不能把你賣了,好歹還是老鄉(xiāng)呢。這樣,小孩,我替你送,但是,你答應(yīng)的事情,除了我女兒變卦,你可千萬不可變卦啊。
王光明(又是跪地磕頭如搗蒜):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你就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您就是觀世音菩薩啊。
李石光:哼哼,還菩薩呢,我啊,就怕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
(咬咬牙)唉,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趕快走吧,孩子我想辦法給你送回去。
王光明(磕頭如搗蒜):謝謝,太謝謝了。我以后就是你兒子。
(迅速地離開,他走了一里地。)
李石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跑步追王光明一直追了一里地):哎,回來。
王光明(又雙手合十拜了拜李石光):大叔,您可不能變卦?。?/p>
李石光:變什么卦???你地址都不給我,我往哪里送啊?
王光明(驚喜地):對不起,實在是太緊張了,來,我早就給寫好了。(王光明拿起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地址條兒)。
(這邊,被李石光丟在床上的孩子開始哭泣,吵醒了李迎春)
李迎春:媽,這里怎么有個孩子。
李石光的妻子何雨花(這才醒了):什么,孩子?怎么會呢?
李迎春:爹呢,爹去哪里了?
何雨花:是啊,這么早,你爹會去哪里了?
李迎春:看,那不是爹嗎?
何雨花:是啊,他一早就出去干嘛啊?
李石光:快,把門關(guān)上。
何雨花:老頭子,這天都亮了,關(guān)門干什么?
李迎春:是啊,爹,這孩子是怎么回事?。?/p>
李石光:先什么也不要說,這才六點呢,把門關(guān)上。
何雨花:好,關(guān)上關(guān)上。你個倔老頭。
李迎春:這孩子?
李石光:孩子在哪?
李迎春:還在床上呢?,F(xiàn)在總算不哭了。
李石光:好在這孩子哭聲不大,不然,真要命呢。
(一組鏡頭,李石光僅僅動嘴巴,不出聲,是李石光和李迎春、何雨花她們講這孩子的來歷的畫面)
李迎春和何雨花(異口同聲地):哦,原來是這么回事?。?/p>
何雨花:老頭子啊。
李石光:別總是老頭子老頭子的,我才五十歲啊。
何雨花:你還不服氣,我沒有喊你糟老頭子就不錯了。瞧瞧你干的這事情吧,你不是老糊涂了哪能干這事啊。這是犯法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p>
李迎春:是啊,這樣做,犯法呢!
李石光:現(xiàn)在我是已經(jīng)騎到老虎背上了,下不來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啊。
何雨花“他還答應(yīng)給我們做女婿?
李石光:是啊,要不是答應(yīng)這個,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給他做這事啊。
何雨花:你傻啊,老頭子,你別看他長得好,我們家的李迎春眼睛不好,可是,可是,他不是還養(yǎng)著別人的孩子嗎?家里又窮,我看,就是這樣,我們家女兒還是吃虧了。
李石光(一拍腦門):哎呀,啊呀,哎呀呀。我怎么把這個忘記了呢?
李迎春:是啊,爹啊,你好糊涂啊,他一是結(jié)過婚,二是家里窮,三是還偷出個孩子,這樣的人,不要說我瞎了一只眼,就是我全瞎了,我也不嫁他啊。
李石光(痛苦得揪心):哎啊,別說了,別說了,我真的是老了啊,急急忙忙的,就沒有考慮這事了。
李迎春:唉,既然應(yīng)承下來了,孩子也不能送回去啊,不然,我們和那個老鄉(xiāng)可都要吃官司的。
李石光:還是我女兒想得周到。
何雨花:什么周到啊,還是我們女兒善良。
李石光:是啊,還是女兒善良。
何雨花:女兒其實是看王光明實在可憐啊。
李石光(有些癡癡呆呆地念叨):是啊,女兒好啊。
何雨花:老頭子,你這是干什么啊,怎么癡癡呆呆的呢。
李石光:不是,我現(xiàn)在考慮的問題太多了,給我急的。
李迎春:爹,別急,越急越出錯。
李石光:是啊,那王光明答應(yīng)做我們女婿的事情呢?
何雨花;不要了,不要了,這樣的毛腳女婿能要嗎?
