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陰與漢陽
漢陰與漢陽
周建國
漢陰是陜西省安康市的一個縣,漢陽是漢陰縣的一個鎮(zhèn)。漢江像條長粗繩,拴了一長串葫蘆,每隔30里一個,一個葫蘆就是一個鎮(zhèn),一個縣,一個市。
月河像條長細繩,也拴了一長串葫蘆,每隔二、三十里一個,一個葫蘆也是一個鎮(zhèn),一個縣,一個市。漢陰是這根長細繩上的吊著的一個大葫蘆,漢陽是那條粗長繩上的拴得一個小葫蘆。
秦嶺和大巴山是以漢江劃界的。鳳凰山本是秦嶺身上的肉,月河和漢江毫不客氣地生生地把它從母親身上一刀切下來,使它成了一座夾在秦嶺和大巴山之間的獨山,頭銜著池河口,尾擺在安康瀛湖。它硬要在漢陰和漢陽中間插上一杠子,只那么一橫,就讓漢陰和漢陽天各一方。
漢陰咬緊了秦嶺南坡的褲角,扎在鳳凰山北麓的月河北岸;漢陽揪死了大巴山北岥的衣襟,掛在了鳳凰山南麓的漢江南岸。(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地名中有“陰”的很多,華陰、淮陰、江陰、蒙陰,湯陰,濟陰等。
有“陽”的也不少,沈陽、洛陽、南陽、襄陽、安陽、信陽、邵陽、山陽等等。
山南水北為陽,山北水南為陰。大凡是帶水的陽,均在水之北;是帶水的陰均在水之南。
普天之下,漢陰漢陽卻是個例外,漢陰偏偏在漢水之北,漢陽偏偏在漢水之南。漢陰占了漢陽的名,漢陽用了漢陰的號。漢陰本該叫漢陽,漢陽本應(yīng)稱漢陰,兩個地名完全顛倒著在用。
百度上叫漢陽的有四個,分別是武漢的漢陽區(qū),四川省劍閣縣、青神縣的漢陽鎮(zhèn),漢陰縣的漢陽鎮(zhèn)。而漢陰只有這么一個,是絕名,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漢陰和漢陽,一陰一陽,交換場地,陰差陽錯,被一個縣全占了,就跟建在東南城墻拐子上的文峰塔一樣,這在中國,在全世界,絕對找不出第二個,絕對占了獨份。
漢陰與漢陽向來就是筯連著肉,肉連著骨,有剪不斷理還亂咋也厘不清的關(guān)系,光這兩個地名就足以將地名專家攪得個稀里糊涂。
倒底是先有漢陽,還是先有漢陰?三兩句話還真說不清。但不管對與錯,先有漢陽,后有漢陰;沒有漢陽,就沒有漢陰。這個說法還是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認同。
漢陰城早先建在漢江南岸的螯頭山上,后遷往現(xiàn)屬石泉縣管轄的江南的石泉嘴,石泉嘴與漢陽坪肩并肩,膀挨膀,難分彼此。只是后來縣城遷往現(xiàn)址,遷到了漢江之北,月河之北,鳳凰山北麓的“新店”。
可能是縣名叫順口了,一改反倒不習(xí)慣。也許是覺得漢陰城反正被水淹了,改不改無所謂。還可能認為新縣址大,老縣址小,就以大壓小,不管你樂不樂意,占了就占了。于是,縣城遷走了,縣名也被帶走了,朝廷懶得改“漢陰”為“漢陽”,百姓只能隨著朝廷叫。這一叫就從公元1132年遷址時叫到了現(xiàn)在,整整叫了882年,再也改不過來了。
