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那場雨

衛(wèi) 偉

夏天來了。夏至剛過，就下了一場極富個性的雨。之前潮濕郁結的悶熱，隨著這場雨的到來一掃而光，就這樣干脆而明朗，一切的鋪陳，原來都只為了這一刻酣暢淋漓的降落。

今天是上學的最后一天了。五點半的鬧鈴脆生生地響過，疲憊的孩子從睡夢中被我叫醒，揉著惺忪的雙眼無可奈何地穿衣起床。當完全清醒過來，意識到馬上就要告別如泰山般重壓的學堂，長期緊張的心情突然間變得輕松雀躍，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響亮起來。接著，按部就班地洗漱，照鏡子，整理頭發(fā)?？粗⒆右辉缟虾咧鑳貉萘曋蠈W前的種種細碎而慣常的操作步驟，似在演奏著一首新的晨曲，節(jié)奏明快得讓我有些欣喜，也有些慶幸。真好，面對那個裝滿了懵懂少年許許多多喜怒哀樂的校園，很快將要成為過往，之前還跟我不止一次說起“畢業(yè)綜合征”的那些小情緒，此刻似乎也跑得沒影兒，我倍感欣慰。至少在被賦予了人生轉(zhuǎn)折點重大使命的中考來臨之前，拋卻了讓人煩惱讓人憂愁的負累，我相信她完全可以輕裝上陣?？粗⒆右荒槧N爛地和我揮手背著書包走進校門，我便帶著釋然獨自撐著傘在雨中往家的方向回轉(zhuǎn)。

路過每天必經(jīng)的體育場，想起昨晚接孩子回家時她冒出來的那句“我們快點兒出去，這里邊太冷清了，只適合失戀的人，不適合我們倆。”我不解地笑著追問“怎么就適合失戀的人？”她說我還是喜歡每天放學和你一起回家，看到這里熱熱鬧鬧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我飛快地跑出安靜的體育場。哦，原來如此啊。看來她也覺得體育場突然間就變得這么落寞有些很不習慣。

這幾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體育場北門入口處的圍欄上，冷不丁地多出了一條紅底白字的條幅，上面“活動鍛煉場所，禁止擺攤設點”的幾個大字，醒目地懸掛在那里，或許，與此有關吧，然后那些擁擠著呼叫著或是靜靜排列著的兒童電動玩具車，甚是有趣的打老鼠游戲機，冒著炊煙的熏烤食物，飄著香氣的夜市攤點，還有標志性的冰淇淋制售機，充氣的兒童游樂場，以及老遠就能看到很招孩子們喜歡的光頭強大蹦蹦床，仿佛一下子就都蒸發(fā)了，消失地無影無蹤。(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何況，這個時候，還下著不小的雨。所以，冷清當是自然的了。只不過，有時候人習慣了熱鬧，當面對突然的冷清，還真是有些不知所措罷了。

時間還早，我就這樣走著，看著，在雨中。平日里這個時候，這里正是熱鬧的時候。打籃球的，練太極的，做老人操的，跳廣場舞的，跑步的，走圈兒的，吊嗓子的，健身器材上一絲不茍鍛煉的，構成了小城早晨最美的風景。而此刻，陪在身邊的，只有雨。唰唰地，四流而下。我不由得，慢了下來，想在此短暫的逗留片刻，只是片刻，而已。

站立在雨中，望著不遠處信合大樓上高懸的記錄國際時間的儀表，竟奇怪地突然想起，我不寫新聞，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吧。

新聞是事實的呈現(xiàn)，如一把清瘦而濃縮的干茶葉，那么散文，無疑就是情感的抒發(fā)，似一杯經(jīng)過一道道工序精心泡制所得的豐潤而舒展的普洱茶。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年一年的流逝，而我，也早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我。

曾幾何時，血液中流淌著魯迅的犀利，可在現(xiàn)實的河流不停地沖刷下，早已沒有了魯迅那傲人的骨氣，變成了一塊表面日漸光滑的普通石頭，平心而論，已說不清是悲還是喜。或許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想成為自己理想國中驕傲的君王吧，而不愿意被迫接受任何人任何意圖的安排?？蛇@畢竟只是一個完美無瑕地令人陶醉并依戀的迷人的夢想。既是夢，自然就有醒的時候。不管在深夜那種心靈的痛有多么徹入骨髓，當早晨醒來，生活的步履都依然會如常，天天如此。不是麻木，也不是冷漠，只是一種固有的僵硬的習慣而已，在紛繁的人世間，像是披上了一件貌似盔甲的外衣。

有多少人，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特立獨行的勇氣?。∑鸫a對于我，在這一點上，自以為已經(jīng)成熟到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所謂成人，竟真的不如一個朝氣蓬勃的孩童?；蚩藁蛐?，任由性情來去，不做作，不偽裝，不牽強，不掩飾。在生活的浪濤中過盡千帆，不得不承認，不說不代表不懂，不看不代表不在，不想不代表不念，不哭不代表不悲。笑在臉上，痛在心里，不是為了折磨自己，而是為了少一些無謂的解釋，僅此而已。因為事實終究是事實，任怎么說得富麗堂皇，也掩蓋不了背后的真相。只是不想，再心甘情愿做個配角，情投意合地把這已經(jīng)上場的好戲陪著演完，我只想，做一個冷靜的看客，一個合格的觀眾，笑看分分合合，繁華落寞。

就像籃球場上，那標注清晰的發(fā)球區(qū)符號，以及對戰(zhàn)雙方明晰的界限。也像是孩子目前正要面對的轉(zhuǎn)折，一個告別，牽手另一個新的開始。此刻的我，也站在了一個新的起點。不再一廂情愿地逼迫自己竭盡全力擠進本已經(jīng)擁擠不堪的人群，只想在生命的余年里，安靜地做一個真實的自己。誰不想打三分球啊，用經(jīng)濟學思維來看，那無疑是利益的最大化?？墒牵诨蛎骰虬档囊?guī)則下，在瞬息萬變的時局中，不是誰都能夠得心應手，如愿以償。所謂的勝敗，只不過僅僅是只對本場比賽負責的結果而已，那么幾比幾，又有什么關系？

雨，依舊在下。不慌不忙，不離不棄。熟悉的景物并未遠去，只是換了一種裝束而已。這樣的景色，誰又能說不是同樣迷人的呢？在雨中，路邊一棵棵掛著晶瑩的水珠挺拔而立的青松，一株株清麗滴翠的風景柏，還有那一排排張著手掌跳著歡快舞蹈的梧桐，以及那一行行可愛的濃綠披枝拂葉婀娜著身姿的垂柳，都讓人心曠神怡。

是啊，這場雨，洗去了喧囂，洗去了疲憊，洗去了憂傷，洗去了浮塵，洗去了煩躁，洗去了紛擾。

這場個性鮮明的夏天的雨啊，一場別離，注定要牽手另一場相聚。一個無言的結尾，生動地落筆一個嶄新的開篇。在雨中，靜默地生長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成熟。新陳代謝其實從來就沒有違背過自己應有的秩序，萬事萬物皆然。如此甚好。

我不得不承認，這場雨，已經(jīng)下在了心里，潤物無聲。不管，今后的路會如何，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加油，盡我所能地努力，不辜負今夏，這場動人的雨。

衛(wèi)偉。2015年6月24日。于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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