李迎春:就是,不能要。
李石光:好,不要了,不要了。(苦悶地)那這孩子呢。
何雨花:哎啊,現(xiàn)在啊,什么辦法都不行,我們啊,只能一條道走到黑?,F(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我去送孩子。我一個老婆子,沒有人注意。
李迎春:不,媽,要說呢,我十分惡心這樣的事情,可是,孩子一路要吃奶啊,你一個五十歲的婦女哪里有孩子的,還是我扮作孩子媽吧,一路上,可以給孩子討一口奶水吃啊。
李石光:閨女啊,你可真是觀世音菩薩啊。那可苦了你了。
李迎春:還菩薩呢,我啊,就怕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
李石光(呵呵地笑起來了):嘿嘿,嘿嘿,有意思。
李迎春:爹,這時候,你還有意思。你是氣糊涂了吧
何雨花:是啊,還笑得起來,哭都來不及啊。你爹是瘋了,一定啊瘋了。
李石光:不是,剛剛王光明來的時候,他也說我是觀音菩薩,我也是這樣回答他的。
李迎春:爹,你怎么回答他的。
李石光:我也說泥菩薩過河啊。
李迎春:是啊??墒牵疫€是樂不起來。
李石光:好了,既然事情來了,那就按照你說的辦。今天就把這孩子送過去。
李迎春(有些驚訝地):今天就送去???
李石光:當(dāng)然是今天,而且是越早越好。
何雨花:可為什么是越早越好啊。
李石光:你想啊,這孩子在我們這里,我們要冒很多風(fēng)險,一是怕有人知道,要是讓公社知道了,可不得了啊。二呢,這孩子要是放在我們這里,萬一餓了凍了,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那我們可怎么辦???
李迎春:又不是我們要下的,他偷孩子的人能怪我們嗎?
李石光:是,就算是他不敢怪我們,可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自己的心,我們的良心受得了嗎?
何雨花:是啊,是啊,你爹說得對啊。
李石光:現(xiàn)在就走。
李迎春:好,現(xiàn)在就走。
何雨花:孩子,你得帶上一點干糧。
李迎春:帶干糧干嘛啊?路上有飯店呢!
李石光:聽你媽的,帶干糧好啊,你要是進(jìn)飯店,萬一讓人發(fā)現(xiàn)了,那可就出大問題了。
李迎春:是啊,那就帶些干糧。
何雨花:不是帶一些,而是要帶足。
李迎春:帶足也不行,,帶多了,我行動也不方便啊,路上,帶一些,要是還不夠我,我只好忍忍了。
李石光:好,女兒說得對啊。
何雨花:哎啊,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這個大姑娘要替人家?guī)Ш⒆影 ?/p>
李石光:別啰嗦了,趕快走吧。
李迎春:爹,我走了。
李石光:走吧。
何雨花:哎,閨女,剛剛還說帶干糧,怎么就忘記了。
李石光:對了,帶上干糧吧。
(李迎春抱著孩子,像是做賊一樣地離開了家鄉(xiāng),去到她爸爸的故鄉(xiāng)——————烏傷)
(白志鳳和文證明在尋找孩子。這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王光明也已經(jīng)回到了他一個人居住的稻客屋,白志鳳第一個懷疑的當(dāng)然是王光明偷了她的孩子)
白志鳳(來到稻客屋,聽見王光明鼾聲如雷):王光明,醒醒,你看到我孩子沒有。
王光明:怎么?孩子不見了嗎?
白志鳳:是啊。孩子沒見了。不知道為什么,孩子不見了。
王光明(假裝很著急的樣子):那,那趕快找啊。
白志鳳:是啊,可是,家里都找遍了??!
王光明:哪里找也得找啊。這孩子……這孩子還是我們……(這時候,看見文證明也進(jìn)來了,趕快換了話題。)
文證明:這孩子是誰的?是你們兩個的嗎?你怎么不說了???
王光明:你誤會了。(對白志鳳)我是說,這孩子還是我們大家一起去找找。
文證明:我還以為這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呢。
白志鳳:好了好了,還不夠亂啊,既然這里沒有,趕快到處找找啊。
地點:公社革委會
時間:丟失孩子的第二天。
革委會主任:怎么啦,白志鳳的孩子丟了,這……這不是天下奇聞嗎?趕快找,趕快找啊。
白國安:找了,都找了。
革委會主任:那你們大隊出力了沒有?