把本應(yīng)叫“漢陽”的新店叫“漢陰”,容易理解,而把原本是“漢陰”的舊址叫“漢陽”就令人費解了。
曾問過好些漢陽人,他們始終沒給我一個令人折服的答案。查史料,仍未求得個正解。有藕陽河劃界說的,說那藕陽河將同在江南的漢陽與藕陽一分為二,它能叫藕陽,我為何不能叫漢陽?有漢江改道說的,說因漢江改道,原本在江南的漢陽,變成了在江北的漢陽,但這種說法只適合于武漢的“漢陽”。據(jù)觀察此段山川河流走勢,即便漢江改道,也只能北繞池河口經(jīng)馬池、高梁、平梁、漢陰,順月河川道下安康,而絕無可能從現(xiàn)漢陽鎮(zhèn)之北改道東下漩窩、漢王城、紫陽的。
漢江再改道,改來改去,仍在漢陽之北,漢陽仍應(yīng)叫做漢陰。還有種說法,說正因本應(yīng)叫“漢陽”的新店,占了漢陰的縣名,一個縣總不能有兩個“漢陰”吧,所以原來的“漢陰”只能委屈求全地改稱漢陽,以示區(qū)別。如此說來,說先有漢陰后有漢陽也有幾分道理。
漢陰縣域在史上沒個定準。今天接納了安康一部分,明天劃給紫陽幾個村;后天劃來紫陽一部分,大后天再劃給寧陜一兩個村,再大后日竟成了石泉的一個公社。
但不管咋變,無論擴大或縮小,漢陰還叫漢陰,漢陽仍叫漢陽。它們就像一雙龍鳳胎,從來就沒分開過。
說到漢陰和漢陽,人們自然會聯(lián)想到孟浩然《登安陽城樓》“縣城南面漢江流,江漲開成南雍州。才子乘春來騁望,群公暇日坐銷憂。樓臺晚映青山郭,羅綺晴驕綠水洲。向夕波搖明月動,更疑神女弄珠游?!钡拿?。
不少人認為他是站在安陽城樓觀漢陽。說孟浩然離開京城,回老家襄陽時,先走子午道翻秦嶺來到鳳凰山南麓的安陽城,然后乘船順漢江東下回的襄陽。他站在江北的安陽城樓上眺望江南“南雍州”的景色,有感而發(fā),于是就有了這首名詩。說詩中的“安陽”城樓就是當時的漢陰城樓,江南岸的“南雍州”便是漢陽。
其實不然,該詩是寫襄陽,而非寫漢陰和漢陽的。不能因為詩名中有“安陽”二字便想當然地推定他是在寫漢陰和漢陽。
中國歷史上共有二十多個地方叫過“安陽”。漢陰歷史上確曾叫過安陽,但那是漢代置縣的事,是公元280年之前的稱謂。
早在晉太康元年(公元280年),“安陽”便改稱安康縣,魏晉分屬西城縣。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改稱漢陰縣。公元1132年因洪水淹沒城池,遷新店(現(xiàn)址),仍延襲舊縣名。元撤縣制,為金州管轄,明初復(fù)置漢陰縣,清改為漢陰廳,辛亥革命后改為漢陰縣,58年并入石泉,61年再復(fù)設(shè)漢陰縣。
兩千多年前的漢代叫安陽,并不意味一千多年前的唐代也叫安陽。隔江面對面地同時存在兩座城池,史上并不多見。
公元1132年之前的石泉嘴仍是“安康縣”城池,一江之隔的阮家壩上又何來另一個縣城“安陽城”?既無城池,何來“登安陽城樓”,詩興大發(fā)?如登城池,也只能登漢江南岸石泉嘴上的安康縣城池,縣城“北面”漢江流,而非縣城“南面”漢江流了。
孟浩然生于公元689年,卒于740年,終年51歲。他寫該詩時漢陰縣叫安康縣,既不叫安陽,也不叫漢陰,他逝去17年后才改為漢陰縣。在唐代,放著現(xiàn)成的安康縣名不用,偏去用四、五百年前的漢代的縣名作詩名,是犯了朝廷天條和大忌諱的。作為一代名仕,他不可能不懂此規(guī)矩。
