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籬笆房

上世紀的八七年,在云南省元陽縣藤條江畔的傣家稻田邊上我擁有了婚后的第一“幢”房屋。是老公及朋友們用竹子親手建蓋的。竹子是黃茅嶺傣族村一個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姓名的朋友無償贊助的。
你會以為,用竹子在傣族居住的地方建房子,一定是傣家竹樓的模樣,其實只是人家用來關(guān)雞鴨、擋豬狗、廄牛羊的那種籬笆式的房子。不過當時能擁有這樣一間房屋總算有了一個安身之地。那時我和老公結(jié)婚已有半年多了,總是過著吉普寨人式隨時搬遷,“動蕩不安”的生活。更何況這間房子在公路邊上,我還有一個“宏偉”的計劃,就是想利用它發(fā)家致富早日成為萬元戶。于是用當時所有的積蓄二百多元錢,從報刊上信息里郵購了一個烤糕點的小烤箱??墒菦]有技術(shù)烤不出糕點,讓熱情萬丈一心想靠自己的能力覓一條生活之路的我陷入了煩惱的深淵。
一直關(guān)心著我們生活的元陽縣文化局長、縣文聯(lián)主席彝族詩人涅努巴西、哈尼族作家諾晗和彝族作家阿里等,這些一直把我們當做自己的弟弟、妹妹的大哥,為我們的事出主意想辦法。諾晗大哥的鄰居是當時的勞動人事局局長李文祥,他聽說了此事,好心的局長就把我安排到縣就業(yè)局糕點廠里學糕點制作技術(shù)。
學成歸來的當天,為了驗證一下自己,我就和了一大盆炸麻花的面。當時正是盛夏,峽谷更顯酷熱。天還沒黑面就發(fā)酵得很高了??墒橇钊酥钡氖沁B灶也沒打起來,趕緊打吧,磚在哪里?街上到處可見丟棄的半塊或大半塊磚頭,又放不下面子去撿,老公說等天黑再去拾吧。于是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面;心急只嫌太陽公公下山的速度太慢,也許它真的是老了,下山都這樣慢慢騰騰的。終于熬到天黑了,看街上行人漸少,兩人方抬筐左顧右望出了門。來到事先物色好的地方,三下五除二兩個人四只手不大一會功夫就拾了一筐。怕遇到熟人不敢走大路,借著月光從人家田埂上跟著老公三跳兩蹦就到了家門口,這時快跳到嗓門兒的心才歸了位,不禁脫口叫到:平安無事了。
磚找來了,水泥沒有沙也沒有,不過懶人自有懶辦法。老公端個爛盆就跳到房子后邊的水田里,挖了一盆稀泥充當水泥。他端著那盆稀泥彎腰撇腿地就要進門時不知被什么東西拌了一下,連人帶盆摔在了地上,堂堂七尺男兒趴在地上:唉喲唉喲地叫。我趕緊跑過去扶起他,只見他右腿膝蓋處磕破了一大塊皮,血也流了出來。不禁又心痛又難過,因為這都是我的主意,一時不知該怎么做、該怎么說,只有下意識地輕輕拍著他的肩喃喃著:你要吃雞肉呢還是吃狗肉?沒想到老公聽后卻嘿嘿地傻笑起來。呸地吐了口口水擦擦受傷處,拿起工具又忙活起來。
那晚我們一直忙到天將亮時才把所有的麻花炸了出來,哎喲我的腰唉!快成了八十歲的老奶奶了,疼得直不起身;老公就靠在灶旁睡著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偏僻小鎮(zhèn)的黎明并不嘈雜,只有藤條江水嘩嘩地流著,晨風輕輕吹進我們的籬笆房,輕撫著老公睡夢中的笑臉。
為了扶持我這個外來媳婦能在生意上有所發(fā)展,黃茅嶺供銷社的領(lǐng)導答應(yīng),只要我生產(chǎn)的糕點質(zhì)量過關(guān)他們供銷社負責銷售。這讓我的心里比山谷的天氣還熱,于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計劃還沒有實施呢,老公的假期卻結(jié)束了,他又得到高山上教書去了。剩我一個人,晚上在四處通風的籬笆房里聽著藤條江水的歡歌,望著天上的星星也還愜意,就怕有風下暴雨的夜晚,那樣的夜晚我常常是三魂嚇掉兩魂半,捂在被窩里抖得如北方秋天樹梢上的最后一片枯葉。
可就是這個簡陋的籬笆房也照樣招來梁上君子的光臨,一個晚風習習月光溶溶的夜晚,睡夢正酣的我突然覺得蓋在身上的被子慢慢往房子外面移動,我拉了幾回也沒拉回來,奇怪著睜開眼,天哪!月光下,籬笆房外一張猙獰的臉正-------
這個大膽的賊嚇得我從此再也睡不了安穩(wěn)覺了,睜著眼也怕、閉著眼也怕,每個夜晚都提心掉膽的,直到天蒙蒙亮時才敢入夢。也許看我太孤單了吧,房子后面的螞蝗和草叢里的蛇就常來和我做伴。一天早上起床,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光著腳去穿鞋,光腳觸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哎喲!我的天!我的鞋旁盤著一條大花蛇。
正如人的一生要經(jīng)厲很多挫折一樣,這個簡陋的籬笆房既然誕生于世就要接受人世間風雨的洗禮??蓚}促中搭起的籬笆房怎經(jīng)得起藤條江大峽谷的狂風暴雨。一個江風怒吼、大雨歡歌的夜晚,正在床上顫抖的我,在一個大雷過后突然覺得風更猛烈、雨點砸在了臉上,睜開眼睛才發(fā)覺油毛帖做成的屋頂已經(jīng)被風掀跑了。這回籬笆房成了籬笆圈了,我像被關(guān)在圈子里的一只無助的小羊。
這些事在小鎮(zhèn)很快就傳開了,而且竟然逆著藤條江水飄到了縣城,傳到了當時正準備開會的文化局長涅努巴西的耳朵里,聽了這事他當場就流出了眼淚,并把此事說給了時任元陽縣委書記徐國學。百忙中的徐書記竟將此事放在了心上,并讓黃茅嶺一線指導工作的張培義副縣長和宣傳部的領(lǐng)導親自到藤條江畔,走進我的籬笆房來看望我。我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丫頭遠離父母親人來到這邊疆縣城,原以為沒人管我姓甚名誰,沒想到上至縣委書下到普通百姓都給了我勝似父母兄妹般的愛,叫我終生難以忘懷!
一路二十十多年走來,日子一天勝似一天,回首往昔,籬笆房不僅給我們的生活奠定了經(jīng)濟基礎(chǔ),也尊定了我們愛的基石。風雨相伴的日子有甜蜜幸福的時光,也有為了雞毛蒜皮的家庭鎖事怒發(fā)沖冠、面紅耳赤的爭吵。然而想到籬笆房的那段雖苦卻溫新馨的日子,那么多的人給予我們那么多的關(guān)愛,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今天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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