白志鳳:大隊也出力了,全大隊的社員都發(fā)動起來了??墒?,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啊。
主任:繼續(xù)尋找,我再和縣里的廣播站聯(lián)系一下,讓他們用廣播尋找一下。
白志鳳:那,辛苦你了。
主任:這時候還說這個干嗎 ?。?/p>
(時間:一周以后 地點:公社革委會
(白志鳳和文證明又急急忙忙地趕到公社)
主任:孩子找到了沒有?。?/p>
白志鳳:沒有找到。
主任:這都一個星期了,怎么那么難找呢?
文證明:縣廣播站怎么樣???
主任:做了廣播,可是,還是沒有找到啊。
白志鳳:那就算了。
文證明:別啊,再找找啊。
白志鳳(大吼):我的事情我還不能做主嗎?
文證明(這一聲大吼把文證明給嚇了一跳。文證明知道白志鳳是為他好,畢竟這孩子不是他文證明的親骨肉,可是,這樣,文證明就更加不是滋味,他更得為白志鳳想想。):要不再找三天,再找三天就算 了。
白志鳳(以命令的口氣):還找什么找?。炕厝ィ』厝?!
文證明(只得尷尬地):好吧,回去就回去。
(王光明從久久的回憶中回到了現(xiàn)實中)
王光明:這就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前后后啊。
王力:這么說,我真是江西人了。
王光明:是啊。孩子啊,好好想想吧。
王力:唉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王光明:是啊,你是該好好地懺悔啊。江西人,噢,就是你說的江西老表,過去比我們強(qiáng)很多,現(xiàn)在人家也是憑著勞動來生活啊,人家并沒有白吃白喝我們的啊。
王力:爹,你別說了,我……我……我真不是人啊。
王光明:想通了就好??礃幼?,我早就該把這些告訴你啊!
地點:江西樂豐縣醫(yī)院 時間:和以上同時。
(何丹青和何丹陽帶著鮮花和禮物到縣醫(yī)院看望李石光)
何丹青:外公(喊了一聲外公就聲音哽噎了)。
李石光(有氣無力地):回來了。
(何丹青已經(jīng)難過得不能說話了,只能點點頭)
李石光(伸出那已經(jīng)瘦得像是麻桿似的手):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好啊。
何丹青(哽噎的聲音說):外公,怎么這才半年沒見,您……您老人家就瘦成了這樣呢。
李石光: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啊。
(何丹青徹底哭了,哭得像個淚人)
李石光:孩子,你哭什么?。咳税?,都要走這一步。
何丹青:外公,您為什么要這么罵你自己呢?
李石光: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還是把這些帶到棺材里去吧。
何丹青:外公,別說了好不好???
何丹陽(也嗚咽著):外公,別說了,真的別說了。
李石光:好,還是說說開心的事情吧。
何丹青:是啊。外公,我們在那廠子其實也開心呢,有時候,我們兩姐妹還到杭州玩呢!
李石光:杭州?杭州是個好地方啊。
何丹青:是啊,杭州馬上都要通地鐵了呢。
李石光:那你們到?jīng)]到西湖玩呢?
何丹青:到了,西湖可美了。
李石光:我啊,年輕的時候,也到過西湖,那時候,我家到杭州也才一百里地呢。
何丹青:那時候西湖好玩嗎?
李石光:那時候哪里有空玩啊,我不過是帶了些山貨到杭州去,要謀生呢。哎,那你們以后還去不去那邊做工呢。
何丹青:不去了。
李石光:為什么不去?那歌里是怎么唱的,哦,說“外邊不的世界很精彩嗎?”
何丹青:是啊,可是,有時候啊,外邊的世界也很無奈啊。
李石光:怎么個無奈啊?哈哈。
何丹陽:欺負(fù)人的事情不少啊。
何丹青:其實,仔細(xì)想想,我們江西其實也有很多好處。
李石光:是嗎,我們江西有那些好處???
何丹青:我們江西啊,其實物價低,再說,我們房價更低。
李石光:是嗎?
何丹青:那些所謂的發(fā)達(dá)地區(qū)啊,其實房價高得驚人,長期這樣打工,其實還不如在自己家門口找些事情做。
李石光:有意思,所謂的發(fā)達(dá)地區(qū),我這外甥女還真有主見。好啊,你們都長大了,長大了好啊。以后啊,我們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哎,不是說南昌也開始造地鐵了嗎?
何丹青;是啊。聽說快動工了。
李石光:可惜,以后的好日子我是看不見了。
何丹青:外公,你干嘛又說這些呢?