有人以阮家壩出土了漢代磚瓦等來論證安陽城在阮家壩,這只能證明此處漢代時就有人類活動,并不能證明唐代還有城池。史料只記載了漢代的安陽城在城固以東40里,并未注明在江北或江南。究竟在何處?至今懸而未決。
那也是公元280年以前的事,安陽縣自公元280年改名安康縣至孟逝世的740年,歷經(jīng)460年,金戈鐵馬,改朝換代,斗轉(zhuǎn)星移,就是有城池,也不是毀于戰(zhàn)火就是損于洪災(zāi),早不復(fù)存在。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改為漢陰縣即是最好的詮釋。此前縣城早就建在漢江南岸的石泉嘴、漢陽坪,否則就不會叫“漢陰”。
孟浩然傳世的二百多首詩中,有三首詩里也提到了“漢陰”,分別是:《秦中苦雨思歸贈袁左丞賀侍郎》、《尋梅道士張逸人》和《都下送辛大之鄂》。但那都是寫襄陽的。從廣義上講,漢陰就是漢江南岸的泛稱。從狹義上講,是指唐代的襄陽。唐代詩人杜甫的《喜晴》和白居易的《襄陽舟夜》也曾寫過“漢陰”。《元豐九域志》中的“襄陰(有)大宴鳳林峴首沉碑朝宗漢陰......八鎮(zhèn)."和《水經(jīng)注.沔水》中的"沔水又東合檀溪水,水出縣西柳子山下,北徑漢陰臺西,臨流遠望,按眺農(nóng)圃,情邈灌蔬,意寄漢陰,故因名臺.又北徑檀溪,溪之陽有徐元直崔州平故宅."清乾隆版《襄陽府志》記載"檀溪,縣西四里,即漢先主乘的盧越過之溪也.《水經(jīng)注》:水出縣西柳子山下,東為鴨湖,湖之北渠,溪水所導(dǎo)也.北經(jīng)漢陰臺西,旁城北,注于沔......溪之陽為崔平州徐元直故宅.溪南有碧云洞,溪西為水鏡莊."這些均指襄陽而非現(xiàn)漢陰。
《登安陽城樓》中的“南雍州”也不是指安康和漢陰漢陽,也是指湖北的襄陽(襄州)。安康在商代以前屬于梁州,周朝后屬于雍州而非南雍州。
以上梁州、雍州都屬古九州中的一州?!稌?禹貢》分別載有:“華陽黑水惟梁州”和“黑水河西惟雍州”。陜西、甘肅及青海額濟納之地即屬于古雍州。周代始合本屬古涼州的舊漢中、興安、商州,甘肅的舊階州于雍州。
《周禮?夏官?職方氏》說:“乃辨九州之國,……正西曰雍州?!薄对涂たh志》載:“襄州,永嘉之亂,三輔豪族流于樊、沔,僑于漢水之側(cè),立南雍州。”南朝之宋人鮑照者撰有《南雍州記》云:“永嘉之亂,三輔豪族流于樊沔,僑于漢側(cè),立雍州,因人所思以百姓也。宋文帝(劉義隆)因之置南雍州也。”雍州與南雍州不是一回事。
安康屬雍州之地,南雍州在湖北的襄陽(襄州)。所以說該詩中的“南雍州”與安康與漢陰與漢陽沒有任何關(guān)系。孟浩然所登的安陽城樓并不是想象中的位于江北阮家壩的安康或漢陰城樓。
孟浩然是襄陽人,史稱孟襄陽。他寫的最多的還是他的老家襄陽,峴山寫的最多。
他出行時,乘船泛舟居多,騎馬次之。并無史料證實他來過漢陰并留下該傳世詩篇。
瀏覽了他200多首詩,詩中多是寫京城長安、終南山、襄陽、南陽、洛陽的,他還曾到過韶陽、長沙、鄱陽、洞庭、廬山、荊門、德江、武昌、巴陵、三峽、江浙、嶺南、漢中(江陵一帶)、京西等地。惟獨沒搜到他寫過秦嶺南麓的詩。
