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她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的時候,他早已是知名的記者。他才華橫溢而風(fēng)流多情,舉止從容,令無數(shù)女子為之醉倒,而她,只是其中一個不被注意的愛慕者。她于他,不過是草芥一顆,任放在哪里都是不起眼的,而且,那時她年紀(jì)尚幼,窘迫的家境使她難堪。因為貧窮,她在他面前出現(xiàn)時,每一次都是那么小心,那么小心翼翼。仿佛,他是天使,她只是人間最最卑微的塵埃,不入他眼,不近他身,更不進他心。就像張愛玲在送給胡蘭成的照片后寫的那句話一樣:“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里是歡喜的,在塵埃里開出花來。”
那個秘密,被她小心地安放在心里,生怕被人察覺,多少次在他家門前的駐足,只為與他有一次短暫的“邂逅”。那時十幾歲的她,情竇初開的年華,羞澀而充滿幻想,喜歡把現(xiàn)實與夢境交織,編織成一個亦幻亦真夢。及至繼父與母親攜她搬家時,她才徹悟,原來,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這個夢,如升到半空就破碎的泡沫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空氣之中,只留下沉默的回憶。
幾年后,她已長成,而他未老,如此甚好。
長成后的她,艷驚群芳。她故地重游,只是為了遇見當(dāng)年深愛的那個他。所幸的是,他一眼就喜歡上了她,不幸的是,他根本不記得當(dāng)年那個愛慕她的小女孩。但那又何妨,如她所愿,又遇到了他。然而,她的夢沒有繼續(xù)下去,過不多久,他離開了,他答應(yīng)她會回來,他說過的話,她都相信。癡癡地等,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那一刻,她是驚喜多于慌亂的,她知道,那是他的孩子。為了這個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這個孩子能像他的父親一樣生活得優(yōu)雅從容。她害怕這個孩子受到世俗的污染,所以,她發(fā)誓要給他最好的。
他們的第二次相遇,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只是,早已不記得當(dāng)年的那個小女孩和那個默默為他生了一個孩子的女人。每一年,她都會在他生日的時候為他送上一束白玫瑰,只是不署名。他不知道是誰送的,“當(dāng)時只道是尋?!?,后來的他,知道的時候,懊悔不已。他喜歡上了她,又給了她一個被遺忘的承諾,而她,對于他們的過往,只字未提,被隱瞞的,還有那個像極了他的孩子。他離開了,她繼續(xù)癡癡的幻想,希望他哪天會記起自己來,可這一切,都是奢望。
他們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一個舞會上,她拋下了自己的男友,不顧一切地跟他走了。遺憾的是,他仍是喜歡她,卻永遠回憶不起之前的她。他說,他要離開,但是一回來就帶她走。這一次,也只是一個干癟的承諾。她潮濕了眼眶,她忍著,沒把過往告訴他,她幻想著他能夠回憶起從前的他們,可這樣一次,他仍是讓她失望了。臨走的時候,他給了她錢,忍著委屈,她收下了。她看見了她送給他的白玫瑰,她向他要了一朵,她故意問他,是誰送的。他不知道,只是知道每年的生日都會有人給他送花。她笑了,說,是女人送的嗎?他也笑了,也許吧。他為她在頭上插上一朵白玫瑰之后,送她出了門。他們都不知道,這一次,是永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時隔八年,老管家還記得她,記得她四次短暫地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墒?,他卻不記得了。
他離開了,她以為生活還能照常下去,可是,她連這一點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實現(xiàn)。她的孩子生病了,她在孩子的床前坐了四十個小時,可是孩子還是走了。她的精神幾近崩潰,她最后的一點念想也沒有了。她開始給他寫信,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她說,本來以為可以用這個孩子來喚醒他,可是現(xiàn)在,卻連最后的希望也沒有了。她也去世了,是在愛恨交織中去世的,她臨死前想的那個人仍是他。而他卻知道得太遲太遲。四十一歲生日那天,他才收到那封信,后來,他隱隱約約想起了什么,三個女人,不同時期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三個女人。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他面前書桌上的那只藍花瓶上。瓶里是空的,這些年來第一次在他生日這一天花瓶是空的,沒有插花。他悚然一驚:仿佛覺得有一扇看不見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陰冷的穿堂風(fēng)從另外一個世界吹進了他寂靜的房間。他感覺到死亡,感覺到不朽的愛情:百感千愁一時涌上他的心頭,他隱約想起了那個看不見的女人,她飄浮不定,然而熱烈奔放,猶如遠方傳來的一陣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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