李石光:我就不起床了。你們自己倒些開水,喏,這床頭柜里有茶葉。
何丹青(拿起那開水瓶倒水):外公,看到這開水瓶,我就想起了受欺負(fù)的事情。
李石光:這孩子,總說受欺負(fù)的事情,你倒是說說,怎么樣受欺負(fù)啊?
何丹青:有一個保安室的保安,是他們本地人。一個江西女工,就因為多打了一瓶開水,結(jié)果拉拉扯扯,把那個女工硬生生地給燙傷了。
何丹陽:是啊,傷得可重了。
李石光:所以說啊,老輩人都說“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日難”啊。
何丹青:最可氣的是,那家伙的父親據(jù)說還在我們江西呆過幾年呢,他居然有這么個欺負(fù)江西人的兒子。
李石光:什么,那人的父親在江西呆過幾年?
何丹青:是啊,他年輕的時候,到江西逃荒嘛!
李石光:人啊,按理得知恩圖報啊。
何丹陽:還圖報呢?那家伙對江西人特別不好。
何丹青:你不知道,其實他老爸地江西人可好了。
李石光:是嗎?你知道那人的父親叫什么名字嗎?
何丹青:知道,那人叫……叫……
何丹陽:叫王光明。
李石光:王光明。王……光……明。
何丹青:是,就是這名字。
何丹陽:怎么?外公認(rèn)識他嗎?
李石光:報應(yīng)啊,真是報應(yīng)啊。
何丹青:外公,你怎么又說這話呢。你到底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啊。
李石光:不是說我,是說那個王光明。
何丹青:你真的認(rèn)識那個王光明???
李石光:何止是認(rèn)識啊。他這個家伙……(氣得呼吸不止,禁不住激烈地咳嗽起來,何丹青忙給李石光拍拍背,又撫了撫了李石光的胸,李石光擺擺手),不用,沒事的,沒事的。何丹青:外公,不用急,您老慢慢說。
李石光:現(xiàn)在該叫這個老家伙了,這個老家伙他作孽啊。
何丹青:怎么啦?
李石光:他……他頭人家孩子啊.
何丹青:是嗎?有這個事啊,他人好像挺好的啊。
李石光:那是后來,這家伙他偷孩子??!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啊。
何丹青:你怎么知道那些呢?
李石光:唉,我也是個快死的人了。我再不說不行啊,沒有機(jī)會說了啊,要不說的話,死都死得不安心啊。其實呢,我也是報應(yīng)啊。那一次,要不是我?guī)椭瑤椭@王光明,他也不可能把孩子偷走啊。人啊,到老了總要死的,可是,要不是我做了這孽,我怎么會得這癌癥呢?,F(xiàn)在,苦難也過去了,我疼的時候啊,不知道有多疼啊。
(一組鏡頭,李石光滔滔不絕地說,表明李石光已經(jīng)把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和外甥女說清楚了)
何丹青:那王光明就是你以前認(rèn)識的那個王光明嗎?
李石光:你們啊,也用不著安慰我了,就我老家那個小小的地方,還能有幾個王光明嗎?
何丹青:那也說不準(zhǔn)呢!
李石光:那你說說,那王光明有些什么特征。
何丹陽:王光明啊,他個頭高,白凈白凈的,而且,夏天穿短袖的時候,我記得他手臂上有塊傷疤。
何丹青(氣呼呼地對何丹陽):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
李石光:對了,這就更對了。我記得,他當(dāng)時告訴過我,他手上的傷疤是給造反派打的啊。
何丹青:沒有,外公,丹陽她懂什么???
李石光:唉,孩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啊。
地點:火車上和醫(yī)院閃回 人物:白志鳳(一個頭發(fā)已經(jīng)半白的老太太)
白志鳳:孩子,安心養(yǎng)傷啊,媽這就來了啊。
張淑貞:媽,你真來???!
白志鳳:可不真來嗎?孩子,你不用擔(dān)心,現(xiàn)在,有了動車了,很快就能到呢。
地點:王光明家 人物:王光明和王力
王光明:聽說了嗎?張淑貞的媽媽要來。
王力:那怎么辦???
王光明:你啊,反正已經(jīng)開除工作了,也沒事了,到火車站接接張淑貞媽吧。
王力:好??墒恰墒恰?/p>
王光明:可是什么???
王力:我怕……怕……
王光明:現(xiàn)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王力:我怕她罵我啊。
王光明:要我說啊,她罵你啊,那很正常,要是不打你就算是好的。
王力:真的?。?/p>
王光明:不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王力:那我……我不去。
王光明:你不去?還能由著你不去,你給我乖乖地去。你不但要去接她,而且要禮貌,客氣,懂不懂?