身為落魄詩人,他從京城回老家襄陽,更無可能也無必要歷經(jīng)千辛萬苦,走子午道翻秦嶺和鳳凰山兩座大山先來到漢陽坪對面的阮家壩,再從阮家壩乘船到襄陽。無論古代和今天,無論文官還是武將,富人窮人,從長安去襄陽,最便捷的官道,就是一出東關(guān),便直奔東南方向。經(jīng)藍關(guān)、牧護關(guān)、黑龍口過商州,再乘船由丹江入漢水,出老河口抵襄陽的。大抵是312國道的走向。
還可以由渭河乘船走槽運,經(jīng)潼關(guān)入黃河,經(jīng)洛陽、南陽去襄陽。若到阮家壩,走子午道,須出南門直往正南,入子午峪,過石羊關(guān),翻秦嶺,經(jīng)雙河口到 漢陰。再從馬馬樹翻鐵瓦殿。或從池河口坐船繞過鳳凰山,南下漢陽?;蚪?jīng)大木壩、九道拐翻鳳凰山大梁到漩渦,再走水路上溯漢陽坪。
此為漢陰挑夫子走的古驛道,用打杵撬著兩頭高高翹起,綁了貨物的扁擔上須掛十幾雙草鞋,好幾升米,日行幾十里,見店即歇。路途遙遠,翻山越嶺,過跳石,走棧道,翻大梁,虎狼出沒無常,十八里腳不干。不能坐車,不能騎馬,更不能乘船。
到阮家壩后,還得掉轉(zhuǎn)頭走回頭水路,一路東下,過漩渦、漢王城、紫陽;再往北,經(jīng)安康、旬陽、白河、十堰,出老河口抵襄陽。大抵是石紫路、襄渝線走向。這個大圈子一繞就要多繞好幾百公里,至少要耽擱半個多月時間,費功費力耗銀耗時,有這功夫,從商州走捷徑早到家了。從古至今,沒有這個走法。
漢陽改鎮(zhèn)前曾是漢陰五區(qū)一鎮(zhèn)中的一個區(qū),也是距縣城最邊遠的一個區(qū)。其他四區(qū)一鎮(zhèn)是:蒲溪區(qū)、平梁區(qū)、鐵佛區(qū)、漩渦區(qū)、城關(guān)鎮(zhèn)。
有人調(diào)侃說其他四個區(qū)的人都把到漢陰稱為“進城”,惟獨漢陽人講“過漢陰”,是因漢陰城原本就在漢陽,漢陽是漢陰的老祖先,你那個城咱一點也不稀罕。
也許漢陽人有這種舊城情懷,但我想更多的還是交通因素所致,主要還是因為這座海拔2128米鳳凰山的阻隔?!斑^”是翻山越嶺之意。漢陰人也愛說“過南山一趟”,老漢陰人至今仍習(xí)慣性地把鳳凰山南麓叫“南山背”,把原漩渦、漢陽兩個區(qū)的人統(tǒng)統(tǒng)喚作“南山背人”。這種稱謂或多或少略帶貶意,當然為漢陽人和漩渦人所忌諱。
這種叫法是因鳳凰山在漢陰城的正南,抬頭見山,面向鳳凰山,只見山北,而不見山背后的風(fēng)光,故將山北稱正面,山南稱背面。
在水路遠比陸路發(fā)達便捷的農(nóng)耕社會,漢陽曾是漢江上聲名鵲起的“小漢口”,水陸碼頭。上漢中,下漢口,不在話下;上石泉,下紫陽,如同串門走親戚。當漢陰的挑夫子在子午道上氣喘如牛地掙扎,奔波在長安省與漢陰之間的驛道上,馱著大姑娘小媳婦和米面鹽巴的獨輪子雞公車吱吱嘎嘎,顛顛簸簸地前往興安州時,漢陽坪的布帆大木船早就滿載著漆麻耳棓,火紙桐油一路順風(fēng)順水地抵達漢口了。