王力:懂!
王光明:就算是她要打你,你也要忍受,好不好?
王力:還……還真打???
王光明:你都把人家孩子燙成那樣了,不打你干什么???(笑笑)
王力:爸,你還能笑得起來。
王光明:瞧你這點出息,一個老太太能把你打得怎么樣啊?
王力:好,我去。
王光明(掏出一張紙條):這個是老太太的手機(jī)號。
王力:一個老太太還有手機(jī)???
王光明:你以為呢?你還真把江西人看成什么了?人家的父親是老一代的烈士。
王力:那……那這手機(jī)號是怎么來的啊?
王光明:嗨呀,你叔叔不會問張淑貞嗎?看你這啰嗦的。
王力(木訥地):好,我去。
地點:火車站站臺。時間:出站的時候
王力:喂,阿姨。
張淑貞:什么阿姨啊?我是你媽!
王力:不是,是我。
張淑貞:噢,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是我女兒打來的呢。喂,喂,喂,怎么又?jǐn)嗔司€了。(收起手機(jī),笑笑)這人,女里女氣的。
王力:喂,阿姨,聽到了吧。
白志鳳:聽到了啊。你是誰啊?
王力:我是來接站的啊。你在哪里???
白志鳳:噢,我在站臺呢,剛下的車啊。
王力:好,過五分鐘我再打你電話啊。
白志鳳:好的。
(白志鳳和王力同時出現(xiàn)在出站口,他們雖然背靠背,可是不認(rèn)識)
王力:阿姨,你在哪里啊?
白志鳳(沒有用手機(jī),清楚地聽到對方問阿姨,轉(zhuǎn)過身就看到王力):喂,你回頭看看,我就在你背后呢。
王力:噢,您就是白阿姨吧。
白志鳳:我是啊。
王力:我是王力啊。
白志鳳:你就是那個打我女兒的人嗎?
王力:是……是……是啊。
(白志鳳一個耳光過去,啪地打在了王力的臉上,王力捂住臉,王力趕緊跑看見王力跑了,白志鳳臉上平靜了許多)
白志鳳:孩子,別跑。
王力:你要是還打我呢?
白志鳳:孩子,不會的,你也得理解你阿姨啊,你阿姨啊,脾氣是烈,可過了這一陣,就沒事了。
王力:阿姨,其實這樣的事情,是我不好。
白志鳳:好了,孩子,你既然能這樣看,我們扯平了。打個的士吧,我出錢。
王力:不打的。
白志鳳:你啊,膽大的時候那么膽大,怎么連打一個的士也舍不得呢,何況是我買單呢。
王力:不是,我開車來了。
白志鳳:那好。
(王力替白志鳳把行李放進(jìn)車內(nèi))
(一路上,小車徐徐地前進(jìn),王力打開車門,白志鳳下車,王光明忙從醫(yī)院里走出來)
王光明:妹子啊,你來了。
白志鳳:來了。到醫(yī)院看看吧。
王光明:妹子啊,我看你怎么這么面熟啊。
白志鳳:是嗎?
王光明:你是江西哪里人?。?/p>
白志鳳:我是江西樂豐人.
王光明:什么?你 真是樂豐人嗎?
白志鳳:這還有假嗎?
王光明:妹子,你看看我,你還認(rèn)識嗎?
(白志鳳搖搖頭,王光明脫下帽子)
王光明:你是不是叫白志鳳?
白志鳳(十分吃驚地):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p>
王光明:你再仔細(xì)看看我,還記得嗎?
白志鳳:你……難道你真是那個……那個
王光明:對啊,我是啊。
白志鳳:你真是那個王光明。
王光明:是啊,我就是王光明啊。(熱淚盈眶,對王力),來,孩子啊,你不是總說你沒有娘嗎?這,這就是你娘啊。
王力(撲地一聲跪倒在地):娘,娘啊。
白志鳳:孩子,這真是我的孩子嗎?
王光明:是啊,是我們的親生骨肉啊。
王力:那,那這張淑貞不就是我姐嗎?
白志鳳:是啊,孩子啊,你們是一家人啊。
王光明(哭了,老淚縱橫):是啊,你們是一家人啊。
白志鳳(十分激動):那么說,我們都是江西老表了。
王力:是啊,娘,你,我,哦,還有我姐,都是江西老表啊。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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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老表(劇本)的評論 (共 7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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