漢陽距漢陰雖說才七、八十公里,但在老漢陽人心里,那座城實在是太遙遠,進趟城比上石泉打個來回還惱火,過去行商寧肯上石泉下紫陽進貨,也不愿過漢陰進貨。
翻越鳳凰山的天然屏障,山重水復(fù),進趟城比上天還難。須先坐船下漩渦,住一宿,再經(jīng)風(fēng)江走官道爬大梁。弄不好還要遇上“打悶棒”的土匪,落個人財兩空。運氣好,沒碰上“打悶棒”的,翻過大梁,也要在宋家店子歇一晚上腳,第三日才進得城。不想爬大梁,就要坐船到石泉或池河口,然后富人坐滑桿乘轎子,窮人或坐雞公車或坐牛拉車或步行到漢陰,一個來回六七天,遠沒有去外縣方便。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漢陰人喝的是月河水,漢陽人飲的是漢江水。漢陽人與漢江沿線的外縣人,尤其是石泉人,同飲一江水,同戲一江水,同吃一江魚,同行一江船,習(xí)相近,語相似,性相仿,食相同,往來頻繁。漢陽與藕陽更是骨肉相連,不分彼此。兩地通婚,相互認同。交通的不便,使?jié)h陽多少有些被本縣邊緣化。恰似娃是親生的,卻是別人養(yǎng)大的,漢陽與石泉親,與漢陰疏便不難理解了。
上世紀七十年代未期漢漩路修通后,這種情形有所改觀,往來于漢陰漢陽之間,再不用受爬大梁之苦了。
但從漢陰到漢陽仍不是件易事,還是要架大勢。須先坐車翻大梁到漩渦,再搭機動鐵殼子船上溯30里水路到漢陽?;虿叫凶呓钡睦辖郑^坪溪到埡口斜,坐渡船過漢江,順江北便道至漢陽。
再就是搭車經(jīng)坪溪、渭溪,翻山至阮家壩,再擺渡過江到漢陽。漢陽至漢陰剛好相反。石紫路通車后,大大拉近了漢陽與漢陰的距離。一旦大雪封山或蹋方,漢陽到漢陰,仍須上行經(jīng)石泉的藕陽、喜河、后枊,過漢江大橋,鉆馬嶺隧道,從池河繞行。
或許地名中有“陰”,漢陰陰柔;興許地名中有“陽”,漢陽陽剛。這也難怪,月河嬌柔,委婉嫵媚;漢江奔放,蕩氣回腸。
在一些漢陰人心目中,漢陽沿江一條街,東邊開個叉,像個彈弓子叉叉,不就是縣城里的一條街么;而在所有漢陽人眼里,那月河不過是個只能打濕牛蹄子的小河溝,哪比得上我門前這條浩浩蕩蕩的大江大河。
漢陰人愛炫耀明城墻、文廟、文峰塔;漢陽人說,漢江、吊腳樓子、鐵殼子船、大魚江蝦江鱉你卻沒有,甚至你連洗個澡(游泳)的地方都難找。
漢陰男人睿智精明,女人心靈手巧,所以才有了小富即安,才有了天下獨一無二的油炸餃子、炕炕饃和蕨粉皮子。
漢陽坪的男人壯如山,漢陽坪的女人美如水。山和水的結(jié)合,當然就有了天下第一美味——漢陽蒸盆子。
漢陰女人傾其所有所能,忙活半天,端上四葷四素十熱一湯,必能征服吃貨的胃口。而硬菜蒸盆子一上桌,定能把在大漠孤煙直,茶馬古道上厲練千百回的川陜富商,登過大雅之堂的文人雅士們震驚得目瞪口呆,為之嘆服。
大抵在大江大河邊泡大的人總是爽朗豪邁開放的,而小河小谷中長大的人一般說來總顯得那么內(nèi)秀內(nèi)斂傳統(tǒng)。漢陽坪的人能放排駕船拉纖放灘闖蕩江湖,漢陰人也能在八、九十代大部分壟斷了石泉、寧陜等地的肉架子菜攤子,順著210國道,把餐館一直開到廣貨街,進而在西安城跑馬圈地。漢陽坪人能遠赴陜北山西河北等地挖煤開礦,漢陰人也敢去滬深廣京及全國各地創(chuàng)業(yè)。
這些年,漢陰城變大了,漢陽變小了。
如果說上世紀四十年代始漢白、西萬公路的通車,發(fā)起了對漢江航運挑戰(zhàn)的話,那么五里機場、陽安、襄渝、西康鐵路及西漢、西康、十天高速公路,以及西康鐵路復(fù)線的相繼貫通,更讓漢陰馳入了新世紀的快車道,現(xiàn)已融入西安交通半日圈。
與此同時,也拉大了漢陰與漢陽的距離。
腰包鼓起來了的漢陽人、漩渦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進城買了房,鳳凰廣場上滿是生面孔,滿耳南山口音。漢陽人進了城,同時也帶來了蒸盆子,蒸盆子順其自然的城里扎了根。想吃蒸盆子,無須專程去漢陽,艷艷酒樓、漢水肴等餐館即可預(yù)定。漢陽坪也有了油炸餃子、炕炕饃、蕨粉皮子。兩地兼收并蓄,互通有無,共謀發(fā)展。南山人北山人和川道人的遷入,使?jié)h陰城像個大面包,迅速地膨脹發(fā)酵起來,面積增加了一倍,如今的漢陰城早已不是昔日的七街八巷了。
它也邯鄲學(xué)步,學(xué)其他小縣城的樣子,照著葫蘆畫瓢,蓋高層,拓馬路,修人工湖,建景觀橋,造龍崗閣。當石泉在大張旗鼓地恢復(fù)明清一條街,打造旅游強縣時,漢陰在模仿中失去了自我,老城里的古民居和當代文物已被拆得所剩無幾。
說漢陽變小了,不僅因許許多的漢陽人進了城,成了漢陰人。還因它由區(qū)變?yōu)殒?zhèn),雙坪鄉(xiāng)劃出去成了雙坪鎮(zhèn)。
漢陽現(xiàn)轄兩萬多人,江堤建好了,古民居、吊腳樓子也拆光了。
在鐵路、航空、高速、高鐵、地鐵、輕軌、城市快速交通高速發(fā)達,競爭日益激烈的今天,加上漢江的梯級開發(fā),漢江被一座座大壩人為地斬成了一截一截,漢江上游的航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限制與挑戰(zhàn),最終落伍衰落了,它即將退出歷史舞臺。
上述那些現(xiàn)代化的交通漢陽統(tǒng)統(tǒng)沒有,原先的無然優(yōu)勢早已蕩然無存。
雖然街道整潔,樓房鱗次櫛比,經(jīng)貿(mào)發(fā)達,多種經(jīng)營,勞務(wù)輸出,上游喜河電站建成,古鎮(zhèn)面貌煥然一新,但交通瓶頸的制約是明顯的,失落感也是有的。今日的漢陽已非昔日之漢陽,古風(fēng)古韻人文景觀實難尋覓蹤影。
盡管如此,被劃出去的也好,保留下來的也好;漢陰也好,漢陽也罷,變化再大,在人們心中,漢陰還是原來那個漢陰,漢陽還是原來那個漢陽,兩地仍舊是一對龍風(fēng)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心相印,血脈相連。漢陰興則漢陽興,漢陽興則漢陰幸。
此外,就像漢陰人從不說自已是安康人一樣,漢陽人仍舊愛說自已是漢陽人。
作者:周建國2013年2月3日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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